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四章 桐生一 二十一歲 其二

Q:什麼東西越用越髒?

A:人心。

——摘自《神所放棄的計劃書(Reverse Cruz Record)》

“一十三,喂,一十三。”

“啊!?哎,怎,怎麼了?”

“你愣在那干什麼,聽我說話了嗎?”

“……呃,抱歉。”

“打起精神來啊。你該不會是陷入了什麼回憶吧?”

坐在豪華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一不悅地說道,責備的目光從他些微戴歪的圓框太陽鏡後傳了過來。

我把意識放回現實,重新確認了自己所在的場所和狀況。

距離站前繁華街道稍遠的冷清地方有一座雜居大樓。

而這里是它四、五樓的一間充滿時尚感的飛鏢吧。

這里是芥川的異能所創造出的空間,就相當于“漆黑之十二翼(Fallen Black)”的秘密基地,除了我們之外,沒人能找到這里。

飛鏢吧里,聚集了我們隊伍的所有異能者。

第一翼,《上鎖的魔眼(Eternal Wink)》——齋藤一十三。

第二翼,《閻王不在大捉迷藏(Dead Space)》——芥川柳。

第三翼,《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奈津愛希。

第四翼,《齒刃不齊神奈我何(Zigzag Jigsaw)》——戶木柊吾。

第五翼,《侵犯太陽神的月女神(Sex Eclipse)》——游佐野奇幻。

第零翼,《墮天使的鐵錘向愚者揮下(Lucifer's Strike)》——桐生一。

以上六名異能者。

便是現階段“漆黑之十二翼(Fallen Black)”的成員。

“桐生親啊,不用那麼生氣吧?十三姐她也很累了。昨天她不還為了桐生親特意開車去接你了嘛。”

坐在吧台邊的愛希抱怨道,把手里的玻璃杯送到嘴邊,一口氣喝了個干乾淨淨,然後邊說著“唔哈!好喝!奇奇,再來一杯橙汁!”邊把杯子順著吧台滑了過去。

滑過吧台的玻璃杯——沒有被接住,而是直接撞到了吧台另一頭的一堆玻璃杯上。

隨著巨大的碎裂音,玻璃杯像保齡球瓶一樣全都倒了下來。

“呀啊啊啊!”愛希驚叫道:“奇奇!到底在干什麼啦!要好好接住啦!”

“太,太強人所難了啦~你說的那麼突然人家怎麼可能接住啦!”

被愛希所抱怨的小奇則帶著哭腔反駁。站在吧台內側的她,手上還拿著可樂和蘇打的塑料瓶。

“人,人,人家空不出手來啦!說到底為什麼要故意滑杯子啦!正常地向人家要不就可以了嘛!”

“什麼啦!到了酒吧不就得玩滑杯子嘛!滑杯子!”

“很孩子氣的啦!”

“怒!我才不想被初中生說孩子氣啦!”

身著制服的女生和身穿粉色護士服的女生開始爭吵了起來。看著十多歲女孩的吵鬧,不禁讓我這個二十二歲的人感到她們還真是年輕朝氣啊。

奈津愛希。

愛希是個在附近有名的貴族女子學校——櫻川女子學院上學的千金大小姐。雖然梳著麻花辮,戴著黑框眼鏡,打扮得十分整齊。但這不過是她在學校用的偽裝,內心里出乎意料地是走辣妹系的。

游佐野奇幻。

小奇則上的是公立的初中。雖然性格溫柔大方,但有些天然。或者可以說,腦子里缺了根筋。

只因為“粉粉的很可愛”這樣的理由,就把帶著刺眼粉色的護士服當做私服來穿,這點算是體現出她有多天然了吧。

“吵吵吵什麼吵,這又不是幼兒園。”

正當兩位年方十余的少女忙著爭吵的時候,一個嘶啞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放眼看去,原來是戶木在用掃帚清理掉在地板上的玻璃杯碎片。他緊皺著眉頭,嘴上抱怨著“真是的,有時間互相踢皮球還不如先把地掃乾淨了”,卻又迅速而仔細地在眨眼之間把地板收拾得干乾淨淨。

戶木柊吾。

上身針織外套,下身破洞牛仔,裸露在外的肩膀上刺著駭人的火焰形刺青。

外表整體上十分狂野,周身散發出一種劍拔弩張的氛圍。雖然這位少年眼神和口氣都很凶狠,給人一種一眼看上去就是小混混的感覺,但和他說過話之後才發現他人還挺不錯的。

從他最先站出來收拾玻璃碎片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與凶惡的外表相反,他有著一絲不苟的性格。

“話說啊,一十三。你這麼走神下去也不是事啊,畢竟咱們這些人里會說人話的也就剩你了。那幫女生成天嘰嘰喳喳的,桐生說的話我也聽不懂,至于芥川——”

嗖的一下。

話說到一半,戶木掏出口袋里的折疊刀丟了出去。

動作顯得十分流暢。

對于受到一的影響也開始看少年漫畫的我來說,聽到折疊刀(jackknife)也只會想到網王里的雙手反拍而已,不過這個詞原本的意思就是大型的折疊式刀具。

但是他的刀卷刃得非常嚴重,卷起的刀刃會卡住,沒辦法完全折回去。

參參差差的,錯錯落落的,破破爛爛的,零零碎碎的。

再也無法折回原狀的丑陋折疊刀。

“——還是個交流障礙。”

戶木話音剛落,折疊刀就插在了飛鏢盤上。原先插在上面的飛鏢受到沖擊,紛紛掉到了地板上。

在房間的角落,毫不參與進我們的對話,獨自玩著飛鏢的芥川,突然停下了欲扔出飛鏢的手。

“……你說誰是交流障礙?”

芥川回頭看向我們,用陰郁的聲音嘟囔道。雖然他還是和往常一樣一直戴著耳機,但好像還是能聽見我們說什麼的。

“……交流只需要做到保證生存的最低限度不就好了嗎,根本沒有什麼遷就自己討厭的人的必要。如果交流能力就是怎麼察言觀色,怎麼討好他人,怎麼讒言媚笑,這種能力我才不需要……”

“啊?你聲音太小,我聽不見。你能不能大聲點啊?話說,說話的時候正眼看著我啊。”

“……啊,好煩。”

芥川埋著頭嘰嘰咕咕,走到了飛鏢盤前面,把插在上面的折疊刀拔了下來。然後,他用低肩投的姿勢,把刀向戶木扔了回去。

雖然是個十分危險的傳球,但戶木還是若無其事地用兩只手指接住了刀。

“……和小混混說話就是浪費時間。”

芥川用小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嘟囔著含有明確惡意的話語,然後又繼續玩起了飛鏢。

芥川柳。

這個孩子……是個問題兒。他時常帶著耳機,一點也不肯從手游和iPad上抬起頭來。

至于性格,則是狂妄自大的小孩的那種感覺。

比如說,批評他“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把耳機摘了”的時候,他就會回答“……音量沒那麼大所以聽得見”,批評他“現在說著重要的事呢別嚼口香糖”他就會回答“……科學證明嚼口香糖有助于提高集中力”。

總之就是個又狂妄又自大,和他說話就總會感覺 “啊,好想揍他……”的小鬼。

“芥川……你要是有意見正大光明的說出來啊,我可最討厭這種背地里說人壞話的行為了。”

“……沒什麼。”

“所以啦!奇奇你穿這麼一身粉色的護士服真的不好啦!”

