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晝(8)




“辦公室?許子心的辦公室還在嗎?”

“好像自從出事以後,他的辦公室就一直沒人動過。”

我又一次找到了興奮點:“太好了,能不能帶我去一次,也許能從那里找到一些資料和線索。”

“算了吧,許教授的辦公室恐怕都已經上鎖三年了,我們怎麼進去啊?”

“你必須帶我去,這件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幾個月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幾個月以後?等你的新書出來?我又會成為你小說中的人物?”

“帶我去!”我終于忍無可忍了,大聲地嚷了起來,但隨即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對不起。”

孫子楚被我震住了,沉寂了一會兒說:“你真是個無比固執的家伙!好吧,我帶你去。”

這家伙又一次被我征服了,我露出了久違的微笑,用最快的速度解決了桌上的菜。孫子楚則慢慢吞吞地品嘗著四川水煮魚,把我等得心急火撩起來,結果他還沒把最後一口啤酒喝完,就給我硬拽出了餐廳。

雖然孫子楚比我年長三歲,心里卻還像個大男孩,極不情願地帶我回到S大的校園。正是乍暖還寒時候,校園里顯得不同尋常的冷清,幾個穿著厚厚冬衣的女生迎面走來,一見到孫子楚就笑了起來。

孫子楚在我面前卻擺出一副老師的架子,一本正經地微微頷首,惹得幾個女生笑得更厲害了。我也禁不住笑了出來,我自己也搞不懂,這種時候怎麼還笑得出來?

在上海陰冷的空氣陪伴下,前面的路越走越窄,幾乎見不到什麼人影了,最後在一棟灰蒙蒙的樓房前停下。

孫子楚說這是五十年代的蘇聯專家樓,後來改作好幾個系的實驗室了。許子心教授的辦公室,其實就是S大的心理學實驗室。因為S大拿得出手的心理學教授只有許子心一人,所以雖然許子心失蹤三年了,但這個實驗室也從來沒人敢動過。

不過,在學生中間還有一種更離奇的傳聞,說許子心自殺後的幽靈不願離去,經常在這棟樓附近徘徊,特別是他生前的辦公室。如此以訛傳訛,就更加沒人敢去那間實驗室了。

孫子楚跟樓下門房間的老頭說了幾句話,便要到了心理學實驗室的鑰匙,我對他如此順利地得手有些意外,孫子楚便有些得意地說:“那老頭常和我一塊兒喝酒,問他借把鑰匙又有何難?”

跟著孫子楚上樓梯時,我輕聲問道:“你最近還來過這里嗎?”

“不,我已經有三年沒來了。”孫子楚好像有些不開心了,他在樓梯轉角處停下來,沉默了片刻後說,“因為我不喜歡這里。”

我能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些弦外之音,便也停下來問:“為什麼?”

孫子楚緩緩仰起頭看看樓上,下午的走廊里一片寂靜,好像所有的人都睡著了,他輕聲地說:“因為這里給我留下了不好的記憶。”

“是三年前你最後見到許子心的那一次?”

“你這家伙,又讓你給猜中了!”他忽然苦笑了一聲,身體靠在樓梯欄杆上說,“哎,那是三年前的冬日,就和今天一樣陰冷潮濕。那天我興沖沖地跑到這棟樓,也許是過于年輕氣盛了,我居然把敲門都忘記了,便徑直走進了心理學實驗室。”

“你見到了什麼?”

他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回答:“不,是耳朵聽到的——剛進來時我並沒有見到許教授,只聽到從實驗室里間,隱約傳來一個又尖又細的女聲,在某種怪異的音樂伴奏下,唱著一些特殊的曲調。現在想來還是難以解釋,刹那間我像是被電了一下,那詭異的女聲仿佛直接進入了我的大腦皮層。但我又實在聽不清她唱了什麼,好像是在唱什麼歌詞,但肯定不是中文普通話,也不像粵語等方言,更不是任何一種我聽過的外語。”

孫子楚的回憶讓人身臨其境,似乎樓梯上真的響起了那女聲。忽然,我想起了自己的另一部長篇小說,難道會是——不,我趕緊搖了搖頭說:“會不會是古漢語呢?”

“不知道,反正當時我一個字都沒聽懂,只是呆呆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可那歌聲的節奏越來越快了,惹得我好奇地推開里間房門。就在這瞬間,那奇異的女聲突然停止了,實驗室如死一般沉寂下來。這種寂靜使我更加心慌,只能悄無聲息地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