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第四章 驚變

信還是那位“大老爺”寄來的,內容很簡單:“按兵不動,五日後進攻,必大捷!”這十二個字映入蕭恩澤的眼簾,讓他一陣激動。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緒,反問著自己,這難道可信嗎?但如果不可信,心情為什麼如此激動呢?

按兵不動,五日後進攻,必大捷!

時間精准,語言自信。這大老爺憑什麼這麼有信心呢?他究竟會有什麼行動?

把信握在手里,蕭恩澤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個極為關鍵的決定了,如果按照大老爺指示的去做,就等于把全體威震軍的生死交付到他的手中。大老爺真心幫忙那自然是好,但如果要設計害自己,那蕭恩澤幾乎不敢想像其後果了。

只是,對于威震軍而言,如今的形勢非常不利,這大老爺的信無疑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這個機會如果放棄了,或許就再也不會來了。

該如何選擇呢?該冒一次風險賭博嗎?

蕭恩澤再一次在腦海里搜索大老爺這個人,但依然沒有任何頭緒。

看著蕭恩澤臉上的表情由驚訝到惶恐,到迷茫,到痛苦,到平靜,直到漸漸舒展,德薩琳總算松了口氣,她想不明白,究竟這是誰寫的信,居然這麼有魔力。

然而,她馬上聽見蕭恩澤充滿希望地說:“德薩琳,黎明快來了。”

總算,蕭恩澤做出了選擇。富貴險中求,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聞言,德薩琳微微一笑,用毫不質疑的語氣道:“誓死跟隨大人!請大人吩咐!”

蕭恩澤望著慢慢消失在天際的夕陽,道:“全軍待命,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

“那伏特加大人的任務呢?”

“馬上通知他結束行動!現在我有更好的辦法,不能再讓他拿生命冒險了!”

德薩琳精神抖擻了許多,高聲道:“是!”

“不用通知了,我來了!”德薩琳還未轉身,伏特加的聲音便從遠處傳來。

蕭恩澤放眼望去,見伏特加、拉爾夫、康農、黛蘿、藍傑、科里揚一干元老級別的威震軍軍官面容肅穆的走了過來。

伏特加走在最前,疑惑道:“師傅,這是為何?”

蕭恩澤抬起手,掌心朝著眾人,道:“如何攻打渡斯倫,我已有良策。我可以告訴你們,五日後我們將全力進攻!”

聞言,軍官們面面相覷,小聲議論起來。

蕭恩澤嚴肅地看著眾人,雙眼迸射出凶狠的厲光,道:“諸位可信任我?”

軍官們微微一愣,沒有過多考慮,齊聲道:“信任!”

“謝謝——”蕭恩澤眼里的厲光轉瞬即逝,聲音忽然間變得溫和無比,他緩緩的低下頭,竟向軍官們鞠躬,道:“謝謝,兄弟們,謝謝你們!”

軍官們這下驚呆了,急忙向蕭恩澤簇擁過去:“威統大人,你這是干什麼?”

蕭恩澤道:“我並未帶諸位行輝煌大道,而是帶你們走上複仇之路,我——”

“哈哈——”拉爾夫突然大笑起來,打斷蕭恩澤的話。他挽住蕭恩澤的胳膊,道:“威廉森,我們來找你就是為了此事!”

拉爾夫的動作和語氣十分隨和,此時兩人不再是上司和下屬,而是知心朋友。

這下輪到蕭恩澤驚訝了,問道:“你們有什麼想法就說吧!”

伏特加道:“師傅,這件事你不必自責,如果沒有你,哪來我伏特加的今天?無論師傅你做出什麼選擇,伏特加赴湯蹈火,心甘情願!”

藍傑單膝跪下,抬起頭,一道駭人的刀疤出現在蕭恩澤的視線里:“從下官跟隨大人的那一天起,下官就已下定決心,今生今世,無論榮辱,無論成敗,皆無怨無悔!”

黛蘿推推金絲眼睛,道:“威統的想法不必那麼消極,這一次只是暫時的失去。我們相信,威統還能帶我們走向輝煌!”

科里揚道:“大人知遇之恩,當以永生來報!就算全天下與大人你作對,我科里揚亦將持弓守衛大人!”

康農嘴角的狗尾草左右擺動,微笑道:“還能說什麼呢?誰想殺你,就先殺了我。”


看著一張張或嚴肅、或誠懇、或堅毅、或微笑的面容,蕭恩澤轉過身去。

沒有人看見,他已淚流滿面。

夕陽的余暉,映襯住他淡淡的斜影,寂寥而蕭瑟。

此刻,誰能聽見,蕩漾在他心底的聲音?

