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聽說庶出的國王陛下又要納寵妃 第五章 國王陛下駕到

(唔──嗯……原來哥斯塔夫得過羅德西亞英雄獎跟勇士獎,還有最佳護衛獎、適合穿鎧甲的男子漢獎、城內體能王第一名……簡直是體育類超級英雄……身兼騎士團的榮譽團長,好像收了一大票徒弟,艾芙琳的父親靠武力闖出一片天,我能理解他想讓愛女跟哥斯塔夫成親的心情……可是……)

當艾蒂海德離席處理其他事務,路德維克趁機閱讀哥斯塔夫的相關資料,這時克勞斯端茶進辦公室。

「您又露出凝重的表情。是那些資料有什麼難解之處?」

他淡淡地問道。

哥斯塔夫的資料全由克勞斯准備。

「不,能在短時間內搜集這麼多的量,你果然厲害,內容淺顯易懂。只是──」

「有些地方令您在意?」

位于眼鏡後方的雙眸既內斂又冷靜,但優秀的克勞斯恐怕早已察覺路德維克為何事掛懷。

昨天艾芙琳剛離開辦公室,他就端著兩人份的茶現身,肯定把路德維克跟她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嗯。關于哥斯塔夫十年來守住冠軍寶座的春季武斗大會,參加者名單和對戰表有點……還有跟艾芙琳結婚的事,未免太急了吧。難道背後有什麼原因,迫使他必須盡早舉行婚禮?」

「這個嘛,或許是吧。關于哥斯塔夫少爺,其實有些負面傳聞。」

「負面傳聞……」

「當傳聞正要向外擴散,不知道為什麼,一些跟它沾上邊的意外事故就跟著頻傳,或者陸續有人受傷。」

克勞斯用銀壺替事先加溫的杯子注茶。從高處筆直注入、不出半點聲響,可見其手法之熟練。

克勞斯一席話令路德維克陷入沉思。

「請用。」

當他遞出剛沏好的紅茶,路德維克趁機開口。

「克勞斯,有興趣當國王的特務騎士嗎?」

◇◇◇

(這天總算來了……沒想到我從今天開始就要變成人家的老婆。)

婚禮當天。

結婚典禮即將在鎮上的競技場舉行,新娘艾芙琳垂頭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

雖說是新娘,卻沒穿有著長長裙襬的白色禮服,也沒有蕾絲頭紗、集結當季花朵再紮上緞帶的捧花。

艾芙琳穿著下半身勉強套了件裙子的銀白色鎧甲,膝上放的不是捧花,而是幾經打磨的劍。頭發也像平常那樣,在頭上紮成一束。

等她在婚禮上發誓,跟對方成為夫妻,新郎和新娘將首次攜手合作,展開婚宴賽。到時艾芙琳要跟丈夫哥斯塔夫組隊,與眾多挑戰者對戰。

除了受邀參加婚禮的賓客,在城鎮過生活的老百姓也會陸續塞滿會場觀眾席,入場費似乎相當可觀,「不愧是十年霸主哥斯塔夫少爺的婚禮」──剛才前來道賀的幾位親戚曾如此說道。

艾芙琳的父親也心情大好。

──聽好了。你一定要贏得勝利。雖說跟哥斯塔夫閣下組隊不可能輸就是了。這次娶你的人真是無可挑剔,艾芙琳。我們家一直以來都被人無情中傷,笑我們是暴發戶三流貴族,這下也與武術名門結成親家了。

他感動萬分地說出這段話。

(一方面也能對父親盡孝……這樣就夠了吧。)

再來就剩這個,若特瑞莎願意參加婚禮,我就能了無牽掛的嫁人……

前幾天她那麼生氣,還反對這場婚事,真的會來嗎……艾芙琳正為此焦慮,她的兒時玩伴就來向新娘祝賀了。

然而來人並非特瑞莎,而是同為公爵千金卻與特瑞莎成對比、人稱聰慧淑女的克蕾朵。

「歡迎你來,克蕾朵。聽說你也要在春天嫁給艾倫貝克的貴族。艾倫貝克就在羅德西亞隔壁,隨時都能去拜訪你,據說那邊比羅德西亞更有都會氣息,一定很便利。先恭喜你訂婚。」

艾芙琳開朗地祝賀,克蕾朵卻沒向她道賀。而是一臉沉靜,望著身穿甲冑的艾芙琳。彷佛回到兒時,當艾芙琳跟特瑞莎爭吵不休,唯獨克蕾朵安靜地望著她們,閉口不發一語。

「怎麼了,你不向我道賀嗎?」

艾芙琳笑著問道,這時克蕾朵優雅地蹙起細眉反問。

「跟哥斯塔夫少爺結婚,真的沒關系嗎?」

啊啊……別跟特瑞莎問一樣的問題……看在兩位兒時玩伴眼里,我的婚事就這麼悲慘嗎……?

她頓時有種泄氣的感覺,但馬上又開朗地回應。

「沒關系。這套白銀鎧甲很適合我吧。比火爐騎士還要豪華喔。話說特瑞莎那個笨蛋,還沒過來跟我道賀。我還特別叮嚀,要她務必參加婚禮,難道她不想參加?真拿這家伙沒辦法。不過,我跟特瑞莎老是在吵架。她叫我火爐騎士,還笑我是毫無魅力的男人婆。」

「……聽我說,艾芙琳。」

克蕾朵靜靜地開口。

「你一直以來都誤會了,特瑞莎說你像火爐騎士,並不是那個意思。」

「咦?」

「火爐騎士拿鐵板拚湊蓋住身體,頭盔上有根煙囪,雖然被大家笑,還是打倒惡龍保家衛國吧?國王說哪位勇者打倒龍,就把公主許配給他,王打算破壞這個約定,公主卻主動跑去見火爐騎士,許下愛的誓言,後來鎧甲散落,從中出現一位年輕俊美的騎士,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對吧?」

