卷三 縱橫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零九章 真正的較量(下)


煥半天沉默不語,李系看了他一眼,又略略謙然地笑有些失禮了,現在時辰已不早,朕要更衣,你先去吧!”

“臣告退!”

張煥躬身施一禮便慢慢退下,望著張煥遠去的背影,李系的目光里充滿了失望,張家竟然放棄了張煥,這讓他萬萬沒有料到,那麼自己呢?

張煥離開內宮快步走到宮外,剛才那個晉陽宮總管已經提出召三大樂坊來獻藝,那蘭陵樂坊的出現已是不可避免。

當然,憑他現在的身份,以安全為由便完全可以將蘭陵樂坊拒于宮外,但張煥並不想這樣做,他想看一看,那個使他算計失誤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晉陽宮外已經來了三、四輛馬車,這是西晉樂坊的人到了,西晉樂坊是去年曲會的頭魁,今年屈居第二,晉陽宮早就給他們打過招呼,准備為皇上獻藝。

馬車停下,從車上下來數十名濃妝豔抹的舞姬和樂師,皆穿著半透明的紗裙,身姿妙曼,另外一輛馬車上裝載著樂器和舞衣,幾個雜役費勁地將它們抬下馬車。

“這是什麼樂坊的人?”

張煥不在之時,率領天騎營的是他的副將賀婁無忌,他取出一本冊子,對照著看了看馬車上的旗幟,便道:“稟報將軍,這是西晉樂坊之人。”

張煥點了點頭道:“去告訴弟兄們,今天來獻藝的人都要嚴格檢查,尤其是她們的樂器。不准有絲毫大意。”

賀婁無忌應了。立刻率領士兵們迎上去檢查,尤其是樂器,更是一絲不芶地檢查。

“張兄有點過于緊張了吧!”不知何時,朱泚出現在他身後,他見天騎營地士兵檢查得異常仔細,甚至連那些舞姬地身子都要搜查,他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不過這絲憂慮在張煥轉頭的瞬間便消失了,他走上前拍了張煥肩膀一下笑道:“不過是一些民間藝人,又不是為陛下陪寢。用不著這樣大驚小怪。”

張煥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笑道:“我也知道其實並無大礙,但例行檢查一下也是好的。”

說著,他的目光又投向了遠方。只見又有六輛馬車飛速馳來,馬車上插著一面綠色的三角旗,當它們漸漸駛近,張煥看清楚了旗幟上的字,正是‘蘭陵’二字。

“朱兄。這好象就是今年曲會的頭魁吧!”

朱泚搖了搖頭,“我不大清楚。”

馬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從馬車上也同樣下來五、六十名舞姬和樂師,她們都穿著紅色地榴裙,人數比前面三晉樂坊多了一倍,看得出她們都很興奮,鶯鶯燕燕笑語不斷。

從最後一輛馬車上下來了兩個人,身材和相貌皆分毫不差,這是一對生姐妹,她們倆皮膚雪白,神情嬌媚,生得十分美貌,但吸引人注意的她們璀璨的服飾,一個金光閃閃,一個銀光鱗鱗,皆奪人眼目。

“這對孿生姐妹便是蘭陵樂坊地台柱,據說一個叫金絲姬,一個叫銀絲姬,長袖善舞,且品一管好簫。”

朱泚見張煥地目光被吸引,不由曖昧一笑道:“若張兄有意,我牽線讓她們陪你一宿如何?”

張煥淡淡一笑,“朱兄不是不清楚蘭陵樂坊情況嗎?”


說罷,他不再理會朱泚的表情,快步迎上前去。

“他們一共多少人?”

“稟將軍,他們一共六十九人,除掉六個搬東西的雜役和一個管事,實際上場地是六十二人。”

張煥點了點頭,他的目光便向那七個男子身上看去,六個是雜役,穿著一色緊身短裝,高壯矮小都有,外表氣質上均上不了台面,看樣子都是久居人下,雖然張煥並不會因相貌放松警惕,但這六人連晉陽宮都進不了,自然可以排除嫌疑。

他又向那管事看去,管事約四十歲,身材瘦高,一副精明能干的樣子,他見張煥在看他,便立刻走上前低聲對張煥道:“這位將軍,請借一步說話。”

“你有什麼事嗎?”張煥見他手放在衣囊里,象是捏著什麼東西。

管事見張煥不動,不由有些尷尬,只得將手拔出來,只見他手攥著一個紅色的小絲囊,他悄悄往張煥手中一塞,諂笑道:“一點小意思,請將軍笑納。”

絲囊之物大小如杏,滾圓飽滿,似乎是一顆珠子,張煥便打了個哈哈笑道:“管事客氣了。”

但他的心中卻念頭急轉,他不相信這樣一個獻諂地管事能讓自己上當,難道這個人是個女人不成?

忽然,他感覺到似乎一道輕蔑的目光投來,他一扭頭便向那六十個舞姬和樂女地看去,每個人都一般打扮,濃妝豔抹,仿佛都長得一樣,看不出異常。

張煥慢慢地收回目光,心中有些疑惑,這時,士兵在檢查她們的樂器,把它們一件件拿出,整齊地擺放在地上,琵琶、箏、手鼓、顰鼓等等。

張煥的眼一瞥,忽然看見那兩個頭牌女子手中各拿著一支玉簫,便走到她們面前,手一伸令道:“把簫給我!”

兩女對望一眼,遲疑著將簫遞給了他,這是兩管用美玉雕成的玉簫,一支殷紅如血,一支色澤青翠,入手皆溫潤滑膩,外形一模一樣,和這對孿生姐妹相得益彰。

張煥仔細查看半天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又順手將它們遞給一個親兵,“吹吹看!”

