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那一天,孤單喬治死了 第八章 孤獨的難易度·吉娃娃老師狂吠

瓦利提起了從電影和廣播學到的拷問方法——包括他自己發明的巧妙拷問技巧。其中一種發明,是用牙醫的電鑽干爆別人耳朵的拷問。接下來他問比利,你覺得最殘酷的死刑是什麼?比利完全無法想象。正確答案如下「將一個人綁在沙漠的蟻丘上——懂了嗎?要在他的蛋蛋和老二上塗蜂蜜。並且撐開他的眼皮,逼他一直看著太陽,就這樣放到他死為止。」這就是最殘酷的死刑。

卡特•馮內果著『第五號屠宰場』伊藤典夫譯 株式會社早川書房

1

故事回到兜丘高中保健室。

名喚千葉詩舞的少女,坐在床上面對著森田康介。她身上的繃帶是康介包紮的,聽完事情原委後,她向康介低頭致謝。

詩舞打開運動包,拿出預備的槍枝放進槍套里,順便確認突擊步槍是否有損壞。

之後詩舞急忙翻找自己的口袋,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手機上的小燈在發亮,代表有未接來電。

「是,這里是千葉詩舞。是……」

詩舞撥打電話,康介在一旁愣愣地等候。

「我知道了,地域活化中心是嗎……是,我沒問題,可以去。」

詩舞信誓旦旦地向通話對象保證。

康介心想,你問題可大了吧?

詩舞身上的急救措施,是出自外行人的處置。她的傷勢最好去醫院縫針比較妥當,說不定她還需要輸血——不對、她最好應該輸個血。她說自己可以去?是要去哪里啊?地域活化中心?那里出了什麼事嗎?

詩舞掛斷電話,再將手機收進口袋里。

「承蒙你關照了,我得走了。」

「咦、呃……」康介還不習慣和女孩子說話。「打、打消這個念頭吧……你的傷口會裂開的……」

「多謝你的關心。」

詩舞從床上起身,傷口的痛楚令她稍微皺起眉頭。

「我問你,這座城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康介尋問詩舞。

「這個……」

「我的父母都瘋了,街上也死了一票人。」

「…………」

「請、請你告訴我,你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啊?」

「……對『正常人類』來說,我算是自己人。」

康介凝視著詩舞,她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那出去外面很危險啊。」

「我知道,所以我才必需要去。」

「……你說『必需要去』……難不成,是要去解決現在鎮上發生的問題嗎?」

「差不多是這樣。」詩舞回答。

「我說對了?」

「沒錯。」

「我也去幫忙吧。」

話一出口,康介被自己嚇到了,他其實沒打算說出這麼有氣魄的話。

「不行,這樣太魯莽了。」詩舞微微一笑。

「你一個受傷的女孩子,獨自前往險地才叫魯莽吧?」康介反駁。

「啊,我很強的……沒騙你……」

「是嗎……?」

「我有在練空手道,也懂得用槍。」

「不過……」

「會死喔,我說真的。」

「——唔。」

詩舞冷淡的一句話震懾了康介。她的語氣率性,字里行間卻散發出真正的死亡氣息。

——她對死亡有某種理解。和搏命厮殺有關的,某種本質性的理解。

詩舞拖著傷腿離開保健室,康介只能眼睜睜地看她離開。

「啊……」康介抓抓自己的腦袋。他自問——我該更堅決地挽留她嗎?還是不顧反對跟她一起去呢?受傷的女孩奮勇作戰,自己豈能躲在這里苟且偷生——?

「這樣……不行吧……我也要去啊……」

「康介沖出走廊追趕詩舞。他原以為很快就能追上受傷的詩舞,沒想到在樓梯處碰到了學校的老師。對方走下樓梯,擋在康介的面前,是一位戴著眼鏡的物理老師。體格清瘦的物理老師,每次生氣就會發出尖銳的吼叫聲,所以學生私下都稱呼他「吉娃娃老師」。

