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8 水族館是修羅場

明明是星期日,心情卻很郁悶。

今天也從早開始就悶在圖書館里,但怎麼樣也無法集中精神。好不容易才跟最上借來那本教材,腦袋卻記不住,手也動不了。

過了中午還是不見進展,我就決定換地方了。

今天是好天氣,出去走走或許心情也會跟著舒暢。

我離開圖書館,往平常很少去的車站後站方向走。那家和真涼常去的咖啡廳也不方便去了,去開辟新的店吧。

我走過自行車停車場,一進入綠地公園,就從許多沒葉子的銀杏樹之間,看見一棟古老的建築物。

那是「羽根之山Marine island」。

雖然取了個非常外來語的名字,總之是座水族館。

好懷念啊。

小學一年級的遠足不是去過嗎?

千和看海獅表演時還說「好可怕」哭了起來。到底哪里藏著恐怖的開關啊?至今還是個謎。

不知為何腳步朝著那里走,就決定去看看了。

我無視海豚池與大白鯊的實物大齒模型,四處眺望大型的洄游水槽。只要看到游得快活又輕快的鮪魚,就感覺很痛快——但是據說鮪魚不游泳就會死吧。這樣看來它們也是逼不得已的嗎?

「我也是,不被抱緊就會死,所以抱緊我吧?」

「是啊,要是我不抱緊你的話……這居然攸關存亡!?」

我回頭一看,只見公主站在那里。

她戴著粉紅色的毛線帽,身穿純白的粗呢大衣。小公主穿便服的打扮也實在像個討人喜歡的大天使,她的腋下還夾著素描本。

「嗨公主,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抱抱進行曲。」

「……什麼?」

「這是等待銳太抱緊我的狀態。」

還以為她會冒出什麼中二病設定,沒想到就這樣而已。

「那麼,真相呢?」

「聖地巡禮。」

「貴教是……?」

第一次聽說水族館是宗教設施啊。

當我正在煩惱這也是什麼設定嗎的時候,傳來有人呼喚公主的聲音。

「哇——哈、哈、哈!吶公主!這里就是王子與尼洛大人初吻的地方吧?這個水槽,好像是映在事件圖背景的那個啊?哇——哈、哈!」

發出愉快笑聲的女人,就在翻車魚的水槽前。

「他就是這樣prpr、prpr(注8 日本網路用語。為「ペロペロ(舔舔)」之縮寫,可廣泛形容任何令人激起欲望的事物。)~的,含著淚抱緊尼奧大人吧!那個自暴自棄的哭臉真是讓人受不了啊。姊姊都要流口水了~果然王子就得是無能攻才行。二代那個攻受皆可的家伙給我在地獄深淵反省吧哈、哈、哈!」

金發女以模特兒般裝模作樣的姿勢站立。

她穿著合身的鮮紅色羽絨衣,迷你裙下是一雙帥氣的玉腿。

然而,從她口中流出的話卻散發濃厚的腐臭味。

「……………………你在做什麼?真那。」

「哇——哈、哈、哈!」的大笑聲停了。

「啥!?為、為為、為什麼你會在這種地方啊惡心宅男!」

真那搖晃到雙馬尾都亂了,身子向後仰。

各方面來說這是我的台詞才對,算了先不管這個。

「什麼啊公主,你和真那一起來的嗎?」

「我肯定,這是本世紀最棒的傑作游戲『我的海豚與那家伙的鯨魚』的聖地巡禮。」

「本世紀還有八十年以上吧……」

所謂在動畫、游戲業界方面的聖地巡禮,意思就是「去作品中登場過的地方走走」。

「一陣子沒見面,真那被BL茶毒了嗎?」

難道是因為暑假和公主一起去書店買了同人志?那是起源嗎?

「不、不是……我只是因為受公主所托,沒辦法才陪她來而已!」

「你剛才講的話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說得出來的喔。」

「就說不是了嘛!」

淚眼prpr的夏川真那同學,超可愛。

「你之前對我說過『宅男真的很惡心』吧?對吧對吧?」

「對、對啊?因為真的很惡心啊!別靠近別碰會汙染我會腐爛!」

「你變成那種宅了感覺如何?惡心嗎?你照過鏡子嗎?惡?」


我一戳她的肩膀,她就發出「咯、喔——!」的聲音,以超越滿臉通紅程度的紫黑臉色扭動身體。雖然我可能會被說沒有大人氣概,但能讓這個死傲慢女國中生屈服還真是無比幸福的時刻,真可謂愉悅!

