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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最終不了了之,鑒于自己竟然看人家笑到流鼻血實在很糗,天涯當即奪門而出,完全顧不上歐陽筱幽哪里奇怪了。

他一連躲在房里三天,等他終于抹下臉皮踏出房門,竟發現歐陽筱幽變的陌生了。

人還是那個人,卻像被抽走了靈魂,不凶也不倨傲了,總溫文爾雅的笑。不同于季珂翎的溫柔,是很疏離的笑,隔著一層紙,仿佛觸手可及其實遠隔重山。就好像……戴了一張面具?……

天涯不知自己打破了什麼,可無論他怎麼講理抑或無理取鬧,歐陽筱幽都是不惱不怒的輕輕揚著笑,這竟讓他想起面對富家公子時的歐陽筱幽,不禁身上一陣發冷。

此時才發現,以前雖然口口聲聲說討厭這個人,可這個人一旦不理自己了最難過的還是自己。天涯覺得自己持寵而驕了,將人家給的友好當籌碼一徑的對對方指手畫腳,他的少爺脾氣不減反增而自己竟還竊竊自喜以為保留了驕傲。

真是過分!天涯狠狠罵自己。

他想道歉,但歐陽筱幽根本不給他機會。他一開口他就無所謂的岔開,幾天下來天涯前所未有的沮喪,這就好像你鼓足勇氣挑戰惡魔,結果惡魔閉門不戰,連仗都沒打就輸,他實在憋屈。

可琢磨到最後,還是自己的錯誤,他沒立場抱怨。

天涯仰躺在涼亭里,四肢大大的伸開,舒展著筋骨,若姐姐看到他這樣一定會怪他太隨意,然後溫柔的拍拍他的頭提醒他坐姿。

姐姐……天涯閃了閃神,輕輕笑起來,真是的,最近怎麼老回憶過去?!

他一翻身坐起來,趴在涼亭邊沿往下望,這里是歐陽府最高的景點,因為做的太高極少有人。

若不是他身體極柔軟,怕也不能借樹攀爬上來。想來能輕松到達的非歐陽筱幽莫數了。

歐陽府整片布置一覽無遺,天涯靜靜的鳥瞰眾人,有居高臨下之感,可他清楚的知道,真正不屬于這里的人……是他!

未來……他該何去何從?

這真不該是司徒少爺應該思考的問題啊!天涯自嘲的想,眼角流瀉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一道人影閃進定磬閣。他的心猛的一跳,整個人彈跳起來。

但一想到歐陽筱幽近幾日的陰陽怪氣他又泄氣的坐下,“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天涯不斷默念催眠自己,可左瞄右瞅無論看了什麼都無法將心思自定磬閣轉移,最終他受不了的大喝一聲,還是急匆匆的往定磬閣趕去。

來到門前他猶豫了下,輕輕的敲了敲門,意料中沒有回應。

他躡手躡腳的將門推開一道縫,先偷偷探進視線掃視了一圈,一眼就瞅到大開的密室門,天涯一激動也顧不上避嫌了,直接推門進屋。

可他剛踏進門檻,後頸一記疼痛,他頓時陷入黑暗……


醒來時後頸持續作痛,一下一下有如針紮。眼前似有無數太陽,刺亮的無法睜眼,天涯頭痛欲裂,掙紮著想起身,然而手腳均無法動彈,他迷茫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被挾持了。

真是諷刺,以前貴為少爺時也不見多受綁匪偏愛。怎麼來到一無是處的古代倒莫名其妙的被綁架了?!天涯越想越想笑,而他也就真的笑起來,這個笨綁匪要去向誰要贖金呢?

不遠處似有人的氣息,天涯不確定,但他還是好脾氣的打招呼,“喂喂,你是誰?光線太刺眼了,麻煩你調暗點.”

靜了會沒有人回應,天涯正以為沒人時耀眼的白光轉而暗淡不少,他方才緩緩打開眼簾。

這是一間密閉的屋子,很寬敞,屋頂高高挑起,梁柱上以金漆描繪著許多繁複的花紋圖色。正中央一鼎四角巨爐龐大的矗立,金色的火焰正在鼎中心飄搖,不時有金色粉末搖曳而出,而他被綁的四周同樣描繪著雜亂中排序著規律的梵文。

天涯打量一番後第一反應以為走進了中國古代通靈世家……難不成我是祭品?

