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生在暑期補習第二天結束,我與千和吃完晚餐,在房間里預習明日課程時的事。
被詛咒的簡訊提示音又響了,我收到了那家伙的簡訊。
【主旨】無題
【內文】你的女兒在我這。
如果想要她回去,就一個人晚上八點到車站前的咖啡廳來。
哎呀真是的,這家伙真是非常麻煩。
我一邊翻著數學教科書,一邊單手回信。
【主旨】Re無題
【內文】我沒有女兒。
要殺要剮隨你高興。
只過了約十秒鍾,被詛咒的音樂再次響起。
我無奈地開啟簡訊——
【主旨】無題
【內文】我的女兒在我這。
如果想要她回去下文同上則。
「我才不認識什麼你女兒!」
我出聲對簡訊吐槽。
話說,你也沒有女兒吧……
說到底,這約男友的簡訊用語怎麼和綁架犯的恐嚇信一樣,這是怎樣啊。
沒辦法,明確拒絕吧。
【主旨】Re無題
【內文】我現在忙著預習和複習暑期補習的課程。
雖然很抱歉但下次有機會再說。
幾分鍾後,這次我收到一則內容稍長的簡訊。
【主旨】無題
【內文】我明白了。
請你努力念書吧。
希望你別太拚命了。
累的時候也可以聆聽外面夏蟲的嗚叫聲。
你肯定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筆嘰 筆嘰 筆嘰~
♪嘿嘿嘿嘿 嚦嚦史~
♪泄嘍 泄嘍 泄嘍羅~
然後我立刻回信。
【主旨】Re無題
【內文】小的立刻趨往謁見真涼大人!
◆
符合「車站前的咖啡廳」這條件的其實有兩家店,但既然是真涼指定的,就能縮小目標成一家店了——那就是出了剪票口馬上就到的某家咖啡連鎖店。雖然是味道和價格都不值得一提的普通店家,但因為客人都被隔壁的遠食店搶走而顯得冷清,這點似乎讓真涼很喜歡。
我一打開門,發現店里稀奇地很擁擠。不愧是暑假,店里都是夜間游樂的國高中生情侶。穿西裝的上班族坐在角落的座位,似乎心情很差地啜飲著咖啡,總覺得令人同情。
——這時。
「嗨,真涼。」
我朝著坐在窗邊座位的「女友」打了招呼。即使這麼擁擠不堪的地方都能馬上發現她,這都多虧了她的銀發藍眼,氣息強烈地引人注目。
她真是深深令人感到「出眾」呢……
我如果是女生,絕對不想站在這家伙的旁邊。
這麼一想,千和與公主還真是了不起呢。
「你太慢了,銳太。」
真涼用銳利凶狠的視線看我,發出不悅的聲音說道。
「從回信到抵達這里竟然花了十一分三十八秒三九,你到底在搞什麼?」
哇——
真仔細——
「哪有在搞什麼,從我家過來不管再怎麼趕,至少都要十分鍾吧。」
「真是沒用的男人,你就不會像瓦尼拉·艾斯(注5)一樣從黑暗空間移動嗎?」
「對不起,我不是替身使者。」
「哼,你正是所謂的『沒用的男人』(注6)呢。」
「你以為很有梗嗎!」
真涼自從她妹妹那件事以來,和我兩人獨處時,就變成這樣直呼名諱+平等說話了。
她說:「只要在有人看到時偽裝戀人就好」、「兩人獨處時就徹底冷淡對待」。
反正她也不是真正的女友,所以被冷淡對待也沒什麼……但總覺得連毒舌的破壞力都增加了。
「別站著發愣了,坐下吧?」
「啊啊,對喔。」
店員送來冷開水,我向他點了可樂,然後坐在真涼的對面。
注5《JOJO》第三部的人物Vanilla Ice,能力之一是將自己吞入黑暗空間進行瞬間移動。
注6原文為「使えない男」,也有「不會用替身」的意思,一語雙關。
「在等你的期間,我被戀愛教徒們搭訕了三次之多,真肮髒,你要怎麼補償我?」
「三次比平常少呢,反正你應該也迎頭痛擊他們了吧。」
「當然羅!這就和新興宗教傳教一樣,隨隨便便地跟著去然後枝強迫買壺買水的哪受得了。」
「我想不會買壺吧……」
此時我發現周圍的客人目不轉睛地看我。「那個是男友?」「很平常嘛」之類的聲音傳了過來,我與真涼約會總是如此。甚至曾經被國中女生說過「失望——!」「沮喪——!」當時為了恢複信心可是花了我很多時間呢!
「……對了,真涼,今天到底有什麼事?」
「哎喲?」
真涼微笑著側首說:
「難道你忘了嗎?銳太。你還欠我『人情』呢。」
「?」
可惡!
我一直隱隱約約覺得可能是那件事,果然是保健室的事嗎?
