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小小劫難 088 入宮面聖


繞過省身殿,便到了坤甯宮。

“果然,皇上是想念皇後娘娘了。”聶慶童暗想道。因為坤甯宮就是皇後的寢宮,自從馬皇後病卒之後,這坤甯宮已經有八年沒有了主人。

朱元璋在坤甯宮前的一排柏樹下背手踱步,只覺得步履沉重,雙足如墜鉛塊,不一會兒便感到累了,身上出了些毛汗。難道真的老了麼,他心里想。他看見離他幾支開外的老太監聶慶童一聲不吭地垂首侍立,連樹上的幾只黃雀也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啁啾,一片肅殺,一片甯靜,一片死寂。

他長歎一口氣,便向內行去,一進坤甯宮的大門,便見一塊大理石屏風上鐫刻著幾行楷書大字,金光閃閃,霍然醒目:

南朝天子愛風流,

盡守江山不到頭。

總為戰爭收拾得,

卻因歌舞破除休。

堯將道德終無敵,

秦把金湯可自由。

試問繁華何處去,

雨花煙草石城秋。

這是唐人李山甫的七律《上元懷古詩》,樸實無華,文字淺露。朱元璋卻在建宮之後不久便立了這塊屏風二親筆書寫了這首詩。他要求後妃和親王公主們背誦這首詩。因為他自幼長在農村,家境十分貧寒,嘗盡人間的酸辛。因此在做了皇帝之後厲行節儉,反對奢侈。龍鳳十二年營造紫禁城宮殿時,工匠呈圖樣審閱,他把圖紙中凡注明雕琢考究的部分用筆刪去。宮殿建成後,顯得樸素端莊少有裝飾,只在一些牆壁上畫了許多觸臥涼心的曆史故事和曆代儒臣的《大學衍義》。他的車輿和衣著、日用器皿一概從簡,該用金飾的,均用銅代替。

一位太監曾進言道:“陛下貴為天子之尊,所用飾物器皿當以金制,以示尊貴,況且也不須費多少金子。”

朱元璋說,“不可。朕富有四海,豈是吝惜這點黃金?但是,提倡儉約,非身先之,何以率下?況且,大凡奢侈的開始都是從小到大,其必釀貪得之弊。”

他的一件睡衣穿了二十多年,還是馬娘娘親手為他制作的,已經補了幾塊補丁,仍不願丟棄,一為惦念馬娘娘永懷情思,同時以此現身說法訓誡皇親與臣下……

他親手書錄的這首詩意在于不斷自警自省,同時敕諭宮人,要節儉,戒浮華。他一生最痛恨貪官汙吏,為此,詩碑也有鞭答貪佞之意。他曾在東角門告諭群臣說,“以前朕在民間之時,每見州縣官吏不恤于民,往往貪財好色,飲酒廢事,凡民疾苦,視之漠然,心里恨透了。如今要嚴立法禁,凡遇官吏貪汙坑害百姓者,決不寬恕。”終其一生,他把懲治貪官都放在重要位置,還特地頒布刑法,道:官吏枉法受賄者,贓一貫以下者杖刑七十,每增五貫增罰一等,貪至八十貫者處以絞刑……宮吏貪汙受賄至六十兩銀子以上的梟首示眾並處以剝皮之刑。當時的府縣衙門左邊的土地廟,就是剝皮的刑場。百姓們稱土地廟為皮場廟。衙門公案兩旁置之塞滿稻草的人皮,為官者見著毛骨悚然。


朱元璋在屏風前佇立良久,越想越是傷感,當年與馬皇後一同在此書寫這首詩的情景仿佛曆曆在目,他突然有了一種深深的疲倦感,世人皆道皇帝好,可不知,帝皇也有煩惱絲!

老朱眯著眼睛,斜靠在鋪著貂皮褥的躺椅上,聶慶童低頭垂手,定定地站在他的身後。

“陛下都保重龍體!”聶慶童低聲說道。

朱元璋歎了口氣道,“小童子,傳下去,朕要歇息歇息,誰都不見!”盡管聶慶童如今也已是滿頭白發,但是朱元璋卻依舊不改幾十年前對他的稱呼。

“是,陛下!”聶慶童正要退下。朱元璋又說道:“你也下去吧,朕要一個人呆一會兒。”

“是,陛下!”聶慶童緩緩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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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公公!本侯要覲見皇上!煩請通傳一聲!”才將皇帝的旨意傳下不久,武定侯郭英就進了宮。

聶慶童陪著小心地躬身說道,“回國舅爺,陛下剛剛有旨,需要歇息,誰都不見!”