「不不不不說這個了,我聽說你跟小涼分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這個說來話長啊……」

從剛才開始館內的警衛就頻頻在故意咳嗽,這也理所當然,我們吵成這樣。

「銳太,要去喝茶嗎?」

公主輕輕拉我的手臂。

「能在這里相遇也是超次元思念體的意思,這是要我幫銳太打起精神的使命。」

「……我、其實——」

「很有精神喔」,本來想這樣回答,卻辦不到。

因為被公主的瞳孔盯著看,就沒辦法說謊了。

「……好啊。」

我牽起公主的手,回以微笑。

「我有很多事想說給你聽。」



我們移動到水族館里的咖啡廳。

午餐時間似乎剛好結束,我們馬上就排到座位,那個位子可以從大窗戶看見海豚池。

我把最近與千和的事說給兩人聽。

我說自己不知為何越來越不明白她的心情了。

「——銳太的心情,我有點了解。」

聽完之後,公主的視線落在變涼的抹茶上說道。

「我也覺得,最近的吉娃娃變了。總覺得吉娃娃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有點寂寞。」

「但是,這不是好事嗎?」

真那喀啦喀啦地攪拌著冰咖啡的冰塊說。

「總之,意思就是那個吉娃娃成長了吧?公主和你熟識的是以前的她,會情緒低落我也不是不明白啦。但人都會變吧,這不是很平常嗎?」

「是啊,畢竟也有本來是異性戀的女國中生突然覺醒的事發生呢。」

「……啊啊?」

真那以可怕的眼神瞪我,我從她身上移開視線並思考。

千和變得會做料理了。

千和變得會念書了。

這都肯定是好事。

明明如此,我卻不能坦率地祝福她?

「吶,銳太。」

等我回神過來,才發現公主以擔心的眼神盯著我看。

「其實,我有件事一直瞞著大家。本來想等到確切成形以後才說的——但我現在說吧。」

公主的視線瞥了一眼正在發火的真那,繼續說道:

「我和真那,現在正在畫漫畫。」

「漫畫?」

「就是所謂的同人志,剛才說過的那款游戲的。」

「所以,你最近在社辦才會一直畫畫嗎?」

公主很害羞地雙頰緋紅,點了點頭。

「今天來這里也是為了作畫取材,因為我想好好看過實物再畫。」

「嗯,我是沒什麼興趣喔?是公主說希望我想劇本才沒辦法的喔?反正要做的話我也討厭只做個半吊子啊?」

雖然每句話的語尾部加上「?」很煩,但真那看起來也很樂在其中。

「但是,為什麼你會想做同人志?」

「不久前的校慶我非常開心,大家一起做些什麼真的很棒。我希望校慶可以一直、一直持續下去,可是在現實當中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決定用自己的手創造出世界。」

「……公主……」

用自己的手創造出世界——什麼的。

完全像中二病患者會說的話,是很平常的公主。

然而,為什麼她會如此帥氣呢?

為什麼會看起來朝氣蓬勃又耀眼呢?

「真是的,被牽連的我可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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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那嘴上說著討厭的話,看起來卻很高興的樣子。

「照這樣下去,我未來應該也會上羽高了。明明本來打算絕對不去和小涼一樣的學校。」

「你的國中不是可以直升高中嗎?」

「……我、我也是有各種原因啦。」

真那臉紅了,以這家伙來說,她很少會像這樣口齒不清。

「真那來的話,我們就可以每天開會討論了,隨時都歡迎。」

抱緊!公主抱住真那。

真那嫌麻煩地說了聲「呿!」嘴巴卻在竊笑。看來這家伙還真是非常寵愛公主呢,真好對付。

「銳太,我們畫同人志的事,你贊成嗎?」

「那當然啰,因為是公主想做的事——」

我這麼一說後,才發現自己很矛盾。

我明明可以祝福公主的成長。

為什麼我卻不能祝福千和?為什麼不能就默默關注著她?

「你喔、想得太複雜了。」

被真那這麼一說,我覺得或許真的是吧。

如同公主就是公主一樣,維持著中二病打算前進。

千和不也維持著千和的樣子嗎?