克蕾朵是怎麼了。

突然提起「火爐騎士」的內容……

「在炙熱又勇敢的粗糙火爐下,藏了一個美麗耀眼的騎士,這才是特瑞莎想說的。」

艾芙琳打算一笑置之。

「怎麼可能,特瑞莎老說我不夠性感又沒女人味,所以才惹人嫌。」

「那是因為你不像其他女孩那樣,懂得梳妝打扮,總是穿方便活動的衣服跑來跑去,有些孩子跟他們的父母就在背後說你壞話,笑暴發戶的孩子粗野又沒品。知道你被人說得這麼難聽,特瑞莎總是非常懊惱。」

──艾芙琳就像火爐騎士,乍看之下粗俗又沒品,內在卻是熱血又勇敢,甚至令我覺得困擾。若是穿衣服多注意點,就會像火爐中出現耀眼美男子那般,她也會美得令人吃驚。

當時她彷佛在說自己的事,語氣相當懊惱。

但特瑞莎終歸是特瑞莎。

──當然,天底下最美的人依然非我莫屬。

所以她說完才會加上這句吧。

(原來特瑞莎是這麼看我的……)

她總是為艾芙琳過于簡樸的服裝皺眉,當艾芙琳勤于鍛煉馬術和劍術弄得滿身泥濘,渾身是傷外加皮膚曬得黝黑,特瑞莎就故意這麼說──

──噢噢,真討厭。你身上那套洋裝就像農夫種田在穿的,就不能改一下嗎?而且臉上又多了新傷。暴發戶的孩子就是這點讓人受不了。這樣下去進社交圈會變成笑柄。你就拿高貴的我當范本,好好學習一下。

後來她就跟艾芙琳吵起來。

──不用你多管閑事。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出身高貴就自以為是,在那耀武揚威,拿你這種女人當范本,我才會變笑柄呢。

──你說什麼!就你這副德行,最後會像火爐騎士那樣,被國王跟大臣說「別把公主嫁給那種怪人」。

──你才是,小心別跟「養豬伯爵」里的傲慢公主一樣,被人趕出城堡。

最後她們總是氣呼呼地扭頭,誰也不看誰……

(原來……特瑞莎是擔心我,想給我忠告,「若是不多點女人味會被其他人笑話」……?只要我改變外貌,行為舉止端莊點,就會變成包在火爐騎士外殼下的美男子……就算是這樣好了,她大可用別的方式表達……)

那個兒時玩伴也真是的──

都不會看情況又口沒遮攔,最會惹人生氣……

一股情緒頓時湧上心頭,艾芙琳好感動。

這時克蕾朵補上一句。

「我明知你誤會火爐騎士的意思,卻知而不告……因為你跟特瑞莎真的很要好,沒我介入的余地,我總是很幼稚,對此感到嫉妒。」

艾芙琳沒料到克蕾朵會有這種想法,她再次感到吃驚。

不想被卷入艾芙琳跟特瑞莎的爭端之中,聰明的克蕾朵才保持距離遠觀不是嗎?

此外──

「在城內理想嬌妻選拔賽上,最後那天艾芙琳得到兩票對吧?其中一票是我投的,另一票是特瑞莎寫上你的名字,將緞帶投給你。」

「什麼?」

今天一路聽下來,得知不少令人震驚的事實,但最教人吃驚的莫過于此。

「這是克蕾朵的臆測吧。」

「不,我親眼看到特瑞莎夜里鬼鬼祟祟東張西望,一面將緞帶放進投票箱。」

「她不是寫自己的名字再放進去?」

「『若是我沒投給她,不會有人怪到投給那種毫無魅力的女人』明明四下無人,她卻替自己找說詞。『反正之後還會有很多人投票給我』她還這麼說。」

「全都說溜嘴啦……那家伙真夠丟臉的。」

艾芙琳的雙頰也開始發燙。

(不過……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這兩個緞帶是兩位兒時玩伴體恤艾芙琳,才把



票投給她……

克蕾朵就算了,連那個特瑞莎都投她。

夜里偷偷接近投票用的箱子,穿著華麗的薔薇色禮服,燙卷的紅發晃啊晃──她想掩人耳目,卻完全沒隱藏到,腦里浮現紅著臉投入緞帶的特瑞莎,艾芙琳又覺得感動。

「最關心你的婚事,最擔心它的,一定是特瑞莎。」

克蕾朵這句話也令她窩心。

會場人員過來傳話,說婚禮即將舉行。

仍舊為之掛心的克蕾朵被帶往賓客座位區。

──跟哥斯塔夫少爺結婚,真的沒關系嗎?

艾芙琳穿著厚重的鎧甲,喀鏘喀鏘地走向競技場閘門,各式各樣的聲音傳入耳里。

──我下星期要結婚。會跟新郎穿一樣的甲胄,在鎮上競技場舉行婚宴賽。家人和城內居民都說新郎跟我很相配。我也這麼認為。

(真的是這樣嗎?我發自內心這麼想?)

出入用的匣門對面傳來偌大歡呼聲,都是在贊揚哥斯塔夫。八成是新郎入場的關系。

他那副壯碩身軀大概套著金光閃閃的鎧甲,正高舉巨大的劍,回應大家的聲援吧。那張臉如岩石般粗糙,滿是愉悅的粗俗笑容。

──我看他就算上床就寢也不會脫鎧甲,這種大嗓門肌肉男不對你的味吧?

(我……)

──我知道你小時候老愛看有身材修長金發王子登場的繪本!

(父親和其他家族成員都樂見我嫁給哥斯塔夫少爺當妻子。事到如今才說我不嫁,會給各方人馬添大麻煩。)

──哥斯塔夫少爺跟我似乎是很相配的一對,船到橋頭自然直。

(對,不能悔婚。)

──我絕對、絕對不會去參加新娘披著鎧甲的結婚典禮!