兄弟們,謝謝……

“喂!威廉森,你傷感夠了吧?還不拿出點誠意來?”拉爾夫道。

蕭恩澤偷偷擦拭眼淚,調整聲音道:“誠意?什麼誠意?”

“你問我什麼誠意?我靠!你自己也說了,不帶我們走輝煌大道,而是冒著生命危險去報仇,你難道不打算給我們精神補償?”

“精神補償?你想要什麼?”

“不要多了,五千金葉子就行了。”

蕭恩澤知道拉爾夫在和自己調侃,他笑著轉過身,瞪著拉爾夫,道:“庸俗!實在庸俗!拉爾夫啊拉爾夫,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兄弟們當中就你年齡最大,為什麼你就不能做一個榜樣呢?為什麼張嘴閉嘴就是補償啊、金葉子啊什麼的?”

他向伏特加等人一一指去,道:“你看看他們,他們哪一個找我要補償了?你看看他們純潔而誠懇的臉,再看看你這副猥瑣的模樣,你羞愧嗎?你自卑嗎?你感到悔恨嗎?”

“這個——”伏特加湊近蕭恩澤,開始還誠懇無比的神情突然間變得無比猥瑣,道:“師傅啊!其實我還沒說完呢!徒弟我為你赴湯蹈火,心甘情願,你也該給我點補償是不是?這樣吧!我沒拉爾夫那麼貪,三千金葉子就行。”

藍傑站起來,伸出三個指頭,道:“我也三千金葉子!”

黛蘿道:“我也三千!”

科里揚道:“我二千就夠了!”

康農嘴里的狗尾草上下擺動,道:“意思意思吧!搞一千來!”

就連一直沒出聲的德薩琳也湊了過來,笑眯咪地說道:“我也意思意思,給一千就行了!”

“……”

蕭恩澤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賊眼兮兮的眾人,給一千就行了,說得好像一千金葉子只能買個饅頭似的:“做別白日夢了!我哪來這麼多錢?”

“沒錢?”眾人的臉色齊齊陰沉下來,拉爾夫更是暴跳如雷,他一把勒住蕭恩澤的脖子,怒吼道:“兄弟們,不給這個混蛋一點教訓,他是不會給錢的!快來,威震軍十大酷刑伺候!”

“啊——來人!康農,有人要殺我,快來!啊——誰打我腦袋——”

康農從蕭恩澤背後露出頭:“大人,你叫我?啊!剛才打你腦袋的就是我。”

“靠——”

蕭恩澤後悔極了,後悔自己開始不該流淚的。

蕭恩澤後悔極了,後悔怎麼交了這麼一幫子兄弟。

蕭恩澤後悔極了,後悔自己怎麼又流淚了……

塔巴達帝國中南部,一支由十萬頭組成的軍隊正迅速的向北方前進。他們身著塔巴達黃色鎧甲,將士們氣宇軒昂,精神抖擻。在他們的胸口,有著一個紅黑顏色相間的徽章,這象征了他們的特殊身份——

他們是塔巴達帝國的精銳之師,由首席大將軍席森克所統領的潮汐軍!

此刻,他們已接到衛斯的命令,正在北上增援渡斯倫的路途中。

軍隊的最前方有一匹黑色的駿馬,馬背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他身著深藍色的軍服,長的濃眉大眼,一雙蔚藍色的眼珠凝視前方,氣宇不凡。他腰間系著佩劍,馬鞍上掛著馬刃和長弓。凡是潮汐軍的一員都知道,這就是他們的總統領——席森克大將軍。

他們深知席森克的習慣,在行軍中,他一不坐馬車,二不在軍隊中央。他的作風,就是騎著戰馬在軍隊最前方領路。說的難聽點,是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席森克似的;說的威武些,那就是堂堂正正讓那些有心之人刺殺,他渾然不怕。

席森克有這個實力,在往日的路途中,有幾次在前方斥候都沒發現的情況下,他舉弓射擊,將匿藏在暗處的刺殺者給擊斃。因為他這個統領,潮汐軍戰士們充滿了自信。

席森克一左一右分有一人同行。說是同行,其實還是慢了一些,從側面望去,席森克的坐騎馬頭始終是在最前方的。這就像征著他的身份,是潮汐軍至高無上的領導。對于潮汐軍而言,他的命令要更重于衛斯。


坦勒還在的時候,衛斯曾密言要坦勒制約席森克,不能讓他全掌潮汐軍兵權,免成軍閥。

坦勒只是開玩笑地說:“就算你們幾兄弟要殺我,席森克也不會殺我。”

從那以後,衛斯知道了席森克的份量,同時還知道了一個事實,坦勒和席森克的父親是生死兄弟。當初,在塔巴達號令六國主動出擊丹菲的那一次,席森克的父親為救坦勒而死,臨死前還不忘對席森克說:“我將死,從此以後,陛下就是你父親,王子們就是你兄弟,你此生,要永遠忠誠于父親和兄弟!”