至少,又不是別人取代掉原本的她了。

「你們兩個,謝啦。」

我向兩人低下頭來。

總覺得之前一直盤踞在我心中、那很悶的感覺退去了。



公主說還要去做些取材,與她分別後我決定回家。

可是,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確認。

我離開默默素描鯊魚標本的公主,只對真那搭話。

「吶,真涼最近情況如何?」

「不~知道,我又沒見到她。」

真那的回答冷淡又不客氣。

「小涼仍舊在公寓獨居,她跟本邸的我一——直都是分開住的。」

真那目不轉睛地瞪著我:

「不說這個了,分手是誰先提的?」

「是真涼啊,感覺是我被甩了。」

「嗯~?」

真那窺探我的眼睛,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光聽你說的,讓人覺得好像是你對青梅竹馬搞外遇造成的耶?」

「才、才不是這樣好嗎?」

之所以回答得曖昧不明,是因為這也八九不離十了。

千和的事一定和解除冒牌關系有關。

可是,我應該沒辦法從鎖上心門的真涼身上打聽出這件事吧。

「到底你現在對小涼是怎麼想的?你討厭她了嗎?」

「不是這樣。」

我明確地搖頭。

「只是,我不明白真涼在想什麼,變得不明白了。」

「哼……」

真那嘟起嘴唇:

「那你干脆就跟那個吉娃娃在一起好了?」

「啊?」

「我是要你別再讓小涼抱持希望了,要是她對你還有留戀的話,這樣不是很痛苦嗎?」

「……」

「你這是多管閑事」,本來想說這句話的,但——

「你啊,真~~~~~~~~~的是!非常喜歡姊姊呢!」


「蛤、蛤啊啊啊!?怎麼會變成在說我啊!你懂日語嗎?Do you understand Japanese!?」

喔喔,好流利的發音,不愧是金發。

我急忙逃離暴怒的真那,並思考著。

我和千和交往——會嗎?

這樣的日子,總有一天會到來嗎?



一離開水族館,就發現太陽已經開始西下了。

時間全都浪費掉了,回去收拾洗好的衣服,繼續用功吧。

正當我打算往車站方向走的時候,突然從旁出現一堵黑牆擋在面前。

只見一顆映著夕陽而發光的光頭。

是真那的保鏢兼司機——安岡先生。

「你好嗎?男高中生。」

「我、我很、好。」

聲音不由自主走調了,別忽然出現很可怕啊!

「真那小姐,還在里面嗎?」

「她說還要再花點時間。」

安岡先生以低吟似的聲音說「是嗎」並點頭:

「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不,不用了,我可以搭電車回去。」

我想起之前搭他的車時,他那亂來的駕駛方式。現在想起來也還會流出冷汗。

「大人的好意你應該乖乖接受。」

安岡先生不等我回答就開始走了。

那輛漆黑的高級轎車停在水族館前的圓環。

後座的門打開,一位穿西裝的男人走下車來。

「嗨,初次見面你好。」

我被不認識的大人打招呼。

好像是個頗有成就的人呢,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笑容沉穩,給人純潔的感覺。外表大概三十五歲,但聲音聽起來很有威嚴,或許年紀更大吧。他穿著看起來很昂貴的西裝,感覺是個社長或董事吧。

不、等等。

他搭乘安岡先生的車,說明了他是夏川家的人。

再加上是「社長或董事」,也就是說——

「初次見面你好,我是真涼的父親。」

簡直像要印證我的想法正確一樣,他遞出了名片。

「可以的話,能請你陪我兜兜風嗎?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的。」

我吞了口口水。

挺起胸膛,向前走出一步。

「來的正好,我也有事怨問你。」

不能逃跑。

我要從折磨真涼的這個老爸口中,打聽出一切。

輕巡航艦 季堂

我是書呆子型輕巡航艦,季堂。

啊?戰爭?那種事就交給那群女人吧。

我要以改裝成醫療船為目標爾努力。

輕空母 夏川·航

我是夏川型的2號艦喔。

給你見識一下不輸給正規空母的魅力吧。

對了,你知不知道公主去哪了?

重巡洋艦 游井

我是游井。

不與其他船艦發生沖突是我的宗旨呢。

……你就那麼在意我的裝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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