當艾芙琳穿過閘門,耀眼的陽光射進她眼里,宛如狂風暴雨的盛大歡呼聲竄進耳里。

「新娘出現了!」

「不愧是哥斯塔夫大人的新娘。多麼雄壯威武。」

「艾芙琳小姐,你好帥!」

「恭喜您!」

競技場四周設置一圈觀眾席,正如她所聞,坐了滿滿的人。

一大票觀眾和刺眼陽光令她頭暈目眩,艾芙琳仔細掃視觀眾席。

那里有面露喜色的親戚。

用溫和目光守望的上司。

還有對她獻上祝福的同僚們。

常去沙龍的眾家千金正單純地享受婚禮樂趣,面容憂郁的克蕾朵跟她們坐在一起。

特瑞莎沒來。

(若是這麼醒目的女人也在里頭,照理說馬上就會看到……果然……她還是沒來。)

特瑞莎不在、她不願祝福這場婚事,這些都令艾芙琳感到落寞不已。

夯了土的競技場中央已設好舞台,一條大紅色地毯朝該處延伸。新郎哥斯塔夫已經在舞台上大開雙腳站著,並挺起胸膛,在那等待新娘。

心中那股怯弱越來越強烈,艾芙琳好想逃走。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做。

她懷著苦澀的心情,爬上通往舞台的階梯。

每次動腳,鎧甲都會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音。

(雖然我對梳妝打扮一竅不通,是毫無魅力的女人……但是一想到結婚那天會穿上白色禮服,蓋上頭紗,就覺得好興奮……新娘就是要穿禮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也想穿成那樣,就算今生只有一次也好……)

她的心好難受,腳步沉重。

哥斯塔夫伸出粗壯的手,艾芙琳則將自己的手放上去。

被他用汗濕的粗糙手掌和手指緊緊一握,就跟在城堡走廊被他摟肩一樣,全身起雞皮疙瘩。

他們就這樣手牽著手,站在負責主持今日婚禮的神父面前。

「你願娶這名女子為妻,發誓今生都會愛她敬她?」

當神父提問,新郎哥斯塔夫便用開心又滿足的表情做答。

「我發誓。」

再來換艾芙琳回答!

「你願認他作丈夫,發誓今生都會愛他敬他?」

「我發……」

一句話鯁在喉頭,彷佛喉嚨被人用力絞緊,苦不堪言。

必須發誓。

我這是怎麼了?別怕啊。

艾芙琳正要拚命擠出聲音──

「誰要發誓啊!」

觀眾群那突然傳出高傲的叫喊。

那是誰的聲音,用不著看也知道。

不是賓客專用席,而是為一般觀眾設置的座位,穿著棉制衣物混在群眾間、打扮像平民女孩的特瑞莎自該處站起,身子奮力探到扶手外,正大聲叫嚷。

◇◇◇

起身動作害紅色發絲跑到帽子外,特瑞莎任風吹動它們,拉大嗓門嚷嚷。

「不要發誓!絕對不可以發誓!怎麼能發誓呢!」

(我究竟在做什麼?)

穿上這種村姑裝,在大家面前披頭散發,難看的大吼大叫。

都跟艾芙琳說「誰要參加你的婚禮」了,以福爾曼公爵家的千金身分出席有失顏面,她的自尊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特瑞莎換上路德維克替她選的平民服飾。

穿上這套衣服就不會被艾芙琳發現,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福爾曼家的特瑞莎小姐。

此外,這套衣服讓腿部大膽裸露,感覺能為特瑞莎帶來勇氣。

醒目的頭發也用帽子藏起,她不去賓客專用席,而是躲在一般人坐的位子上。可是周遭的人卻議論紛紛。

「哥斯塔夫少爺跟那位女騎士一定會生下最強的孩子。」

「對,這個新娘威風凜凜,跟哥斯塔夫少爺很搭。」

「聽說新娘是不輸男人的悍馬,不是哥斯塔夫少爺恐怕難以駕馭。若是一般男性,應該沒人敢娶她吧。」

這些話讓特瑞莎怒火中燒,跟哥斯塔夫站在一起、打算乖乖發誓的艾芙琳也令她惱怒不已,她實在忍無可忍,一回神,自己已經站起來了。

「她不發誓!這場婚禮無效!」

在貴賓席上排排坐的貴族和眾家千金小姐一看到特瑞莎全都大感震驚。

「那不是福爾曼家的小姐嗎?」

「對,是特瑞莎小姐!」

「那身打扮是怎麼一回事!身為前王妃候補的閨秀竟然在人前大、大露雙足。」

待在一般座位區的鎮民也一陣嘩然。

「那個女孩是誰?」

「這女孩好華麗,不像平民女子。」

「這套露腿的衣服是那個嗎?在學國王寵妾米娜小姐于見面會上穿的禮服?最近很流行那種款式?」

就在這時,常進出王城或福爾曼公爵家的商人、工匠開始竊竊私語,說出特瑞莎的名字,這些話也在一般觀眾席上傳開,引發軒然大波。

「咦!?她是三大公爵家的千金!」

「就是那個前王妃候選人?」

「印象中,她跟去世的前國王米特利亞斯陛下差點就要舉行婚禮。可是據說米特利亞斯陛下討厭女人,就拒絕她了。」

「身分如此高貴的小姐怎麼會穿成那副怪樣,出面反對哥斯塔夫少爺的婚事?」

「莫非她是哥斯塔夫少爺的女友?」

貴賓席那邊也有人插話。

「確定嫁不出去,最後終于爆發了嗎?」

「我一直覺得這位小姐挺糟糕的。」

周遭眾人說的這些話也被特瑞莎聽見。

(誰是哥斯塔夫的女友啊!)