那一刻,席森克父子感動了所有塔巴達人。

如果說,拉爾夫是忠誠于蕭恩澤,如果說,詹姆士是忠誠于夢露;如果說,塔克是忠誠于衛斯;那麼,席森克是忠誠于塔巴達。他並不是忠誠于一個人,而是忠誠于一個民族。他的靈魂,已經和民族的徽章牢牢捆綁。

在席森克左邊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一頭黑發,眼神淡漠,是潮汐軍的副統領鮑姆。右邊的也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但年紀比鮑姆要小些,此人的發型獨特,呈爆炸形狀,是潮汐軍的總參謀迪利奧。兩人跟隨席森克多年,都是他的心腹之將。

席森克凝視前方,自語似地說道:“渡斯倫有曼德在,威廉森只是空有二十萬大軍罷了。陛下讓我們火速趕去,你們認為是何意?”

鮑姆平和地說道:“陛下之意,不在防守,而在主動出擊。”

“廢話——”迪利奧同樣望著前方,冷冰冰地說道:“難道大將軍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們進攻嗎?還要你來說?依我看,陛下是想藉著這個機會全殲威震軍。”

鮑姆語氣依然平和,但言語里挑釁之意卻很明顯:“既然是讓我們進攻,那當然是要殲滅威震軍,難道是打土匪不成?”

見兩位心腹又斗起嘴來,席森克暗自苦笑。這一路上,他們也不知鬧過多少次了。

席森克擺擺手,道:“不要爭論了,你們可有何良策?”

說到出計策,總參謀迪利奧定然不能落了下風,他忙道:“大將軍,其實計策早已在我心里。”

看見迪利奧一副孤芳自賞的樣子,鮑姆就覺得惡心。他急忙挪開視線,欣賞著沿途的風景,頓時覺得胸中的惡心感覺少了許多。

席森克深知這兩個屬下的脾性,他滿足迪利奧的虛榮心,用好奇加贊美的語氣道:“不愧是迪利奧啊!快說,是何計策?”

迪利奧果然很滿足的挺起胸腹,用手比畫著說道:“陛下既然要我們趁機殲滅威震軍,那定是以殲滅威震軍數量為功勞。既然如此,我們大可在渡斯倫後方埋伏,讓曼德故意落敗,放他們通過要塞!威震軍拿下了波斯倫,必然會直接攻打佛倫薩,等他們從渡斯倫出來,卻不知已落入到我們的包圍圈中。到那時候,他們進退兩難,必將被我們全殲!”

聞言,席森克陷入沉思。

“下下之策!”鮑姆立馬否定了迪利奧的計謀。

迪利奧甯願鮑姆侮辱他的人,也不願鮑姆侮辱他的智慧,他面生怒意,喝道:“可惡!你倒是說,這下到哪里?”

相比迪利奧的激動,鮑姆無比冷靜,他不急不慢地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威震軍可不是尋常軍隊,威廉森更是不世出之奇才。雖說我們潮汐軍是大陸頂尖勁旅,但世事無常,對手又是同為勁旅的威震軍,難道你真以為我們十萬潮汐軍加上渡斯倫幾萬筋疲力盡的守軍就能圍住威震軍?這個暫且不談,首先你這個想法,就無比愚蠢!讓曼德撤出渡斯倫?也虧你想得出來!如果威廉森占領渡斯倫後,不全軍南下怎麼辦?他只留五萬威震軍在要塞中,進可攻,退可守,這仗我們還怎麼打?迪利奧,枉你還是全軍總參謀,真是可笑之極!”

鮑姆的一番漫罵,頓時讓迪利奧面紅耳赤。往常兩人的爭吵也很激烈,但也不至于如今天這般惡毒。何況三人身後還有次之的軍官們,鮑姆公然大罵,那是絲毫不給迪利奧面子。

席森克眉頭微皺,在這件事上,他的意見是向著鮑姆的。鮑姆說的沒錯,渡斯倫一丟,這仗就等于輸了一大半。但盡管如此,鮑姆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此數落迪利奧。

迪利奧怒了,大聲喝道:“鮑姆!你個膽小小兒,你是在長他人志氣!”

