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下 第三十一章『絕境中的我』

決定好的事

其實沒有被決定

了解了的事

其實根本不清楚

配點(視線)

安置在草原上的三征西班牙帳篷中,有數個聚在一起的身影凝固當場。

大家並不是全都圍著桌子,而是以宗茂和誾為中心,十幾個人影就像在拍紀念照片一樣地定格住了。

手上拿著使用了新大陸玉米制成的袋裝爆米花的大家,所關注的是在宗茂和誾眼前所展開的表示框。

得以見聞的影像和聲音,是由武藏Ariadust學院放送委員所提供的臨時學生會的狀況。

現在在制服上著裝了上下身金色傳統禮服(譯者注:是一種叫裃的禮服,大家可以自己去搜尋一下樣子)身為廣播委員的主持人,站在畫面的中央,

『那麼就是這樣,終于開始了臨時學生會的重頭戲最終決戰!演變成學生會長和副會長的戰爭,解說實況的點藏同學,身為同窗你是怎麼看的呢?』

『嗯——如此這般是也。打從開始就采取突如其來行動的托利殿目前看來較占優勢是也,但那個男人,腦子里在盤算什麼果然還是沒人知道是也』

『哈,果真是沒人能夠預測,相當惡劣性質的人類炸彈。要從制服的顏色來說的話就是黑火藥了呢。總而言之希望兩人能夠讓這次的學生會順利結束』

「……宗茂大人,不覺得這種煽情的解說方式很煩嗎?」

「盡可能地煽動後靠討好來一決勝負真的是最差勁了呢」

才不是這樣的吧。大家用眼神吐嘈著,但是兩人卻毫不在意。

在畫面中,橋上有所動靜。

正在接受各自智囊團建議的兩人,一邊是異常地開朗、而另一邊則是用相當疲累的樣子爬上了樓梯。

『好了,雙方站在各自的區域內,終于要展開命運的最終決戰了……!』

好,在大家都握緊拳頭翹首以盼的時候,

負責通神的學生,卻拿來了傳令的文件。

學生手中遞出的文件,和一副看來「怎麼回事」臉色的團長,周圍的大家以及宗茂和誾的表情都,

「……?」

但轉瞬之間,立刻又

「——!?」

變成如此,然後再度轉頭盯著畫面。

現在討論已經開始了。在臨近開始之前所送來的資料是,

「這麼一來,K.P.A.Italia必定會進行干涉了喲」

宗茂低聲地喃喃自語。

「如果了知道公主,赫萊森所持有的大罪武裝有這種機能的話吶」

橋上,正純在思考著。

討論已經開始了,可是,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邊……。

沒想到居然會以這種形式和父親敵對。

要如何漂亮的殺出重圍,找出突破點,只用簡單的方法是行不通的。無論如何,一旦犯錯就會被參水拿去練劍。那是絕對不行,就只有那個絕對不行。

曾經也有一瞬間想過干脆認輸,承認是葵那方的勝利。但是,那就不是討論了,而脫離討論的規則的話被參水拿去練劍就會成為現實。

因此,不得不好好思考。

說實話,“果然應當會有的未來”完全是屬于暫定議會那邊的看法。

要說為何,昨晚和父親商量,而且綜合從秘書那邊收集的資料所能獲知的限度是,

……要是和聖聯全面開戰,可就完全沒輒了。

聖聯的勢力,幾乎等于全世界。P.A.ODA雖然處于半脫離狀態,但還是在聖聯設置了對于解決戰爭問題的窗口,除此之外的東邊國家、北邊的非Tsirhc、非村齋系國家也為了在嚴苛的環境下生存下去,接受聖聯的援助以及文化。

和這些國家全面開戰的話,會變成怎樣呢。

關于這個疑問的答案,站在正對面的托利很輕松地回答。

他說,那個呀,這樣的發語詞。然後將臉朝向大家的方向。

「要漂亮的救出赫萊森,就要擊潰男人們並且將意大利老爺率領的聖聯打倒,我想大概會變成全面戰爭喲。要是變成那樣,不就慘了嗎?不管怎麼說聖聯感覺起來就像等于是全世界。——那樣的話,不就是在打倒全世界之前都要繼續戰爭下去了嗎」

……這不就是昨天我從秘書那邊聽到的東西嘛。

剛剛到底是誰在旁邊指點葵的。

然而現在,葵在眾目睽睽之下拿起小抄紙,就像在宣布什麼事情一般的讀著。

「戰爭,不是很不妙嗎?關于這一點,正純你怎麼辦?」

突然將話題丟過來。

不,當然知道會將話題丟過來。葵既然已經敘述了拯救赫萊森的不利之處,當然我方就要將其進行回避然後開始闡述優點。

但是,完全沒有准備。因為直到剛剛為止,都還是站在議會那邊進行思考,就只思考過該怎麼才能說服教導院側。

所以正純已經感覺到全身上下狂冒的汗水,

「……那是、那個」

「正——純君,聲音太小了聽——不見喔」

……能不能直接殺了這個笨蛋……!

為了不讓怒氣爆發而將視線移向左舷側,在中庭里的同學們細聲地說,

「不要在意!因為那家伙是笨蛋!真真正正的笨蛋!」

對這個男人的向心力到底是從何而來,正純這樣想,然後思考。接著,

「那、那麼我這邊也要闡述前去拯救赫萊森的優點」

深吸一口氣,總而言之正純把所能想到的理由說了出來。

「救下赫萊森最大的好處是——能夠確保武藏的主權」

主權。

聽到這個詞,葵歪了歪頭。

「啊?這是什麼?主權是什麼?」

對于這個問題大家都和葵一樣歪了歪頭。因此正純說,

「主權就是,正在六護式法蘭西被曆史再現著的,國家本質的體現。……我們大家不都各自屬于極東、K.P.A.Italia、三征西班牙、或是P.A.ODA等等不同的國家哪?