她快要氣到兩眼發紅,每當人們提起自己的名字,那份羞愧與屈辱就讓特瑞莎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還有這套裙子過短的衣服,她還以為平民女孩都穿這種長度的服裝,所以穿這麼短才不會太突兀,大家卻一直看露在裙外的腿。

想必再也沒有貴族願意娶特瑞莎為妻。

今後大家一定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說她是扮成村姑、當眾露腿又鬼吼鬼叫的千金大小姐。

不過,跟如此丟臉的未來相比,還有更加奮不顧身、更強烈的情感驅使著特瑞莎。

至于艾芙琳,她已放開哥斯塔夫的手,那只手無力地垂著,彷佛在說「竟然有這麼笨的女人」,露出不敢領教的表情,泫然欲泣地望著特瑞莎。

(就算在往後的人生里,大家都笑我是嫁不出去的怪異千金,我也不在乎!)

「既然婚禮無效,那發誓也免了!比起那個毛很多外加臉跟聲音令人難受又有口臭的新郎,有人更配艾芙琳!」

那句話似乎把哥斯塔夫氣個半死。

「這話可不能聽聽就算了!我可是十年來守住冠軍寶座的霸主,既然本國有人比我更配得上她,現在就把他帶過來!我要跟他決斗,這就向大家證明我才是佼佼者。」

他拿出足以撼動整座會場的大嗓門狂吠。

觀眾都跟他同調。

「對!把對方叫來,用決斗分勝負吧!」

「既然那個男人比哥斯塔夫少爺更配她,肯定是強過哥斯塔夫少爺的勇者!」

「決斗吧!」

「把對手帶來!」

這下就連剛才強勢大喊的特瑞莎都跟著支吾起來。

男人叫來決斗,這些呼聲越發高漲,哥斯塔夫則出言相逼。

「來吧!把對方的名字說出來!」

艾芙琳看不下去,正想阻止哥斯塔夫,跟他說「沒這個男人」──

「不知我是否夠格。」

爽朗的聲音在競技場內流淌開來。

特瑞莎也好。

艾芙琳也罷。

甚至是哥斯塔夫。

還有待在貴賓席上的貴族、一般座位區的鎮民,會場內所有人看到出聲之人全都驚訝地屏住呼吸。

(是國王陛下!)

驚訝的不只他們,還有另一人──

卡特莉娜王妃戴著亞麻色假發,換穿平民女孩的衣服,混在一般觀眾群里,焦躁地觀望這一切,連她也屏住呼吸看著那名身披毛皮披風的金發青年自閘門現身,一路走上舞台。

她擔心艾芙琳,就跑來參加結婚典禮,但什麼忙都幫不上,那時特瑞莎突然大叫,這次又換成路德維克嗎!

(你想做什麼?路迪!)

◇◇◇

「國王陛下怎麼會到這來──」

難道他的新娘跟國王有染?聽說這女孩沒跟男人勾搭、品行端正,原來她一直跟人亂來?哥斯塔夫滿臉怒意,路德維克則對他笑著開口。

「總之,先恭喜你結婚,哥斯塔夫。」

「咦、啊……是。」

他保有國王風范,展現適度的親切感──路德維克已經很習慣這樣笑了,他也知道對方若對他有成見,這麼做可以削弱他們的敵意和戰意。

確定原本蓄勢待發的哥斯塔夫露出沉醉神情,路德維克更進一步開朗地續言。

「艾芙琳是認真優秀、不可多得的騎士,這位艾芙琳能與人稱全國最強的十年連霸共結連理,值得慶賀,我身為國王要向你們獻上最大的祝福。」

待在一般觀眾席、茫然佇立的特瑞莎這下豎起眉毛,再次探出身子。

「竟然要祝福他們──」

我拜托你的不是這件事情啊!特瑞莎正想這麼喊吧。

當特瑞莎張口,路德維克迅速抬起一只手。

這是要告訴她「相信我,麻煩你乖乖待在那,靜觀其變」。

他拿出國王的威嚴,強而有力地宣示。

特瑞莎頓時一驚,先是縮起肩膀,之後嘴角向下抿,就此閉口不語。

她依然帶著不安的眼神。

艾芙琳也跟特瑞莎一樣,用不安又混亂的眼神望著路德維克。

不只在現場變成注目焦點的這兩位女性。

話說會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向突然現身于臣子婚宴舞台的年輕國王,此時路德維克朝新郎哥斯塔夫高高在上地宣告。

「只不過,哥斯塔夫。前提是你的光榮戰績沒有造假。」

哥斯塔夫再度臉色大變。

抬起粗大的眉毛,僵硬的臉漲紅,他沉著聲低吟。

「臣不知您所指為何,國王陛下。」

那雙眼發出危險的光芒。

身經百戰的武者瞪人果然夠狠烈,換成還在服飾店當小老板的路德維克,若被人用這種眼神瞪視,他八成會暗道「這下不妙」,知道自己有危險,只想盡早遠離吧。

話雖如此,面對這宛如凶殘猛獸的目光,路德維克不僅正面接下,還跟他對望。

刻意挺直背脊,擺出游刃有余的表情,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十年前,哥斯塔夫閣下在我國最具權威性的春季武斗大會首次贏得優勝,當時大家公認最具冠軍相的人是舒密特·貝爾格,跟哥斯塔夫在同一時期加入騎士團。」

舒密特年輕時就被人發現在劍術方面很有天分,他本人也很努力,曆經一番修練,更加深他的造詣,在當時的年輕小伙子間一枝獨秀。

哥斯塔夫是代代相傳的武術名門繼承人,身手也相當了得,卻因這屆多了個舒密特,害他相形失色。

反倒因他出身武術名門,似乎被拿來跟生自文官家族的舒密特做比較,還被人說「看樣子本人的資質比血統更重要呢」。

「十年前,人們深信舒密特·貝爾格會奪得冠軍。事實上,進入第四回合的准決賽之前,他靠壓倒性的實力一路過關斬將。然而,到了准決賽要跟哥斯塔夫──也就是你對戰,舒密特卻突然身體不適。」

