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9節:袁世海全傳(19)

“啪!啪!七十九!”

“啪!啪!五十!”

“啪!啪!五十一!”

啊!這是怎麼回事?好容易熬到八十個字,怎麼又變到五十啦?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家常便飯。

我的汗珠從臉上滴到地上,胳膊木脹脹地直發抖,腰在打晃,我將雙腳在牆上上下滑動,想減輕胳膊的負擔,然而無濟于事,反而更累。

“啪!啪!七十一!……七十二!”

“撲通!”一個人的腳從牆上重重地落地了。“啪!啪!”兩聲響,這是喜倫師兄拿藤棍抽他屁股的聲音。

“唉喲!唉喲!”

“上去!”喜倫師兄厲聲嚷道。有的人甯願屁股挨兩下打,也願意先下頂緩十幾秒鍾的勁。

“九十二!……”每個人的汗珠都滴在地上彙成一小攤。我已感覺不到還有胳膊的存在,只看見胳膊在大幅度地抖動著,“快了,快了,我可別掉下來挨打。”我像拉風箱般地喘著粗氣,要哭,但竭力克制著。

罩棚里喘粗氣聲、抽泣聲越來越大了。

“安靜!安靜!越喘粗氣越累,這是為了你們好,不吃苦練得出來嗎?不練好頂功,腰里沒勁,臂力不夠,怎麼能過跟頭?再叫喊我就從頭數,看……”

“撲通!撲通!”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話音還沒落,一個人支持不住,臥膀子倒下來,砸在旁邊人的身上,于是一串人全倒了下來,當然也不排除有借機而倒的人,我幸好也在其中。我們被碰倒的平安地熬過這一關,頭一個掉下來的是難逃“法網”的,屁股上不免要挨幾下藤棍。

學生在科班挨打是家常便飯,“不打不成材”是天經地義的,所以每天練功排戲,老師手中總是拿著藤棍、竹板。如果認為誰偷懶,誰學得慢或學走了樣,舉板就打幾下,稱之為“打戲”。

接著下腰。我的腰很軟,可以用手扳住腳,虎跳、毽子、小翻也都能跟著來。練完基本功後,武戲組學生繼續翻大跟頭,喜倫師兄說:“你不是學老生的嗎?去西屋找你們盛祿師哥,還去學老生吧。”

我到了那里,盛祿師兄大致問了問我的情況,聽我喊幾聲“噎”、“啊”、“呔”。

“跟著他們學《龍虎斗》的唱吧。念白、引子都學過了,你追一追。”盛祿師兄說。

和我同學的也是兩個新生,一個是琴師李樂亭之子李世霖,一個是承華社(梅劇團)的賬房先生之子李世源,他長著一對特大的眼睛,外號大狼貓。當時還沒世字輩,李世霖叫李盛霖,李世源叫李盛源。

我們剛學唱,前院過道傳來叫賣聲,強烈的饑餓感一下子湧上來。科班只吃中、晚兩頓飯,這個小販天天八點鍾來直等中飯後才走。我隨同學跑到小販那里一看,有燒餅、麻花、糖耳朵、熱煎餅。仔細一瞧,這小販我還真認識,他就住在前孫公園。他也認出了我說:“你也來了,好好學本事吧!”我感謝地笑了笑。臨來媽媽給了我五大枚,我花一大枚買了一個燒餅、一個麻花,三口並兩口地吞了下去。

接著,我們回屋隨著盛祿師兄,又唱起了“探馬兒不住地飛來報,他報道羅家山兵發一彪”。從此我的學習納入了正軌。

六除夕近封箱算賬

緊張的生活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轉眼已是臘月十八。近兩天的氣氛與往日不同。這天起床時,屋里沒有了嬉笑打鬧,練功、排戲個個格外精神,就連吃飯時罩棚里都變得鴉雀無聲。昨天夜里排戲破例地直排到深夜兩點,然而誰的臉上都沒顯出困意。我百思不解這是為什麼,晚上躺在被子里,悄悄地問盛利師兄。

“從今天起到放假前,是年底封箱算賬的日子。”他將臉從被子里露出來小聲說。

“封箱算賬干什麼?”

“每年都這樣,老規矩!”

“為什麼都變老實啦?”

“怕挨打!”

“怎麼還有人說話呀?”負責查夜的武旦老師徐天元先生又拿著藤棍站在那里喊。我們急忙將頭縮進被子。

葉春善師傅年底封箱算賬,是富連成科班多少年傳下來的老規矩。每年臘月十八到二十五六的幾天里,除特殊情況外,都要用寫著“封箱大吉”四個金字的紅紙將戲箱封起來,每天只練功、排戲,不再演出,這是師傅向學生算一年總賬的時間。有功的請賞——長份錢;有錯誤記打的,責打。這些事師傅記得很清楚,全在這時找齊。難怪師兄們這幾天變得那麼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