可是,國家——是要如何才能夠稱之為一個國家呢?」

「那當然是有土地、有人……」

「那就是,一個國家所必須的要素的“領土”以及“人民”吶?」(譯者注:國家三要素:主權、領土、人民)

但是,

「只有這兩個因素的話就僅僅是聚集了人們的土地而已。對于他國侵略的反擊沒有正當性」

「正當性?」

葵的眉頭皺在一起。

「正當性什麼的不是有嘛。因為被侵略的話不就會有人死?不就是對方錯嗎?」

「對方也有其正當性啰——由侵略之中所得到的利益足以使國家富強的正當性」

「……咦,那不是很奇怪嗎?」

葵將雙手交叉胸前。他向大家確認,「這不是很奇怪嗎?」之後,

「為什麼完全沒有考慮到被侵略那邊的感受。這樣簡直像——」

「簡直像?」

「被侵略的那方,簡直就像是被狩獵的野獸一樣咧?」

「就是這樣」

正純說著,然後向著大家張開雙手。

「完全沒有考慮到被侵略方,是因為被侵略方不具有能夠顯示和侵略國同等地位的“主權”。

也就是說,不具有主權的國家,在國家之間就不會被認同是一個“國”,而居住在那里的人民也不會被視為“人”,而那里僅僅是野獸的棲息地罷了」

正純吸了口氣,一邊在腦中回想曾經讀過書本的內容,

「作為國家主權而必要的能力有三個:

一.對外得以表現獨立自主的權利。

二.為了國家存續,對內貫徹統治領土和人民之國家事務的最高權利。

三.支持前面兩者,自主決定意志之權利。

三者分別稱為“對內主權”、“對外主權”、“最高決定權”,有了這三者,才能夠擁有和他國對等地位、統治國內,進一步擁有為此而生的權利,——也就是被認同為獨立國家,對其進行威嚇脅迫在對等的國與國之間是違法的行為」

說完,正純換氣繼續,

「現在——極東的領土和人民幾乎都已經被奪取殆盡。甚至連主權的三種權利也是處于被侵害的狀態」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啊笨蛋……!

正純在心中如此呼喊著,但還是有點受不了托利似的,

「應當擁有最高決定權的總長和學生會長的決定,不是就受到了聖聯的干涉嗎」

「啊啊,——我一直都是受到支援所以沒有感覺。那個,就是干涉啊」

「多管閑事就是干涉啊。其他的可還有很多喲?」

正純肩頭放松,舒了口氣。

「比方說像是對外主權,如果受到干涉也無法抵禦,不就無法和其他國家保持平等地位了嗎?」

「是這樣呀」

對吧?

「以此之上再說到對內主權,大部分的極東都已經被各國暫定支

配,居留地也被其所在國的國家進行干涉,甚而現在連武藏都要被透過其他國家之手進行移交轉讓的話,對內主權的核心價值,對于領土和人民的統治不也變得無法輕易實現了嗎?」

「是這樣呀」

……到底有沒有明白啊。

雖然是這樣想,不過也只能繼續對話。所以正純緩緩的指向南方的陸港。為了讓身在當地的赫萊森能夠被大家想起,正純用力的指向空中,

「赫萊森是嫡子,是總有一天會統治三河松平的繼承人。然而直到現在,三河的君主,都被聖聯禁止登上武藏。這就是處在聖聯的影響干涉下」

但是,

「如果救了赫萊森,武藏就會擁有不受聖聯影響極東的統治者」

「那是沒可能的吧」

葵立下判斷,而且還像附和似的又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那都太天真了」

「……天真?哪里天真了?」

正純用有力的眼神凝視著葵。

葵則打開她的小抄紙,然後他蹙緊了眉頭。

「這樣好嗎?呃、那個雪、雪神珠體——什麼啊這個聽起來很糟糕的詞!可尼炭這根本讀不出來啊!!根本是用古文寫的吧!!」

「……學生主體,是吧?我還真能從你那種讀法立即分辨出來呢」

「不要偷看!!反、反正雪神珠體不是也不錯嘛!珠體!珠體的!我的雪神珠體的不行呃——!……可惡,自己一個人做太無聊了!」

「為什麼你每次每次都這麼厲害啊」

「喂喂不要稱贊我喲。這麼容易就迷上我,就算是我都會感到困擾的口牙」

要是否定的話好像就會讓他得逞繼續發揮,所以正純選擇了沉默。

于是乎在視線前方的笨蛋不知為何一邊擺出奇怪的姿勢說著,

「這樣好嗎?以學生為主體的這個世界,所有的權限都歸于學院哦?赫萊森既不是學生,而且三河的君主不是被禁止登上武藏嗎?」

「三河既然已經消失了,那麼君主到武藏避難是沒有問題的,赫萊森不是學生的話,那麼讓她入學不就行了?」

「赫萊森,……能夠接受考試嗎?」

葵的話一出,立刻就遭到左舷側女孩子們的一陣噓聲。淺間作為代表發言,

「剛剛的話,真的是有夠沒禮貌的!!對吧大家!?是吧——!?」

「哈?什麼啊淺間!明明是巨乳還每次每次都讓純真的我看到的你,才是極致沒禮貌咧!這、這樣的在這視野以外也能跑進來的胸部,真的可以嗎?根本是無聲的色情暴力。沒辦法我只好連其他人的分也一起凝視來減輕你的罪責咯!」

