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南宮小隨沒拗過天涯,被他一套一套的理論忽悠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搬救兵回來。

天涯安靜的坐在黯淡的光線里,等待著救贖或毀滅。

高牆之外一片靜寂,空曠的只有曆曆冷風呼嘯,聽不到人聲。他猜想這里是深山里的一處密宅,四周都是林立的樹木,冬日里褪去了翠綠的外衣,孤零零的聳立,枝丫朝向灰暗的天空,真是適合懷念與傷感的地方。

天涯環住雙膝,靠著牆壁仰望灰蒙蒙的天,這里沒有帝都大廈的巍峨所以總感覺離天那麼遙遠……也許少了那個人,就少了那份心情。

他不能否認路巧巧和南宮小隨的話帶給他很大的震撼,懷里貼身而放的畫像不斷溫暖著寒冷的體溫。一如小隨的話,為什麼相愛會變相殘?

慕容要整個的他,他卻將心分為兩半……難道,這樣就沒有幸福的可能了嗎?

他很貪心……他不想這樣……

思緒翻滾間馬蹄聲漸近,由遠及近只短短的片刻,天涯發怔的時間里已至牆外,隔著一堵牆,他的心突然猛烈的狂跳起來。

“天涯——你在里面嗎?”

眼淚一下湧上眼眶,天涯猛然翻身站起,他扒著灰灰的牆壁使勁上眺,嘴唇幾番開合卻發不出一個音節,他著急,焦慮,生怕這個人聽不到回應轉身離開,手指緊張的摳進牆壁,竟感覺不到痛。

然而……還是不能發聲……

“天涯?天涯?你在嗎?……”

聲音漸漸飄遠,天涯著急的扒著牆壁,恨恨的掐著喉嚨,雪白的肌膚上劃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可是越激動越不能言,盡管心里竭力的呐喊,喉間只能發出“嗬嗬”的呼氣。

如此的緊張,不是害怕不被救,而是牽掛這個人太久,即使聽到有關他的只字片語也不夠,想要親眼看到他,真實的摸到他,才能切切實實的確定他真的完好。可是這該死的聲音……為什麼不能喊出他的名字!!

如果他走了……他又該去哪里再尋到他!

不要!不要!不要走!

目光急切的搜尋著狹隘的天空,高高的牆壁外面就是思念的人。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高牆之上,溫柔的笑意,寵溺的表情,仿佛暖暖的紅日照亮了天空,清泉般透亮的聲音輕輕的喚著……

“天涯……總算找到你了……”

烏云刹那被驅散了……

天涯傻傻的咧開嘴,呆呆的笑了,“珂翎……”

聲音終于如願的發出,眼淚不受控制的滑下……每每見到這個人,心中的委屈便盡數傾瀉,無力阻止,只因全心的信賴。

很快有將士帶他上去,一來到外面廣闊的天地,天涯頓時腳軟的跪倒在地,瞅著四周的山山水水,之前的囚禁模糊起來,卻有種重生的錯覺。

季珂翎溫柔為他披上一件外衣,眼尖的瞅到扭曲的手腕神色一沉,眼神一示意,


立刻有大夫上前診斷。

大致檢查一番再無其他大礙,季珂翎這才將天涯扶上馬,輕輕的自身後環住他。

“這幾日你受苦了。”

天涯使勁的搖搖頭,他記掛著臨走前季珂翎死寂的臉色,如何也放心不下,“你的傷……”

“不礙事。”季珂翎簡單帶過。實際上連續的奔波令愈合不久的傷口已經迸裂出血,然而他不想讓天涯再自責。

“對不起,是我牽連了你。”深沉的道歉。

“什麼話,”季珂翎輕快的打破他的懊悔,“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無可厚非。”轉而意有所指的說,“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嚴重了,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壞……”

天涯一顫,他急急否認,“不對!都是我引起的!我不夠專心……我辜負了兩個人……”

他的話未竟,季珂翎輕緩而不容拒絕的以指按住了他的嘴,天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背後暖暖的熱意源源不斷的傳來,一點一點溫暖了僵硬的身體,他鼻子一酸,眼眶里又蓄滿淚水,“事情我都聽筱幽說了。為什麼要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呢?愛一個人就應該和他一起分擔所有的痛苦和歡樂,筱幽太孩子氣了,你別怪他好麼?”

季珂翎的眼神一點一點碎開,只能借著有利的姿勢維持平靜的聲音,如果他夠自私,現在正好是奪得天涯的時機。然而他不能,他甚至想都未曾起過趁虛而入的念頭,所以出口的每一句話都狠狠凌虐著他自己的心,“筱幽……筱幽他有苦衷,天涯你若不要他他真的會失去自我……不管是他還是慕容云烈,主要是天涯你的心意如何?天涯,無論如何,請你不要離開他……”無論如何,請你不要離開我們……

天涯微微垂著頭,散亂的發絲順著纖長的脖頸滑下,季珂翎小心翼翼的看著他低頭不語,不知道他怎麼想。

說的那麼好聽,其實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不想讓他走……心里有些忐忑。

天涯沉默了會,輕輕的說,“珂翎,我覺得我真齷齪。每次受到傷害都在你這里尋找安慰……”

季珂翎心口一緊,雙手不由自主環緊。天涯似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冰涼的手指握住珂翎,“但是我現在不管了,再怎麼齷齪我也想呆在你身邊……請你,不要丟下我……”

這個人總是為他著想,他能為他做什麼呢?他一無所有他卻從未嫌棄,在他眼里自己總是完美的吧?……不能再自私的利用他的關愛了,既然已不能回應他的心情,陪在他身邊,至少自己也是快樂的……

