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22節:廣陵絕響埋玉魂(7)

一年後的8月16日,杜月笙病逝于香港。

當初姚玉蘭拉攏孟小冬,原是要抵制“三樓太太”的,但等到“三樓太太”攜子遠走美國之後,姚、孟之間又不甚相得了,杜月笙曾在病榻前要求她們握手言歡,但表面上雖然和好了,骨子里依舊芥蒂未釋,一直到杜月笙病逝,兩人都未能和好如初(直到姚玉蘭到台灣的多年之後,兩人才誤會冰釋)。

不久,姚玉蘭到了台灣,孟小冬則留在香港,深居簡出,專心教授弟子。

孟小冬並不隨便收弟子。

只有具有天賦、意志堅強又迷戀藝術的人,才能有資格做她的學生。

她的三位弟子趙培鑫、錢培榮、吳必璋正是如此。

她教授弟子極為認真、嚴格,規定未經她的許可,不能在外面隨意吊嗓,更不准在外面唱尚未純熟的戲。

據劉嘉猷說,她曾有一位准弟子,略窺余派劇藝門徑,唱做俱達到一定水平,曾經一度彩排,口碑甚佳。

不久學習《捉放宿店》,念唱的同時兼排身段,等他自認為排得夠熟練了之後,便屢請在台北公演。

但是孟小冬認為他在做表與感染的神氣上未盡善盡美,因此始終未予答應。

孟小冬在港期間還協助孫養農寫書,據孫的弟弟孫曜東回憶說:“孟小冬這時對孫養農建議:‘咱們寫本書吧,寫寫跟余先生學戲的事。

’此舉果真有號召力,書名定為《談余叔岩》,由趙叔雍(尊岳)執筆,出版後(按:1953年出版)成了香港的暢銷書,一版再版,孫養農稿費賺了幾十萬港幣,而孟小冬一個錢也不要,全給了孫養農,因孫養農已家道中落,要養家糊口。

那時我已被送往白茅嶺農場改造,也靠孫養農按月接濟,而孟小冬就這麼不動聲色地幫助了我們全家,這是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

在建國初期,流落在香港的京劇演員馬連良、張君秋、楊寶森等,在周恩來的統戰政策下,返回內地。

當時孟小冬也是統戰政策爭取的對象之一,周恩來總理曾委派章士釗多次赴港,做孟小冬的工作,說服她回內地。

章士釗是民國初北洋政府的教育總長,北伐後居住在上海,常受杜月笙接濟,也因此與杜府有舊,而且此時孟母張云鶴女士尚住在北京,章士釗認為這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孟小冬一定會回去的,不意卻遭了婉拒。

章士釗每年去一次香港,就是為了此事。

1947(丁酉)年章士釗去香港,為孟小冬寫了個條幅:“當時海上敞歌筵,贈句曾教萬口傳。

今日樊川歎牢落,杜秋詩好也徒然。

絕響譚余跡已賒,宗工今日屬誰家?合當重啟珠簾寨,靜聽營門鼓幾撾。

(丁酉春在香港右詩奉詒令輝仁嫂夫人用資笑粲)”詩句表現了章士釗說服不成的無奈與喟歎。

雖然沒能說服成功,章士釗對孟小冬卻一直念念不忘。

楊繼楨在《章含之的四合院情結》文中說:“幾十年後,我們看到四合院正房東牆上掛著一幅立軸,寫著:‘津橋昔日聽鵑聲,司馬梨園各暗驚。

人面十年重映好,梁州複按陡生情。

’落款是:‘小冬女士清鑒章士釗。

’聽說有一次朋友來訪,指著立軸對章士釗的女兒章含之說:‘你父親大概是單相思吧?不然送給孟小冬的字怎麼會在自己手里?’章含之笑著點頭。”

章氏返回大陸以後,本應畫下休止符,不意在“文革”以後,有人策動“貶余”,把余叔岩與麒麟童(周信芳)並列為兩大“戲霸”。

從此,余叔岩的十八張半唱片,不再在坊間露面。

要想聽點余味的京戲,只有找楊寶森的錄音帶。

倒黴的是余家慧清小姐,她嫁給同學李永年,在上海鹽業銀行做事,生了三個女兒,因為亡父是“戲霸”,大女兒去了新疆,二女兒去東北插隊,三女兒初中畢業就不准升學,家中的古董書畫也被劫燒一空。

1967年,孟小冬由香港轉赴台灣定居。

她在台十年,絕少應酬,深居簡出;不接受電視、廣播訪問,不錄音,也未演出,雖然也有少數票友登門請益,在她家內清唱,她偶爾也加以指點,但談不上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