「呃,弓、弓在哪里呢……」

「不准給我跳過這麼多中間過程啊你這家伙!!」

「……葵,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做這種挑撥離間的事」

正純自己有自覺地板眯縫起眼睛,這樣對葵說。

「其實,考試什麼的也不需要吧?」

「喂喂」

葵一面揮動著手這麼說,

「走後門入學的只有東而已喲」

狹約三坪大小的房間中,少女小小的手緊握著躺在東和伊蓮兒之間,三人呈川字形躺在床,伊蓮兒看著東頭部空間中所出現的表示框說,

「東,難道說你……」

「余、余可不是喲!?那是葵不好笑的玩笑話啦!」

『那麼,是葵選手出人意料的攻擊。因為東大人本人不在。是正純相當辛苦的時段』

「……嘛,在這里的本人都這麼說了,就相信你吧」

就在伊蓮兒說的當下。

「……走後門?」

聲音在兩人之間響起,少女睜亮了雙眼。

東和伊蓮兒面面相覷。看著少女用尚未聚焦的瞳孔。

「……知道嗎?是怎麼樣?」

對于提問,少女看著伊蓮兒,但是少女卻微微地歪了歪頭,

「是誰……?」

伊蓮兒沒出聲只是露出苦笑的臉。跟著東對少女言,

「媽媽在哪里?知道嗎?」

聽見問題,少女凝望著空中,過了數秒,結果還是搖搖頭,眼角浮現了像是眼淚一般有著淡淡光芒的水滴。

「媽媽……」

「啊,看吧東,你為什麼要追問她呀,真是的」

伊蓮兒將手放在少女小小的肩膀上,緩緩地將她拉近自己。

雖然是十分緩慢的動作,但是少女就這麼握著東的手卻被伊蓮兒給抱著。

看見少女拼命抑止哭泣的聲音和因此而做出想吐動作的小小身影,伊蓮兒只能頻頻點頭安慰。

「不要緊、不要緊喲」

嗯,對這麼應著卻半是失望地緊緊抱地著少女。伊蓮兒不住地點頭。

「是媽媽喲,媽媽在這里喲」

伊蓮兒從背後抱著少女這麼說著,然後視線稍稍往上抬,用些許不悅的神情看著東,

「好了,爸爸。怎麼了呢?」

「咦?余、余是——」

「東」


伊蓮兒眯起眼露出淺淺的微笑,以前東在催促著伊蓮兒那時,也是用同樣的口氣說的。

「拜托了喲,東」

嗚,突然之間說不出話的東,只消數秒時間就完全認命,重新握起少女的手,

「我是爸爸……」

嗯,少女在伊蓮兒的懷抱中點了頭。

然後伊蓮兒用眼神示意表示框的方向,用口形詢問東。

「……你有考過轉學考嗎?」

「考過呀?不過還有其他方法就是了」

「……那麼是,走後門?」

不是那樣的,東連忙搖頭。

「是有的喔。……除了轉學考之外,進入學院的其他方法」

「——沒錯。就算在轉學的時候不接受學力測驗,也是能夠入學的」

對于正純在午後的晴空之下的發言,葵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真的假的?除了筆試之外,……其他還有什麼轉學的方法?」

對于葵的問題,正純采取了即答。

「保送入學」

對于因為這句話而產生的沉默,正純在心中暗暗點頭。

……因為在武藏也沒有過什麼前例呀……。

不過戰斗系、術式系或是其他藝術活動之類的比一般人表現優異的人類。甚至不限于人類,也是能用在異族身上的試驗方法。在自己班上的話,

「哈哈哈稔侍,我們就是這樣呢!」

『啊啊,因為吾輩們本身的存在就十分貴重呀……!』

「不過哈桑不是這樣NE—。很平凡NE—。也就是說中辣的程度NE—」

最後的部分沒有聽見。總而言之如果是保送入學,那麼赫萊森就有可能入學。可是,

「喂喂,赫萊森的特殊技能是什麼喲?面包店的店員嗎?」

「不懂嗎?——就是大罪武裝啦」

正純一面想著做了很勁爆的發言呀,一面繼續說,

「世界中僅有9個的大罪武裝,不僅是所有者還有它本身的存在,作為特殊才能也相當有其價值。你不這麼認為嗎?」

三征西班牙帳篷前,用筷子一顆顆夾著袋中爆米花的誾說,

「……實在是太亂來了呢」

「但是誾小姐,這種思考方式也是不無可能,大罪武裝確實是十分貴重之物」

「Tes.——也就是說宗茂大人,想從三征西班牙轉學到武藏嗎?」

「不、不,沒有這種打算……」

大家都用斜眼看著狼狽的宗茂。

而在其中,誾用筷子將夾起的爆米花遞到了宗茂的嘴邊。

在大家的斜眼變成意味深長的眯眼當中,宗茂只好將筷子拉開,不過卻看著被移走的筷子,

「誾小姐,這、這個是——」

「臨陣脫逃可是不能原諒的」

接著開啟的表示框上,映出了武藏Ariadust學院副會長的身影。

『——比起從聖聯指派過來的武藏王,作為學生的松平君主是更上位的選擇。既身為學生而且也能證明武藏僅僅系屬于松平領地的一部分』

那也就意味,當副會長在述說,將大家的注意力拉到那邊的時候,宗茂趁機將誾遞出的爆米花送入口中。

啊,對著沒看到最重要的一瞬間而生氣的誾,宗茂說,

「嘛、嘛,稍微認真聽聽他們怎麼說嘛。不管怎麼說這些人們——或許會與我們為敵也說不定啊」

「也就是說呢」

正純再次慎重地說。做出像是在看著眾人,輕微張開雙手似乎能容納一切事物的姿勢道,

「要是能將赫萊森順利奪回武藏,也就意味著極東能夠迎來沒有被他國進行干涉所產生的支配者,終于能夠在國際上和其他國家處于對等的地位」

「不過呀」

葵歪歪頭。

「那樣的話,聖聯一定想要全力阻止不是嗎?」

「嗯,所以不是為了阻止這樣的發展而來了嗎?極東如果擁有主權就無法輕易被支配。——因此“無法拯救赫

萊森”就等同于宣示“我們放棄主權,接受統治”」

對聖聯而言,極東的主權只不過就是件棘手麻煩的事物。要說是為何,

「如果極東主張主權的情況下,就無法對各地進行暫定支配。——各國就不得不從這個極東的島嶼離開。

但是,外面的世界,在海的彼方是尚未開發環境條件過于嚴苛的世界,被驅逐出去那個地方,是其他國家無論如何都想避免的。

所以,他們不承認我們的主權,會端出了重奏統合爭亂的條約,主張將我們的權利否定的吧。宣稱極東如果獲得主權就是違反條約」

也就是,

「我們救下赫萊森並且主張主權,那就是明確的條約違反,我們會被定罪。即,是聖聯和提倡從暫定支配狀態解放的我們,在生存競爭之上哪方會脫穎而出的問題,這麼說的意思就是——」

正純縮縮肩膀,這麼說著。

「拯救赫萊森並且得到主權,是一柄雙刃劍」

原來如此呀,今天已經不知道點了幾次頭的葵望著正純。

嗯嗯,如此頷首的葵卻突然舉起了右手食指。

「那麼,要救赫萊森的話,……就必定無法避免戰爭了嗎?」

那麼就,葵從懷中拿出一張新的小抄紙。

然後對著大家高高舉起他的小抄紙,

「好——是商人!小西君的質問!」

葵將質問念了出來。

「拯救公主、也能確立極東的主權,但是如果戰爭,或許就無法避免會有人死亡。對這點持有什麼樣的看法。——好,正純的回答呢!?」

「你什麼時候成了主持人……」

這麼說著,正純一面在思考。

……死人、嗎?