迪利奧越生氣,鮑姆的語氣反而越顯得輕松:“自己是什麼樣自己清楚,我才不會如你那樣妄自菲薄。”

“你——”迪利奧氣的直咬牙,急拉馬缰,竟揮起拳頭就向鮑姆打去。

喀嚓——

手起,刀落,迪利奧愕然的睜大眼睛,他能感受得到,胸前的傷口正在向兩旁翻轉,溫熱的鮮血正止不住的往外冒。他不敢相信剛才所發生的這一切,鮑姆居然向自己動刀了。兩人同僚多年,雖然經常吵鬧,但也不至于到要互相殺死對方的地步。

但現在,究竟是怎麼了?

體溫在慢慢下降,鮮血在向外狂湧,迪利奧耳邊傳來的呼喊聲越來越小。

對于這突然的變化,前軍頓時一片驚慌,眾軍官紛紛向迪利奧湧去。

席森克詫異地看著鮑姆,怒道:“你瘋了!”

鮑姆安坐在馬上,無言地看著席森克,眼神複雜。

下一刻,潮汐軍中頓時炸開了鍋。

看著後軍吵吵嚷嚷,時有鐵器金屬的撞擊聲,席森克高聲道:“怎麼了?”


“大將軍,有兄弟被殺了!”

“大將軍,軍中有人叛變了!”

“大將軍,有人——啊!”

兵變!

席森克愕然清醒過來,他剛想發號施令時,眼前一軍官竟被另一個軍官砍倒在地,那持刀軍官偏過頭,凶狠的望過來。席森克心里一凜,急忙拔出佩劍,在刀落向自己脖子前,將劍刺入了那軍官的胸口。

呼呼呼!席森克喘起氣,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剛才要殺自己的軍官,可是跟隨了自己五年的啊!記得前段時間開高層會議時,還准備繼續提拔他的呢!如今,他竟然要殺自己,而且還成了自己的劍下亡魂。這——究竟是怎麼了?

就在席森克思索的短暫片刻,他眼前已是另外一幅景象,軍官和士兵們兩兩對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迪利奧已沒有人去管,每個人都在防備,防備著身邊的人會不會把冰冷的利器刺向自己。

席森克突然感覺到,一道身影一直佇立在身後。他回過頭望去,見是鮑姆。

鮑姆的眼神,依然是那樣淡漠無光。

“鮑姆,是你嗎?”席森克冷冷地問道。

鮑姆點點頭,道:“大將軍,是我。但——我不願對你下手。就在剛才,我足以殺你五次了。”

席森克落寞的閉上眼睛,痛苦地問道:“告訴我,你的原因。”

“忠誠。”

“你的主人是誰?”

“大老爺。”

“大老爺?”席森克小聲的念叨,瘋狂的挖掘著腦海里的記憶,誓要把這個人給找出來。

鮑姆跳下馬,向席森克走去,道:“大將軍,投降吧!我實話告訴你,十萬潮汐軍,有五萬是我們的人。現在真正的潮汐軍已經混亂到敵我不分的地步,若再戰下去,只會慘敗。”

席森克問道:“你會放了他們?”

“好——”

見席森克答應,鮑姆向席森克走近,哪知席森克眼角厲光一現,手中佩劍頓時在掌中旋轉,如浪潮般向鮑姆襲來。

鮑姆早有防備,身子一蹲,大刀向上一揚,頓時把席森克的攻擊轉移,他向後連續翻滾,最後立定,大刀指著席森克,道:“大將軍,若論武技,其實我並不在你之下。”

席森克雙眼緊緊地盯著鮑姆,道:“十年了……我還是看錯了人!鮑姆,受死吧!”

看著席森克加快步伐奔來,鮑姆默默自語,道:“對不起……隨你十年,隨阿三卻是二十年。”

渡斯倫。

曼德放下手中的信,喚來諸位軍官,道:“做好准備,今晚全軍撤離!”

“撤離?”軍官們不解,驚道:“為什麼全軍撤離?威震軍還在外面呢!”

曼德失落地說道:“管不了外面的威震軍了。陛下來信,奴匈軍已進入帝國腹地,正直搗帝都。帝都佛倫薩,告急。”

“什麼!帝都告急?”

“嗯。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啊!但——這的確是吾皇陛下的字跡。”曼德把信拿起來,遞給眾軍官。

軍官們將信展開,臉上一一變色。相比曼德的口述,他們親眼所見衛斯的筆跡更為實在。

“大人,我們這就去做准備!”

“嗯,快去吧!把糧食全部帶走,別讓威震軍得了便宜。”

“是——”言畢,軍官們一個個心急火燎的小跑出去。

曼德緩緩的站起來,望著窗外朦朧的夜色,凝視許久,方才歎道:“塔巴達,你真是多災多難啊!只是——這種災難,或許是我們自己造成的吧!哎——罪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