「老、老師……?」

吉娃娃老師渾身沾滿鮮血,右手還抓著一顆陌生男子的頭顱。康介一看就知道這個老師也瘋了。

那顆頭顱的表情很奇怪,兩眼明明是緊閉的,嘴巴卻張得很大。脖子的斷面參差不齊,顯然不是用順手的道具割下來的,血液流乾的頭顱十分蒼白。

「用相撲來決定吧。」

吉娃娃老師淡淡地說道。

「啥?」

「用相撲來決定正義與邪惡吧。」

吉娃娃老師將頭顱丟向康介,頭顱的重量介于籃球和保齡球之間。康介一碰到頭顱,當場嚇得腿軟。雙腿發抖的康介錯失了逃跑的機會。

「來玩相撲吧、來玩相撲吧。」

吉娃娃老師沖了過來,以瘦子不該有的強勁腕力推倒康介。康介背部撞上地板,呼吸頓時岔氣。

「住、住手……!」

康介心想,這不是相撲吧?可是對一個瘋子解釋也沒用。

「可惡!」

康介從小到大沒有真正打過架,他不喜歡肢體沖突——但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以和為貴的常識早已不管用了。

吉娃娃老師撲向康介,准備騎在康介的身上。

康介從下方狠狠地踹了吉娃娃老師的臉一腳。老師的眼鏡被踹飛,破裂的鏡片還刺進了他的臉部。

「相撲……相撲……撲……」

康介也發狠頑抗,他使盡全力扯住吉娃娃老師的領帶。吉娃娃老師被勒住脖子,身體重心不穩向前傾倒。


康介猛扯領帶,將吉娃娃老師反過來摔在地板上,這次換康介騎在老師身上了。

「先等等,不要殺我。」

「啥!?」

「那好,用相撲來決定殺或不殺吧。」

「整天相撲相撲的,吵死了!」

康介不太敢用拳頭揍人。他環顧四周,在附近找到了收納掃除用具的櫃子。康介抓起拖把痛扁吉娃娃老師的臉。

「相撲是能決定什麼啦!」

拖把的前端斷裂,康介准備用尖銳的握柄刺向吉娃娃老師——

正要下手之際,康介他猶豫了。

吉娃娃老師不是很受歡迎,卻也不是什麼壞人。他純粹是一個可憐的人,在兜丘高中這種鳥地方教書,還要忍受不良學生的調侃。

遲遲不敢下手的康介,被吉娃娃老師一把推開。

「我猜中了啊!阿嚕嘰尼咕它耶、哈欺巴搭那須!欸咕嚕撒多尼唷啦呼欸多、喔喔啊欸啦!」

吉娃娃老師站了起來,發出莫名其妙的鬼叫聲。

康介對自己的猶豫感到非常後悔,吉娃娃老師已經變成不同以往的存在了。用『存在』這個字眼或許不太正確。

應該說,吉娃娃老師變成了不同的生物——

這種說法還比較貼切。

吉娃娃老師抓起掃除用具櫃的鐵桶,用力扔向康介的顏面。被砸中的康介閉起眼睛,正好給了吉娃娃老師靠近的機會。

對方強烈的右勾拳,擊中了康介的臉頰。

拳頭命中的一瞬間,康介的思考能力也中斷了。他的腦袋產生了一段空白,幸好不到一秒就恢複了意識。

吉娃娃老師乘勝追擊。

意識昏沉的康介下意識伸出拖把的握柄,剛好插中了吉娃娃老師。老師的喉嚨被斷裂的尖銳握柄貫穿。

「噗啊。」

吉娃娃老師口中噴氣,鮮血也一並流了出來。

康介總算打倒了吉娃娃老師。老師的喉嚨插了一枝木棍,身體卻還不停地掙紮,感覺像沒死透的蟑螂一樣惡心。極度驚恐的康介,認為一定要確實殺死對方才行。

康介先回保健室拿椅子,再用椅子死命敲打吉娃娃老師的頭部,一直打到對方頭蓋骨破裂才肯罷手。爛成一團的頭部腦漿外露,里面還鑽出果凍狀的奇妙物體,外型很接近海豚。那個半透明的東西,和一般的面包差不多大,顏色是淡藍色的,有著海豚的嘴巴和鰭。

康介抓起椅腳砸爛了那思心的東西。他這才知道,啊,原來有怪東西寄生在老師的腦袋里,老師已經不是人類了。

康介殺了吉娃娃老師。

——沒辦法,不動手的話自己必死無疑,這算是正當防衛。

康介抑制不住身體發抖。他走進廁所里洗手,鏡子里的自己渾身是血,被毆打的地方也腫了越來,和平時的自己判若兩人。血液混著自來水流入排水口,等手洗乾淨後,康介也洗了一把臉。