先前那些榮景彷佛假象,舒密特的動作沉重起來,據說連針孔都能貫穿、正確無比的突刺也刺偏,連站都站不穩。

舒密特變成這樣,對力量引以為傲的哥斯塔夫朝他發動猛攻,將他打倒。

接下來的決賽也不例外,哥斯塔夫趁勝追擊、奪得勝利,那年的冠軍變成哥斯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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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密特在准決賽負傷,因此被迫退出劍術界,哥斯塔夫則連續十年守住冠軍寶座,人們都叫他羅德西亞的活武神。」

路德維克的話一開始讓哥斯塔夫坐立難安,後來他聽著聽著,神情越發苦悶。

「國王陛下,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粗聲問道。

「是在說我故意讓舒密特受重傷,逼他引退?那是正正當當的比試。舒密特是勁敵,我也很拚命,根本沒放水的余力。」

這時路德維克淡淡地反駁。

「這就怪了。舒密特身體不適,光是站著都費盡力氣,你竟然說對他沒放水的余力。」

只見哥斯塔夫再次目露精光。

「旁人看來覺得他虛弱不堪,若是實際跟他對戰,會發現情況不全然是這樣。某些人會用計假裝身體不適,好讓敵人掉以輕心,要隨時保持警戒。還有,身為一名武者,就算對方跟自己的實力有落差也要全力以赴,我認為這是種禮節。」

聽到這,路德維克扯出一抹冷笑。

「還真是偉大。可是隔年的大會也不出此例,原本有望得冠軍的劍士在大會前夕受傷,他硬撐上場卻在初戰敗退,這是為何?之後那年據說由哥斯塔夫閣下、重量級老將蘭格子爵、急遽成長的新人馬丁展開三強大戰,在這三人之中,蘭格子爵因急性腹痛缺席,馬丁也在准決賽過後突然告知身體不適,中途棄權。記得那年哥斯塔夫閣下不戰而勝,這才獲得冠軍對吧?」

還有第四年、第五年,甚至是接下來那年,准冠軍都因負傷或突如其來的急症作祟,無法發揮原本的實力,陸續缺席賽事。

有位年輕劍士沒有跟大家說明原因,突然拒絕上場,他曾是哥斯塔夫的徒弟。此人家境貧困,據說需要一筆錢讓臥病在床的母親好好接受治療……

話說去年大會上,一大半參賽者都因于國內肆虐的惡性風寒陸續倒下,參賽者大幅短缺,卻有一人氣色佳又意氣風發,這只是偶然嗎……

「國王陛下是想當著大家的面誣蔑我,說我在大會上作弊嗎!武者受傷是常有的事,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環!因為有女武神守護,我才變成人們口中的羅德西亞活武神,這是我的驕傲。這表示我的劍技連女神都欣賞,沒什麼好引以為恥的。」

哥斯塔夫理直氣壯的聲音響遍全場。

觀眾也倒向他。

「說得也是──哥斯塔夫少爺確實守住冠軍寶座十年。」

「去年大會上也只有他一人活力四射,要成為頂尖武者,首要條件就是不能受傷吧。」

對他們而言,哥斯塔夫是大受歡迎的英雄,即便貴為國王的路德維克細數可疑罪狀,大伙兒也不會立刻采信吧。

在哥斯塔夫身旁一臉錯愕的艾芙琳也不例外,正露出困惑的表情,彷佛在說「這些會賽行之有年,真的會有那種舞弊行為?」艾芙琳她為人正直,跟陰謀和作弊無緣,所以更難接受吧。

大家都支持哥斯塔夫似乎讓他獲得自信,講話也變得更大聲。

「這位年輕的國王陛下單憑臆測,將對國家忠心耿耿的家臣汙名化,真教人不敢苟同。」

是國王陛下會錯意,他才要將話往這帶──

「不是臆測。」

路德維克這話說得正氣凜然。

「我暗中命人調查,獲悉一些『事實』,無法用運氣和巧合解釋。」

這讓哥斯塔夫嗤之以鼻。

「哈哈,是誰做這種假報告?」

照那態度看來顯然是想對這家伙一並下戰帖、要跟他決斗,希望國王公布名字。

路德維克則換上一國之君才有的眼神,並對外詔告。

說得清清楚楚,讓會場內所有人都能聽見。

「就是我那優秀的特務騎士。」

觀眾席上又是一陣嘩然。

貴賓席的貴族、一般觀眾席的鎮民,他們都聽過特務騎士的大名,不管是逮捕在慶典上作亂的竊盜集團,或是舉發干不法勾當並中飽私囊的西邁爾首長,傳言他們都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

「竟然是特務騎士!」

「就是那些奉國王陛下之命解決事件的謎樣騎士?」

「我知道他們!商人艾蒙特跟竊盜集團掛勾,這件事也被特務騎士查到!」

「聽說他們當時闖進盜賊的藏身處,跟對方大打出手,之後將賊人一網打盡!」

「據說特務騎士不只一人,而是由各領域的菁英組成,有武術高手、語學天才、魔術博士和七面美女。」

「特務騎士好強────!」

◇◇◇

當周遭群眾聽聞特務騎士的大名正吵得沸沸揚揚,身為特務騎士一員的卡特莉娜王妃為之錯愕。

(他說的特務騎士是誰?路迪跟「誰」一起調查哥斯塔夫的過去?他都沒找我商量。)

畢竟是卡特莉娜王妃的另一身分「芙洛琳」將路德維克拖下水,才有特務騎士出現。

(每次都是我把路迪拖下水調查事情,他明明千百個不願意。)

但這次路迪卻主動以特務騎士身分行動?

都沒告訴我?