“人,人家穿什麼衣服是人家的自由嘛!”

戶木與芥川,愛希與小奇。男生與女生各自的爭吵不知不覺中白熱化了起來,讓飛鏢吧喧鬧了起來。

屋里彌漫著一股一觸即發的氣氛,就在這時——

“煩死了。”

一個如同來自于地獄深處的低沉聲音響了起來。

“太聒噪了,小鬼們。你們愈是這樣像小人物一樣吵吵嚷嚷,豈不是讓我也越像無名之徒起來?”

一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環視室內的成員們。

深紅的右眼與漆黑的左眼。

閃爍著妖豔光芒的異色瞳掌握了全場。

“你們不想只因為我的心血來潮就淡出自己的人生吧?不想的話——就給我閉嘴。”

冷酷的話語傳遞到了每個人的耳中。雖然聲音並不大,卻讓整個身體為之震顫。

受到老大“警告”的成員們立刻停止了爭吵,表情僵硬了起來——才怪。

“哈?你這口氣大得好像是個人物似的啊?”

“把前段時間從人家這里借的一千塊還回來再用這種了不起的口氣說話啦。”

“本來起事的原因就是你的話又臭又長還莫名其妙。”

“……為什麼桐生這樣的白癡會是老大呢。”

所有人都一副不服氣的態度。

……一你也太沒尊嚴了!

明明都露出那樣恐怖的表情說“閉嘴”了,可是卻沒有一個部下肯閉嘴。

這下讓老大的臉往哪放啊。

“…………”



一保持著一臉桀驁不馴的笑容僵在了那里,試圖來一個下馬威卻沒能嚇到任何人的事實看來讓他也有些焦躁了起來。實在看不下去的我慌忙出來道歉。

“大,大家不要吵啦!都是我一直在發呆的的錯!對不起!”

話音剛落,戶木就轉過身來,向我說道:

“一十三你沒必要道歉啊。”

緊接著,愛希和小奇也向我說:

“沒錯,十三姐一點錯都沒有啦!”

“對,對不起!是我們太吵了!”

就連芥川這個狂妄的少年也低下了頭,向我道了歉。

“……對不起。”

我也太有威望了吧!

大家在我面前都顯得彬彬有禮。

看來在不知不覺中,作為“漆黑之十二翼(Fallen Black)”第一翼的我,積累了不少大家的信任。咳,誰叫負責聯系還有排日程之類的雜務都是我干的呢。

因為一這個“任性隨便”和“莫名其妙”的結合體完全不干老大應該干的活,整天在外面逍遙,我就順水推舟地站上了組織的第二號人物或者說是輔佐這麼一個位置。

所以相對來說我和大家加深交流的機會比較多……可沒想到到了最後,我的支持率居然會遠遠高過隊伍的老大。

“呃,呃……那一,你能再說一遍嗎?”

“……啊?這個……算了吧。反正也沒人聽我的話……”

居然鬧起別扭來了啊。

哎呀,真是的,這男人怎麼這麼麻煩!

“才沒有這種事啦!我很喜歡聽一說話喲!不如說除了一以外我誰的話也不想聽呀!一說話又有趣又帥氣呢!

“——咔咔。”

一立刻又開心地嗤笑了起來。

要討一開心真是簡單得不得了,只要用“帥”一個字就能哄得服服帖帖的。

“那麼就給我聽好吧,一十三。”

他邊說著,邊把視線投向其他成員。

“你們也聽著,現在開始要說嚴肅的話題。”

話題終于得以繼續了。

“莉緹亞聯系我說找到‘F’的基地了。”

“F”是與離群異能者有關系的組織。“F”這個名字則是戰爭管理委員會所起的簡稱。似乎是因為“離群”=“Free”所以就叫做“F”。

一般來說,異能者均受到負責精靈的管理。

就比如,我和一的負責精靈是莉緹亞。“漆黑之十二翼(Fallen Black)”的成員們也各自有自己的負責精靈。

就戰爭管理委員會的標准來講,每個(每只?)精靈大約負責三到四名異能者。

簡單比喻的話,就好比異能者是漫畫家,而負責精靈則是其責編,戰爭管理委員會就是出版社吧。

和漫畫家和各自的出版社簽訂合同已于,我們異能者也同樣被戰爭管理委員會所監視著。

作為戰爭的參加者——被登錄在冊。

然而,現在卻不知為何有大量未被委員會登錄的異能者湧現出來。

這些人便是離群異能者,本應不存在的異能者們。

“——話雖然這麼說,在過去的戰爭中好像也偶爾出現過呢。精靈干活不認真的時候,就會出現那麼幾個離群者。”

“……可是,最近離群異能者的數量已經不是‘偶爾’的等級了吧?”

我反駁了一的說法,這時,愛希也有些倦怠地接過話頭。

“是啊。之前戶戶和奇奇干掉的那個好像也是離群的……昨天桐生親打掉的那個也是離群者吧?”

奉行只叫人外號主義的愛希對年齡比自己大的人也是一副輕松隨意的口氣。

雖然並不會讓人不快——可我這種正經性格沒辦法做到她那樣,所以我多少還是有些羨慕她的奔放。

“按莉緹亞來說的話,好像有精靈牽涉其中啊。”

一說道。

“看來精靈之中也有不滿于戰爭管理委員會——不,不滿于這場精靈戰爭本身的規則的家伙啊。這些家伙也許在人間策劃著什麼‘陰謀’——委員會是這麼猜想的。”

也就是說這是起因于精靈的意見不合。看來就算同為精靈,相互之間的關系也不一定是那麼和睦的。

但是——這也是理所當然。

不管是人還是精靈,擁有自我的生物形成集團,就不可能是鐵板一塊。

就好比我們“漆黑之十二翼(Fallen Black)”也是個人心渙散一盤散沙的組織一樣。

“那,‘F’那幫家伙到底想干什麼?”