那是抗爭的話必然會發生之事。想著會產生死人這種說法感覺有點奇妙,但是正純忽然發現到,現在的這個質問,果然也有點奇妙的部分。

那和質問的出題者有關。

……小西家是改信舊派極東商人的家系。

對金錢斤斤計較的商人,為何會對戰爭中出現的死者進行質問,那是,

……意即“數字”的計算和比較嗎?

原來如此,正純想。在已經了解質問的目的上這麼說著,

「葵,如果進行戰爭,就會有戰死者出現。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哪?

不過,葵,你——有沒有想過因為回避了戰爭而出現的“戰死者”?」

「哈?明明回避了戰爭……也會出現戰死者?」

正純對于葵的反問點了點頭。

「嗯,戰死者就算回避了戰爭也會出現的」

說的同時一邊思考著。這會是對于父親的反抗。

可是卻無法抑制出口的言語,因為這些意見,是身為這邊的立場所必須的。

「懂嗎?進行極東金融活動各居留地的預算,現在全部都被迫凍結,而那終會被聖聯奪取。而且現在是4月。

……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在極東就代表著新的會計年度才剛剛開始,但居留地的預算卻近于無法獲得的狀態喲。

因為那些預算現在大部分都被聖聯給扣押了」

了解了嗎?正純道。

「各居留地,現在都處于最為預算短缺之時。這樣一來今後不論是公家機關、醫院、治安、自來水還有下水道等等……從今往後,各式各樣的有關公共預算的投入將會全部歸零處于靜止狀態而停滯下來。——在這種情況之下,尤其是醫療會成為最大的問題,如果醫院無法正常運作,就無法有效的治療病患,就連藥品的入手都有困難」

更進一步而言,

「在居留地中所擁有的資金總額變少,那麼人們所持有的財產總額也會減少,接著就會出現貧困。居留地內想要增加資金必須仰賴外資。——在資金短缺的的狀態下就無法靈活周轉金錢進行生產行為」

「那麼結果就——」

「時間流逝會讓貧困的狀況更加惡化,無法滿足生活最低需求的人們,就會一步步接近死亡。這就是回避這次戰爭所出現的“戰死者”」

「那、那麼」

葵像是要反駁般這麼說,

「那樣就將居留地的制度取消,讓當地的極東居民歸化其他國家不就行了」

「這正是聖聯所期望的」

正純點點頭。

「歸化的時候一定會得到聖聯的援助。不論是改信宗教或是言語的隔閡都能迎刃而解。而這麼做,聖聯將會得到莫大的利益」

「利益?接受大量的歸化之民,損失不是相當大嗎?」

「不是這樣的喲?既能夠確保大量等同奴隸的廉價勞動力,而重奏領域的居住區域也能夠以強行劃分的方式解決。而且最重要的是,——極東擁有技術」

正純朝天空大大的張開雙臂,繼續說著,

「忘記了有武藏如此巨大的航空艦嗎?——為了再現記載在聖譜中極東神話的天鳥舟(譯者注:日本神話中的鳥之石楠船神別名),極東比起其他國家有關航空船的方面的技術系大為發達」

如此說。

「其他國家最為垂涎的就是,這艘航空船的技術」

武藏的人們,在各自的所在,都一同聽見了正純的話聲。

『極東在重奏統合爭亂被各國暫定支配之後,作為極東的領土而制造了武藏。

其他國家當時也有參加,並提供航空船相關技術作為爭亂中有利的交涉條件。而武藏作為在各國的境界線航行之貿易船,由于無法進行武裝方面的研究開發,于是就將心力更加傾注于航空方面的技術發展。……極東的大型企業,成為建造武藏核心的IZUMO(出云產業座),如同其名,對于航空相關方面之技術相當厲害。』

大家靜靜聆聽,

『然而,10年前武藏的大改裝中所使用的技術,當時三河因為和P.A.ODA同盟之緣故,並沒有將其提供給聖聯。大概是強大的隱形功能以及緊急狀況下所使用的重力制禦航行系統吧。

而現今,其他國家正尋求著這些技術?

比方說,K.P.A.Italia的K代表著KURE(譯者注:日文中呉的訓讀音),……在極東,有關航空船工業能夠和出云產業座並稱的就是吳。身為內海國的K.P.A.Italia已經預期到在大航海時代的衰退,雖說將吳留住確保了從各國的造船需求中所得的收入,但是正因如此,十分渴求現在武藏的技術。甚至其他國家也——』

在三征西班牙的帳篷下,宗茂和誾等人,屏息聆聽正純的話語。

『根據曆史再現,近期,三征西班牙和英國就要進入戰爭狀態。在決戰之中,三征西班牙將會駛出擁有130艘船艦組合成的無敵艦隊“超祝福艦隊”』

不過,

『遵循曆史再現的話,日後被嘲弄為"無敵艦隊"的"超祝福艦隊"終會敗戰。為了能夠達到那樣的結果,英國從以前就持續接受出云產業座提供的相關技術』

誾輕輕地頷首。

「……極東上作為英國領土的對馬相當狹小,就並沒有在那里設立國家,而是以重奏神州所帶來的浮游島作為領土。因而英國在重奏統合爭亂中擔當了極東和其他國家的協商工作,在建造武藏,以及在那之後也一直和出云產業座保持密切的聯系」

可是,從通神中能夠聽見的武藏副會長的聲音如是說。

『對于得到極東技術支援的英國,三征西班牙不可能會只考慮敗戰的結果吧。成立能夠在戰爭中有得勝實力真正的“無敵艦隊”,然後自己強行選擇“投降”,這樣既遵循了曆史再現又得到政治上的勝利。三征西班牙應當是這麼考慮的。

而且入手得以擴充強化“無敵艦隊”的力量的話,也就能夠實現日後的霸權』

武藏專用的靠岸陸港,從接駁小船到達武藏棧橋上的是酒井和“武藏”還有“品川”,正朝著武藏的入口走去。

因為從谷底吹上的風使得3人的衣服隨風搖曳,傳遞到耳中的正純聲音正訴說著,

『更進一步而言,航空船能夠進行陸地上的人員和物資的輸送。在靜候著30年戰爭的M.H.R.R.和六護式法蘭西,原本就十分想獲得清國或是上越露西亞技術了吧。能夠越過高山的船只就算在世界上也極為稀少,但現在的武藏就能夠實現這點』