◇◇◇

察覺情勢往這邊倒,路德維克一鼓作氣使出殺手锏。

「特務騎士去見當時的大會參賽者和相關人員,用盡各種辦法才讓他們到場作證。各位,請你們入場!」

他朝閘門方向呼喊。

一些劍士自該處走出,他們以前在武斗大會上最具冠軍相卻突然受傷或身體不適,因此戰敗要不就是無法出賽,之後從台面上消失。

有些人雖然已經老大不小,但年輕人還是占大多數。

「那不是舒密特·貝爾格嗎!」

「還有退休的蘭格子爵!」

看到他們走向舞台,貴賓席跟一般觀眾席都有人議論紛紛,只見哥斯塔夫橫眉豎目,鎧甲震得喀喀響。

首先是賽事進行間遭哥斯塔夫毀掉右腿、再也無法當劍士的舒密特·貝爾格,他睜著怒意盎然的眼瞪視哥斯塔夫,說出對方的惡行惡狀。

「准決賽前夕,你請我喝飲料,里頭加了會讓身體麻痹的藥。你要讓我喝它的時候曾對我這麼說,要我別客氣,你跟我是同梯,想在彼此都狀況良好的情況下對戰。聽同僚說當時我的水壺會變空,都是因為你把內容物倒掉,我才知道你的企圖。這十年來,我都覺得把你當成同梯兄弟的自己是個蠢蛋。」

再來是老牌騎士蘭格子爵。

「老夫也對自身健康很有自信。沒想到你送來慰勞的饅頭竟然加了瀉藥。若被大家當成找藉口退賽,實在丟臉,所以我至今沒跟任何人提起,但國王陛下派來的特務騎士向我透露另有不少人遭你陷害,我才無法繼續保持沉默。」

其他劍士也陸續作證,不是被哥斯塔夫下藥,就是大會前夕遭他的走狗襲擊、因而負傷,哥斯塔夫還跟某些人說「願意退賽就替你說情,把你調到想去的部門」,他們才敵不過誘惑上勾,諸如此類。

每當他們爆料,觀眾席就傳出驚呼和怒吼。

身為一名騎士,艾芙琳似乎也難以原諒哥斯塔夫的所作所為,面色相當難看。

再來看看哥斯塔夫,剛才又沒跟人比賽,他卻汗如雨下氣喘籲籲,呈瀕死狀態。

這時路德維克開口了。

「若哥斯塔夫閣下希望賭上自身清白與人決斗,想必他們願意奉陪。」

這句話讓那些懷才不遇的劍士斗志高昂,接二連三放話。

「被你毀掉的腳雖然不如以往靈活,我的突刺卻比當時更加鋒利。」

「老夫也還寶刀未老呢。」

「被你用卑劣的手段逼退,這三年來我都帶著對你的恨意努力修練,看來總算到了展現成果的時候。」

「來吧,讓我們繼續打五年前那場決賽。」

他們各自拔出利劍,一起指向哥斯塔夫,哥斯塔夫則鐵青著臉呻吟。腳頻頻顫抖,感覺隨時都會癱倒。

這時路德維克再次出聲。

「還有一樣!面對忠貞的新娘,哥斯塔夫也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教人難以原諒。」

艾芙琳的眼略為睜大。而那雙眼之所以睜得更大,全因一名挺著大肚子的女性自閘門現身。

這位年過二十五的女子面頰豐潤,有對豐唇、散發性感氣息,在舞台下指著哥斯塔夫,此人有話要說。

「我肚子里懷的孩子,就是這個人的種沒錯!他說會讓我當情婦過奢華的生活,要我在婚禮結束前安分的待著。還說只要結了婚,那個熱心工作、不曾跟男人交往又認真到不行的暴發戶貴族千金就會任他予取予求。」

「什麼!臭小子,你把我家女兒當成什麼了!」

有人從親屬座位區沖出,以狂猛之勢沖向舞台,他就是艾芙琳的父親。

他的兒子追出去,另外還有待在舞台上的三名女兒,全都抱住他試圖阻止。

「您冷靜點,父親。」

「把劍拿來!我要宰了這個虛有其表的王者!」

他大聲咆哮。

其他劍士也開始爭論。

「不行,我要貫穿他的頭蓋骨。」

「不,讓老夫在他心窩上捅個大洞。」

「在那家伙的喉嚨上畫個十字切開,讓他渾身浴血,這是我的任務。」

哥斯塔夫就像被丟進猛獸堆的愚鈍牛只,身陷恐懼之中。路德維克出面制止疑似要展開決斗、決定誰來葬送哥斯塔夫的諸位男士,接著說道。

「基于上述原因,不許哥斯塔夫娶我珍視的騎士。請他退場。」

被士兵抓走的哥斯塔夫垂頭離去。

緊接著,跟哥斯塔夫有過一段糾葛的劍士和哥斯塔夫的情婦也悠然退場。

之後他們跟哥斯塔夫、懷了哥斯塔夫子嗣的女性將會翻過去那些罪狀,討論該如何賠償並付出代價吧。要是最後訴諸武力就麻煩了,所以路德維克交代克勞斯,希望找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盡量用和平的方式解決。

新加入的特務騎士精明能干,會想辦法解決吧。

舞台上剩下穿著甲胄的新娘、她的父親和兩名弟弟,還有國王路德維克。

觀眾席上傳出對哥斯塔夫的謾罵聲,目前仍未停歇,在激動的鎮民間,身穿平民女用服飾特瑞莎在胸前緊握雙手,神情僵硬地看著路德維克等人。

先是艾芙琳的父親發出哀歎。

「怎麼會這樣。原想討個最強最棒的夫婿,竟是有名無實的勇士──艾芙琳終于可以嫁人,虧我還為此感到放心。卻沒看出那家伙有多卑鄙,讓可愛的女兒丟盡顏面。婚禮當天新郎遭到逮捕,女兒沒嫁成,今後誰敢娶她。真的很對不起,艾芙琳。」

