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自己，為了千和。
為了眼睛看不見，卻覺得很重要的某些東西。
毅然斬開迷惑，來吧期末考試！
隔了好久又穿上圍裙，我站在廚房里。
碗里放入雞絞肉、酒、味噌、芝麻油、雞蛋，以及提味的美乃滋後，轉動攪拌。
要做出好吃的雞肉丸子，無論如何就是要攪拌。
要是省略這點功夫，口感就會變差。即使充分混合調味料，也還差遠了。在出現黏度，質地變松軟以前，都要持續不斷攪拌。
攪拌攪拌、攪拌。
既不算開心，但也不痛苦的操作。
只是為了做雞肉丸子，一心攪拌。
制作的人是誰並沒影響，不管是男是女，無論是前中二病還是反對戀愛者或什麼人都好，只要是好好攪拌過的雞肉丸子，肯定都很美味。
「銳？」
等我忽然注意到，發現千和在客廳。
她好像從簷廊進來的，我沉醉于攪拌而沒察覺。
「不好意思啊，突然叫你來。」
「怎麼了？忽然叫我來吃飯。」
「那是因為一個人吃火鍋也很沒意思啊。」
我知道這不算答案，但還是這樣回答。
「可以幫我切那邊的白菜和蔥嗎？然後只挑出柔軟的茼蒿葉來撕碎。」
千和點頭，在我旁邊握起菜刀。
在揉捏的聲音中，開始混進了沙、沙的聲音。
「你做得很漂亮嘛。」
「嗯——但還是很不靈活喔？我沒辦法像銳這樣『咚咚』地切。」
「聲音不重要啦，只要切得好就好。」
好，雞肉丸子就這樣吧。
洗手以後，我打開事先浸泡了昆布的砂鍋，加入口味清淡的醬油、味酣。因為雞肉丸子有充足的鮮味，只能在最小限度內調味。
「果然我喜歡做料理也說不定。」
「你突然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現在深切覺得而已。」
料理可以直接反映所花的工夫與努力，馬上就能享受成果。
這種娛樂，可不多啊。
「但是，明明要考試了沒關系嗎？」
千和的手停止拔茼蒿，以擔心的眼神抬頭看我。
「考試又不只有接下來的期末考，還有好幾次啊。如果非得削減做飯的時間才能念書的話，就沒辦法三年都一直拿第一名了。」
我過去只要不把可以自由使用的時間全花在念書就覺得不滿意，一直拘泥于我能花多少時間念書，就像真涼說的，我真是個「書呆子」。
可是，高中三年很長。
我想如果要比喻的話，這就像馬拉松，至少不是短跑。
而即使我進了醫學部，那里等著我的是比應考更殘酷的繁重課業。
若是如此，我也更該學會「休息一會兒的方法」。
為了最終的勝利。
「總覺得很不像銳呢。」
千和嘟囔道。
「啊？你這是什麼意思。」
「欸嘿嘿，我沒辦法表達得很好啊。」
千和的眼睛笑著。
意思就是，至少不是壞的變化嗎？
「話說，肉不夠吧？只有那碗嗎？」
「我放進三人份的絞肉了。」
「不夠不夠！豬肉也一起吧～」
千和打開冰箱，拿出一包豬五花肉。她動作太自然了，差點忘記那是我家的冰箱。
「那是明天便當的份啦！」
「好嘛好嘛！明天會把我的菜分給你啦……啊，還找到蝦子——！」
這下我便當的菜又減少了。可惡，雞肉丸子鍋都變什錦火鍋了。
我們兩人圍著卡式爐上咕嘟咕嘟煮著的鍋子。
正當我們把熱騰騰的雞肉丸子幾乎吃光，感覺很舒服、肚子有飽足感時。
「能不能說說你開始念書的理由呢？」
我脫口而出。
我把一直沒能問她的事，自然地提問了。
千和放下筷子，盯著我看。
「我啊，想成為學校的老師。」
「……」
明明是第一次表明的事，我卻奇怪地不感到驚訝。
千和，想當老師。
以邏輯來想這個職業明明應該不適合她，但不知為何我卻覺得很合適。
「暑假我們一起去過羽中吧？那時候我照顧學弟妹想到的，我想做的事，可能就是這個吧。」
「你想成為劍道社的顧問嗎？」
千和搖頭：
「雖然能當上的話最好，但我並沒有特別拘泥哪種老師。壘球也可以、吹奏樂也可以、戲劇社也可以。只要我能幫助正在努力的人，就是最幸福的了。」
「正在努力的人，是嗎？」
我明白剛才覺得適合的理由了。
千和的類型是對于「努力」本身發現喜悅，是個可以很開心做揮劍練習一百次的家伙。
我覺得這種人的目標道路有兩種。
一種是自己徹底努力的道路。
然後另一種，就是「支持正在努力的人」的道路。
後者看起來好像是很輕松的路，但完全不是這樣。因為要待在努力的人身邊，如果自己也沒有相同程度的努力，就不能成立平等關系。
「你真的很厲害啊，千和。」
雖然公主成長了，但千和也同樣成長了。
不知不覺，我被留了下來——
「你在說什麼啊？」
千和很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我會這麼想，是因為看到銳喔？」
等我察覺時，發現我一直盯著千和看。
「為、為什麼？怎麼會？」
「真是的，銳真的、對自己不了解呢。」
「哈啊——」千和大歎一口氣。
「像銳這樣拚命的人可不多了。過于認真，又頑固勤奮的人。真的是，都快到笨蛋的程度了。」
「……嗯……」
不知道這是在看不起我還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在想，喜歡上這樣的銳，我該怎麼做才好呢？但是，我發現其實裉簡單啊。只要我也和銳一樣努力就可以了。這樣的話，我們兩人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嗎？」