“武藏”抬起頭,望著被稱之為自己本體的巨大船影的同時開了口,

「……正純大人,意外地對我的事情相當了解呢。重力制禦航行技術,因為啟動條件十分嚴格所以幾乎沒有隨意使用過呢」

「正純也有相當宅的一面吶」

在酒井笑言之時,風聲和話聲一起傳了過來。

『通過極東居民對于聖聯的歸化行為,聖聯就能夠造出像武藏一樣的船艦,使用的方法、技術還有入港以及確保燃料的技術通通都能夠入手。比起花費經年累月在國內進行研究開發,只消花費遠低于其的費用和天數就能夠獲得知識和技術了』

「那麼」

葵這麼說。

「我們這樣不是好極了嗎?既然擁有技術就可以凱旋歸國了。雖然剛剛納特說過了,不過和市民革命一起的話,也是個不錯的名目不是嘛?這不就一切OK萬萬歲了?」

「工程師和航空船方面的相關人士是這樣呢。——但是其他人會怎麼樣就不知道了。打算進行革命的狀況下,貧困的居留地很可能會被封鎖」

懂嗎?正純刻意笑著說,

「甚至是……直到這種狀況發生之前,居留地可是漸漸變得越發貧困喔?討厭改信宗教和歸化的人們也會進行反抗。這樣一來,縱使不戰爭,也會出現死者。而且那並非是限于學生,身為一般市民的死者,可是會出現在所有的居留地中的」

正純張大雙臂,說了不知道第幾次的「了解了嗎?」的發語詞,接著,

「不打算救赫萊森,而選擇回避戰爭,但是那張『帳單』,卻要所有的居留地一同支付代價。那結果就是選擇回避戰爭而出現的戰死者。……雖然沒有由于戰爭而直接出現的死者,但是因為社會福利的不足而出現死者這樣就可以嗎?只要避開目所能見的死者,在看不見的地方所出現的死者就說是“沒辦法啊”這樣嗎!?」

就這樣,正純的話語觸及了話題的核心。不過,

「喂喂,等等喲」

葵為了制止而猛力地伸出右手。

他從懷中掏出幾張小抄紙,將其中的一張舉高至眼前。

「呃、也就是說,……就算不戰爭但是因為這樣的選擇也會出現死者吶?」

「Jud.,正是如此。——身處在臨戰的狀況之下,仍然認為不戰爭就是和平,這樣的想法只不過是閉上雙眼無視未來的借口」

這樣呀。在對面的葵贊同的點頭。

不過,下一瞬間他又開口了。

「那麼,我想問問看」

「——什麼方面的?」

「要是不去救赫萊森就會被支配,就算不戰爭也會出現死者。但是去救就會演變成戰爭。選擇有兩個。是要緩緩走向被支配的路,還是要為了自由或是被支配而賭上性命分出勝負。那麼就——」

此時葵突然從懷中再掏出一張新的小抄紙。

下個瞬間,正純聽見了葵所宣告的名字。

「是政治家!——正信君的質問!」

「……!?」

聽到父親的名字,心跳的聲音瞬時變得激昂了起來。

接著下一秒正純聽見了父親的疑問,那是,

「要是去拯救公主赫萊森,不希望這些是被認為違反條約的主權問題——而是希望能夠對聖聯正正當當出示拯救公主赫萊森的大義名義。

要去拯救公主正義的理由。——認為讓她自害的聖聯所作所為是罪惡的理由是什麼?」

「——是個不錯的問題,和要求」

在K.P.A.Italia的艦船榮光丸的甲板上,伊諾森暗自竊語。

「現在,對我們而言最為棘手的,不是極東提倡只屬于他們自己的正義,而是以世界通用的道理支配著極東的我們所為系惡行」

要說是為何,

「統治者,極為害怕自己被認為是惡人。這樣一來,對于極東那邊,會以成為自己人來證明自己不是壞人,為了明哲保身,會離開K.P.A.Italia」

吶,依諾森說著嘴邊露出了笑容給站在身旁的伽利略看。

「20多年前,我呀——就是那樣輸給極東的」

依諾森起身,將視線朝向對面的表示框。

「那麼,要怎麼做呢。不僅僅是述說對己方通用有利的理由,而是能不能夠說出給予對方一擊的話語?如果辦得到的話——」

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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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極東,確實是從20多年前以來就一直是我的敵人」

正純能夠理解,

正義、嗎?

至今都是一直站在極東的立場敘述。

但是,那個意見卻是不僅僅要提出對極東這邊有利的看法,而且還要讓聖聯淪為完全的惡人。

要和聖聯進行溝通,就必須以“糾正聖聯”的姿態。

聖聯所為的的事是錯誤的,要是能夠提出連聖聯側也這麼認為的意見,就有回避全面開戰的可能性。

起碼對于持贊同意見的國家,是不會成為極東的敵人。

……但是。

正純思考著。

……真的有這樣的正義嗎。

宛如對于這個疑問給予追擊一般,傳來了聲音。

正對面的葵,開始讀起小抄紙上所寫的話。

雖然是以葵的聲音被讀出的話語,但是語氣是父親的。

「——戰爭即為從開始之際,直到雙方和談,在這其間一直持續的。

換句話說,直到任一方全滅之前都能夠繼續下去。

此時,居留地的人民毫無疑問會被當作人質」

而且

「公主的“自害”,是這個時代的君主理所當然的行為。如果要逕行阻止,就無法避免自各國而來的非難聲浪。既然沒有同盟,也應該只能在滅亡之前獨自戰斗了」

因此,

「打算拯救公主,如果無法提出連聖聯那邊也能心服口服的正義的理由,那麼所有人都會成為敵人」

因而,父親質問了。

「存在嗎?拯救公主的大義名義。——正義的理由」

對于這個問題,正純倒抽了一口氣。

……那是——。

「想法不成熟的你,還敢這麼說嗎!?」

正純被葵的喊叫聲給震懾住了。嚇的縮成一團,連大氣都不敢喘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力量。接著雙手垂了下去,無力的在腰側擺動。

微微的低著頭,就像是被斥責一般的姿態,正純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腰側,左手卻碰到了某個東西。