季珂翎沒料到這樣的回答,他愣了愣,片刻空白之後似乎明白了天涯的用意,他微微苦笑,眼神悲苦,只是無人能見。也許他走了才能決了自己無望的心思,但此刻他只想就這樣一路走下去,有他在懷里,什麼都不再重要。

兩個人各懷心思,不再說話,靜默緩緩籠罩,卻不尷尬。

樹木一點一點退去,山路慢慢開闊,已經能俯瞰地藏城初貌,珂翎吊高的心稍稍落地。天涯突然想起南宮小隨,若他回去發現自己不見了,一定認為他欺騙他了吧……

欺騙!?天涯猛的一愣,趕緊搖頭,他們又沒約定什麼,他沒必要死等哪里。

正想著,身後馬隊突然產生騷亂。掉頭去看,一抹豔紅身影如鬼魅穿梭于百人軍隊之間,形如飛燕,輕巧敏捷,幾下起落已逼近,天涯愕然的對上一雙美麗卻惡毒的眼,直勾勾盯著他,恨不能將他吞吃入腹。

路巧巧!

天涯反應過來時身體已自動的翻身下馬,離開了季珂翎。

路巧巧所過之處血霧四濺,直到更近天涯才發覺她的一身豔紅竟是獻血浸染而成,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


他搶過一匹馬轉身朝荒密的樹林深處跑去,不顧身後珂翎驚恐的呼喚,只一心將惡魔引離珂翎。

路巧巧殺紅了眼,眼見獵物逃跑,她邪惡的勾起唇角,急速轉了身形。

季珂翎一失手讓天涯脫離了懷抱,眼看他被殺人魔追殺他恨不能插翅追去。可眼前阻礙重重,他突然恨起漫山的林木。

正痛恨時,肋下被人一湊,身子突然變輕,轉眼自己騰空而起,已來不及詫異,眼前景物迅速轉換,很快天涯的身影映入眼簾。他已被打落下馬,險險躲避女子逗弄般的招數。

心提高,手指發涼,他緊緊握住來人的手,聲音不自覺的顫抖,“放我下來,趕快去救他,筱幽。”

歐陽筱幽也看到天涯的險境,他眸色一沉,結滿冰碴。

彈指間放下季珂翎,他傾身向前,一出手招招致命。

路巧巧被他咄咄逼人的招數逼的連連後退,不由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歐陽筱幽嗜血一笑,“問閻王去吧!”眸間金光飛速一閃。

兩個人又纏斗在一起。

天涯有些發怔,他跌坐地上,看著歐陽筱幽神勇無比的將敵人逐漸逼退,卻莫名的擔心起來。

他的招式……太過狠辣了……天涯下意識的攥緊手心,擰起眉頭,這樣暴烈的筱幽……有點奇怪……

“天涯!”季珂翎隨後趕過來,扶他站起,滿臉擔心。“有沒有受傷?!”

天涯搖搖頭,視線憂心的盯著越發暴戾的歐陽筱幽,心里的不安正在擴大……

太狠了……

季珂翎隨天涯視線也注意到了歐陽筱幽的異常,他臉色霎時蒼白,帶著天涯微微後退。

他的行為表情充分表明了他知道實情,天涯著急的拉住他,“珂翎,筱幽怎麼了?!”

說話時一聲淒慘的慘叫,路巧巧被卸掉一只胳膊癱倒在地,渾身浴血,顯然已無戰斗能力,歐陽筱幽卻還步步緊逼,連連三招招招狠毒。

路巧巧堪堪避過,狼狽不堪的逃跑。歐陽筱幽棄而不舍的追去。

“天涯,你趕快回去!”珂翎摔開天涯的手隨後追趕,“我得去阻止他。”

天涯被季珂翎甩的莫名其妙,他一把拉住季珂翎,神色凝重,“我是舍你們不顧的卑鄙小人麼?!”

季珂翎眉宇間盡是憂慮,他張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最後他一咬牙下了狠心,反拉天涯奔跑起來。


“天涯,我只能簡略告訴你,筱幽現在正被歐陽家數百年的詛咒支配……他會漸漸失去心智傷害身邊所有的人,直至發狂而亡……”

“他當初趕你走就是怕傷害你……歐陽家主事代代不得善終,終被這個詛咒所困……”

“……他害怕你厭惡他……也憎惡自己邪惡的血咒……才狠心讓你走……”

“他怕自己會傷害珍愛的人,所以要我在他發狂時……”

“……在他發狂時……殺了他……”

“那個詛咒……是不是一個怨靈?”

“是。”終于闖出繁密的灌樹叢,眼前頓時一片開闊,季珂翎踏出最後一步前回頭望著天涯,深沉而綿長。“那個人的名字……叫做西門若情。”

“西門若情,你隨心所欲,害人無數,現在還想討饒嗎?!”

想啊……只想對你討饒,只求你一眼垂憐……

可為什麼你給的都是冷漠……

“你害我父兄,殺我妻兒,我與你不共戴天!”

即使被恨著,只要你的眼神都在我身上就好……

“西門若情,別以為替我擋刀就能緩解你的罪惡!……”

我不要贖罪……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受傷……

“除非我親手殺了你祭我妻兒亡靈,否則你被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所以……”

所以?所以什麼?……

歐陽毅,我為你這一句話死不瞑目。對世間牽掛太多的靈魂只能游蕩于天地之外,為各界所不容。可我不怕,我甯願一抹幽魂只要能守護你身邊……

可為什麼!為什麼你拒絕我卻接受那個人!!

他有什麼好?!為什麼我與她如此相似,你卻從不曾對我微笑!!

只因為她是女子嗎?!

我恨!我恨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