「父親大人,我不嫁人也沒關系……」

「不,關于艾芙琳的夫婿,我有個提議。」

艾芙琳甩動在頭上紮成一束的深色直發,用驚訝的表情看向路德維克。

她的父親突然露出開朗神情。

「國王陛下是要替小女物色夫家嗎?」

他問道。

「我有這個打算,曾物色各式各樣的候選人。」

路德維克沉穩地回應。

這讓艾芙琳神情一暗。

以她的立場來說,怎能拒絕國王牽下的姻緣。只是嫁的人不同罷了,結婚依然無可避免,想必她很沮喪吧。

觀眾席上的特瑞莎從扶手處探身,用渴求的眼神望著路德維克。

路德維克則微微一笑,繼續把話說完。

「只可惜,我遲遲無法決定。畢竟艾芙琳是很棒的騎士,不能將她隨意許配,她那直率的性情與忠誠之心乃本國至寶。」

艾芙琳的表情慢慢有了轉變。

從震驚轉為困惑,又從害羞變成喜悅,然後再次感到困惑──像個少女般雙頰羞紅,茫然地望著路德維克。

看到那種表情,路德維克嘴邊的笑意更深。

(啊啊,好可愛。)

認為她是毫無魅力的男人婆,只怪身邊的男人沒眼光。

看那柔亮的黑發,還有吃驚時會睜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情感表現豐富的藍色雙眸,以及形狀姣好的頸部、起伏強烈的胸脯、曼妙的軀體,這些明明是如此富含女人味,惹人憐愛。

配色清爽的藍白禮服肯定跟她很相襯。

只要下點工夫,她將變成城內男性都會回頭張望並看到入迷的美人。

(因為現在的她就已經這麼棒了。)

她率真、誠懇、正氣凜然。侍女們拜托她不少事情,很仰賴她,她都不會給人臉色看,願意助人一臂之力。

比起自己的事,她總是更願意為人付出。


這樣的她說自己一直看著國王路德維克。

認可身為國王的路德維克。

「艾芙琳,你對我說過很寶貴的話。」

路德維克根本不想當國王,也不覺得自己是那塊料,她卻跟路德維克說自從他當上國王,在城里工作的人都很開心,因為工作起來更加輕松愉快。

還有鎮民都很享受路德維克下令開放的庭園,以及開始對兒童入場費減價收取的劇場。

聽到許多人對路德維克道謝。

每當她發現這些事,身為騎士為這樣的路德維克效忠就讓她與有榮焉。

路德維克突然從庶民變成國王,對于他碰上的煩惱和困難,艾芙琳說「您一路走來真的吃了不少苦頭,日子也過得辛苦。」對此感同身受、體恤他的辛勞,還認可路德維克做的那些小事,予以贊揚。

家都說工作起來變得更愉快,職場環境也獲得改善,工作得更加順手。鎮上也充滿活力。這些都是國王陛下的功勞。

當對方直視他道出這些話,路德維克頓時滿臉通紅,又羞又窘,慌張地左顧右盼。

(你不知為我帶來多大的助力,真想告訴你。當時我真的很開心。)

當艾芙琳離去,他用一只手覆住羞紅的臉,坐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克勞斯備茶回來但晚了一步,路德維克不禁朝他低吟。

──唔唔,真是敗給她了……這還是第一次,我慶幸自己當上國王。

那時心中那股悸動有多麼強烈,真想讓艾芙琳知道。

我很擔心又哭又笑、就此離去的你,好想讓你知道,我那時正心動不已。

聽說人會一見鍾情。

你的魅力就是這麼強。

艾芙琳就跟當時的路德維克一樣,紅著臉佇立,心里一片混亂。

似乎不習慣被男人誇獎,那副模樣又讓路德維克不禁失笑。

他要士兵拿一個箱子過來,從中取出大肆使用純白蕾絲、宛如冬季淡雪的頭紗,將它輕輕蓋到艾芙琳頭上。

楚楚可憐的頭紗飄覆于亮麗黑發和堅硬甲胄上,接著落在腳邊,並向後譜出溫婉的弧度。

艾芙琳雙頰通紅,與大睜的藍眸、垂落的黑發一同為她增色。

看她一臉震驚,路德維克綻放溫和的微笑。

「果然如我所料,非常適合你。真是位美麗的新娘。」

艾芙琳的肩膀微微地震了一下。

她好害羞,想別開目光卻轉不了。一直用那種表情望著路德維克。

「我以國王身分追求你。騎士艾芙琳,你願意當我的愛妃嗎?」

人們對哥斯塔夫的謾罵讓會場一度嘈雜,這下卻因意想不到的浪漫發展鼓噪起來。

「國王陛下,你好棒!」

「我也好想被人用這種方式求婚!好羨慕!」

「女騎士大人竟然來個大逆轉!嫁入豪門啦!」

這份殊榮讓艾芙琳的父親腿軟到站不直,在幾位兒子攙扶下,當場流下男兒淚。

艾芙琳也眼眶泛淚。

「我、我原本就是國王陛下的人……」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回神看向一般觀眾席。

艾芙琳的兒時玩伴──那位公爵千金正從扶手處探身,用哀傷的眼神凝視這邊。

路德維克也跟著轉頭,朝「另一位新娘」呼喊。

「還有福爾曼家的千金,特瑞莎小姐。我希望你跟艾芙琳一起嫁過來。」

這讓特瑞莎一陣錯愕。

「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傻話!上一秒才納艾芙琳當寵妃。」

她慌亂地嚷嚷。

當路德維克走下舞台朝特瑞莎走去,她變得更慌張,向後看想找路逃跑,但路被興致盎然的鎮民擠得水泄不通,她哪兒也去不了。

路德維克邊走邊說。

「你雖貴為公爵家的千金,卻不顧自己名聲下滑,為了朋友,試著道出真相。你的內在也跟艾芙琳一樣美麗。其實最先打動我的,正是特瑞莎小姐心中那股熱誠。」

──可否請國王陛下納艾芙琳當寵妃。

當時特瑞莎突然說出那種話,說真的他很驚訝。

自從在城堡庭院拯救被牆壁縫隙夾住的特瑞莎,她就讓路德維克驚訝連連,慌了好幾次陣腳。

明明很高傲又極度自以為是,有時卻紅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又羞又怒,或是拿斗篷蓋住頭,獨自一人哭成淚人兒,為了跟自己水火不容的兒時玩伴,直接向國王陳情。

那慌張又愛逞強的模樣好可愛。

這女孩心高氣傲卻很單純,耐人尋味……當路德維克心中萌生這種感覺,他就越來越在意對方。

得知她以前有可能會嫁給自己,知道她有脆弱、堅強又令人疼惜的一面,路德維克的心就更加受到吸引,無法丟下她不管……

他曾想,自己無法讓特瑞莎當他的王妃,那不就無法為她做任何事情?