戶木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問道。

“說是什麼‘陰謀’,也只是對于戰爭管理委員會來說是‘陰謀’吧?比如……要是‘F’想要終止這場戰爭的話,那幫家伙反而不是比委員會更加仁慈的人不是嗎?”

我不得一驚。

人類之間進行異能戰斗的——精靈戰爭。

如果“F”的目的在于終止這場戰爭——在于停止這場將人類當做節目來看的低級趣味賭博的話,也許他們應該算是好的精靈吧?

他們難道是想要保護我們人類嗎?

“咔咔。喂喂,戶木,可不要說這種無聊的笑話啊?”

正當我准備更正對“F”的認識的時候——一嗤笑了起來。

“要是他們想讓我沒法繼續享受這場戰爭(玩具)的話,這幫渣滓可就是確定死刑了。”

充滿斗志與愉悅,平靜卻又鮮明的笑容。

除了打心底享受異能戰斗的他,沒人會說出這種話。

“不過現在說什麼也不過是臆測而已,‘F’的目的至今不明。莉緹亞放話說,‘現在正在進一步調查,所以你們給我老老實實的呆著’。”


“瑪麗莉諾也是這麼說的。”

“謝德利姆也是呢。”

看來戶木和小奇也從各自的負責精靈那里聽說了情況。

“……接下來怎麼辦,桐生?”

一直緘口不言的芥川開始用陰沉的聲音催促桐生做決定。他這是開始受不了冗長的會議了吧,現在的孩子怎麼這麼不知道忍耐。

一閉上眼睛,斟酌了幾秒鍾。

“異能戰斗心得,第三條。‘不要以為敵人會好心給你做解釋’。”

然後,他冒出了這麼一句。

“綜上所述,咱們就去偵察下敵情吧。”

我就知道。

莉緹亞還是完全不了解一啊,和他說什麼“老實呆著”,他怎麼可能會老老實實聽話。

誰叫這個男人就是喜歡跟人對著干呢。

不願長大的中二病患者——絕無可能乖乖按兵不動。

其他的成員也毫不感覺驚訝,似乎他們已經預感到自家老大會說出這種話來了。

“就讓我霧龍•赫爾德凱撒•路西•法斯特來看看他們是不是值得自己動手的對手吧。”

一從椅子上站起來,漆黑大衣的衣擺大幅度地飄起來。

……這種一有什麼事就喜歡甩大衣衣擺的行為老是甩得灰塵到處都是,說實話我真的想讓他別再這麼干。雖然我不會說出口啦。

“接下來,既然說到偵察敵情,就該你出場了。”

頭領的視線停在一位成員的身上。

《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奈津愛希。

“——啊哈。”

愛希笑了起來。

她的眼睛在黑框眼鏡後閃爍著光芒,邊把玩著左右兩股麻花辮,邊說道:

“也是啊,這方面才能顯示出我真正的價值嘛,不如說除了這方面我都上不了場呢。”

《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

是——異能解析的異能。

“那就讓我好好地大顯身手一把吧?”

偵察敵情的隊伍最後決定由一,愛希和我三個人組成。

由我駕車載到目的地,也就是敵人的大本營。

“漆黑之十二翼(Fallen Black)”之中,除了我與一之外,所有人年齡都未到二十,而有車的只有我一個人。

曾經是一個叫做“狂渦(CRUISE)”的暴走族隊伍二把手的戶木雖然喜歡駕著改造過的大型摩托到處亂跑,但又奉行“我開車從不拉女人”“和男人同乘又熱又擠我才不干”等等麻煩的主義,根本不會讓他人上他的車。

至于一,他壓根就沒有駕照。他主要的交通工具,只有被他起名叫“軋姬”的一輛自行車而已。

在這個男生普遍不管用的大背景下,我就成了大家的司機。

順便一提,在日本只有單眼視力的人也可以拿到駕照,只要有視力的眼睛視力滿足一定值就可以。

“咳,咳!我說桐生親啊!別在車里吸煙啊,搞的怪嗆人的!”

坐在後座上的愛希向坐在副駕駛上吞云吐霧的一大喝道。

“本來這車就挺小的了!”

“啊?有意見向買了這麼小的車的一十三說啊。”

嘲諷人家的愛車,這車可是我長期蟄伏貸款買的啊!

“不過這車是真的小啊。吶,十三姐,要不然我送你一輛我們家的吧?車庫里有一大堆呢。”

“不,不用,這樣不太好啦。”

我急忙拒絕了愛希這個千金大小姐的土豪想法。正常來想的話,可不能白從人家那里拿一輛車啊。

“話說啊,桐生親是時候戒煙了吧?現在吸煙根本不流行啦。”

“哼,小孩子怎麼懂得這種Toxic的魅力。”

“我管你咯。Toxic又是哪國語啊?唉,桐生親真是個遺憾的帥哥啊。還老用什麼Zippo啊,你說對不對啊,十三姐?”

“……呃,嗯。”

說,說不出口……

自己覺得一抽煙的樣子好帥啊,用Zippo點火的動作好性感啊,這種事情怎麼說得出口嘛……

“哼。”

一鬧別扭似的哼了一下,然後把煙灰敲在車里的煙灰缸里。因為我並不抽煙,所以車里的煙灰缸基本上都是一專用的。

倒不如說,副駕駛也已經快變成一的專用席了。

……要是我們兩個換一換有多好啊。

“哎,十三姐,還要走多長時間啊?離那個什麼柚原食品加工廠。”

“馬上就到了,還有大約五分鍾吧。”

我邊說著,邊打開轉向燈。將車速降到最低,認真觀察前後左右,然後慢慢地左轉過十字路口。

坐落于城外的“柚原食品加工廠”似乎就是“F”的大本營,表面上是生產便利店及超市商品的工廠。

“……我說一,這次只是探察敵情對吧?”

“沒錯,我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那你可別鬧出什麼麻煩的事哦……”

我這麼一懇求他,他卻“咔咔”地笑了起來。

“那得看對方的態度了吧?要是‘F’那幫家伙是一群讓我不爽的白癡的話,就讓我把這幫愚者打落至天上的地——”

“啊!看到了,就是那里,就是那!”

愛希從後座上探出身來大叫道。

“…………”

被打斷招牌台詞的一露出了十分苦悶的表情。節哀。

順著愛希所指的方向,我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工廠。

柚原食品加工廠的外表顯得很乾淨。白色整潔的大樓上,一根細長的煙囪直插云霄,工廠內還停著卡車和叉車等重型機械。

作為偵察的一環,我們在工廠繞著工廠外圍觀察了約莫有十分鍾,但一很快就厭煩起來,最後,我們還是決定潛入工廠內部。

我駕車直接從看上去像是入口的地方沖了進去。

“——慢著,一!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好不好?”

