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月下談心

桓齮如此激動的反應在曹操的意料之中,蕭何的反應就讓他有些好奇了,這時的他完全是一副傻眼的神色。

驀然間,蕭何長歎了口氣道:“天下要亂了!”

曹操心中一動,問道:“蕭兄何出此言?”

“孟德有所不知,那秦始皇有子二十許,其中只愛扶蘇、胡亥。始皇帝既處死扶蘇,這帝位必將傳于胡亥。在五年前,我曾到過咸陽,同胡亥見過幾面。胡亥本性太壞,暴虐無知,俗語說,八歲看到老。以胡亥之能,根本就沒有能力管制天下,這天下豈能不亂。”蕭何心事重重,似乎有些欣喜又有一些不忍。

蕭何說的並不複雜,但卻正中要害,胡亥沒有資格當皇帝,他沒有秦始皇那本事可以統禦天下。

夏侯嬰道:“這消息不實,秦始皇雖然暴戾,但不失為一代雄主。胡亥有沒有資格當任秦國之主,他應該是最清楚的一個。怎麼干如此蠢事?”

蕭何也認同的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秦始皇犯了大忌,在生前沒有訂立太子,因而才讓趙高、李斯得逞。”曹操在心底說道。

見三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曹操提議:“我們去趟北地不就清楚了,何必在這里費神呢?”

三人立刻點頭同意。

喬裝打扮了一番,曹操等人行至黃河邊雇了一條大船往黃河北岸行駛過去。

當天夜里,蕭何獨自站立船頭,眺望夜空,時而歎息,時而想著心事。

“長夜漫漫,蕭兄為何無心睡眠。”曹操來到了蕭何的身旁。

蕭何回頭淡淡的看了曹操一眼,隨即又望著夜空。良久方才道:“不怕孟德看不起,其實我是在想秦始皇。這天下恨秦始皇的人有很多,可我卻恨不起來。這並非是我蕭何不愛故國,只是我熟讀秦律,發覺秦律中確有許多問題、弊端,但同樣也存在著許多的優點、利處。我時常在想,現下之人每每想起故國就覺得秦國可恨,可故國真的就比秦國好嗎?”

“至齊太公姜子牙建立齊國以來直至滅國一共近八百余年,在這八百年中,齊國經曆了無數的大起大落。有齊桓公制霸,也有田代姜氏之亂,還有樂毅破齊之苦以及田單複國之樂。”

“但這一切無不是成千上萬的百姓用他們的生命換取來的,這八百年中,我齊國除了發展,就是打仗,就是死人。其他國家也是一樣。不知世人想過沒有,由犬戎攻破鎬京殺死周幽王開始,王綱解紐,遍地諸侯。周幽王之死,直接引發五百年的大亂世,在這五百年中究竟死了多少人。十萬、百萬還是千萬?”

蕭何雙眼緋紅,俊秀的臉龐露出了吃人的神色。


曹操也想起了這五百年的種種一切,在這五百年里,各國名將無數,可又有那一個名將不是踏在千萬枯骨上而成就一生輝煌的。

他痛苦道:“我常在想秦始皇一統天下未必是錯的,只是他用錯了方法。他對于六國遺民太過霸道,若能仁慈一些,天下或許就不是這個樣了。我曾將這個想法告訴我父親,當時我父親大怒,要打死我。他罵我是畜牲,罵我是叛國賊,罵我忘記了國仇、國恨。我是不明白國仇、國恨,難道真的比千萬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倘若人人都要複國,這天下恢複到原來一樣,又有多少百姓會死于戰火呢?想到扶蘇已死,胡亥即位,天下即將大亂,複國就在咫尺之間,可我卻不知怎麼的,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這一番話,他在心頭已想了很久,可是沒對夏侯嬰說,沒對周勃說,也沒對劉邦、曹參說,突然在這船上中對曹操說了出來,這番言語一出口,自己也有些奇怪。也許是因為兩人興趣相投。對方才學又深不可測,想從他這里尋找答案吧。

曹操聽他說得誠懇,想了一想,道:“這……怎麼說呢,曆史是不分對錯的。不同的人,性格不同,才學不同,所想的便也不同。你認為是對的,但在他人眼中卻是錯的。你又如何抉擇,是盲目的相信自己,還是無道理的順從別人?”

“這個……”蕭何一時間也回答不出。

曹操指著蕭何的心,說道:“這里是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問問它是被說服了,還是堅持自己的信念。記得《左傳》里有一句話‘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不要怕犯錯,錯了是可以回頭的,只要無愧于天地,管他後人如何評說。”

蕭何似乎被說服了,臉色逐漸好轉。

“在說說我的看法吧!”曹操看著蕭何,開口說道:“秦始皇是偉大的……”

“啊……”蕭何驚訝的看著曹操驚出了聲響,雙眼瞪的老大,一臉的不可思議。他想不到竟然有人跟他一樣,認為人人唾棄的秦始皇並非是一個慘無人道的暴君。更讓人驚訝的是對方居然用“偉大”來形容秦始皇。

曹操見蕭何如此模樣笑道:“難道不許有人跟你的見解一致?”

蕭何連忙搖頭。

曹操續道:“秦始皇是偉大的,因為他終結了五百年的大動亂,開創了一統的新世道。但秦朝確是不應該存在的……因為他給六國帶來了許許多多的難堪、恥辱還有殺戮。就象你的父親一樣,一說道秦國。他就有恨,滅國之恨、亡國之恨,那種無法忘懷的恨意不但在他的胸中纏繞,還要將這仇恨傳給下一代,告訴下一代,秦國是仇敵,要反秦。試問如此,即便秦始皇做的再好又有什麼意義?六國遺民會接受秦國的統治嗎?”

“不會。”曹操斬釘截鐵的說道:“只有推翻秦朝,再由一個新的人,建立一個全新的家國,如此才能得到天下百姓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