「你對秋筱同學的屁股,還真是感到興奮呢……?」
真涼冷若冰霜的視線射穿我。
「你那天晚上,一個人在床上欲火焚身吧?真下流。」
「我才沒欲火焚身呢!」
「如果我失明移植了你的角膜,大概只會看見秋筱同學的屁股吧。」
「這是什麼可怕的色情作品啊。」
如果真是這樣,想移植的男生應該會蜂擁而至吧。
畢竟那真的是好東西呢……
「你看,又興奮了。」
「!」
糟了,表現在臉上了嗎?
「你真的很下流,光是這樣面對面而已好像就要懷孕了。」
「不可能吧!」
「誰曉得,你現在明明滿腦都是女生的屁股。」
「我就說沒有了!」
「只會說謊。不只一兩個人親眼看到你穿著寫有『屁股!』的T恤,還說『大家一起玩推屁股游戲吧?』微笑著向一群小學女生突擊呢。」
「這是什麼變態?在你心中我是這樣的嗎?」
真涼同學的看家本領「若無其事冤枉人」全面爆炸in車站前的咖啡廳。
送來我點的可樂的女店員眼神,令我非常非常難受。
啊啊,這家店我已經不能再來了……
「因此,關于你報答我恩情的方法——」
真涼喝了剛注入的冷開水,然後歇了口氣說:
「請你陪我參加八月一日羽根川的煙火大會吧。」
「…………還好!」
「什麼『還好』?」
「沒事,我自言自語。」
昨晚興起的「旗標預感」果然沒錯。
如果那時按照要求與千和約好就糟了。
「抱歉,那天找要在補習班念書所以不行。」
「念書?甚至拒絕女友的邀約?」
「畢竟我繳了很多錢去上暑期補習班,所以想得到最大限度的成果。」
「真的嗎?」
真涼皺眉說:
「該不會已經和春咲同學或秋筱同學約好了吧?」
「我發誓沒有,不信的話你也可以找千和與公主確認。」
真涼直盯著我的臉,但最後還是小歎了口氣。
「我明白了,雖然很可惜,我還是一個人去煙火大會吧。」
「真抱歉。」
太好了,順利脫身了嗎?
「話雖如此,我一直以為你討厭這種活動呢。」
「哎喲,才沒這種事。」
真涼一臉出神地環視滿是情侶的店內說:
「在地上綻放的鮮紅血沫煙火……呵呵呵!想必很漂亮吧。」
「你這家伙想在歡樂的煙火大會上做什麼!」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將活動中快活的那些笨蛋情侶一個不留地沉入血海啊。」
「……」
怎麼辦?
犯罪預告。
眼前的女友發表了犯罪預告……
「因為他們大概都會像笨蛋似地仰視天空,所以身體防衛一定空空如也,正如我願。」
「你的目標還真具體啊!該不會真的想實行吧?」
我應該趁現在去報警嗎?這也是男友的職責嗎?
「——討厭,當然是開玩笑的。」
真涼略微聳肩說著。
「即使以力量排除了戀愛腦的戀愛教徒也沒有意義,還是非得用『自演乙』的活動形式來爭口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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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嚇我啊……」
我放心地向下撫摸胸口,看來是不會成為罪犯的男友了。
「可是,那個『自演乙』也廢社了。」
真涼用指尖戳了戳冒出水珠的玻璃杯杯身,歎了口氣說:
「本以為解決了真那的事,沒想到這次是冬海愛衣,實在是一個接一個,煩惱的種子長不完呢。」
「有沒有什麼對策?除了犯罪以外。」
「也不算沒有吧。」
真涼說著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個方案,不是以社團,而只是以團體的形式進行活動。」
「嗯,原來如此。」
這不也很好嗎?
既然不是社團活動,就只是「和朋友一起玩而已」了。只要在校內不要太亂來,就不會被風紀委員說三道四。
「但是,這有一個重大的瓶頸。」
「什麼?」
「因為沒有社辦,所以無法確保有場所放置萬人迷的聖經《JOJO》,因此這個方案NG。」
「……這算是瓶頸嗎?」
這有什麼關系,而且你家有全套吧。
「第二個方案,創設新的社團。」
「咦,明明才剛被廢社呢?」
「名字也是『再次演出自我的少女會』。」
「這不是只加了兩個字而已嗎?」
不管是再演選是績演,反正都是「自演乙」。
「只換名字不行吧?若不改變活動內容,也只會再度遭到風紀委員干涉罷了。」
「結果問題還是走到盡頭了,所以,最好的選擇是第三個方法。」
真涼的瞳孔閃過一道光芒:
「抓住風紀委員·冬海愛衣的弱點。」
「結果又變得像犯罪一樣了。如果能這麼簡單找到弱點,大家就不用那麼辛苦了吧?」
「這可不一定喔。」
真涼耐人尋味地笑了。
「冬海愛衣在保健室里吹噓『區區男友我當然有』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吧?」
「是啊,我記得他叫米歇爾?」
「對,大五郎。」
真涼拿出小筆記本啪啦啪啦地翻動說:
「其實休業式那天,我和春咲同學她們一起到處打聽了冬海愛衣的事。」
「原來你們做了這種事嗎?」