“這可是敵人的大本營啊?我們這麼光明正大地從正面跑進來真的沒問題嗎……?”

“嗯,哎,總會有辦法的嘛。俗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對吧。”

太隨便了吧……

我開著車順路走著,突然前方出現了幾個人影。看上去像是保安的兩個男人擋住了車的去路,我慌忙踩下刹車減速。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這里是來路不明的組織的大本營,而我們在敵方大本營之中第一次碰到了人,這讓人不得不提起警戒。

“奈津”

一低聲說道,他的臉上露出的是平靜的笑容。與我緊張的樣子不同,他顯得十分游刃有余。

愛希從後座上探出身來,凝視著站在前方的兩個男人。

用她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

發動了自己的能力。

“——不對。他們是普通人,不是異能者。”

因為愛希的《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的能力性質,她只要看一眼對方就能看出對方是否是異能者。

“那這些人就是一無所知在這工作的一般人咯?啊,也可能‘F’的成員里也有並非異能者的人……”

“不管是哪種情況,對方不是異能者——就很容易對付。”

是吧,一十三?——一盯著我這麼說道。我點點頭,駕著車停在了兩名保安的前面。

“對不起,這里非請勿入,能請您回去嗎?”

我打開窗戶,一位保安略有輕佻地向我們說道。

那兩個人近看顯得相當流里流氣,鮮豔的頭發和松垮的衣領更是加深了這種印象。年齡則大概和我差不多吧。

一看就是那種“沒錢去玩就去找打工的大學生”的模樣。

“對不起,我本來想轉個大彎,結果不知道怎的就跑這來了……請問這里是做什麼的工廠啊?”

我邊諂笑著,邊若無其事地探聽情況。

“哎,對不起啊,我們只是在這打工的,所以也不太了解情況。”

果然如此,他們還真的是和我的印象完全一致。

“咔咔,那就趕緊讓開吧,雜兵們。接下來這里將會成為戰場哦?”

一邊說著盡侮蔑對方之能事的話語,邊從車上走了下來。

兩位兼職保安的表情一下子僵了起來。

似乎他們對于一目中無人的話語和奇異的穿著打扮感到不知所措。

“……啊?你,你干什麼啊,你……”

“這家伙,好像,眼睛是紅的……”

相對于露出了恐懼和疑惑的表情的兩人,一臉上則是一如平常游刃有余的笑容。

“今天的風很干燥啊。這種日子——右眼就會疼起來。”

他用右手打出左手定則那樣的手勢,擺出遮住半張臉的姿勢。

※日本的左手定則和中國所用的不太一樣。中國是讓磁感線穿過手掌心,四指指向正電荷方向,與四指垂直的大拇指是洛倫茲力的方向;日本則是將拇指、食指、中指相互垂直,以食指為磁場方向,中指為正電荷方向,則拇指指向的是洛倫茲力方向。——好吧廢話到此為止,這個動作就是JOJO立而已。

雖然他本人是想說些什麼炫酷的台詞……不過天氣干燥眼睛疼那是干眼症吧……

“我說你們,知不知道邪眼啊?”

毫不管兩名保安已經愣在當地,一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邪眼。

通過瞪視對方施加詛咒的魔法或是邪法。在世界各地都有各種各樣的傳說,也被稱作邪視或是惡魔之眼。原本是歐洲的傳說,之後傳到世界各地,有一種說法還認為這是魔女的魔法之一。

于是。

一的右眼便是魔女贈予他的邪眼……在設定上如此。

因為並非生來之物,所以極難控制,只能解放其中蘊藏的三分之一的力量……在設定上如此。

嗯。

這些都是設定。

“不知道嗎?那就好好體會一下吧,體會一下這囚禁于色彩繽紛的噩夢之中的禍因之瞳吧。”

他邊說著,邊斜眼向我送了一個眼神。

那是發動異能的信號。

我用右手按住右眼。

毫無意義地——遮住看不見的眼睛。

這個動作並非有什麼意義。

只是發動異能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這麼做。

“來吧——看著我的眼睛。”

他話音剛落,我就發動了自己的異能。

《上鎖的魔眼(Eternal Wink)》

一瞬間——兩名保安的眼睛失去了焦點,呆呆地怔在了那里。我的異能看來奏效了。

“那就請你們繼續警戒啦,打工的。”

一近乎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可兩名保安卻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點頭回答道“……好”。

“走了。”一邊說著,便回到副駕駛座上。我啟動了車子,駛過兩名保安身旁。

他們已經不會再阻止我們了。那兩個人會忘掉這幾分鍾之內的所有事情,再過一分鍾左右,他們就會和原來一樣繼續隨便應付兼職保安的工作吧。

“邪眼的威力還是那麼厲害啊,我這份力量都讓我自己背後發涼啊。”

“又不是桐生親你的異能,是十三姐的異能吧?”

愛希冷靜地吐槽了他的自我陶醉。

沒錯。

剛剛篡改兩名保安記憶的是我的異能。

將別人的眼睛變成邪眼的異能。

這就是我的《上鎖的魔眼(Eternal Wink)》。

給存在于左眼視野中的對象的眼球附加邪眼力量的能力。

雖然我搞不懂什麼這樣就叫邪眼,不過命名都是一所以我也沒有辦法。至于我給予別人的魔眼具體能拿來做什麼——那就是多種多樣了。

讓人看到簡單的幻覺,或是讓人睡一會,簡單篡改人的記憶。

雖然規模並不是那麼大,但可以使用既方便又豐富的力量。雖然限制很多,但面對一般人基本上可說是無敵。

順便一提,我沒辦法給予自己邪眼。我只能給予視野中的某人邪眼,然後這個某人的邪眼與別人視線交接,才能讓其陷入邪眼效果之中。

,可誰叫自己覺醒的異能就是這個呢,我只能接受現實了。

掌管邪眼的魔眼——這便是《上鎖的魔眼(Eternal Wink)》。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邪眼和魔眼到底有什麼區別……不過他的腦內設定怎麼和現實強行附會,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總而言之,按他來說,我就是給予他人邪眼的魔眼使者。

車漸漸地駛進了工廠內部。

我們順著路走著走著,最後到達了一片停車場。停車場上普通的車輛不是很多,但停著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卡車。

“怎麼辦,一?把車停在這然後下車步行嗎?”

“我想想……”

一在副駕駛座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打了個呵欠。

“感覺有點膩了,還是回去吧。”

“到都到這了!?”

