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司徒天涯帶了些銀子,才出靜軍的防守區就換了身粗衣,自歐陽府帶來的幾身華貴的衣服典當了不少銀子,他把這當作欠歐陽筱幽的最後的人情記在心里。隨後買了匹馬縱馬離開。

一路狂飆,馬兒發了瘋似的跑,一下就竄出老遠。

感受勁風的吹襲,積郁的苦悶頓時疏解不少,蔚藍的天空更加明亮,天涯突然產生種錯覺,他之前都在為什麼煩惱呢?

灑脫一笑,他將愛恨拋諸腦後。

就這樣沒日沒夜的趕路,渴了就溪水,餓了啃干糧,偶爾碰見村落討一碗熱粥他就十分滿足了。剛開始他還每晚夢到慕容和筱幽,總從噩夢中驚醒,慢慢的隨著時間推移,艱苦的生活讓他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終于一夜無夢。這樣半個月之後,天涯來到前線之後的第一重鎮,地藏城。

合上地圖他遮著陽光仰望石雕的三個大字,竟覺得仿佛打上閃光燈,金光閃閃的。天涯汗顏的擦擦汗,他果然是山路走多了,怎麼跟沒見過世面的小屁孩一樣。

他拽著“良駒”——雖然這匹馬看來不怎麼強壯,不過他還是贈送它一個非常帥的名字,總算不用再風餐露宿的幸福前景就在眼前,一人一馬慢悠悠的晃進城門。

一路上人流穿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天涯新奇的瞅著古時喧鬧的大街,耳邊充斥的是小販的吆喝叫賣,因為離邊疆近,這里不同于秋陽城的華貴高檔,更貼近百姓雜亂的生活,有短襟粗衣打扮的下等腳夫,有胖的流油的奸詐小販,有光著膀子賣藝的藝人,也有倚樓賣笑的歌女……看的他眼花繚亂。

走的累了他就近找了家還算乾淨的客棧,結果他看來十分普通的客棧剛一進去卻招致眾多人的注目,他愣了愣,左右瞅瞅,不覺得自己哪里奇怪。

天涯還是嫩了點,他打小的物質生活不說最好也稱上等,所以在他看來普普通通的客棧實則已屬地藏城中上之級。試想一個風塵仆仆的人,衣衫襤褸的牽著一匹瘦馬,在勢力人眼里他絕對是走錯路的小鬼,只差有人上來哄人。

天涯被盯的很不舒服,門口掌櫃的顯然沒有招呼的意思,店里像小二的人瞅了他一眼後招呼別的客人去了,他干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和廳堂內一干客人大眼瞪小眼,正猶豫要不要走之際一個長相清秀的小二笑盈盈的迎上來。

“客官,您是要打尖還是住宿?”

說他長的清秀實在言不副實,五官分開看都很一般,可彎彎的眉眼配上翹的嘴唇,怎麼看怎麼甜美。

好……好……好像甜點……天涯瞪著眼睛,半晌都沒反應過來對方是在招呼他,直到良駒都被人牽走了他才後知後覺的補了一句,“我……我住宿。”

“那您是先吃飯還是先休息?”

天涯摸了摸空空的肚皮,“先吃飯吧。”

“好~~嘞~~~”店小二笑眯眯的對掌櫃的吆喝,“客房一間,好酒好菜備著~~”

喊話的同時他領著天涯來到一層偏角的位置,那里做了一個客人,雖然桌子還空但天涯不由的皺了皺眉。他細微的動作沒逃開小二精明的眼睛,他笑嘻嘻的擦拭著座椅順口道,“這位爺您多包涵,今個人多,您老將就將就~~~”

天涯環伺一圈,周圍確實挺雜亂的,他一揚眉笑了,“這麼機靈的人當個小二真是虧了~”

“不虧不虧,能伺候您這樣的爺才是小的福氣。”小二諂媚道。

“那就趕緊上菜。”天涯突然冷了臉,看小二一驚,他又嗤嗤笑起來,“兩個菜,你看著辦吧。別虧了我就成。”

“好~~~嘞~~~~”店小二一甩巾布下去了。


天涯閑來無聊開始打量客棧里的人,剛才的小插曲過後人們繼續中斷的事情,碎碎念嘮嗑的,高談闊論顯擺的……一派生機勃勃。

天涯微微笑起來,突然聽到對面有人問他,“你不是商人吧?”

