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0節:袁世海全傳(10)

這年,盛戎用過年的壓歲錢到廠甸買來玩具刀槍,我央求和尚四大爺給我買了一把長杆大刀。道具增多,我們的戲路也寬多啦。

記得有一次,我們演《收關勝》帶水擒。他演阮小七,我演掄舞大刀的關勝,神氣極啦。水擒時,阮小七摘關勝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拉著關勝一條腿走矮子。關勝這時要一邊甩髯口,還要一腿往前蹦,我倆既無功夫又不會配合,沒蹦兩下我就站不住了,手猛一扶地,正好碰到地上的破碗碴,手被劃個大口子,鮮血直流。盛戎一看不知所措,觀眾們七嘴八舌地讓我去旁邊醫院上點藥。我聽說過西醫醫院全是刀子剪子,有恐懼心理,馬上從地上爬起來,說:“不要緊,我不去醫院。”抓把沙土就按住了傷口。我手上的血剛止住,他幫我把身上的土撣下去,我伸手撿起被摔在地上的大刀,又從水擒演起。

我和盛戎對《槍斃閻瑞生》一劇中的舞蹈很感興趣。這個戲寫的是上海幾個流氓,為首的叫閻瑞生,圖財害命,殺死妓女蓮英,最後被正法。其中“麥田”一折,蓮英(趙君玉飾)鬼魂去活捉閻瑞生,二人在舞台上有翻,有舞,有唱,很熱鬧。于是我們輪換扮演這兩個角色,反複演“麥田”一場,招得觀眾達三五十人。等我們的戲演完,天已快黑了,這時我倆互相定神一看,又想笑,又有點擔心!臉上蒙上一層泥土不說,滿頭大汗順腮幫子流下來,流成一道道黑印,衣服扣子丟了,口袋扯破了,鞋頭也磨壞了,渾身像個泥猴兒,回家去准要挨罵。

我提心吊膽地回到家里,果然嚇了母親一跳,以為我在哪里跟人打架了。問明情由後,母親長歎了一聲說:“唉!你這個孩子,唱戲都唱成了瘋魔,看來非得送你去學戲不可啦。”

三初拜師決心學藝

從我家去觀音寺、大柵欄可以走櫻桃斜街,也可以走李鐵拐斜街。這兩條街並行直通觀音寺。梨園公會(後改國劇公會)設在櫻桃斜街。這個階段,我無論是去大柵欄一帶聽“蹭戲”,還是到觀音寺買東西,都要走櫻桃斜街,站在梨園公會門口張望張望,看著出出進進的演員,辨認他們是誰,演什麼的,我看過他們什麼戲,以至他們在台上台下有什麼不同。

八歲那年的一天早晨,母親讓我去觀音寺買納鞋底用的麻繩,我路過梨園公會門口時,聽見里面“乒乒乓乓”藤棍相擊的聲音,“這一定是他們在練功!”好奇心驅使我不由自主地邁進梨園公會的大門。院子里三個大人和三個孩子正在那里打把子,我頓時被吸引住了。這是著名武二花臉許德義和名武旦朱桂芳二位先生正在教習文武老生吳彥衡先生和三個孩子練把子功。吳先生原名吳少霞,其父吳彩霞老先生和陳德霖老夫子是同時代的青衣,吳老先生和余叔岩同班合作,有同班感情,吳彥衡先生便做了余叔岩的寄名徒弟。譚鑫培、余叔岩先生都是武生的根底。(在科班時曾聽說,梅蘭芳先生給祖母做壽時,舉辦一場同人晚會,演《拿高登》,余演高登,楊小樓飾青面虎,梅蘭芳演花逢春,王鳳卿飾秦仁。如余沒有武功基礎是演不了這個角色的。)這樣一來吳先生不僅要能唱老生,還必須要有很好的武生基礎,所以每天向許先生學習練武功。那三個孩子,一個是張小三(入富連成科班後叫張盛亭,是現北京京劇院演員張三全、張四全之父),一個叫馬三元(現名馬俊華,成都京劇團團長),還有一個是吳彥衡的堂弟吳禿子(其父叫吳堃芳),演文武老生,後給徐碧云管事。

我站在院里的台階旁邊,仔細地看他們練功、打把子,用手小范圍地隨著比畫,“幺、二、三”……心里默默地記著,生怕漏掉一個小動作。不知不覺將近中午,他們練功結束,收拾東西走了,我才戀戀不舍地尾隨他們身後出了梨園公會。一路上,我嘴里不住地反複念著“幺、二、三”,“兜”轉身……回到家中,母親問我麻繩買來沒有,我望著母親發愣,好一陣反應不過來。

“你怎麼啦?丟了魂似的,問你買的麻繩呢?快拿來,我還等著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