出現了一個干澀的聲音。

接著,從左舷側傳來了聲音,是細微而尖銳的、鈴的聲音。

「正……純……!?」

鈴將身子向著肩膀在搖晃的正純方向。

在學生會和總長聯合的眾人之中,被淺間支撐著身體的她,仰頭朝著正純所在的橋上。

「——那、那個,正、正純,——正純!」

鈴放聲大喊。

「衣服、現在、手握的、握的東西,……聲音、發出聲音了。」

橋上,正純將視線轉向大家所在的方位,用慵懶、無力的「發生了什麼事?」的一副臉。

「是紙……紙的聲音!」

聽見這句話,支撐著鈴的淺間,也驚訝的抬起頭來。淺間對完全呆滯望著這邊的正純,帶著疑問的口氣說,

「難道,正純也拿著,像托利同學一樣的小抄紙嗎!?」

對于提問,正純的表情起了變化。她的柳眉急豎、櫻唇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不過卻又將手慌張地伸往腰間的pocket binder,

「這、這是……」

拿出的是被握爛的紙張。上頭好像寫了什麼東西,或許是重點筆記。

但是正純卻沒有將它攤開。

「這是——」

用雙手將紙抓住,並在手肘上注入力量,右肘朝上、左肘朝下,簡直就像是要將它弄破一般。

「這是……!」

正純將拿出的紙片給撕破了。

這是今天凌晨,自己整理出來對于這個議題的對策的重點筆記。

那是寫有從暫定議會的秘書們得到的情報以及根據己身的判斷作為基礎,自己所思考出對策的筆記。

那其中,

……的確是有寫著。

關于這個議題的對策。

得到大義名義以及正義的方法全都都有、更進一步在得到大義名義之後,

武藏和自己應當要如何對應,關于將來的對策也全都設想過了。

無論如何都是自己思考出用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的話語,不過,在己身之中,仍然存有疑問,

……尚未成熟的我,能夠說這些嗎!?

既未能襲名、對于政治家的存在意義為何也還持有疑惑、而且還半隱匿自己女兒身的身分生活著、

那樣既不完全、抱持疑問、又虛偽的自己的意見,即使的確是如此,

……要是真是這樣,究竟是哪里來的確切證據能夠這樣說呢!?

而父親絕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已經看穿這邊會將自己做出的意見進行整理了吧。因此透過葵說出彷佛警告般的質問。

正純十分清楚這個警告背後所含有的意圖。如果在這里無視己身的未成熟而擅自橫沖直撞的話,

……我的將來將會化為烏有。

作為後盾的父親還有他周圍相關的這些人會消失,未來的前途也是一片黑暗。

不僅襲名失敗,連身為政治家的前途也斷送了。

因此,正純抓緊了手中的筆記紙。

是不必要的多余想法。

這樣的,連自己尚未成熟都無法明辨的人所寫出的東西,只是在作著自己空自悲歎、憤怒、這些多余感情的大夢而已



將這些撕破,完全接受父親他們的看法,那就全部都和原先設想的一樣。因而,

「這是……!!」

正當要撕碎丟棄的那一刻。正在那時。

完全意外的,從面前傳來了聲音。

是紙張破裂的聲音。葵將正純手中的小抄紙給撕碎丟棄了。

「……!?」

正在想著發生了什麼事的當下,眼前出現的是怒目而視的葵。

然後在低垂著頭的視野里,他進入了自己的視線。

仍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過葵卻將臉貼近,從臉的下方斜眼看著自己。

「你真是傻瓜啊——我想要聽的是你的答案喲」

回答,葵所想要聽見的事物。

「那是——」

「不是說了嘛?我腦子不好、什麼都做不到、也找不出該怎麼做的答案。

其他的人也是如此。守財奴除了計算帳目什麼都做不到,眼鏡作家除了那些有關曆史的話題其他也不懂。

——在政治方面能夠發揮實力的,就只有你一個了喲」

因此,

「——你在這里,不說你自己的答案的話,那打算怎麼辦呢?」

「但」

「才不是什麼但是吧?」

葵坐了下來,將破碎的小抄紙片摔在自己眼前的地板上。

「你,——了解嗎!?」

用手指著突然之間的呼叫,讓正純的身子忍不住顫抖。

……究竟——。

究竟這個笨蛋,為什麼突然間生起氣來。

自己可是敵人。明明就是如此。這個笨蛋卻,

「了解嗎?」

葵提高了音量。

「你!你可是我們學院的副會長啊!」

「————」

「了解嗎?你是我們之中現在唯一持有權限的人。懂了嗎!?我現在不管說了什麼,但沒有權限的話結果還是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喲?你就不一樣了。雖然你或許是打算當暫定議會的代表,可是你也是我們的副會長——」

聽見了。

「你是我們的代表!所以說出你自己的答案!!」

連身體都跟著顫動的激喊。

……我是——。

想要做什麼。

不清楚。

就這樣充滿著迷惘、自己擅自沉浸在自哀自憐的情緒之中,

但是,在這個場上的自己是,

……我是——。

「我……!」

張口欲言。

就像是回應這個動作,傳來了聲音。

『正純』

那是充滿意志的言語。是透過聲音而成意志的投影。

擁有與其心意相通力量的人正是,

「正——」

正純和葵一同朝著音源發生處轉過身去。

在艦首側,樓梯的半途,阿黛爾手提水桶朝這里走來。

她腳上穿著的從士用機殼腳部的基礎零件也跟著發出聲響。

「啊,難道還在忙著進行辯論嗎?那個、我照總長的請求,將它帶來了不過……」

終于登上了最高階。然後阿黛爾用眼鏡底下的瞳孔,和葵相互對看。

葵露出笑容。以手勢向阿黛爾示意。不過在桶子那邊,

「拜托了」

隨著言語,從桶子中、以及邊緣,湧上了那些東西。

『正純』

那是黑藻之獸。

「那是……,下水道的」

對淺間的話,頰上貼著OK蹦的直政點點頭,發出嗯的贊同聲,跟著說,

「……有時候,我也會負責替換它們聚集的淨化濾網。與其說它們不太親近人類,不如說是它們了解自己十分汙穢,擔心自己好像會給別人添麻煩,所以和人類間互相保持只是問候的友善距離,不過……」

她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被它們叫名字這種事,連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呀」