百分之百的正當防衛,不曉得是否會被問罪?吉娃娃老師的家人,想必無法接受親人死去吧。康介本身對現在發生的事情也沒什麼真切戚受。

康介上過吉娃娃老師的課,不過他不記得老師的本名——今天,他這輩子第一次殺的人是吉娃娃老師,他卻不知道對方的本名,純粹是為了生存才下手的。

詩舞說得沒錯——真的會死人。

繼續追趕詩舞,危險性肯定有增無減,這點是錯不了的。

——反正人都殺了,也無所謂了。

2

鬼一成功潛入了建築物里。

他支身潛入敵營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救出生還者。

三池紗龍還活著——鬼一心中莫名抱有這種類似確信的念頭。他沒有證據,按常理來說三池紗龍早被殺掉了才對。說不定現在的鬼一,只是將自己的期望當成直覺,做出失控的舉動罷了。

鬼一告訴自己,若真是這樣也好——在絕望中也要堅信希望,這不正是人性嗎?感情用事、不合理性又何妨?為了寶貴的事物,人類甘冒愚蠢與無知的風險。

接下來才是重點。鬼一賭上了些微的希望,深信三池紗龍還活著,那麼她會被監禁在哪個地方呢?

這時候要站在敵人的角度思考問題。鬼一設想自己是抓到敵人的,試著推理關俘虜的地點。

暗殺社也常干監禁的勾當,他們用的大多是地下室。地下室沒有窗戶,不用擔心俘虜從窗戶逃跑,而且能大幅降低被外人目擊的風險。除了地下室,再來就是高樓了,窗戶高的地方也很難逃脫。

目前鬼一位于地下二樓,這個停車場沒有可供監禁的房間。鬼一決定依序探索地下一樓和最上層。這兩個地方都沒有的話,到時候再另做打算。

通往地下一樓的樓梯間,有負責守備。身穿皮衣的男子,一臉無趣地架著沖鋒槍。鬼一再次拿出軍用彈弓,將鐵珠射進皮衣男的喉嚨。

「!」

鬼一丟下軍用彈弓,反手拔出小刀一口氣沖向對方。敵人喉嚨受傷無法大叫,鬼一趁對方來不及開槍,迅速揮刀砍斷他的右上臂肌腱和沖鋒槍的槍背帶,如此一來即可輕易搶下對方的沖鋒槍。鬼一攻勢未停,他斬斷敵人膝蓋後方肌腱,剝奪其行動力。為求慎重起見,再一刀刺向眉心,徹底斷絕對方生命。

「……呼……」

鬼一抵達地下一樓。好不容易來到這里——他告誡自己要更安靜、更慎重地前進。鬼一放輕腳步行走,聽到了類似獸吼的聲音——有人在尖叫?不對,是嬌喘聲?聲音是從『第二集會室』傳來的。

集會室的門沒有上鎖,鬼一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絲門縫,沒有驚動到室內的人。

三池紗龍就在里面。

她趴在地上,被別人從後面侵犯。

那是一間改裝成拷問房的集會室,紗龍的身上只剩下領結和長襪。她的雙手被塑膠制的手銬綁在身後,表情顯然很享受被侵犯的快戚。一定是對她動了什麼手腳,可能是催眠術、藥物影響、電擊拷問——否則她是不可能露出那種表情的。

強暴她的是剛才那個肥胖男子,他從身後激烈地抽插紗龍。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紗龍還主動扭腰擺臀,金發少女羨慕地看著激烈做愛的二人。

鬼一的表情痛苦扭曲,這個光景幾乎讓他心碎。

——這是怎樣?我以身犯險侵入死地,換來的卻是這種下場嗎?

差點崩潰的鬼一,訓斥自己振作起來。

——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了,要慶幸三池紗龍還活著。

那個胖子和金發少女是高手,光憑小刀和彈弓是殺不死的。鬼一架起加裝滅音器的突擊步槍。

這時,建築物外槍聲大作。察覺異變的少女拿起武器,恢複了認真的神情。男子也迅速推開紗龍,拉起褲子的拉煉。紗龍如同一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哀求男子不要停。

緊接著,驚人的爆炸聲響起,整座建築物劇烈搖晃。男子和少女對看了一眼。

鬼一離開門前,躲進集會室附近的茶水間,避免和他們正面沖突。比起發動奇襲,最重要的是先救出紗龍——外面的槍聲是零士他們發動攻擊了嗎?