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嚇了一跳,這家伙到底在說什麼啊!?

“都已經使用了一天只能用一次的邪眼,再這麼深究下去可不是上策。”

“不不不!才沒有這種腦內設定好嗎!想用多少次就能用多少次好嗎,邪眼!因為是我的異能所以我很清楚啦!”

怎麼辦,這展開我都看不懂了,隨性的一居然就這麼膩了。

估計是這厮因為用邪眼耍完了帥,已經滿足了吧……

⒏bOOК·cΟm


“這只右眼並非我天生的。所以它什麼時候失控都不奇怪。一天一次……如果我打破這個制約——我就會被永久的黑暗所吞噬。”

“給我被吞噬就好了啦!”

真是的!

為什麼中二病患者會從限制和風險之中感受到魅力呢!?

一天只能幾分只能幾次什麼的!

只能用右手只能用一只眼什麼的!

生命會被削減,存在會被吞噬,被黑暗吞噬什麼的!

“誒,都到這一步了回去不好吧?我好不容易來一次,至少要把敵人老大的異能解析出來吧。”

愛希說的沒錯。雖然本來我對這次探察敵情還沒有那麼積極,但既然都走到這里了,還是想要做出點成果的。我可不願意受累不討好。

“算了算了回去吧,說起來我今天晚上還有打工呢,要回去補個覺。”

差不多半年前,一開始在便利店打夜工。

理由是要還我錢。

我踏入異能戰斗世界的那天——一傷痕累累地回家的那一天。

因為和對方的戰斗,他鍾愛的大衣和太陽鏡都弄得破破爛爛的,所以為了重新置辦一套,他向我借了錢。

畢竟兩件都是高級貨,借的錢還不少。

“嗬,桐生親還有打工呀。不過說來,桐生親在便利店打工……真是感覺不太協調呢。”

“嗯,感覺就像走錯了片場呢。”

我不能更同意。

有一回我帶著愛希和小奇去嘲諷——不對,去玩的時候,看著他穿著豎條紋制服,真的很不搭他。

“我倒是也想差不多不干了,畢竟要還給一十三的錢也差不多都還了,而且那店長還老對我的發色指指點點……這頭白銀的頭發可是我罪與罰的證明啊……”

他用帶著深深悲哀的聲音說道。

一因為過去淒慘的心靈創傷,發色急劇消褪,變成了現在這麼一頭閃耀著刺眼光芒的銀發……在設定上如此。

其實都是我定期給他染的。

因為要染成銀發需要先將頭發漂白,比染成棕色或是金色要難上許多。而且就算漂白成功,頭發也特別干枯毛躁。

經曆了一番惡戰苦斗和反複試驗,到了最近我才研究出染出一頭漂亮銀發的方法。

中二病也不輕松啊,真是的。

“話說!現在不是悠閑說話的時候啊!咱們到底怎麼辦?到底回不回去啊?“

一直在停車場里磨磨蹭蹭也不是個事啊。作為司機來講,我覺得還是快點決定到底是停還是走為好。

“咔咔,那就用硬幣來決定是繼續探查還是打道回府——!”

話說到一半,一的表情卻閃過了一陣戰栗。他輕浮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更是瞪大了眼睛。

刹那間——一的右手行動了起來。

用好比居合拔刀的速度把手伸向我正坐著的駕駛座。

然後,他按住了我的右腿,動作粗暴地碰到了從裙下伸出的皮膚。我通過肌膚直接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溫度。

哎。

什,什麼,怎,怎麼了……?難,難道是性騷擾!?在這個情況下?真的假的,為什麼……一原來是大腿控嗎?難道萌絕對領域的嗎?不,不要這樣啦……啊,雖然並不討厭……啊,可是愛希在看著啦!

在我一瞬間在腦中爆發出各種各樣的妄想——這時,我的大腿被按了下去。

被從上到下狠狠地按了下去。

在駕駛中,右腿被這麼一按,當然油門就會被踩到底。

噌的一下。

車子來了個急加速。遵從慣性定律,身體不由得向後一仰。

““啊呀呀呀呀!””

我和愛希大叫了起來。愛希因為剛剛是沒系安全帶直接從後座探出身的狀態,所以就一下子倒向了後方。

“疼死了……真是的,你在干什麼啦!”

“對,對啊,一!話說,手!放,放開啦!”

我們正要對一興師問罪的那一瞬間——

後方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碎裂聲。

那是一種好像什麼東西破碎掉,報廢掉一樣的沉悶聲音。我反射性地看向後視鏡,然後被鏡中的景色驚得啞口無言。

一輛重型卡車——紮進了瀝青里,就好像空中飛來的卡車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一樣。

而卡車所沖撞的地方,正是剛剛我的車還在慢悠悠地行駛的地方。

“——換我駕駛!”

正當我的注意力全都被後面的慘狀所吸引時,一緊張地大叫著,從副駕駛座上伸過左手,把方向盤使勁轉向右側。

我把視線挪回前方——這回前方也有一輛卡車紮在了地上。

在快要撞上的一瞬間,車向右來了個急轉彎。我的身體因為急轉彎,又隨著慣性定律倒向左側。

這樣一來,我當然就會撞到正扶著方向盤的一身上。自然而然地,我的臉就埋進了他的胸口。

“什,什,什麼!”

“你別動!”

“好,好……”

零距離聽到他嚴肅的聲音,我感覺我的耳朵都要化掉了。

我心里充滿了害羞,可一想到在後座上哇哇大叫著被折騰來折騰去的愛希,就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一十三,沒事了吧?之後就交給你了,總之別減速,就這麼開。”

“什麼,等……”

一放開了方向盤和我的腿,坐了回去。我慌忙握住方向盤,繼續開始駕駛。這時,後座上的愛希抱怨了起來。

“……疼疼疼~哎呀,真是的!到底怎麼啦!”

“咔咔,不是很顯然嗎?這是敵人的襲擊啊。”

一他開心地笑著,一邊向一側瞥了一眼。

他看向的是工廠的入口。一個男人正對著這邊舉起手。

那是一個面容俊秀的男人,身穿著整潔的正裝,頭發也用發膠打理得整整齊齊,鼻子上還架著一副知識分子那樣的眼鏡。

“我差點忘了,這里可是敵方陣地當中啊。”

“…………”

可不是嘛。

雖然最先說要去敵方大本營的和在敵人陣地之中大意輕敵的都是一啦!

“不過這算是結果好一切都好吧,現在我們知道敵人老窩是這座工廠,也就是說莉緹亞的消息沒錯。那個眼鏡男大概也是和‘F’有關系的離群異能者吧。”

“比,比起這個現在……啊呀呀呀!”