正純和黑藻之獸的感覺器官對上了視線。

淺淺地低頭就能夠看得很清楚。阿黛爾在遞出的桶子中,代替汙水將墨汁倒了進去。

黑藻之獸就有好幾只冒出頭來載浮載沉,而在桶緣的其中一只說,

『正純』

又再次被叫了名字。

『啊』

不過卻失去平衡滾到桶子外面了。

然而,對于那漆黑汙穢的身體,正純卻反射性的,

「喔」

用雙手將它接住了。

聽見抓在手中的紙濡濕的聲音,汙水在紙面上散開,將所有記載在上面的內容都暈得亂七八糟。不過卻傳來一句,

『謝謝』

「……不必介意」

黑藻之獸。總是從赫萊森的腳邊朝著自己看。但還是第一次向自己搭話,因此,

「今天,有什麼事嗎」

『救救她』

「什麼?」

『赫萊森』

「——」

相對于一時間啞口無言的正純,黑藻之獸繼續說。

『救救 朋友』

有好幾只從里面冒上桶子的邊緣。

『赫萊森 說過的』

「……什麼?」

『正純 政治家』

『政治家 的人 可以救的』

『用稅金 交換』

隨著連續蹦出的話,自己手上的這一只抖動著,然後吐出了小小的石子。是像玻璃一般透明的物質。

……那是在汙水之中,由于不是垃圾所以無法分解的固狀物嗎。

『3年分 工作的 結果』『這樣 不夠嗎?』『還有 更多 所以不行?』

『要救赫萊森 怎麼做才行?』

「那是——」

『救救』


聽得很清楚。

『正純 救救她』

震動耳膜的話語,響徹了全身。

……可惡。

正純思考著。自己到底做過了什麼、正在做什麼、到底又想做什麼。

只是,有一件事是很明確的。而又再次的聽聞。

『要救赫萊森 怎麼做才行?』

對于那句話,正純,

「——」

決心要行動了。正純輕輕地將手中的黑藻獸移回桶子里。

『正純?』

對于疑問,正純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小石子用另一只手取走,接著黑藻獸們。

『紙 弄髒了』『……抱歉 不能讀了』『寫在上面的 不能讀了』

「不必了,要是真的有心還是有辦法看的。而且……」

正純的一只髒手中握著石子,而另一手握緊的紙張,果然已經握爛了,于是將它丟進桶子中。

「可以喲。可以把它吃掉喔?——因為,因為我的心中已經下定決心了」

嗯,正純心中這麼呢喃著。

……我到底想做什麼?

給自己的問題,正純做出了回答。

「如果是政治家,說不定救得了。」

對著從前的自己、直到前些日子為止的自己、毫無目的,只是宣稱要成為政治家的自己,

正純十分認真的思考,不過,第一次有了自覺。

「是這樣吶」

只是想要拯救將要逝去的生命。

這個意志,從前的自己應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反問自己。

……為何想要從政?

「我要回答」

正純抬起了頭,而在這其中,和坐著的托利雙眼相對。

「葵‧托利。我是武藏Ariadust學院的代表吧?」

「嗯嗯,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嘛」

這樣啊。正純理解的點頭。

「那麼,對于剛剛的問題進行回答。

重點是,在拯救赫萊森這件事上,必須要有聖聯也能夠接受的正當性,

並且防止救出她所發生的戰爭,以及避免對居留地所發生的被害哪?」

「嗯,就是這樣。給我答案」

那麼,正純說。將視線從葵身上移向艦首。

視線避開提著黑藻獸的阿黛爾,朝向了從空隙中能夠望見的,所有武藏的人民,正純開了口。

說吧。從早上開始考慮、做了筆記、針對現在這個問題的對策。最起始的部分是,

「拯救赫萊森‧阿利亞達斯特的理由,能夠成為大義名義的正義。首先是——」

說出口。

「她身為三河君主沒有負責的必要」

在三征西班牙的帳篷前,大家都注視著表示框。

卻不約而同地停下了伸進爆米花袋的手。

「那是——」

『昨晚,身為三河君主的元信公令三河消失,也因此而死亡。但那並不被認為是自害,而被認為是三河消失其中的一環。故而,責任必須由下任君主擔負哪?』

不過,

『在元信公死亡之時,赫萊森尚且不是嫡子。——是這樣吧?淺間。進行略式相繼確認,應該是今天早上的事了,沒錯吧?』

『嗯、是、是的沒錯』

從畫面之外,傳

來了少女回應的聲音。

『在神道奏者的情形中,確認繼承必須在神前進行,因為三河的神社也已經消失,所以作為三河君主的確認繼承就該由聖聯那邊相關的神道奏者進行。

——K.P.A.Italia的話就是安藝,應該由嚴島神社的協助者來進行。而且因為赫萊森是武藏居民,應該向和她結下二級氏子(注:氏子即祭祀同一氏神之子民)契約的淺間神社進行報告』

對于正純的話,宗茂和誾邊看著畫面邊說。

「安藝的話,可是相當有排場的神社呢。——由于設置在浮島之上,相當易守難攻」

「現在那可是教皇總長的要塞喲」

『那麼說吧』

畫面中,副會長的手從左邊拂向了右邊。

『赫萊森,作為武藏居民而生活著的沒有記憶。因此她和三河消失一點關系都沒有。——那又是為何,不得不負起三河消失的責任?』

『那是——』

畫面上映出了總長的身姿,豎起眉頭的總長,又看著一張新的小抄紙。

『因為是君主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啰?』

『不是那樣嗎?』

副會長僅僅看了總長一眼,然後又再次看向畫面這邊。

誾狐疑的皺起一側眉頭,

「……副會長,從剛剛開始就怪怪的。簡直就像是對我們這邊在說話」

「你果然也是這麼想的嗎?」

對于宗茂的提問,誾只是微微頷首,然後就沒有再多說話了。

這個副會長究竟是在對誰說著這些話語,想要以此為傳遞管道嗎。

不清楚。在現在這個階段,或許只是多心了也不一定。

但是,副會長卻再次指向畫面這邊。

『連自己參與其中都不知情。連自己都無法管理之事卻要對其負起責任,那麼這樣……如果沒有赫萊森的話,誰要對這起事件負責?

包括赫萊森在內,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三河消失的喔!?知情者全都隨著三河一起消失了。那麼,究竟誰要負責?——了解我話中的意思了嗎?』

「——」

『了解嗎?對于事件完全無關的人,直到昨天之前什麼都不知道而生活著的人,但是如今,突然之間被迫成為嫡子,而且還被迫要負起責任!

