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描寫篇 夏

初夏 初夏是美的,那是有別于豔陽春的另一種美。如果說春天的美美在百卉爭妍,初夏的美就美在萬類競綠。該用什麼詞來簡括初夏的景色呢?“綠肥紅瘦”?不,那寫的是暮春花事;“綠暗紅稀”——這才差不離!“綠”而“暗”,形容綠的濃重;“紅”而“稀”,可見芳華漸漸褪了,但還不是絕無。在哪兒呢?我放眼向四周搜索,哎,找到了,田溝邊那叢野薔薇,不正星星點點地開著幾朵小紅花麼?但那紅色似乎很淡,淡得近乎寂寞,尤其是映襯在周圍的濃綠之中,更顯得,“晚花酣暈淺”。再看那綠,卻是層層疊疊,無邊無涯,綠得沉,綠得酣,綠得觸目生涼,綠得照人如濯,一時凝望出神,仿佛整個天空都被染綠了呢。 陳一凡《初夏》 田野里的麥子,在不知不覺間由青色而變成枯黃,使一片原野頓換了一副面目。風兒帶著微微的暖意吹著,時時送來布谷鳥的叫聲,這是告訴我們“春已歸去”而是初夏四月的季節了。 沈從文《悵惘》 春天隨著落花走了,夏天披著一身的綠葉兒在暖風兒里跳動著來了。……街上高楊樹的葉子在陽光底下一動一動的放著一層綠光,樓上的藍天四圍掛著一層似霧非霧的白氣;這層綠光和白氣叫人覺著心里非常的痛快,可是有一點發燥。 老舍《二馬》 初夏的早晨,東湧村籠罩著薄薄的微霧。太陽沒有出來,珠江河上吹來的暖風,帶著潮濕的涼意。木棉花開過了,桃花開過了,雪豆花和各種色澤的菜花,都開過了,東湧村外的平坦的田疇,青青欲滴的軟柔柔的稻苗,蒼蒼翠翠的叢叢蕉葉,在風中搖曳,呈現了一片生意。 陳殘云《香飄四季》路旁遮陰的鑽天楊,田野上一望無垠的葡萄架……初夏時節,各色野花都開了:紅的,紫的,粉的,黃的,像繡在一塊綠色大地毯上的絢麗斑點;成群的蜜蜂在花叢中忙碌著,吸著花蕊,辛苦地飛來又飛去…… 從維熙《獻給醫生的玫瑰花》 以前我們距離夏季旅行的日期還有一年,然後相離一個月,然後相差一天。什麼都改變不了,阻止不了,也無法催促的時光,終于帶來了六月和夏至以及我們旅程的開始。現在我們轉向西走了。我們將長滿樹林的緬因州和白山,它們那種往昔的、舊時的優雅氣派掉在後面。我們正越過維蒙特州北部,食米鳥從有金鳳花和野燕子花點綴的芊芊草地上,在陽光里跳躍。 初夏的樹液,在我們周圍各處,在野草和藥草,在矮灌木和高樹里正在看不出的流動。樹液經過環繞葉和莖的幾萬英里微細通道。我們在想像中竭力摹想這一切會造成多麼煙波浩渺的一片大湖,多麼江流滔滔的一條大江。 (美)艾溫·威·蒂爾《夏游記趣》 仲夏 這是一年中正當夏季轉折點的時節,那時節,本年的收獲已經確定,人已開始考慮來年的播種,而且馬上要著手刈草了;那時節,黑麥通通結了穗,雖然那穗還沒有長滿,還是輕飄飄的,一片淺綠色的麥浪在風中波動;那時節,綠色的燕麥,和四處散布著的一簇簇的黃色的草一道,參差不齊地伸出在播種遲了的田野上;那時節,早種的蕎麥已經發芽,蓋沒了地面;那時節,被家畜踐踏得像石頭一樣堅硬的休耕地已經翻耕了一半,僅僅殘留下沒有被翻耕過的小路;那時節,堆積在田里的干糞堆在日落時發散出和繡線菊混合的氣味;在低地上河旁的草原像一片大海似地伸展看,等待著鐮刀,在那草原上黑魆魆地四處堆積著被割除了的酸模草的莖稈。 (俄)列·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盛夏 晴空萬里,天上沒有一絲云彩,太陽把地面烤得滾燙滾燙;一陣南風刮來,從地上卷起一股熱浪,火燒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雜草抵不住太陽的爆曬,葉子都卷成個細條了。