在明初,內廷宦官機構開始設立。在朱元璋統治期間,宦官機構及有關職官設置變動頻繁,宦官數量不斷增加,相關機構逐步膨脹,機構及職官設置已基本形成定制。整個宦官機構,以“二十四衙門”為基本主體。二十四衙門包括有十二監、四司、八局。

而司禮監就是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門中的首席,也是整個宦官系統中權勢地位最高者,到了明朝中葉,“司禮監大太監”有著“無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實”的稱號。明代曆代擅政的宦官如王振、劉瑾、馮保、魏忠賢等,均為司禮監太監。

而這聶慶童,也是司禮監大太監,但是在遇到官員的時候,卻依舊要表現地小心翼翼的,因為現在是明初,是朱洪武統治的時代,老朱最忌恨內監干政,認為曆朝曆代,很多時代的江山社稷全都是敗壞在這些閹人的手中,他曾對侍臣諭示說:“朕觀周禮,閹寺不及百人。然後世竟有增至數千者,因重用而致生亂。這些人只可用作灑掃,聽候使喚。除非有特別事一定要配備太監者,一定不能多用……這些太監,千百之中好的只有一兩個,壞的常有千百,倘若用作耳目,則耳目皆蔽;用為心腹,斷為心腹之疾,對這些人,駕馭的辦法便是叫他們畏懼律法,決不可使之有功。畏法則自能檢點而受約束,有功則便要驕慢放肆。”

聶慶童親眼見過幾個曾經隨侍朱元璋身邊多年,深得他寵信的老太監,就是因為偶然在皇上面前議及政事或者對某些官員表現地趾高氣揚而被朱元璋苛斥疏遠,永不再用。朱元璋還下了一道諭旨,道:“內監不准讀書識字。”

洪武十七年鑄鐵牌懸掛內宮:“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並詔諭朝臣,任何人不得與大內太監交往和文字接移。

于是聶慶童就養成了一副臉上總是掛著謙卑的笑意的模樣,加上他生就一副慈顏善目,對任何朝中大事充耳不聞。偶遇外臣,也只是點頭哈腰地微笑,充其量說句“今日天氣真好!”“大人萬福”之類的寒暄客套話,且不停腳步,匆匆離去。朱元璋見其憨厚忠誠從不生事,才一直讓他呆在自己的身邊,而沒有疏遠他。甚至在洪武二十五年還命他前往河州,敕諭茶馬事宜。內臣奉旨行事在洪武朝惟有聶慶童一人,可見皇帝對他的寵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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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

只見聶慶童陪著小心地躬身說道,“回國舅爺,陛下剛剛有旨,需要歇息,誰都不見!”


“這……”想到郭蟈魔爪的恐怖,為了保住自己的美髯,郭英只得低聲說道,“本侯有重要事情稟報,不知公公可否破例通傳?”

聶慶童無奈地說道,“真個抱歉,國舅爺,陛下此時觸景傷懷,心思低落,實不宜打擾于他,還請侯爺體諒老奴為難之處,老奴真個無能為力!”

還沒有等郭英繼續再說什麼,只見太子朱標,帶著劉三吾和方孝孺三人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

聶慶童連忙跪下,道,“見過太子殿下!”

郭英雖然沒有跪下,但也一躬到底,說道,“見過太子殿下!”他的眼睛稍抬,看向朱標身後的劉三吾,心中暗自盤算道,“這老家伙定然也是為了他的孫子的事情而來,呵呵,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我家那瘋丫頭,居然會看上他老劉家的種!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不過也好,那丫頭既然有看的上眼的人,也算是解開了老子心頭的一個結了……”

果然,朱標還沒有走進,就朝聶慶童問道,“聶公公免禮,國舅免禮,聶公公,父皇此時所在何處,本宮有急事需報于他知!”

聶慶童依舊跪在地上答道,“回殿下,陛下在坤甯宮歇息!”

朱標得到了答案,這才對武定侯說道,“原來國舅也在此處,本宮需得前去拜見父皇,國舅就此別過!”也不等郭英回答,朱標轉身就走,看得出來他對劉三吾是相當的重視,否則也不會對劉子風的事情如此上心,片刻都不想耽誤。

朱標除了派出人手前往錦衣衛大牢提人之外,還親自帶劉三吾與方孝孺前來覲見皇帝,看來他似乎也想要借著這件事情,舊事重提,要讓皇上廢除錦衣衛。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等他的人到錦衣衛大牢的時候,劉子風早就不在那里了,當然了,這是題外話,暫置不提!

“殿下請留步!”聶慶童暗想今兒什麼日子啊,怎麼這麼多大人物說有急事啊,“殿下,皇上有旨,需要歇息,誰都不見!”

“呃……”朱標頓時愣在那里,雖然他是太子,也已經監國數年,但畢竟不是皇帝,皇上的旨意是不可違抗的,即使是他也不行,他定下腳步,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聶慶童說道,“父皇可曾言過,何時可以覲見?!”

“回殿下,陛下不曾言明,老奴不知!”聶慶童答道。

朱標有點泄氣,只聽郭英似有笑意說道,“殿下,不知何事令殿下如此心急火燎?”

朱標看了一眼郭英,不知道該不該將事情告訴他,只聽郭英有說道,“不知是否是為了大學士家的公子之事而來?”

“咦?”這下朱標三人全都驚奇了起來,難不成這郭英會他心通,不然的話,怎麼才一見面,就知道了自己三人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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