很不客氣的語氣。他回過頭,對方正慢條斯理的吃飯,很酸儒的一張臉,普普通通沒有特色。只是眼角之下一顆淚痣,點著他發干的皮膚不注意就被忽略了。天涯莫名其妙想到淚痣惑人之說,他緊忙拉回遐想,“兄台怎麼知道?”

對方端正的捧著碗,目不斜視的說,“哪有商人不帶貨的?”

“也許我是傾貨而歸呢?”天涯有意反駁。

對方卻笑了,像取笑富家不知疾苦的公子哥,他抬眼輕蔑的掃了天涯一眼,“你十指纖細皮膚光滑,雖染了不少塵土,但哪有你這麼養尊取優的商人?”

天涯頓時無話以對,他尷尬的揉了揉鼻子,“兄台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並未在意對方的不善,他友善的倒了一杯茶遞與對方,“我叫司徒天涯,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不敢當,區區賤名不足掛齒。”那人連茶杯接都不接,繼續一板一眼的吃他的飯。

天涯有些受挫,他收回茶杯一口飲盡,眨了眨眼探問道,“小弟可曾打擾了兄台?”

“不。”

“這可就奇了……”天涯故作震驚,“我看兄台的態度倒像我欠了你錢搶了你妻子順帶還砸了你的招牌。”NND,一個小酸儒囂張什麼!

“你!!”酸儒終于沒辦法維持平板的表情,他筷子一拍指著天涯就要發威,可臉漲了通紅卻一個字也沒吐出。

天涯涼涼的倒了杯茶好心的遞過去,誰想對方氣的更加發紅。

“你……”

“好啦好啦,東升老兄,”旁邊熟識的人看夠了戲冒出來打圓場,“人家初來乍到,你別總敵視小公子哥嘛!”勸完這邊他轉頭笑呵呵的對天涯說道,“這個人討厭當官的,小公子莫怪。小公子是秋陽城來的吧?”這個人膀大腰圓,肌肉結實,一看就是練家子。

那個人被突然冒出的大漢擋住了臉,沒法遞他一個囂張的眼神,天涯不無遺憾的搖了搖頭,轉而笑道,“我是秋陽城來的,但我不是小公子。”

“嘖嘖嘖,小公子在我們地藏城可瞞不了呢。”一道尖細的聲音插了進來,天涯一轉頭一張瘦削的臉近在眼前,他倒抽一口涼氣,還好沒有失禮的後退。

“你……”

“我是瘦臉,在咱們地藏城可數一數二的會認人。”瘦臉自動自發的坐到一邊,笑的十分詭異,“小公子穿的樸素,牽的馬也不是好馬,乍一看還真唬弄人。可是這氣質是瞞不了人的……您打一進來這客棧就圍著您轉了,”他指了指四周,雖然人們還是個干個的,但天涯明顯能感覺到他們都豎起了耳朵仔細關注著這邊的發展,他有些好笑,就聽瘦臉繼續說,“我看小公子在秋陽城里也非富即貴。對不對呐?”

他的表情十足猜中的得意,天涯遺憾的搖搖頭,“錯了錯了,我是浪跡天涯的俠客。”

“就你那副小身板……哼!”


天涯話音未落壯漢身後傳來嘲諷的挑釁,他一揚眉,還未開口壯漢已搶先到,“小公子不願說也罷。只是你這是要去靜軍大營?”

“為何這麼說?”天涯不答反問,笑吟吟的盯著壯漢,清俊的臉雖滿是塵土,一雙大眼卻出奇的明亮,晶瑩的投映出整個人像。壯漢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瘦臉順帶接過話茬,“據說監軍季大人醒了,靜軍半月前大舉反攻,前面正打的熱鬧呢。小公子怕不是哪個高官之子,想借機施展鴻圖?”

乍聞季珂翎清醒的消息天涯有一時怔愣,許久沒聽到熟悉的名字他竟陌生了……一刹的驚訝過後他巧妙的掩飾了神色,一想到珂翎醒來的日子他不免遺憾沒等到,可他仍笑笑的回應道,“半個月?……按這時間消息才傳遍秋陽吧。我怎麼能未卜先知的趕過來呢?”

瘦臉等人皆是一愣,他們只注意天涯與生俱來的氣質了,忽視了時間上的差距。推測被推翻,幾個人訕訕的。

正在這時糕點樣的小二端著飯菜上來,他聽見幾個人的對話,一放下托盤插了一句,“我看小公子是靜軍大營才下來的吧?”