每當午後,人們總是特別容易感到疲倦,就像剛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動彈。連林子里的小鳥,也都張著嘴巴歇在樹上,懶得再飛出去覓食了。 金敬邁《歐陽海之歌》 盛夏的太陽照在沉雄的函谷關頭,屋脊上的鼇魚和關門洞口上的朝陽雙鳳都好像在喘息一樣。 關外有幾株白楊,肥厚的大葉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輝。無數的鳴蟬正在力竭聲嘶地苦叫。 遍體如焚的大地之上,只在這些白楊樹下殘留著一段陰影了。 郭沫若《柱下史入關》 桉樹的綠葉婆娑搖擺,成熟的稻田一片金黃,偶爾出現一片芋田,那顏色又綠得像要滴下油來;有時路旁又出現幾株荔枝,累累的果子正在蟬聲中逐漸發紅。好一幅色采濃烈的盛夏圖畫! 秦牧《賭賽》 八月的驕陽像張火傘,中午,天空亮得耀眼,好像一大張燒燙了的白馬口鐵板。路邊垂柳的細枝一動不動,樹影縮成了一團,蒙著一層塵土的葉子都蔫蔫地打卷了。柏油路面也被曬得軟軟的,向遠方望去,寂靜無人的馬路上,似乎有一片透明的蒸氣在升騰。 王新紀《魂兮歸來》 首善之區的西城的一條馬路上,這時候什麼擾攘也沒有。火焰焰的太陽雖然還未直照,但路上的沙土仿佛已是閃爍地生光;酷熱滿和在空氣里面,到處發揮著盛夏的威力。許多狗都托出舌頭來,連樹上的烏老鴉也張著嘴喘氣,——但是自然也有例外的。遠處隱隱有兩個銅盞相擊的聲音,使人憶起酸梅湯,依稀感到涼意,可是那懶懶的單調的金屬音的間作,卻使那寂靜更具深遠了。 魯迅《示眾》 盛夏的天氣,烈火般的陽光,掃盡清晨晶瑩的露珠,統禦著宇宙一直到黃昏後,這是怎樣沉重悶人的時光啊!人們在這種的壓迫下,懶洋洋的像是失去了活躍的生命力,尤其午後那更是可怕的蒸悶;馬路上躺著的小石塊發出孜孜的響聲,和炙人腳心的灼熱。在這個時候,那所小園子里,垂了頭的蝴蝶蘭和帶著醺醉的紅色的小玫瑰;都為了那嚇人的光和熱露出倦怠的姿態來,只有那些深藏葉蔓中的金銀藤,卻開得十分茂盛。當一陣夏天的悶風,從那里穿過時,便把那些濃厚的藥香,吹進對著院子開著的門里來。 蘆隱《象牙戒指》 這一年的夏天,天氣特別熱,我們溪嶺鄉雖說是個山鄉,白天也悶熱得叫人受不了,你渾身脫個精光,只穿條短褲,汗水還是直淌。要到傍晚太陽落了山,方才有風打北干山那邊吹來,涼颼颼的,夾著苦艾和松樹脂的氣息。 任大霖《蟋蟀》 兩星期以來,不曾下過一滴雨;乳白色的輕霧彌漫在空氣里,籠罩著遠處的林木;從那里,散發著燃燒似的氣息。許多灰暗的、輪廓朦朧的云片,悠閑地浮在蒼藍的天上,緩緩地爬了過去;強勁的枯風不斷吹拂著,但不能驅走暑熱。 (俄)屠格涅夫《貴族之家》 七月已經過去了,跟著來到的是“暑月”,這仿佛是自然一方面,看著塔布籬廠里的情人那樣熱烈,特為和他們斗勝爭強似的。這塊地方上的空氣,在春天和初夏的時候,本來非常清新,現在卻變得停滯不動,使人困懶了。濃厚的氣息老壓在他們上面;正午的時候,一片大地好像都昏昏暈去。草原上較高的山坡,都叫跟埃塞俄比亞那樣一樣地灼熱的太陽曬成黃色,不過這里水聲淙淙的地方,卻還有鮮明青綠的草色。 (英)哈代《德伯家的苔絲》 夏末 太陽透過榆樹的密密層層的葉子,把陽光的圓影照射在地上。夏末秋初的南風刮來了新的麥子的香氣和蒿草的氣息。