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自行腦補



也許王賢無法認全京城的公卿大夫,但京城的公卿大夫,卻都認識他這個特務頭子。原因有三,一者,他躥升太快,數年之間,便以舉人之身、弱冠之年,成了與紀綱分庭抗禮的北鎮撫司鎮撫使。這種當紅炸子雞,自然最吸引人眼球。

二者,當今大明朝處在奪嫡斗爭白熱化的當口。而王賢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盯緊了他,就知道這場戰役的進展,哪方占了上風,哪方要大敗虧輸。三者,他是僅次于紀綱的特務頭子,專門監視公卿大臣的角色,他們自然得擦亮招子,盡量不要招惹這位年輕的權臣……

有道是權勢的大小,從來不看品級如何,而是看實際掌握多大的權力,以及與最高統治者的親近程度。從這個角度出發,說王賢是大明朝排名前五的權臣有些誇張,但絕對可以排進前十。王甯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王,王大人……”呆呆看著作和尚打扮的王賢,王甯還一會兒方回過神來,瞠目結舌道:“怎麼會是你?你不是被擄走了麼?你……怎麼當起和尚了?”

顯然王賢在此時此地以此等面貌出現,給王甯造成了莫大的沖擊,以至于讓他失態若斯。

王賢只是微笑望著王甯,不言不語。

王甯一開始也沒察覺到王賢的不妥,因為他腦子嗡嗡作響,滿腦子都是王賢在此刻,出現在道衍身邊,代表了什麼——代表什麼?代表了道衍和王賢的關系,遠比外人想象的親密!代表了道衍並未超然事外,而是和太孫站在了一邊!更代表了漢王殿下嚴重失算,勝負的天平要傾斜了!

至少王甯是這樣認為的……只是老和尚為什麼要給王賢剃度?難道老和尚也不想讓他摻合進去?還是說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過這要是讓紀綱他們知道王賢在這里當起了和尚,怕是會不顧一切把他干掉吧……轉念一想,老和尚要是保護不了王賢,肯定不會給他剃度的。對道衍大師的信心,讓王甯確信,除非漢王和紀綱正式起兵,否則還真不敢對慶壽寺怎樣,王賢自然是安全的。

難道王賢剃度為僧,是老和尚幫太子的條件?王甯感覺自己的腦洞從來沒開這麼大過,各種想法噴湧而出,瘋狂腦補著一切困惑。‘啊!一定是這樣的。否則王賢這麼年輕,這麼位高權重,在太子最需要他的關頭,怎麼會跑到廟里落發為僧呢?’

只有這樣,王甯才能解釋得通,王賢為何會落發為僧。這樣看來,必然是姚廣孝給了他和太子莫大的信心。讓他們確信這次一定能贏,王賢才可能甘心作這麼大犧牲……

這麼說來,豈不是漢王輸定了,那自己豈不是要跟著遭殃?有道是自己嚇自己,也能嚇死人。王駙馬就被自個的奇思妙想嚇得搖搖欲墜,幾欲昏死過去……

也先立在一旁,看師傅沒開口,就把那中年人嚇得滿頭大汗、老臉煞白,不禁佩服萬分。暗道,爺爺曾說,部族間沒有深仇大恨,一般不會打生打死,有時候讓對方臣服,不一定非要實力比對方強,若能虛張聲勢、嚇住對方,也可以起到同樣的效果。師傅當初把我爺爺耍得團團轉,又把這個什麼猴給嚇成這樣,自然是此道中的高高手,我可一定得把他的本事學到手。



王賢含笑坐在那里,靜靜等著王甯回過神來,才朝也先點頭示意。

今天該干啥,也先早就爛熟于心,馬上給王甯拿了個蒲團,請他在王賢對面就坐。

王甯遲遲疑疑的跪坐下來,望著王賢道:“王大人,您怎麼在這兒?”

王賢笑而不語。


王甯又追問幾句,見王賢還是不肯作答,不禁生出些火氣來。他怎麼說也是長公主駙馬、靖難功臣、大明侯爵、略略有些不快道:“王大人,你既然要替道衍大師接見我,不說話算怎麼個意思?”

王賢心里暗笑,自己昨晚總結的還真沒錯,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妙處啊!不過也不敢再拿喬,他趕忙從袖中掏出那面木牌,展示給對方看。

“不語?”王甯這些年沉迷佛教,還曾經因為勸皇帝禮佛,被朱棣狠批了一頓……朱棣倒不是反對迷信,而是信仰不同。皇帝自稱真武大帝轉世,信的是本土道教,當然看他這個西來的佛教不順眼了,之後對王甯都明顯冷淡了不少……王甯自然知道這塊木牌是啥意思了,不禁吃驚道:“原來你竟然在修閉口禪?”