這麼想時他一點都不擔憂或懼怕,自從穿越時空後他覺得再經曆什麼都不會驚訝了。

他仔仔細細又巡視一圈,視線落在鼎邊黑衣的綁匪身上。

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頭戴黑緞鑲玉紫金冠,身著鸞鳳團簇寬袖長袍,以金絲線細細密密紋了邊緣,高貴且華麗。雖然蒙了面,一雙眸卻赤金般妖冶生豔,漠然冰冷的注視著不得動彈的天涯,似嘲笑他將命不久已。

乍碰觸金眸的刹那,天涯只覺一道閃電呼嘯著劈閃而過,驟然耀了心神,他張了張嘴,竟訥訥不成言。

黑衣男子見他清醒也不多言,自身後取出一柄三尺左右金杖,一串細小鈴鐺懸于一頭,他低低吟誦幾句驀然插入金鼎正心,火焰一下暴漲直竄至屋頂,金杖上的鈴鐺猛烈撞擊起來,刺耳的叮當聲不絕于耳。

而天涯只覺如數十日未見陽光的囚徒猛然接觸強烈的陽光,剛才的遐想統統轉化為眼睛不堪忍受的刺痛,他的眼淚“刷”的流下。

黑衣男子瞥了他一眼,略微猶豫,腳步稍稍移動最終還是定在原地。他皺了皺眉,金眸掠過一抹遲疑,可他突然想起什麼,妖氣的眸渲染淡淡的怒氣,一眨眼甩開不忍,繼續哦吟起咒文,聲音低沉幽遠,並不易聽出原音。

天涯痛苦的晃著頭,但他沒有求饒。劇烈的疼痛反而凝聚了思維,聯系前後他漸漸想明白這一切。

黑衣人完成最後的吟誦,鈴鐺的作響逐漸變緩變弱,熾白的光隨之減弱,長長的金杖已然被高溫融化,又等了片刻他自鼎中取出最終凝成的物品——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多麼漂亮的匕首啊,劍體呈金色透明,如瓊漿般透著淡淡的金色光暈,然而一旦有光曳過劍刃立刻折射幽冷的寒光,凍結了人心。

男子握著匕首不知在遲疑什麼,天涯眯著紅腫的眼睛,模糊的映入他猶豫的身影,也許是眼淚流的太多,他竟覺得微微心酸。

你舍不得我嗎?……

男子金色的眸底急劇閃爍著不明的情愫,他的手心不斷攥緊,金色匕首似乎感受到主人心旌的浮動,清脆的鈴音叮叮當當回蕩在寬敞而空曠的屋內,一聲一聲催人急。


男子終于下定決心,舉著匕首一步一步堅毅的踏近天涯。

天涯眼睜睜的看著他靠近,不僅不怕,反而淡淡的欣慰,如果我的穿越是為了完成你的心願,那我也滿足了……

當冰冷滲涼的寒氣逼近眉間的刹那,天涯猛然憶起季珂翎臨行前的囑托,心里不禁泛上難過。

“代我向珂翎說聲對不起,沒有等到他回來。”

下落的匕首驟然頓在半空,任人魚肉的人安然的閉著眼,坦然的知足,“還有……麻煩你這麼長時間,謝謝你的照顧。”

金色的瞳孔倏然收緊,黑衣男子上挑的眼角眯細,一縷精光流瀉。但他依然不語,靜默的凝視著淡然的天涯,不知在想什麼。

說完該說的,天涯也安靜的合上粉色的唇,眼睛的刺痛明明已經過去,可他更想落淚。不明原因的難過,一想到持刀的那個人他的心就如百味陳雜,數不出的絞痛。

沁涼的刀刃終于貼上光滑的脖頸,稍一用力,一串血珠迅速泌出,蜂擁著自緩慢拉大的傷口滾落,似乎打開閘門的蓄水,一尋到出口就無法阻止,觸目驚心的紅湍湍急流,甚至不時噴濺著。

衣襟……漸漸染紅了……

刺痛另腦海里季珂翎和歐陽筱幽的一顰一笑越來越多,紛湧著霸占了整片思緒,交錯浮現,無法停止的旋轉。天涯感到身體愈發沉重,除了不間斷的回憶著來這里的幾個月,他無法再回憶更多……

這就是死前的感覺嗎……

他昏昏沉沉的想,然而就在他全身感知不斷降低之際,恍惚感到有人溫柔的抱起他,耳畔一熱,緩緩的氣流輕巧的鑽入,

“我該拿你怎麼辦……”

似歎息似無奈,熟悉的音調盤旋盤旋,

天涯不確定他真的聽見了,但他不自覺的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真好,不生我氣了……不再是疏離淡漠的語調了……

隨之,他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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