北滿的夏末初秋是漂亮的季節,這是全年最好的日子。天氣不涼,也不頂熱,地里還有些青色,人也不太忙。 周立波《暴風驟雨》 風暴一停,黃塵歇在大地上。枯黃的沙岡子,像一條死龍似的,橫臥在草原里。夏末的太陽,從一塊青石板似的薄云後一露頭,就像從空中拋下無數火球,滾落在草原上,幾乎將草原上的一切都燒焦了。河邊的楊柳,垂著葉子,低著梢頭。才盛開的野菊花,也皺卷起花瓣,萎縮在綠草下。熱,熱得人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沙岡子仿佛都要冒起火來。沙坡上,那牧羊的小伙子,孤獨地向上爬著。他爬了一會兒,坐起來喘口氣,又繼續爬。他的赤腳蹬著燙人的沙土,爬上了沙岡頂。被他蹬過的沙土像一道河水的細流,發出低沉的“撒撒”聲,流到岡下。 烏蘭巴干《草原烽火》 江南之夏 沿路的景物真不壞,江南的仲夏,原是一副天上樂園的景色。一路上沒有一塊荒土,都是綠的稻,綠的樹,綠的桑林。偶然見些池塘,也都有粗大的荷葉與細小的菱葉浮泛在水面。 鄭振鐸《鳥》 北方野之夏 初夏,北方鄉村的原野是活躍而美麗的。天上白云緩緩地飄著,廣闊的大地上三三兩兩的農民辛勤地勞動著。柔嫩的柳絲低垂在靜謐的小河邊上。河邊的頑童,破壞了小河的安靜:“看呀!看呀!泥鰍!這個小蛤蟆!”叫聲笑聲飄散在鮮花盛開的早晨,使人不禁深深感到了夏天的歡樂。 楊沫《青春之歌》 當花翅膀的麥雀子把鄉村每個日子叫甜的時候,把黑土地的渴盼叫成金黃色,叫成起伏不平的波浪形,一個最最撩撥莊稼人的時令,又從鐮刀上和紅纓鞭上熟落了,又從那些古銅色的胸大肌、肱二頭肌和醉意朦朧的微笑上熟落了! 五月里是芒種…… 任志璽《沂蒙風景線》 城市之夏 北方的夏天,熱得真夠勁!樹葉曬得發白,柏油馬路曬得軟軟的,像糖稀。推車賣冰棍的老太太早已經賣得一干二淨。一家飯館門外,好幾個敞著懷、流著汗的工人,抱著啤酒罐罐,仰脖咕咚咚往下灌,活像在飲馬,汗不住往外冒,似乎那一顆顆汗珠都是這啤酒揮發出來的…… 肖複興《發生在炎熱的夏天》 鄉鎮夏景 夏天,是多麼快活,多麼熱鬧呀! 氣候給我們脫去了襯衣、長褲,只穿汗背心和短褲叉,舒臂踢腿,奔跑追逐,別提多輕松了。白天,可以去釣魚、摸蟹、粘知了,如果你想游泳,那隨時可以往河里一跳,在河面上迸水花、打水仗,睜開眼睛紮猛子、捉迷藏……哦,那清涼的河水簡直可以使你忘掉世界上的一切。 夜晚也是迷人的,如果你走出小鎮步入田野。天上是皎月明星,地下是蛙鼓一片。你可以在水田里照黃蟮,可以到竹林里逮小鳥;最有趣的,還是扣螢火蟲——那是多麼美妙的景象啊!朦朧的夜色中,一盞盞綠色的燈,悄沒聲息地在溪上草間飛來飛去,這盞燈熄了,那盞燈又亮了。放眼望去,閃閃爍爍,飄忽靈動…… 劉健屏《閃爍的螢火》 山中夏日 夏天一到,這青山一天一個樣,經過烈日的暴曬,驟雨的澆淋,那草木就竄枝拔節很快地長起來,變得蔥蘢青黑了。這時,山地里一片青紗帳起,那些狼呀山貓呀野兔子呀……逍遙自在地活躍在里面,就像魚兒游在海洋里那樣。 馮德英《苦菜花》 杭州夏日 炎夏,我又來到杭州。這時的杭州,像喇嘛廟中形象多變的騾子聖母一樣,收起了春天的溫順,變得威猛無比。灼熱的空氣像流動的火焰,在街頭恣意奔突。清涼的西湖成了一鍋沸水,熱氣蒸人。 齊明昌《瑤琳遐思》 初夏的雪山與冰湖 初夏時分,騎上駿馬上雪山,是最理想不過的。這時,盛夏將到,高山積雪已經融化,給雪被遮蓋了半年多的山坡上,又現出了飄帶似的羊腸小道。