我一個急刹車躲過從旁邊撞過來的一輛卡車。一旦停下來又會被對方瞄准,所以我又把油門踩到底,進行急加速。

“那個戴眼鏡的是異能者啊……那就沒法使用邪眼了呢。”

“是啊,因為已經用過一次了啊。一天一次,要是打破這個禁忌——”

“這段子已經夠了好嗎!”

現在我可沒有閑心陪中二病犯二。

雖然我能夠給予的邪眼,是可以簡單操縱目光交接的對手精神的方便異能,但相對地限制也很多。

該怎麼說呢……只要對方有類似于“警戒心”一樣的東西,邪眼就不會起效。僅僅如此,精神操縱就會被免疫。

雖然並不是說不能對異能者使用,但只要對方判斷我們是敵人,基本上就不能使用。

真是個不好用的異能。

雖然這份異能也自有它的用處——不過,現在不是我該出場的時候。

“愛,愛希!”

“沒問題,看到了。”

好。

只要愛希能夠“看到”敵人的話,戰況就會一下轉為我們的上風。

只要能夠使用她的《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的話。

能是——”

“操縱磁力對吧?”

一突然插嘴這麼說道。

我和愛希都吃了一驚。

“剛才掉下來的卡車里面全都沒有人,估計都是站在那的文縐眼鏡在控制吧。這樣的話最先能夠想到的是念動力類的異能,但他的攻擊類型太單一了。如果是念動力的話,扔過來不僅僅是卡車,還應該有地上堆放的木材和混凝土。”

一又拿出了另一個證據。

“卡車移動的時候周圍還飄著些塵埃,其中的一部分塵埃的移動顯得很不自然。那應該是——鐵砂。異能所產生的磁場讓落在地面上的鐵砂也產生了位移。按對方的異能是操縱磁力來考慮的話,那只能操縱卡車也情有可原。”

“……答,答對了。那家伙會操縱磁力……可,可是,他還有個殺手锏!”

愛希顯得有些焦躁,似乎是不想讓人搶走風頭,變得認真了起來。

愛希的異能連敵人還未使用的力量都可以把握到。

絕招,殺手锏,王牌,秘奧義……在她面前,這些東西都毫無意義。

將敵人的異能徹底分析。

這便是《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真正的價值。

“那家伙的王牌是——”

“‘電磁軌道炮(Railgun)’‘線性電機加速炮(Linear Motor Gun)’‘螺線管失超炮(Solenoid Quench Gun)’的其中一種吧?”

一又搶過了話頭。

愛希已經合不攏嘴了。

“……他,他的王牌是‘線性電機加速炮(Linear Motor Gun)’……可,可你為什麼知道……?”

“咔咔。使用電磁力量的家伙,大招基本上都是EML(電磁發射器)一類的東西。利用左手定則產生的洛倫茲力推動子彈的‘電磁軌道炮(Railgun) ’,基于線性電機原理,使用磁極斥力的‘線性電機加速炮(Linear Motor Gun)’,利用右手定則采用螺線管作為炮台的‘螺線管失超炮(Solenoid Quench Gun)’……EML之中還有‘電離加速投射炮(Thermal Gun)’比較有名,但操縱磁力應該不可能搞出需要大量電力的‘電離加速投射炮(Thermal Gun)’。”

我同時感到了驚訝和佩服。

※我也服了作者了。

一對于異能戰斗的洞察力,推斷力和知識面還是那麼厲害。

狀況(Situation),敵人(Enemy),武器(Weapon),異能(Skill)……等等。

對于平日里就妄想(Simulation)著各種戰況的中二病患者來說,這種程度的事情是小菜一碟。

操縱磁力這種稀松平常的能力,對于一來說,不過是已經打倒一百次的對手而已。

……雖然是在他的腦子里。

“嗚!笨蛋,笨蛋!桐生親這個偷腥貓!”

被人搶去風頭的愛希從後面踹了副駕駛座一下。等下,不要啊,這是我的車!

“別鬧了,奈津。比起這個,你還是快點干自己的工作吧。你異能真正的價值還沒有發揮出來不是嗎?”

“……哎?”

“那家伙異能的名字是什麼?”

“…………”

愛希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嚴格來說,《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是讀取對方關于異能記憶的能力。所以,如果異能者給自己的異能起了名字,她也可以讀取出來。

這算是她異能的冗余能力,說來就如同附贈品一樣……可一卻說這才是她異能的真正價值。

“……那家伙的異能沒有名字啦,他本人和其他人都平常地稱作‘磁力’。”

愛希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說道。

至今為止的敵人之中基本上就沒有人給異能起過名字,就算起了名字,也只是“火焰”啊“水流操縱”之類的乏味名字。

起了像一那樣趕時髦名字的一個人也沒有。

“……哎呀呀,又要面對一個不知道異能戰爭樂趣何在的愚者嗎。”

他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和我生存于同一世界的孤傲修羅,究竟身在何方……”

他就好像在遐想未曾碰面之人一般,把視線放在了遠方。

就個人來講,我想說這麼一句話。

有才見鬼啦,這種人。

“……嗯?哎,奇怪?”

在車內進行著作戰會議(不如說是閑聊)的過程中,我也在拼命地躲避著卡車的攻擊,可突然,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車——停了下來。

原本應該疾馳著的汽車,速度慢慢降低,不知不覺中就停了下來。

奇怪,為什麼?

我並沒有撞到什麼東西上,現在也一直踩著油門。發動機並沒有停止,輪胎也照常運轉著,但車子就是不肯往前挪。

“啊,原來如此,想來也對。”

我陷入驚慌失措之中,可旁邊的一卻點了點頭表示了理解。

“既然能操縱卡車,那肯定也能挪動這輛小轎車啊。”

“——!”

我一瞬間理解了狀況。

油門踩到底車卻不往前跑,是因為輪胎在空轉。

是因為車已經開始浮起來了……!

和操縱卡車一樣,這輛車和坐在車里的我們正在被磁力所懸浮著。

“哇,哇啊啊啊!飄起來,飄起來了啊,一!”

“他是准備就這麼摔到地面上,還是要把我們撞到卡車上去呢……”

“桐生親怎麼還一臉冷靜地在做分析啊!快點做點什麼啦!哎呀呀呀,好高,好高!”

車內化作了阿鼻叫喚的地獄。

緊接著——車猛地向旁邊一動。

我預感到萬事休矣,反射性閉上眼睛——閉上左眼。

嘴里不住地向神明祈禱。

“咔咔。喂喂一十三,作為我左膀右臂的你——背叛神的墮天使的翅膀,向神祈禱是要造什麼次?”