好好思考一下,如果依照聖聯至今的處理邏輯,就算是沒有赫萊森的情況之下,根據聖聯的說法也必須強迫某人成為三河的君主然後進行自害。

——是的。以“嫡子”的名義,其實只是為了讓和事件沒有關系的人也能夠進行處刑!』

換氣,副會長像是要舍棄什麼似的向空中猛揮,

『這是曆史再現的惡用,是依照自己高興而進行處刑的惡魔系統!』

「等等喲。」

正純聽見了身旁葵的聲音。

呼,正純終于松了口氣,轉頭將臉對著他。那個動作相當誇張,向對現在,透過地脈地通神而看見的畫面的對象,

將話語和意圖傳達出去,

「怎麼了!?」

「不是,你呀。好好地深呼吸仔細想想就會知道喲。這樣行嗎?——不是赫萊森要負起責任的話,誰也不需要負起責任的話,那麼三河消失的責任到哪里去了?」

「想要知道嗎?」

……傳遞出去。

有不得不傳達到意志的對象。

一面希望能將意志傳達到,正純一面道出語句。

「三河失去了君主,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土地。接下來首先必要的是複興,人們在都市居住沒有基礎建設就無法生活。——現在也是使用著武藏的基礎設施,居住在搭載了暫時居住區的船中生活,因此如果要說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

正純將右手指向指向了攝影隊。

「——三河會就這樣被認定為就是這艘都市航空艦的存在,和武藏連結存在著這樣就行了」

也就是,

「三河沒有消失,誰都不須為此負責」

「————」

「懂嗎?三河雖然是作為Tsirhc系和村齋系教譜間的中立都市而十分重要,不過,其實在移動中的武藏也可以擔當此一任務,因此讓三河和武藏連結繼續存在的話,——就不需要移交武藏,也有將三河消失所發生的損失複原的可能性」

咦,透過如此呼聲由下開始整個沸騰起來。

一下聽見了「嗚哇」這樣疑惑的聲音、一下又是「喔」然後開始交頭接耳,

「——!?」

在突然爆發出人群的聲音中,正純思忖著。

……來了。

這麼想著,就像是要再推一把般這樣喊叫出聲。

「武藏Ariadust學院對于聖聯有關赫萊森‧阿利亞達斯特的處置,以現在的意見作為大義名義的另行提案,要求重新審視!正義的理由如下!——現在聖聯所為之行為,系惡用聖譜所示之曆史再現,那亦代表對于聖譜之輕視!」

喊叫,把話語釋放出聲。接著馬上聽見,

『——是詭辯吶』

在放送的噪音當中,突然混進其它聲音。而且還,

「——!?」

中了。天空中、隨處的告示牌式表示框中,都開啟了播送的表示框,映出了一個男人的樣子。

那是,身纏白衣的身影。

「教皇總長……」

『是的』

聽見肯定的回答,正純心里握緊拳頭繃緊了神經。

……來了。

從方才到現在,自己所有的言行舉止都在畫面另一端看著的這個男人。

是聖聯的代表。也是將赫萊森的自害視為曆史的秩序維持而前進的男人。

如果能在和這男人的對決中獲勝的話,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人民、武藏,都會有所轉變。

側近,葵看向自己。

「正純,——你不是也能露出一副很有干勁的表情的嘛」

「嗯,葵,接下來還有許多稍微有些難懂的話題啊……」

深吸一口氣,正純望著天空選擇無視教皇的臉。

自己眼中該看的不是天空中所映出的人,而是放送委員的攝影隊。

「葵,好好聽著,接下來可是正題了。不過——」

接下來還有許多,從早上開始考慮關于這件事情的對策。

雖然不知道這些想法能不能達到目的。

但就算懦弱也好、失去自信也罷,說不定其實什麼都不懂也不一定。

不過確信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

「我必定會盡我自己的所能——為赫萊森開出一條活路」

帳篷之下,伊諾森淺坐在椅子上,目視前方。

眯細雙眼望著桌子前方的攝影機,先是這麼想,

……麻煩的家伙們。

這是信奏著聖譜,並且遵守曆史再現舊派首長的工作。

三河公主的自害雖然在曆史上並不存在,但是以過往曆史為鑒這的確是妥當的引咎負責方法。

這樣做就能夠將三河消失的帳給一筆勾銷。

所以現在,武藏的這群人所呼喊期盼的事情是,

「喂,這些都是空談」伊諾森道。

「那邊的副會長——剛剛說著自己的話該如何做的話語吶?」

『嗯,說了』

「不是『嗯』,——而是Jud.吧?被審判方的人民喲」

伊諾森知道這是清楚明白的挑釁。

……但身為舊派首長卻怎麼可以對聖聯的協定無視。

首長必須要作讓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的榜樣。絕對不能違反規定。因此,

「釋放和這件事情完全無關的三河公主、嗎?——是個相當不錯的意見呀。是的,相當、真的是不錯的意見呀。好久沒有聽見,真的是好久沒有聽見了喲」

歎氣。

「這樣呀,至今已經聽過了無數次的救命的請願吶」

理所當然。

「遵循聖譜記載,從而進行曆史再現。可是其中必定會發生齟齬。要說是為何,是因為我們能夠讀取百年後的未來。對于過去眾神的時代所擁有的知識、想象、人以及物資都遠遠不足,以及這樣嚴苛的環境,還有人為所發生的障礙。——故而,消去誤差是必要的」

『讓毫無關連的公主赫萊森‧阿利亞達斯特進行自害也是為了要消去誤差嗎?』

「那麼,你們——,能夠容認誤差存在嗎?」

對于這個反問,武藏的副會長完全閉口。

『————』

沉默。

對于這生出的沉默,伊諾森內心有些許的感歎。

……哦呀。

要是現在說能夠容認誤差存在,那麼極東的學院也會因為無視聖譜記述的曆史再現,而得到相應的處置。

不過,極東的副會長,卻透過自己的言行而回避了失誤。

……原來如此。

剛剛,以激昂的聲音陳述之時,還以為是會找到對自己有利話語猛攻就失去理智的人。

……不過——。

伊諾森重新調整坐在椅子上的姿勢。

翹起二郎腿,將右手自然垂在椅子外,左手則放在翹起的腿上。

身子擺在椅子一半的地方。

他從那里直盯著畫面看,將視線移向了攝影機。

「——聊聊吧」

「世界應當要有怎樣的面貌的話題,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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