真涼朗讀筆記:
「冬海愛衣,一年三班。隸屬風紀委員,未參加社團。單親家雇,家庭成員有父親和一個弟弟。因為父親工作的關系時常搬家,北從青森南至長崎,總計七次搬遷。雖然進出羽根之山市好幾次,但高中入學的同時回到了現在自己的住宅。」
「跟著父親到處跑真是辛苦呢。」
「是嗎?能待在日本國內就很好了吧。」
「……」
被歸國子女真涼這麼一說,讓我無言以對。
這家伙的家庭好像也非常複雜。
「因為有這種經曆,所以知道冬海愛衣過去的人很少。好像唯一的人是你的摯友游井薰,他從小一到小四和她就讀同一所小學。」
「是啊,我聽阿薰說過。」
「我本來也打算向游井同學打聽,沒想到被巧妙地躲開了,他還真是厲害。」
「哈哈哈,畢竟他是我的摯友啊!」
「這兩件事沒有關系吧。」
「……啊,是嗎?」
被輕描淡寫地帶過了,有點傷心。
「不過,我從冬海愛衣的同班同學得到了重要的情報。」
「什麼情報?」
「她們對這個叫『大五郎』的男友存在一無所知。」
「那不是毫無線索嗎?」
真涼眨眼示意說:
「就因為什麼都沒打聽到才是成果喔。」
這到底什麼意思,看不透這話中玄機。
「從她那樣炫耀自己男友的口氣來看,冬海愛衣是個『戀愛腦』呢。你也是這麼認為吧?」
「這個嘛,算吧。」
的確。
她那時大肆地向千和炫耀米歇爾呢。
將戀愛當作一種身分、飾品配戴著,這是戀愛腦的惡習。
「盡管如此,冬海愛衣身邊卻沒有任何人知道大五郎的事,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她對同班同學保密有男友的事?」
「明明在身為宿敵的我們面前說成那樣了呢?」
「啊……」
說起來是很怪。
居然連跟她那麼親近的阿薰都好像不知道米歇爾的事。
為什麼要跟真涼她們說呢?
「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什麼大五郎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說——那是冬海愛衣虛構的人物。」
「不是冒牌男友,而是虛構男友嗎……」
自演啦冒牌啦虛構啦,我周遭全是這種東西呢。
「我想拜托銳太一件事。」
真涼轉為鄭重其事的語調說:
「我想要你接近冬海愛衣,抓住大五郎的存在是謊雷的證據。」
「你說接近,怎麼做?」
「很簡單吧?因為你們在同一家補習班上暑期課程。」
「什麼啊,你已經知道了嗎?」
還是老樣子的消息靈通。
這家伙的情報網是怎麼回事?明明也沒有朋友,要從哪里獲得情報還真是個謎。
「既然你拒絕了我煙火大會的邀約,這點小事總該做吧。」
「……我知道了。」
我歎了口氣。
「不過,我倒覺得冬海真的有男友。」
「是喔為什麼?」
「因為她是那麼認真又聰明的人,怎麼會撒這種馬上就會被拆穿的謊?」
「她會撒謊的。」
真涼斬釘截鐵地一口咬定。
「這世上沒有不說謊的女人。」
「……」
是這樣嗎?
「算了,對只對女生屁股感興趣的銳太來說,想必是無法理解吧。」
「干麼突然冤枉我啊!」
「銳太:『這世上沒有屁股不美的女人!(有力地說)』」
「我說過不要隨便捏造別人的台詞——!」
好厲害!
果然她毒舌的破壞力比以前厲害好幾倍!
我提心吊膽地舉手說:
「那個,真涼同學,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
「還是麻煩您恢複到以前的語氣可以嗎……?」
否則我就要變成這種語氣了。(注7)!
「為什麼?」
「哎呀我總覺得,該說是現在的語氣太冷淡了呢?還是逾越毒舌限制了呢?或者該說是我快要心碎了呢?」
真涼嗯了一聲,手貼著臉頰,一臉沉思的表情。
我——分明才剛被痛罵一頓,卻被她的臉蛋吸引而看得入迷。
注7、銳太對真涼說的是敬語。
她無精打采、視線旁徨,又略作歎息的表情,看起來簡直像個女演員。
雖然也有稱贊她長相如此美麗的意思,但不只這樣。
她看起來簡直像在「表演什麼」。
至于究竟是表演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是啊。」
真涼簡短地說道。
「我會考慮的。」
她盯著窗外的那張側臉,也還是像人造之物的感覺。
很美。
◆
後來我們又漫無邊際地閑談了三十分鍾左右才散會。
回程剩一個人時我才發現——
「事情又麻煩起來了……」
好不容易多虧阿薰,就快要可以和冬海和睦相處了,這下子又是「左右為難」。
狀況和第一學期沒有什麼不同。
不,是更糟了。
為什麼呢,該不會我有「一定會卷進修羅場的體質」或是性格之類的?
自從成為真涼的冒牌男友以來,不就老碰上這種事嗎?
「我、我才不會認輸呢……」
我仰望夏天的星座,暗自發誓。
怎能屈服于什麼修羅場。
我的理想暑假一定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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