蔚藍的天空因為很少受到沙塵的渲染,澄清得像一片碧綠的湖水。舉目遠望,潔白的博格達主峰,給人們以雄偉美麗、儀態萬方的感覺。風吹來,山上白雪漫舞,好像是藍天飛過一片片乳白的輕紗似的流云,又像是春季清晨籠罩大地的霧紗…… 這里固然有絕崖、陡壁、噴泉、草地,但更為離奇的卻是那波光粼粼的冰湖。那湖水碧藍見底,湖面映浮著遠山的倒影。在霞光盡染的傍晚,你在湖邊草地支起帳篷,升起篝火,看明澈的冰湖里的繁星,和那被篝火染得一片通紅的雪山,簡直忘掉盛夏的酷暑,如置身神話世界了。 張孟良《雪山景物記》 北大荒的夏天 七月的北大荒,天氣清明,微風徐來,襲人衣襟。茂密的草叢上,厚厚的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泛出迷人的香氣。粉紅色的波斯菊,鮮紅的野百合花,亭亭玉立的金針花,正如絲絨錦繡,裝飾著這無邊的大地。蜜蜂、蝴蝶、蜻蜓閃著五彩繽紛的翅膀飛翔。野雞、野鴨、鷺鷥、水鳥,在低濕的水沼處歡跳,麂子、獐子在高坡上奔竄。原來北大荒的主人們,那些黑熊、野豬、狼、狐……不甘心退處邊遠地帶,留戀著這蔚蔚群山,莽莽草原,還經常偷跑到莊稼地里尋找食物,侵襲新主人。表面上看來非常平靜的沃野,一切生物都在這里為著自己的生長和生存而戰斗。被包圍在這美麗的天地之間的農場景色,就更是壯觀。玉米綠了,麥子黃了,油漆的鮮紅鮮紅的拖拉機,聯合收割機,宛如艦艇,馳騁在金黃色的海洋里,劈開麥浪,滾滾前進。它們走過一線,便露出一片黑色的土地,而金字塔似的草垛,疏疏朗朗一堆堆排列在土地之上,太陽照射在上邊,閃著耀眼的金光。 丁玲《杜晚香》 干旱 一九七一年的夏天,盤古山經曆了長達四十天的干旱。 無風,無雨,炎炎烈日,酷暑難熬。座落在谷地中的“五十五公里”小楞場,更是奇熱炙人。那赫然聳立的山巒,與那山巒之上的森林,組成了道道屏障,將獨立家屋圍困其間。空氣和太陽一起燃燒。樹木軟弱無力地垂下長長的手臂;百草枯黃了,匍伏在滾燙的土石之上,等待著這早來的夭亡;黃花菜,雛菊,婆婆丁,掃帚梅,白芍,都在蓓蕾的狀態下凋敝了,驕陽容不得她們展顏一笑,就將它化作了塵土,淒楚怨艾地離開了這還沒睜眼看過的世界;瘦小的稠李、黑天天、都柿,干癟的山丁子、山里紅、山梨,過早地離開了無力承擔它們的母體,跌落到生養他的母親的根須之下……這里的世界暫時停止了它的進程,一切處于靜止狀態。偶爾一聲鹿鳴虎嘯,劃破了這沉沉的靜寂,那長長的尾音滯留不散,里面含著死的恐懼與生的艱辛。 這是一個燃燒的世界。 就連庫爾濱河,也頓然瘦弱不堪。那在河床中心,像游絲般孱細的河水,在緩緩地朝著呻吟著,企望延續它那無望的生命之軀。 劉鵬越《音樂世家》 這是一個干旱的夏天。村莊對面的頓河的水變淺了,那片從前是急流奔馳的地方,現在變成了淺灘,牛走過對岸去的時候,水連它們的脊背都沒不過了。每天夜里,沉悶的暑熱就從山崗上吹到村子里來,風把草的香味吹散到空中。牧場上的干蓬蒿都燒起來了,甜藜像一條看不見的帳幕一樣遮住了頓河的兩岸。一到夜間,頓河對岸的天空上就布滿了黑云,雷聲干燥地和隆隆地響著,但是一個雨點也沒有落到被熱氣蒸燒著的大地上來,閃電空打個不住,把天空劃成許多尖角形的藍色塊子。 貓頭鷹每夜在鍾樓上號叫。恐怖的叫聲在村莊上空傳過,貓頭鷹從鍾樓上飛到被牛犢踏過的公墓里去,在褐色的生滿了荒草的墳頂上哼哼。 (俄)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