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話 憋寶(1)




司馬灰見那趙老憋行事格外出人意料,竟然願意拿值錢的香煙和罐頭,換取一個汙糟腐舊的屠肉案板,愈發覺得此事不同尋常了。

黑屋廢墟里到處都是無主之物,誰撿到就是誰的了,棚中這塊屠案,本是一段通體的朽木樁子,約有一抱多粗,周圍用三道麻繩箍住,常年被血汙油膩浸潤,木案的顏色早已變了,被撿來後就當作菜板使用,現在沒人知道它的具體來曆,但看起來除了使用的年頭非常多之外,也別無它異。平白無故的,怎會有人看上此物?

司馬灰一尋思:“這肉案肯定是個什麼寶物,我倘若此時被蠅頭小利所動,輕易將它換給了趙老憋,不管換多少東西都是吃虧,得先找些借口顯得奇貨可居。”于是他順口胡說:“老趙師傅,你有所不知,其實我們家本是在北京城里開肉鋪的,專以屠豬宰羊為業,這朽木案板雖然普通,卻是家里留下來傳輩兒的東西,不僅我用著十分順手,而且‘見鞍思馬、睹物思人’,一看見它就想起我們家去世多年的老太爺來了。那還要追述到光緒年間,義和團圍攻東郊民巷,引來八國聯軍打進了北京城,這伙洋鬼子都是蠻夷化外之地來的,哪有半個好鳥啊,到了咱中國自然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打瞎子、罵聾子、踢寡婦門、挖絕戶墳、專揍沒主兒的狗,你就數吧,凡是缺德的事,沒有他們干不出來的,結果一路就搶到我們家來了,幾個洋兵瞅見我們家養的大花貓不錯,就想搶回去獻給他們的女王陛下,惹得我們家老太爺是沖冠一怒,說想當初慈禧太後老佛爺看中了我們家這只貓,拿仨格格來換,都沒舍得給她,你們那位番邦老娘們兒又算老幾?他盛怒之下,就跑到街上就去扶清滅洋去了,抱著塊屠肉案子見著外國人就砸,僅在這塊木頭板子底下,也不知放翻了多少洋兵洋將。後來傳到我爹那輩兒,落在江西參加了工農紅軍,一直將它保留至今。在別人眼里也許這木頭疙瘩不值什麼,但對我來說,它簡直就是我們家經曆中國近代革命史的見證,是個割舍不開的念想,每天擺在眼前早請示晚彙報,看不見它我就心里發慌,連北在哪邊都找不著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倘若三日不見,著急上火那還都是輕的,我說這些話可沒有半句虛言,掉地上能摔八瓣,你要是不信,就找塊豆付來,我一腦袋撞出腦漿子來給你瞧瞧。”

羅大舌頭在旁聽得好笑,也趁機跟著起哄抬價,躥叨趙老憋最少再拿三條高級香煙出來,才能將東西換走。

趙老憋聞言目瞪口呆,還以為是自己走眼了,他又盯著屠板納納地看了半晌,搖了搖頭表示不信,並且抖開麻袋讓那二人看看,里邊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了:“不可能再給你們加碼了。”

司馬灰見事已至此,索性就把話挑明了:“咱是水賊碰上了鑽艙的,還使什麼狗刨兒啊?干脆就誰都別糊弄誰了。你這套我們全懂,以前沒少見識過,說話也不用藏著掖著再兜圈子了。我們早就看出來你趙老憋是個憋寶的,否則哪有好端端的活人,會在自己脖子上掛串打狗餅。”

“打狗餅”這東西,是種藥餅子,可以用來驅趕貓狗。在早年間,農村死了人,停尸的時候,往往會給尸體頸中掛上這麼一串,以防餓狗啃壞了尸首,或是野貓爬過來讓死人乍了尸。憋寶的人常在深山老林或荒墳野地里出沒,為了驅避毒蛇和野獸,也都有攜帶“打狗餅”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