男子和少女全副武裝沖出集會室,里面只剩下紗龍一人。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鬼一傳簡訊給零士。

『在地域活化中B1發現三池紗龍,性命無虞,請持續攻擊。』

「…………」


8ЬoOк。cОм

待敵人跑遠後,鬼一進入了集會室。

3

零士和輝佳等人會合了,他也得知鬼一單獨闖入敵營之中。鎮上化為人間煉獄,活像受到了戰爭摧殘。現在也沒必要隱藏武器了,暗殺社的高中生手持武器在市區里穿梭。一行人在移動中接到千葉詩舞來電,她表示自己也會趕往在兜丘新市鎮的據點——地域活化中心。

「就是那里嗎……」

鬼一早已單獨行動,詩舞還要晚點才到。

零士、輝佳、長谷川、犬童來到了地域活化中心前面。

「血瘤破裂後……」零士開口。「如果順利防堵,有辦法防止災害擴大嗎?」

「這要看血瘤的種類。」長谷川替零士解答。「洞穴式的血瘤破裂是有辦法填補的,空間式的就只能先行封閉,等待恢複原狀了……」

敵人的數量超乎眾人想像,防禦堪稱固若金湯。仔細尋找應該是能發現守備薄弱的部分(例如鬼一潛入的場所),只是這樣太浪費時間了,他們無法再坐視災害擴大了。

要靠暗殺社的力量,抑制血瘤破裂的影響才行。

「該怎麼進攻呢;…」零士喃喃自語。

「那個。」犬童皺起眉頭說。「你是在尋求我們意見嗎?」

「咦?」

「我們是增援。」長谷川解釋。「這場作戰是正袈裟高中『帶頭』的。」

他們說得對,零士自我反省。

零士養成了凡事尋問社長的壞習慣,這種沒主見的性格真是太丟人了。

「……我明白了。」零士邊思考邊回答。「呃,社長沒打算配合我們的時機,我們主動掌握時機進攻吧。」

零士想盡快收拾這種慘狀。

「那就用榴彈吧。」長谷川的FN2000上,加裝了大顆樹果一般的榴彈。

「社長在里面喔?」

「攻擊戶外的敵人就好啦,這樣也不容易傷到鬼一同學吧。」

「好。不過,爆裂物請用來對付戶外的敵人就好,麻煩你留心了。」

「交給我吧。」

「那我去狙擊位置啦。」犬童打開摺疊式的KBP•OSV-96遠程狙擊槍。

「小輝,你沒問題嗎?」零士輕拍少女劍豪的肩膀。

「……喔……!」輝佳用力豎起大姆指。

犬童沖到狙擊位置(幾近空屋的住宅區高樓)後,零士和長谷川打開武器的安全裝置。最先發動攻擊的是長谷川,他往敵人聚集的地方來上一發榴彈,爆風和碎片一口氣清光了所有敵人。

犬童也在三百公尺外進行狙擊,以她的狙擊槍性能來看,這個距離的狙擊並不困難。零士很清楚十二•七X一〇七毫米的大型彈藥威力,這種子彈一打到人體上,威力相當于小型炸彈爆破。

長谷川打出第二發榴彈,守衛的紛紛被炸成肉片,犬童的狙擊也有同樣的碎尸效果。四周灑滿的鮮血,量多到非常誇張。

長谷川打出第三發榴彈後,零士說這種程度的爆破就夠了。長谷川倒是一臉不滿,似乎還想多來幾發,不過他也沒有反駁零士。

零士接到鬼一的簡訊,稍微放下了心中的憂慮。可是,上面只說三池紗龍性命無虞,而不是說她平安無事,這點讓零士頗為在意。

零士也入侵了地域活化中心。

4

——二〇一二年六月,加拉帕戈斯象龜的亞種,平塔島象龜絕種了。

那一天,孤單喬治死了。

進入集會室的鬼一,立刻用刀解開紗龍的束縛。可是紗龍根本沒辦法溝通,她的精神錯亂到連鬼一都不認得了。鬼一多次表明自己的身分,還甩了紗龍好幾記耳光,紗龍只懇求鬼一繼續上她,被赤裸發情的紗龍抱住,鬼一困擾得不知所措——與其說困擾,應該說是想哭才對。他不知道紗龍能否恢複正常,要是永遠恢複不了該怎麼辦……?