“哦?”天涯並不急著吃,他饒有興趣的瞅著小二問,“你怎麼知道?”

他這句話等于間接承認了小二的推測,痩臉等人皆瞪大了眼睛。“你……一旦開戰官道都會被封的啊!”

“我知道啊!”天涯不滿對方質疑的口氣,“我走的早,在仗開打之前就離開了而已。”所以官道卡口才沒堵住他。

痩臉瞪著斗雞眼沉默,壯漢開口道,“小公子,你走了多長時間?”

天涯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的回答,“半個月。”

三個字一出口他頓時感覺周圍的人倒了一片,天涯納悶,“怎麼了?”

這次連壯漢都沉默了。

天涯瞅向小二,他一下子被注視,有些害羞,“小公子,走官道從靜軍大營到地藏城五天就到了……”

“啊?!”

“我想……你可能走成小道了……”小二小小聲的說,天涯頓時感覺臉頰火燒般的發燙。他就說怎麼一路上人煙那麼稀少……敢情他走錯路了……

“不過正是這樣小公子身上有桔麝的味道,桔麝只在靜軍大營至地藏城的小道上有。”小二趕緊補充到。“我聞到了。”

“這樣啊……”痩臉恍然大悟,還專門湊上去想聞,被天涯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小二的靈敏讓天涯很贊賞,但他過于敏銳的眼光同時也讓他不安,看著他開心的笑他本能覺得哪里不對勁,雖然口頭上還玩笑似的說笑著,目光已帶了幾分打量,從他憨態可掬的笑容下移,當看到對方托盤下的手時他若有所悟的閃了閃眼神。

當他再往下看時更增加些許疑惑,一處細微的不同引起了天涯的注意.

但他仍舊不咸不淡的笑著,靜靜的聽瘦臉他們描述地藏城的美,偶爾回應的點點頭卻不發一言,安靜的用著餐,直到對話結束。


由糕點小二領著回房,到達門口時小二突然冒出一句,“小公子不屬于靜朝人吧。”

天涯挑了挑眉,沒回答。

小二繼續自語道,“你一點都不了解靜朝的風情呢。”他掃了掃床鋪,突然回身,笑容甜美的說,“小公子怕是被趕出來的落難公子吧!”

一句話一下刺痛天涯,被人暗地調查的感覺很不好,他驟然冷下一張臉,“猜測別人的來曆很有趣嗎?尤其還裝成店小二的樣子。暗地里觀測別人很得意吧!”

小二保持著微笑,“客官的意思小二不明白呢。”

天涯也不羅嗦,簡單的說,“你不是這家客棧的店小二,你也是客人,還是住宿很久的客人,所以店家才配合你演出。”

小二不答,天涯冷諷的嗤笑,“世界百態,真是什麼奇怪的嗜好都有。”

明擺的嘲笑。

對方已然戳穿偽裝,小二見無法再隱瞞,諂媚的笑容淡去,換上冷靜的神態,“哦?你是怎麼發現的?”

“看看你的手。”天涯斟了杯茶,“客棧里的伙計哪有不粘油汙的一雙手。”

“果然敏銳。”小二吐了吐舌頭,說不出的可愛。神態不再畢恭畢敬,反倒有種朋友般的調笑。

可惜天涯並不為所動,剛才一刹那他如刺猬般張開了保護,冷言以對,“你是誰?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哎呀呀,哎呀呀,那麼認真干嗎,不過開個玩笑。”小二趕緊打圓場,“我看到一位氣質優雅的翩翩公子有心結交,不過換了種方式而已,”他笑嘻嘻的往門外走去,“我這就去叫真正的小二還不成?”

天涯沒動,他盯著平靜的茶水沉思,在小二踏出房門的刹那他淡淡的說,“雖然是密安人,你的話倒說的很標准。”

小二怔住,笑容終于消失,“什麼?”

“你應該聽清楚了吧,密安的密探先生?”天涯輕輕揚著尾音,眼角是挑釁的目光。他可不是善男信女,別人惹了他還能笑臉以對。

沉默……小二僵在門口,“你怎麼知道?”

“哦?這個啊……”天涯笑起來,報複性的眯了眯眼,“秘。密!”

小二瞬間閃過一絲猙獰,他轉眼又甜甜笑起來,“看來公子此等高人是不得不交呢。”他回頭,意味深長的盯著天涯說,“南宮小隨。”他指著自己,“我的名字。”

天涯舉杯示意,瀟灑自若,“司徒天涯,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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