就在親兵將要吹響簫聲的一霎時,張煥猛地從那個穿金裝的女人眼中看見一絲焦慮,一閃而過,

張煥微微地笑了,問題必然就出在這

的身上,他已經知道要動手的人是誰了。

“好了。”張煥止住了要吹簫地士兵,將兩管簫又還給了她們。他擺了擺手。“時辰不早了,放她們進去吧!”

士兵們停止檢查,將三支樂坊地人都放進了宮門,張煥則轉身進了大殿,筵席前大小官員已經按品階各自落座,夜幕已悄然降臨,大殿里***通明。許多宮女在筵席之中來回穿梭,擺酒上菜。

一聲鍾鳴,殿前偏門處傳來一聲高亢的喝聲。“皇帝陛下駕到。”


官員們一齊站了起來。十幾名侍衛、宮女簇擁著李系走進了大殿,李系身著常服,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

“臣等參見陛下!”

“各位愛卿免禮。”李系輕輕擺了擺手,他端起一杯酒,有些感慨地對眾人道:“今年河東大旱,朕本來想節儉一點,但想到各位愛卿長駐北都。與天子恩澤無緣,朕心中頗為歉疚。所以決定還是宴請各位卿家,望各位愛卿飲下此酒後,記住朕的囑托,善待百姓,不負朕一片苦心。”

“臣等謹記陛下之托,決不辜負聖恩!”

李系點了點頭,他將酒杯高高舉起,“來!飲了此杯。”

他將酒一飲而盡,便慢慢坐下,下面各位官員也喝了酒,陸續坐了下來,只聽一聲清脆的云板響起,絲竹聲便如穿云渡水而來,兩隊樂女或吹簫撫琴,或揮琵琶,如兩行秋雁,翩翩飛入大殿兩側。

殿內絲竹繞梁、回韻于耳,先前的沉悶氣氛一掃而空,緊接著一隊舞姬如天外飛仙,又如簇簇盛開的牡丹,層層疊疊在大殿里先後綻放,這是西晉樂坊地舞姬,按抽簽順序,她們第一個出場。

這時,賀婁無忌走到張煥背後,低聲道:“將軍,龍武軍在外鬧事,他們要提前接手晉陽宮防務。”

張煥迅速瞥了朱泚一眼,只見他目光微冷,正斜眼看著自己,張煥笑了笑,舉杯向他致意,隨即又壓低聲音對賀婁無忌道:“把防務讓給他們無妨,你帶五百弟兄去蘭陵樂坊,里面之人一個也不准放過,有膽敢反抗者,給我格殺無論!”

賀婁無忌點頭答應,便匆匆去了。

這時,西晉樂坊的舞姬已經退下,大殿里忽然胡鼓聲大作,鼓聲急促而奔放,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只見在大殿上忽然出現一片火紅地海洋,六十名舞姬忘情地跳起了胡旋舞,儼如朵朵盛開地石榴花,整個大殿里都被激發了熱情,不少人的腳也隨著鼓點而動。

張煥緊緊地盯著舞姬,一個一個地從她們臉上滑過,每個人都洋溢著迷人的笑容,他要尋找地人應該就在其中,但六十二名濃妝豔抹的女子,每個人都在激烈的運動中,要想從中尋找出特別的人,無疑是十分艱難。

就在張煥正准備放棄之時,他突然發現在最後一排有一張沒有化妝的臉,這是一張極為精致地臉,美得有一點不真實,仿佛大師手中的傑作,讓人看了一眼後就難以忘懷,此刻她臉上沒有絲毫笑意,眼睛里充滿了令人心驚地仇恨,這仇恨仿佛將她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寶劍。

張煥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山崗、瀑布、梅花宮,是的,就是她,那個負手看月的女道士。

火紅的海洋驟然收縮,形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鼓聲嘎然而止,忽然,鼓聲又激烈響起,猶如萬馬奔騰,花蕾綻放了,兩個嬌軟的花蕊亭亭出現在眾人眼前,她們一金一銀,緊身上衣將她們美妙的身軀勾勒得無比動人。

在鼓聲中,她們柔軟如蛇的身軀在劇烈的旋轉,身上的金屬片亮光閃閃,不時發出叮當的響聲,一個仿佛陽光四射,一個宛如幽幽明月,在燈光璀璨的大殿上對比格外強烈,牢牢地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力。

張煥卻是例外,他的目光一直在跟隨著那張精致的臉,六十名伴舞者都退到了殿門口,目標已經退到殿外,動手的時機到了,張煥的目光刷地回到大殿,手中的暗弩迅速拉滿。

大殿上,兩名舞姬的手上各出現一支玉簫,銀色舞姬手中是碧玉簫,金色舞姬手中的卻是赤血簫,嗚咽的簫聲在舞動中嫋嫋回轉,仿佛一對靈動鳳凰在大殿里飛舞。

這兩個刺客,一個掩護,一個下手,個空翻,燈光下裙裾滑落腰間,露出了潔白如玉的大腿,她的身體在空中高高飄起,姿態極為優雅,大殿里寂靜無聲,所有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但張煥的目標卻鎖定了那個銀色舞姬,只見她閃到一邊,依然在弄簫,但簫管已對准了天子李系,李系的注意力也被那空翻的金色舞姬吸引住了。

銀色舞姬臉上的嬌媚漸漸消失,目光中迸射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就在她擰動簫管的一霎那,張煥手中的勁弩射出了,一支黑黝黝的短箭劃過亮麗的燈光,迅疾無比,仿佛死神發出的黑色請柬,無聲無息地穿透了她裸露在外面的晶瑩雪白的胸脯.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一聲哀鳴驚碎了沉醉在酣歌妙舞中的夢,一管碧玉簫高高飛起,又重重地摔落在地,裂成三段,露出一根藍瑩瑩的短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