「嗯……!」

紗龍強吻了鬼一,舌頭也伸入鬼一口中。和這樣一位美少女熱情相吻,鬼一絲毫不覺得開心。他不否認舌吻很舒服,但是這個吻實在太痛苦了。

敵人若在這種狀態下折返,鬼一馬上就會失去性命。不過鬼一已經豁出去了,反正他的單動行動早就算不上理性了。

自從加入暗殺社,他有隨時面對死亡的心理准備。而這樣的覺悟,很容易就會轉化成自殺沖動。沒錯,自殺沖動——或是生無可戀的感覺。

——鬼一不解,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想起了先前的紗龍。

當時他們在隅田川上,搭乘很像宇宙船的水上巴士上果京觀光汽船「HOTARUNA」。

平常的紗龍有股典雅的美感。那是自幼學過各種才藝、認真勤學又喜好讀書的女人特有的風采。

「對了,鬼一同學……」

「嗯?」

「我想……除了討論社團活動,我們是不是也該談些私生活的話題?」

「私生活是嗎?例如呢?」

「例、例如戀愛之類的。」

紗龍假裝面無表情,但是她整張臉和耳朵都紅透了。

「我現在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

鬼一眺望著遠方笑道。

「這算是自我約

束吧,在退出暗殺社之前禁止戀愛。」

鬼一故意裝成遲鈍。

有點像動物壓抑神經和痛覺以求生存的味道。

鬼一抓住紗龍的頭,硬將她拉開。

「嗯!不、不要停啊……!?」

紗龍的表情像是被搶走寶貝的小孩鬧別扭。

——那些家伙傷害了紗龍。

而鬼一卻自暴自棄——這樣對嗎?

鬼一明白,這全是他的錯。

當然,最該死的是沒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結果來看鬼一的悔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心靈,不願面對他和紗龍之間的關系——所以,他才不曉得該如何處理現在的狀況。

鬼一緊緊固定住紗龍的頭部,紗龍想抓開鬼一的手,可是他們的臂力差距太大,鬼一的手完全不為所動。

之後,鬼一主動親吻紗龍。


「……嗯!」

——鬼一不再自暴自棄,他要以自身的意志擁抱紗龍。

于是,他推倒了自己心儀的女子。

5

零士收到社長的簡訊——內容是在地下一樓找到紗龍。

他架起SIG突擊步槍死命開火,射殺那些不斷冒出來的。

一樓的櫃台大廳激戰連連,室內的精銳眾多,有人拿著聚碳酸酯制成的盾牌,也有人變成了魚臉。當拋棄人類外形,解放身體的極限潛能時就會變成魚臉。變身的除了臉型改變外,肌肉也會膨脹數倍,再也無法偽裝成人類。

另外,翻倒大廳的桌子和沙發,構築了簡易的掩體。

零士等人躲在掩蔽物後方激烈開火,全身包滿繃帶的千葉詩舞趕來了。她尋問零士戰況的語氣缺乏緊張感,簡直像圍觀群眾跑來湊熱鬧。

零士交換彈匣,告訴她情況非常險峻。「喂、你受傷不輕啊,沒問題吧?」

「就是沒問題才來的啊。」

語畢,詩舞也架起突擊步槍掃射。

「要不要射一發榴彈或C4啊……」長谷川提出建議。

「先不要在室內爆破。」零士否決後又想了一下,隨後說。「不,或許可行,這棟建築物蠻結實的。小輝,長谷川同學要發射榴彈。爆風靜止後煙塵不會立刻散去,你利用敵人視線不良的空檔沖過去近身戰,沒問題吧?」

