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話 A——B(3)




對于地底出現的濃霧,至少有三種說法:還早在殖民地時期,曾有一位英國探險家,提出這是“瘴厲之氣”的觀點,推測那霧中含有劇毒物質,一經吸入,就會造成心髒麻痹,但後來經過勘驗,已經排除掉了這一說法;還有一說,是俗傳在象門深處,棲息著一條黑色巨蟒,當地人稱其為“長蛇”,民間多有拜其為仙的,約有數里之長,吐納云霧,凡是人畜經過附近,便被吸入蟒腹。並說從云霧中流出來的溪水,都會淌過堆積如山的白骨,其中浸透了蟒蛇的毒涎,絕對不能飲用。

關于地底有巨蟒吞云吐霧之說,許多人都相信是真的,不過你要是問有誰親眼目擊過,則都是連連搖頭,但隨後又會對著佛祖發誓,說確實有人曾在“野人山”里看見過,說來說去,到頭來難辨真偽,所以很難指望從本地人口中探聽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更有人說,古時候的土人,為了保守“野人山”里隱藏的秘密,在水源處設下了“蠱”,中者萬難解救,絕無生理。

總之提起這座野人山,真是讓“見者不寒而栗,聞者談之變色”,它就仿佛是一個可以吞噬一切生命的惡魔。籠罩在其上的種種離奇傳說,直如那縈繞在群山之間的重重迷霧,面目模糊詭異,令人望而生畏,難以琢磨。

美軍工程團修築的B線公路,終因施工的阻礙太大,被迫半途而廢,從野人山西側迂回的A線,雖然最後也未能徹底貫通,但可以從相對安全的區域繞過野人山,預計需要十幾天的行程。

Karaweik擔心司馬灰三人進到原始叢林中迷了路,會走入深山蟒霧里送掉性命。而且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軍曾用飛機布雷,大量地雷從半空直接投到山中,降雨後就會被地表的泥土和植物覆蓋,根本不留痕跡。Karaweik曾多次跟他祖父進山,識得那些地雷密集的區域,所以才要跟隨同行,他想指明幽靈公路A線,把眾人帶到緬北三角區附近,那里已經距離國境不遠了。

司馬灰心下頗為感動,心想這些年音訊隔絕,只憑道聽途說,也不清楚國內的具體情況怎麼樣了,但我們這伙人當年都是潛逃出來的,如今更是敗兵之將,英勇不加,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可以來為當年的行為開脫。倘若僥幸有命回去,能不被按個投敵叛國的罪名,已是癡心妄想的奇跡了,即便不被槍斃,恐怕也得在監獄中把牢底坐穿。至于Karaweik這小子,自然是無法將他帶到中國,最好的結果是離開野人山之後,能讓他到寺廟里出家為僧,接著當個和尚,安安穩穩地過上一世。但同時他也知道,Karaweik留在緬甸最終的下場,肯定躲不過搜捕,唯有死路一條而已。只不過這個結局太過殘酷,他不忍去想。

阿脆憐惜地摸了摸Karaweik半禿的腦殼道:“這孩子的心真好。”說著又瞪了羅大海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先前總對Karaweik發脾氣。

羅大舌頭不免有些尷尬,他為人形跡粗略,並不善于流露真情實感,別看平時話多,到這時詞兒就少了,只好硬裝成一副“關心下一代成長”的模樣,大咧咧地對Karaweik說:“想不到你這小賊禿還是個‘果敢’,今天……就他媽算我羅大海欠你一回。”


司馬灰很清楚羅大海雖然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已然表明他願意替Karaweik死上一回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在旁邊聽了這些話之後,司馬灰有種難以名狀的恐懼驀然湧上心頭,總覺得此去凶多吉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不好的預感,暗想還不如留在原始叢林中當個野人算了,與其回去送死,何不藏之深山,韜光養晦?

可阿脆與羅大海都是思鄉心切,催促司馬灰趕緊動身,現在是越往北走越安全,否則等熱帶風團“浮屠”一到,再想走都走不成了。

司馬灰只好振作精神,跟著那三人朝西面的山澗下走去,由于地形高低錯落,在深山密林中的直線距離,看起來雖然很近,走起來卻是格外艱難漫長,一路穿山越嶺,行到天已黃昏,還是沒有抵達“幽靈公路A線”。

四人身邊沒有攜帶半點糧食,在山中走了多時,腹中饑餓難忍,只好捉了兩條草蛇裹腹,奈何僧多粥少,濟不得什麼事。羅大海無意間抬頭一看,發現在一株老樹上,棲著一只不知名目的野鳥。那野鳥生得翠羽藍翎,好生鮮豔,看體形著實不小,啼叫起來,聲音就像是在敲打空竹筒。

原始叢林中的鳥類最多,多是奇形怪狀,它們一般都不怕人,大概也從來沒見過人,還以為人跟猴子差不多,看到有人經過,就呆楞楞地沖著你叫。

羅大舌頭心想此地入山已深,即便槍聲再大,也無須擔心引來敵人。他用力吞了吞口水,舉起英國造,把三點對成一線,瞄准了摳下板機。隨著一聲槍響,老樹上的野鳥應聲而落。槍聲同時驚起了成群的林中宿鳥,它們徘徊在密林上空盤旋悲鳴,久久不散。

Karaweik和阿脆迫不及待地跑向前邊撿拾獵物,羅大海也得意忘形地跟了上去,只有司馬灰肩傷較重,腦子里昏昏沉沉,只背著條六七斤沉的步槍,都感覺重得不行,他一步一蹭的落在了後邊,忽然發現身後有些異樣,不由得立刻警惕起來,正想回過頭去看個究竟,卻已被一支冷冰冰的槍口抵住了後腦。

(注:果敢——緬甸語“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