王賢點點頭。

“倒是你的福分。”王甯羨慕的看他一眼道:“修行若干年,三毒盡去成正果,實在讓人心向往之……”說著語氣一頓道:“不過王大人你既然修閉口禪,道衍大師為何還讓你見我?”

王賢搖搖頭,看看也先,也先便開口道:“方丈年紀越大,越不肯把話說明白,施主只能自行體悟了。”

“得道高僧都這樣,”王甯苦笑一聲,便低頭冥思苦想起來。心說,王賢是太子的人,道衍讓他替自己來見我,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不就是說他會站在太子這邊麼?卻又不讓王賢說話,應該是為免他替太子游說于我,讓我難做。

想到這,王甯心頭豁然開朗,暗道:‘是了,我和老和尚都是上一輩的人了,這本來就不該摻合這些後輩間的蠅營狗苟,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才是王道!’轉念又是一愁,暗道:‘可是我被誑著喝了血酒,如何能跳出是非?怕是到頭來還會被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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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室中,王賢和也先一坐一立,都不出聲。王賢看著王甯那張臉上陰晴變幻,一時目光閃爍,一時又死死盯著自己,心里頭不知掀起了多少層的驚濤駭浪……

‘翻滾吧,頭腦風暴。’王賢暗笑一聲,‘看你最後能得出些什麼結論。’



王甯心中盤算一圈,思維最後又回到了最初的難題上——邁出去的一步,要如何收回?

這個問題折磨了他許久,連那道藏老和尚都沒給他解決。但看著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王賢,卻仿佛突然有一道閃電劃過王甯的腦海,讓他眼前一亮,旋即又趕緊暗淡下來。

他這細微的表情變化,瞞不過其實一直暗暗盯著他的王賢。王賢知道,這是永春侯有了主意的表現,只是他輕易不會跟自己展露底牌罷了。

反正自己也不能開口,王賢便理直氣壯等著王甯開口,差不過又過了一刻鍾,王甯才抿抿干燥的嘴唇道:“大人能賞碗水喝麼?”

王賢拍了拍腦袋,歉意的笑了。也先忙取了個杯子,擱在王甯面前,給他斟一杯白水。王甯身為侯爵,飲食都極為講究,按說是不會喝白水的,但在此時此地,白水才最讓他放心。

端起杯子啜幾口,潤了潤喉嚨,王甯才開了口:“大人,道衍大師真不見我麼?”


王賢點點頭,看看也先,後者便會意道:“方丈說了,他的不動禪修到要緊處,是不見外客的。施主有什麼話,只管對心病大師說,他會向方丈轉達的。”

“心病大師?”

王甯一愣,也先小聲解釋道:“就是我師傅。”

“哦。”王甯忙雙手合十,向王賢致歉道:“失禮失禮。”

王賢搖頭笑笑,表示無妨。人不開口,逼格立馬上升好幾層,還真有點得到高僧的意思呢。

王賢啥也不說,王甯有問題只能自己琢磨,心里便又盤算開了,‘心病、心病,這法號到底什麼意思?是說我有心病麼?’

眼看他面色發白,又要開始腦補,王賢忙看看也先,後者趕緊打斷王甯的遐思道:“施主有什麼話要問,只管對我師傅說。”

“哦。”王甯這才回過神,想一想,搖頭道:“本來有很多問題,但好像都不用問了。”心里暗暗苦笑,我就是問了,你也不會說,那何苦多費口舌。

王賢淡淡一笑,從袖中拿出一支筆,在面前的紙上寫下了‘不言而喻’四個飽滿黑亮的大字。

“不錯,都不言而喻了。”王甯點點頭,真想抽自己一耳光,心說我怎麼忘了他不說話,還可以寫字啊!遂精神一振道:“我和道衍大師一樣,都是皇上的忠臣,本來想問問他,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不過現在看來,也不用問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這沒頭沒腦的一番話,王賢卻聽得明明白白,含笑點頭,表示贊許。

“不過,”王甯頓一下,有些遲疑道:“我要做的事,可能會讓我到時候說不清楚,所以我需要有人給我作保!”

王賢點點頭,表示自己可以作保。

“我需要道衍大師作保。”王甯說著趕緊解釋道:“不是信不過大人,實在是我一大家子人的性命都系在上頭,我不得不求個萬無一失。”

王賢再次點頭表示理解。

“所以,請大人務必轉告道衍大師,”王甯直起身子,深深作揖道:“只要一份能證明我對皇上始終是忠誠的保書,我便甘願為大師驅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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