「……嗯……!」輝佳緊握日本刀來回應零士。

「好。」零士指示長谷川攻擊。

長谷川扣下榴彈發射器的扳機,高性能炸藥榴彈飛到敵人的中心爆炸。榴彈外皮散成三百塊以上的碎片,產生一個直徑十公尺的殺傷范圍,爆破也震起了白色的煙霧。

爆風和碎片消停後,室內的煙霧尚未散去。輝佳利用這個機會拔刀發動突擊。

快如疾風的輝佳踩著敵人的掩體跳上空中,順勢翻身殺出一刀。

「!」

輝佳的日本刀,砍進魚臉化的頭部。一陣噗擦聲響起,對方腦袋裂成兩半,連頸椎都露了出來。

不待死者倒下,輝佳已殺向了下一個敵人,這次的敵人手持聚碳酸酯制成的盾牌。體格嬌小的輝佳,朝盾牌轟出一記威力驚人的踢腿,對方被踢得重心失衡。

露出破綻的敵人,被輝佳一刀砍斷右腳。輝佳跑向下一個敵人時,順手刺向倒地的敵人頭部。

零士他們總算攻下了櫃台大廳。輝佳的戰績力壓眾人,現場躺了十五具的尸體。

殺了這麼多,四周還是充滿了敵人的氣息,一樓的其他房間和樓上吵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沒時間了。」零士說。「而且我也很擔心社長。」

「我們分頭行動吧。」詩舞提議。「請你們淨空一樓,我在這里阻擋二樓的敵人。」

零士思考這個作戰方案是否妥當。基本上他們不該分散戰力,可是詩舞如果能夠擋在樓梯口警戒樓上的敵人,主力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執行探索和鎮壓。等一樓淨空後,再到地下一樓會同鬼一攻上二樓——這是最理想的作戰流程。

「就這麼辦吧,詩舞負責警戒樓梯,你希望誰留下來幫忙?」

「不用,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你怎麼動不動就說沒問題啊?」

「真的沒問題啊,不用擔心。」

6

——紗龍,做了一場不堪入目的夢。

「……啊……?」

她身上的藥效也逐漸散去——

隨著意識恢複清晰,紗龍從身上黏稠的觸感,得知那並不是一場夢。紗龍確實被陌生的男子侵犯了,但是強力的藥物害她意識混亂,她對自己的遭遇還沒有切身體認。也許有一天這段記憶會化為她的心靈創傷,在日常的平凡時刻鮮明浮現,折磨她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比起日後的痛苦與不安,現在最要緊的是鬼一抱住了紗龍的肩膀。

紗龍的身上不知何時披著男用的外套,想必是鬼一幫她披上的。那件外套上稍微透著槍枝保養油料的氣味。

紗龍和鬼一發生了關系,她隱約記得鬼一是迫于無奈才和自己做愛的。身為一個深愛鬼一的女人,這個事實太令她羞恥、難堪、心痛了。

「你醒啦。」鬼一靜靜地微笑。

「嗯……」

「這種情況,讓人想起以前的共同作戰。」

「作戰?」

「就是強攻的旅館,不小心被關在房里那次啊。」

「啊……」

那是紗龍很珍視的回憶。

如今他們單獨待在房里,上方又傳來槍響。紗龍恍然大悟,這個情況確實和那次作戰蠻像的。

「以前,我提過孤單喬治的話題吧?」

「我記得……是一只孤獨死去的烏龜對吧。」

「事實上……那個故事還有『後續』喔。」

「後續?」

鬼一保持著清澄的笑容說。「孤單喬治死後,人類依然在進行他的研究。過了幾個月,人類發現『他』可能還有伙伴。美國的某個大學研究團隊,在加拉帕戈斯群島調查象龜,結果找到了具有平塔島象DNA的個體。」

「…………」

「平塔島象龜過去被人類濫捕食用,造成數量銳減。那些象龜被當成預備食品堆積在船上,用不到的就丟進海里。等到平塔島象龜快要絕種了,人類又開始慌了。

透過DNA分析調查,得知平塔島象龜可能還沒絕種,尤其純血種的幼龜生存的可能性非常高。這單純是生物學的觀點,不過也代表了喬治絕不孤獨。」

「……這個故事的教訓是什麼呢?」

「生物很難成為真正孤獨的個體,孤獨也是有難易之分的。」

紗龍總覺得鬼一是在鼓舞自己。

她終于知道岡本鬼一是個很憨厚的男人。

「……我們一起走下去吧,紗龍。」

語畢,鬼一用力抱住紗龍,紗龍感受他溫暖的體溫,淚水自然奪眶而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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