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62節:《霸王別姬》成經典(4)

劇評家齊崧在《談梅蘭芳》一書中說:“梅老板演戲最要緊的訣竅,在能體會劇中人的性格和當時的心理。

他在抓住這兩個條件之後,就能演出情景逼真、生動感人的場面。

《別姬》一劇稍與他劇不同之處,厥為念重于做。

要把唱、做、念的次序,改排為念、做、唱。

無論是霸王或虞姬,念的成分都異常重要。

因為在緊要關節之處,以及劇情轉變樞紐之所在,是靠念來表達的,做表則輔之,至于唱又在其次了。

……要注意的是虞姬和霸王的表情是聯合一體的,不能斷章取義。

以虞姬來說,無論是暗自私忖,或見機阻諫,或含淚悲歌,都要按著大王的念白或表情一一向台下交代清楚,如此則銜接一氣。

有的虞姬是‘老西拉胡琴自顧自’。

那種表情與念白如同背誦,又怎能傳神阿睹呢!按《霸王別姬》一劇,重心自然是在霸王慷慨悲歌、虞姬舞劍的一場。

但最難演的地方還不在此。

就虞姬方面來說,帳外閑步的南梆子與舞劍前的二六,唱做都有了定型,有軌道可尋。

但在帥旗風折、烏騅長嘶的一場就不同了。

虞姬內心情緒上之變化,隨著霸王的念白,可以說是時刻在變化。

而這種變化,都要透過虞姬的面目表情來傳達給觀眾。

而這種表情要能把握當口,不前不後,不溫不火。

有如生旦合唱快板對口,其間不能容發。”

另外,從梅蘭芳指導他的女弟子杜近芳演戲的過程中,我們更可以看出他對虞姬這個角色的深入。

杜近芳在《梅蘭芳先生教我演虞姬》一文中說:“先生就從劇本講起,細致地為我分析了該戲的曆史背景、虞姬的性格特點以及與項羽的關系等。

他說,虞姬既是霸王的臣子、軍事參謀,又是他的愛妃。

先生讓我沿著這條線索去理解虞姬,演好虞姬。

我在北京演出《霸王別姬》時,先生派人來看,有時還親自觀看,然後對我提出修改意見。

比如虞姬一出場,我的身體是正著,而且到台上不敢動。

先生指出,你要正出,在‘九龍口’亮一個子午相,說明虞姬不僅能文,還能武,不然怎麼隨軍打仗?又如第三場念引子,原來我念時只是一個聲調,比較平淡,先生告訴我,念‘明火蟾光,金風里,鼓角淒涼’時,語調上要有變化。

頭一句‘明火蟾光’要加重語氣,渲染氣氛,讀得比較高昂、飽滿;而後一句‘鼓角淒涼’則表示虞姬和廣大老百姓的厭戰情緒,他們希望和平,不願意打仗,所以情緒較低,語調亦隨之發生變化。

因此,要表現出特定環境中人物的獨特感受,就要念出感情和人物的心理活動來。

接著先生又詳盡地分析道:‘虞姬對霸王的感情是很深的,“十數載恩情愛相親相依”,說明二人是患難與共的。

當項羽聽信漢軍派來詐降的李左車之言,一意孤行,起兵伐漢時,虞姬好言相勸,然而剛愎自用的項羽聽不進眾將和愛妃的勸阻,率大軍直入九里山,以致中計兵敗。

當敗局已定,項羽到了窮途末路之時,虞姬仍以“兵家勝負,乃是常情,何足掛意”來安慰項羽。

最後楚歌四起,大勢去矣,曾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發出了“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的慷慨悲歌。

面對英雄末路的慘景,又是虞姬強作鎮定,打起精神,為項羽“歌舞一回,聊以解憂”。

虞姬此時的心情是非常複雜的,她一面舞劍,一面已做好犧牲的准備,要自刎君前,免得大王掛念。

’說到這里,先生略一停頓,繼而又說:‘你的表演必須建立在對人物深刻的理解上,你所表演的程式動作不僅是技巧,而且是包含著豐富的內容的。

這段戲的表演有一定的難度,要好好地學。

很難設想,一個演員如果沒有發自內心的真誠的感情,沒有為表現這種感情恰當的表演,又怎能感動台下的觀眾?’聽了這一席話,我懂得了,戲曲表演藝術,卻原來包括了這麼豐富的內容,我以前把它簡單化了,誤以為只要按照老師的要求比畫對了、唱准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