接近特瑞莎這件事一度令他遲疑。

(不過──)

路德維克想起第一位愛人──同時也是寵妃的米娜,當時她帶著內向又溫和的微笑,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就像……祖母提到的樂園主人,是位心胸寬大的人。

據說在那里,許多美麗的女子一起侍奉一位主子。

她還說有好主人在的後宮真的就像樂園一樣,被他所愛、受他保護的女子都很幸福。

──如果你成為後宮的主人,這個後宮一定會像座樂園,既安詳又幸福。

路德維克說米娜太抬舉他,但米娜訥訥地搖頭,用充滿信賴的溫和語氣訴說。

──就算你愛上別人,我相信你對我的愛也不會改變……

所以,只要在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讓我喚你路迪,我就心滿意足了,當時她紅著臉,害羞地輕語這句話。

「特瑞莎小姐跟騎士艾芙琳,若是拆散你們兩人就沒意思了。我希望你們二位一起嫁給我。」

「胃口竟然這麼大!」

特瑞莎用力豎起眉毛大叫。身體向外探出太多,都快跌出扶手外。

只見路德維克爽朗地做出回應。

「因為我是國王,胃口當然比較大。」

因為他是國王,路德維克一直認為自己不能隨便談戀愛。

他也以為自己沒辦法為特瑞莎做任何事情。

(不過,我錯了。)

從觀眾席下方抬頭仰望紅著臉啞口無言的特瑞莎,路德維克露出開朗的笑容,張開他的雙手。

(正因為我是國王,才能做某些事情。)

「特瑞莎小姐。拜托你,請你跟艾芙琳一起嫁給我。」

特瑞莎那對翠綠色瞳眸為之一震。

眉毛瞬間垂下,之後又慌慌張張地抬起。

「我、我一定要當王妃才行……」

她不願答應,都到這個節骨眼了,特瑞莎還是死命抵抗,此時舞台上有人高聲大喊。

「她願意!」

艾芙琳頭上的純白新娘頭紗隨冬日清風飄揚,用開朗無比的表情面對路德維克等人,大聲叫喊。

「我跟特瑞莎都樂于嫁給國王陛下!終其一生侍奉您!」

「咦,艾芙琳……你竟然擅自作主!」

特瑞莎正想發牢騷,這次那些話卻被四面八方傳來的盛大歡呼聲蓋過,最後不了了之。

「居然一次納兩個寵妃!」

「不愧是國王陛下!」

「連特瑞莎小姐都娶,陛下度量真大!」

特瑞莎聽了一陣火大。

「哎呀,真沒禮貌。」

當她看到路德維克仍面帶笑容展開雙臂,在他們四目相對的瞬間,特瑞莎的臉又紅了。

「嗚嗚……」

她發出細小的呻吟。

「我可是……王妃候選人。」

再用細小的聲音補上這句。

路德維克爽朗地回話。

「嗯,雖然不能讓你當王妃,但我可以娶你,希望你嫁給我。」

這讓特瑞莎又是一陣慌亂,然後她垂下眼,說話聲音小到快要消失。

「我……我別無選擇、是吧。」

對方也給出回應。

「……對。」

此時特瑞莎大膽抬起短裙下的腿,越過扶手,跳進路德維克懷里。

他差點跌倒,一面靠男人的志氣站穩腳步,將對方抱個滿懷,特瑞莎也緊緊地抓住路德維克,在他耳邊害羞地呢喃。

「太好了……如果是平常穿的禮服,會因為太重而無法越過。」

◇◇◇

競技場滿是人們的祝福聲。

出身民間的國王同時迎兩人當寵妃,一位是穿著鎧甲的新娘,另一位是換上平民服飾的公爵千金。

路德維克牽著特瑞莎的手返回舞台,另一只手朝艾芙琳伸去,艾芙琳開心地將手放上去,接著他將兩側的手高高舉起,向觀眾鄭重介紹兩位新寵妃。

特瑞莎跟艾芙琳向大家屈身行禮。

特瑞莎走華麗路線。

艾芙琳則威風凜凜。

「這樣一看,女騎士大人其實很美麗嘛。」

「是啊,公爵千金臉紅的樣子也好可愛。」

兩位寵妃被國王牽著手都露出開心模樣,看起來好青澀、好可愛,就連看的人都不禁莞爾。

在貴賓席上,特瑞莎與艾芙琳的兒時玩伴克蕾朵正面帶微笑。

「恭喜你們……特瑞莎、艾芙琳。竟然兩人一起嫁人,你們真的很要好呢。」

她用溫柔的聲音絮語。

然而──

在同樂的觀眾群里,有位年輕女孩的紫色大眼正撲簌簌地流著眼淚。

濃密亞麻色秀發垂在肩上,這位美麗姑娘穿著樸素的平民女孩衣飾,白皙臉頰被淚水沾濕,正用非常哀戚、痛苦的眼神望著舞台。

大家都不覺得她哭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次事件宛如童話故事一般,有著快樂的結局,人們認為她深受感動,才情不自禁流淚。

口中的輕喃亦無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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