從結論上來說——什麼也沒有發生。

閉上眼睛的大約五秒之後,我終于感受到了一陣沖擊。但並不是那種激烈的沖擊,而是非常溫和的感覺。


輕飄飄的墜落。

睜開眼睛,我發現車已經落到了地上。所在的場所是停車場的一角,我們浮起來的時候是在停車場中間,看來我們在空中飄了有一定距離。

“有閑心向神祈禱,還不如贊美我。”

看著露出得意笑容的他,我立刻就搞清了狀況。沒錯,要操縱車體不一定非得用磁力。

重力——也可以操縱車體。

“這樣嘛,原來是使用了異能啊!不愧是桐生親,真可靠吶!”

《墮天使的鐵錘向愚者揮下(Lucifer's Strike)》

重力褻瀆的異能。

他用重力接住了被磁力所抬起的車。

“既然秀完了車技,接下來該是白刃戰了啊。”

一下了車,盯著工廠入口處。站在那里的眼鏡男很不愉快地向我們這邊看過來。

“哎呀?仔細一看那人還挺帥的嘛。”

正如愛希所說,對面的那個男人長得相當俊秀。正裝和眼睛搭配的十分不錯,給人一種精干男人的感覺。

“哈,那就讓我把那張裝模作樣的臉打的鼻青臉腫吧。”

一用強硬的口氣說道,然後走了過去,身上黑色大衣的衣擺一直飄揚著。至于為什麼明明沒有風衣擺卻在飄揚……那是因為是一用異能讓它飄起來的……施加在大衣上的重力經過絕妙精度的調整,一直都會像那樣飄得十分有感覺。

……簡直就是浪費神級異能。

“黑色大衣與圓框太陽鏡……你就是桐生一嗎?”

一接近到一定距離,對面的眼鏡男發話了。他的口氣顯得彬彬有禮。

“我聽說過你。你好像被人叫做‘起始之墮天使(Ancient Lucifer)’啊。”

“是啊,看來是這樣呢。”

……什麼叫“看來是這樣”啊。

明明還老叫我們搞什麼隱形營銷。

“我說,你們‘F’在這搞些什麼名堂?”

一用大拇指指向工廠,一副倨傲的口氣問道。而眼鏡男則用指肚推了推眼鏡,微微一笑。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咔咔,原來如此——簡單易懂,真是不錯。那麼就讓我們來場異能戰斗吧。”

一的嘴角緩緩上揚。

他露出了無比殘酷,修羅一般的笑容。

“就讓我給你的臉蛋來一場作畫崩壞吧。”

大約五分鍾,勝負就已塵埃落定。

這並不奇怪,只是單純能力差距的結果而已。

磁力和重力的能力差距。

操縱金屬的磁力,遠遠比不上支配萬物質量的重力。

讓地



面與身體相互排斥進行加速的移動方法,遠遠敵不過充分活用了重力的立體機動。

對方的殺手锏‘線性電機加速炮(Linear Motor Gun)’,在吞噬一切的小規模黑洞之前,也如同水槍一樣無力。

因為壓倒性的能力差距,桐生一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話先說好,決定勝敗的可不是異能的能力差距哦?”

——我正這麼想著,一就說出了完全否定我結論的話。

地點是卡車之上。他就站在在停車場中央仿佛近代美術一般堆積起來的卡車之塔的頂端。

或者可以說,君臨在那里。

他的左手,正抓著對方的腦袋。

被吊在空中的眼鏡男似乎已經都意識不清,完全沒有進行任何抵抗。他俊秀的臉也因為吃上了好幾發大的,如當初宣言一樣變成了作畫崩壞一般扭曲的臉。

在漫畫或者動畫之中經常有“單手抓起對方”的橋段,但實際上要做到這樣的話手很難的。要用一只手臂支撐成人男性的全部體重,需要非同凡響的膂力。

但是——對于支配重力的一來說,這種事情不過是雕蟲小技。

……桐生一就是這種使用異能全力進行耍帥的男人。

“我與你的決定性差距——那就是給沒給自己的異能起名字。”

“………………”

眼鏡男什麼也沒有說。是因為已經失去了意識呢,還是說被他一句話給梗住了呢。

嗯。

都到這時候了這個男人怎麼還說這種事情啊……?

“不給孩子起名的父母是好父母嗎?不,絕對是不!異能戰斗中的異能就好比武士的刀。也就是——靈魂本身。勝利女神不會向連自己的異能都不愛惜的人微笑……”

他邊看著自己用左手吊起的敵人,邊持續說著充滿了無謂熱情的話語。

“總之——你的敗因就只有一個。”

紅色與黑色的眼眸,注視著眼前曾為敵人的存在。

對敵人的敬意——在他的眼神之中完全不存在。有的,就只有失望。他用充滿憤怒與失望的眼神,注視著眼前已經不配稱作敵人的人。

“你的中二力遠遠不夠。”

一如此說道,仿佛是在侮辱,又仿佛是在唾棄。

雖然話語中充斥著憤怒與輕蔑——但卻又有一點點煩悶與失落的感情蘊含其中。

一一揮左手,把眼鏡男扔到了空中。在重力操縱之下飛到空中的他,最後又在正常的重力吸引之下落了下來。

而在他落下的中途,桐生用手——紮進了他的胸口。

用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

“接受這背德的烙印吧——‘罪罰’。”

紅蓮之花開放了。

速度如同雷光一般刺出的右手,准確地貫穿了對方的心髒。

“罪罰”

※我覺得我有必要說明一下作者這個腦洞大的招式名,這個罪字是反過來的(如圖),相對地讀音也從Tsumi變成了Mitsu,然後和下文的罰(Bachi)連起來的讀音Mitsubachi和蜜蜂同音。

那是——如同閃光一般的穿孔一擊。

將平時以“面”壓迫的形式使用的重力凝聚為“點”。

凝縮成一點,帶有指向性的力量,會化作貫穿任何堅盾的利矛。

隨著嘶啦嘶啦的聲音,一的手從敵人的胸口拔了出來。

對方應該是即死了吧,沒有什麼人被戳穿心髒還能夠活下來。話雖如此,這可是精靈戰爭。那個男人將會失去記憶和異能原地複活。

“咔咔——”

勝者站在卡車之塔上,嗤笑著墮落而去的敗者。

送對手上路的右手沾滿了鮮血,臉上和身上的衣服都濺上了血跡。

相對于他單調的打扮,他身上的鮮血顯得十分刺眼。

他抬起鮮血淋淋的右手,放到嘴邊,然後伸出舌頭,欲舔舐沾在那里的血液——哪曾想,他卻突然停下了手,轉向我和愛希這邊。

“異能戰斗心得。第三十條。‘還是不要舔別人的血了’。”

“……說的是。”

說實話太不衛生了。

雖然有好多角色都這麼干。

之後,事情變得嚴重了起來。

因為打了那麼一場轟轟烈烈的異能戰斗,我們的存在完全暴露給了敵方。工廠內部湧出了大量的追兵,我們只好趕緊逃跑。

他們人多勢眾,硬碰硬實在不是上策。

就算是一,也很難邊掩護我和愛希這兩個非戰斗人員邊進行戰斗吧(雖然他本人肯定嘴硬)。

我們暫且拋下了車,牽著一的手上演了一出無視重力的逃亡大戲。他右手牽著我,左手牽著愛希。

在一的左擁右抱狀態下逃跑的我們,最後在不知不覺中逃到了了廠區的中央。因為敵人逐條封鎖了向外逃脫的道路,我們只能向中心逃竄了。

“不過還真多啊,離群異能者。追我們的那幫人全都是異能者啊。”

廠區中央有一棟廠區內最高的樓。而我們三個人,現在正掛在這棟樓的外壁之上。因為一把周圍的重力方向變成了橫向,所以我們實際上是坐在牆壁上的狀態。

雖然感覺十分奇妙,但是還是忍忍吧。

因為跑累了……不如說,我精神上和肉體上都承受不住這種無視重力的移動,便要求在這個死角小憩片刻。

不適應驚悚刺激活動的我真的受不了立體機動啊……

“用火的三個,用風的兩個,好像念動力的一個,用水的一個,用影子的一個……剩下幾個比較少見,是操縱天氣的和操縱概率的。”

愛希列舉了她剛剛分析的異能者。既然我們能夠像這樣掌握到一點敵方組織的戰力,說明這次來探察敵情還是有價值的。

“哼,感覺沒什麼意思啊,一股子雜魚小怪的氣息。”

聽完敵人異能的情況,一無聊至極地這麼說道,然後懶散地歎了口氣。

“剛剛用磁力的家伙也辜負了我的期待……真是的,這里也沒有能夠治愈我干渴的高人嗎。”

雖然他說的和平時一樣中二,但我不由得心想。

辜負期待。

沒錯,就是這句話。剛剛打倒使用磁力的眼鏡男的時候,一露出了有些不夠滿足的表情。

我本以為他一定是因為不滿足于敵人的實力,或是沒能充分運用自己的能力才會這樣——但沒准並非如此。

這個男人,是不是在敵人身上期待著什麼呢。

是不是在和自己為敵的對手身上——追求著什麼呢。

“一十三,感覺如何?”

“……哎?啊,嗯,好多了,抱歉啊,因為我害得你們在這休息了一會。”

“別在意。那接下來你就再忍忍,等停車場的人少點,就把車拿回來一口氣沖出去。”

“嗯。”

因為被敵人發現,所以這次的偵察行動就此結束。雖然說不好這個結果究竟算不算好,但至少不差,算是大幸吧。

我扶著牆壁想要站起來——但我發現扶著的地方是窗戶,慌忙收回了手。好險,差點就要把窗戶弄破了。嗯,果然我還是不太習慣橫向的重力啊。

“……咦?”

我看向剛才差點扶上的窗戶,發現可以從窗戶看到建築的里面。其他的窗戶全都拉著窗簾,只有這里沒有。

里面十分寬廣。

好像把天花板和牆壁全都拆掉一樣,里面的空間在橫向上和縱向上都顯得十分寬廣,大小抵得上一個小型體育館。里面還站著有十幾個人,都在忙著干著些什麼。

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那個充滿了綠色液體的大圓柱。

它就坐鎮在寬廣房間的正中央,占據了巨大的空間。上面連著無數的管道和測量儀器,旁邊放著的顯示器上,密密麻麻地顯示著各種圖標和數值。

在液體的內部,漂浮著一個黑白的物體。

那是白色的布……和很多海草?

不——不對。那應該是……頭發?

我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女孩子。

圓柱的里面,有一個女孩子。

她數米的長發在液體里漂浮著,不太乾淨的白衣包裹著她嬌小的身體,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般。

“一,一!愛希!看,看這里!”

我慌忙叫上一和愛希,他們兩個走了過來,從窗戶看了進去。

“那是什麼……?難道是在灌水拷問年幼的少女嗎?‘F’原來是個蘿莉控集團的嗎?”

“不要開玩笑啦。吶……那個孩子沒事吧?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不知道啊,從這里也看不清楚。”

“難道她是被‘F’抓去的孩子?如果是這樣我們是不是應該救——”

“——不對。”

我的話語被愛希顫抖的聲音所打斷。

我抬起頭來,她沒了血色,鐵青的臉映入了眼簾。她的眼睛瞪大了,臉頰上還冒出了冷汗。

的普通人。那個女孩……那個女孩才是——”

啪嗒。愛希雙腿一軟,倒了下去。

“怎,怎麼了?沒事吧……?”

“——《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

一叫出了愛希的能力名。

“你的眼里——究竟映照出了什麼?”

異能解析的異能。

對于愛希來說,這個異能已經是反射性發動的能力了。在參與精靈戰爭相關活動的時候,她有時會讓異能一直保持發動狀態。

這樣一來。

她剛剛就是用《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看到了那名少女。

她到底看到了些什麼?究竟看到了什麼,才能害怕得像是看到了無名的怪物一樣?

“……那女孩的能力名是……‘系統’。‘F’的成員都是這麼叫的……因為是對這個世界的系統本身起作用的異能……所以叫做‘系統’。”

她還是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那個到底是,什麼……簡直,就是犯規……那樣的異能根本打不過嘛……不,已經不是輸贏的問題了……那種只為了勝利的異能者,怎麼可以存在……”

她如同發牢騷一般嘟囔道,嘴角上流露出了不甘。最後,她抬起頭,面對我和一,傾吐一般地說道。

“……誰也沒辦法打敗那個女孩……她是最強的異能者。她的‘系統’——誰也無法匹敵……”

最強的異能者。

就連擁有異能解析的異能的奈津愛希,都可以如此斷言。

《砍頭上吊百年不變(Head Hunting)》——能力名的由來,是她如同將對手脖子之上全部納入支配一般絕對性的解析力。

在信息方面永遠位于對手之上的她,第一次害怕成這樣。然而正因為她看到了,正因為她知道了,她的全身才被恐懼所支配著。

“她的能力是——”

對對手知根知底的她,微微顫抖著嘴唇,吐出了她剛剛所解析的異能的詳細內容。

“——後手猜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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