「……真的假的……」
「咦！你說真的假的，是什麼意思？」
哎呀。
因為、那個、怎麼說呢。
覺得不好意思的同時，我第一次有切實感受。
千和。
曾經像妹妹一樣，青梅竹馬的千和。
是如此真心、認真地喜歡我。
「你真的很喜歡我呢。」
「這是現在該說的事嗎！？」
千和一臉打從心底嚇呆的表情。沒辦法吧，因為我從沒受歡迎過啊，自從上高中以後就很反常了。
「那我就再說一次吧？好好聽清楚喔？」
千和嫣然一笑：
「我喜歡銳，我最喜歡努力的銳了。」
「……」
為什麼。
為什麼，她可以不害羞地說出這種話呢……
「所以，拜托了，今後也讓我喜歡你吧。」
「……隨、隨便你啦。」
結果我只能用這種說法回她。
只要我還是反對戀愛者，別人對我有好感，我就只能推開。
「噗——真不老實——」
但是，千和笑著應付過去。
這件事到底有多幸福呢——
對于性格乖僻的我來說，無法有切身體會。
但是，這是不可失去的事，絕對不能。
「——吶，千和。」
「嗯？」
「從今以後就來我家做飯吧，每天輪流。」
「但是，這樣的話就和八月決定的事……」
我用手制止了正要反駁的千和——
「你之前說過吧？說你不要跟我撒嬌了，所以就暫時各自吃飯了。」
「嗯。」
「你現在已經不撒嬌了啊，你能替我做飯的話就幫上大忙了，而且下廚對我來說也比較能轉換心情。所以——」
我向千和伸出手。
「所以，我們互相幫忙吧。」
千和的臉，看著看著展開笑容。
「料理只做一人份，就沒辦法做得好吃吧。」
「對吧？做兩～三人份就剛剛好嘛。」
我們隔著砂鍋握手。
伸出的手能被握住，真的很開心。
「話說銳，水好像滾了。」
「喔喔！？忘了關火了啊真浪費瓦斯！」
之後來吃面條加切碎的日本蕪菁吧，打蛋進去變成雜菜粥或許也不錯。
反正不管怎樣，一定會很暖和。
因為是和千和一起吃的。
◆
次日早上，我比平常早兩個小時到學校。
我打開還沒有任何人的教室暖氣，一邊瀏覽教科書一邊顧著等人。
「哎呀，我是第二？」
我等待的人以訝異的聲音與表情現身。
最上夕羅，原來她總是最先到
教室的傳言是真的嗎？
「怎麼啦，今天還真早呢？」
「喔，以後我每天都這麼早來。」
我向一臉詫異的最上遞出教科書。
８BｏОk．ｃΟм
盡全力低下頭來說：
「拜托了！請教我英語和數學！」
最上瞥了一眼教科書——
「這個，是國中的教科書吧？」
「對，這本就可以了。」
畢竟我的弱點就是國中時期沒念書。有很多學得含糊的英語單字或文法，還有沒充分理解的方程式。
雖然至今為止我都混了過去，但畢竟就像在脆弱的地基上蓋房子，並不斷擴建。只要基礎脆弱，不管過多久都沒辦法蓋大樓。無法往前進。
所以，我應該倒退。
倒退到我懂的地方。
不管那是國中還是小學也好，我都應該倒退回去。
然後如果要跟人學習，跟能力最強的人學習是最快的捷徑。無論是對手還是怎樣的人也不得不開口請教。如果會阻礙到我的目標，自尊心什麼的就喂狗吃吧。
最上一邊脫掉大衣，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
「可以啊，如果你願意再陪我去卡拉0K。」
「咦！」
又要去聽那個「哈呢哈呢呵——」嗎！
「哎呀，你這麼開心？」
最上笑也不笑地說。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演技啊演技。
「哇、哇——和最上同學去卡拉OK——我好開心啊——」
「為了響應你的聲擾，就讓夕羅·最上獻唱一首『豬哄一哄也能上樹』吧。」
「在這里！？」
突然開始的小夕羅獨唱會。
忍著啊我！臥薪嘗膽，現在要忍耐！
◆
一旦熱中于某件事，時光就過得很快。
借助最上的幫忙，「季堂銳太從國中開始重讀計劃」很穩定順利地進行。雖然很不甘心，但這家伙的教法真的很好。果然把自尊心（Pride）喂狗吃是正解。
我把這件事告訴最上，她就小聲嘟囔著說了「Pride Chicken」。等我發現這是對應我「喂狗吃」的冷笑話時，已經是放學後了。要說笑話就給我說得像笑話，拜托別一臉正經地說啊。
雖說如此，並非完全沒問題。
知道我和最上一起念書的真涼，休息時間來跟我發牢騷。
「你竟然偏偏要劈腿春咲同學的朋友，到底有什麼企圖？」
「才不是劈腿，這是所謂的吃虧就是占便宜啊。」
「就算你變成諺語博士我也不允許。」
我可沒打算搶走那個女服務生的頭銜。
「要重返學年第一名的位子，向那個第一名當事人學習才是最迅速的方法。」
「你這個人，沒有自尊心嗎？」
我向生氣的真涼詳細說明。
「你有在聖誕節吃炸雞（Fried Chicken）的習慣嗎？雖然不知道是誰開始的，但讓我來說的話，那是我一年中最不想吃炸雞的日子。」
「……啊？」
別用那種好像看笨蛋似的眼神看我，好了聽我說吧。
「聖誕節是炸雞店比平常還要忙碌好幾倍的日子，會大排長龍。這樣一來，反而會給本來就很喜歡吃炸雞、喜歡得不得了、每天都吃炸雞的人添麻煩不是嗎？受聖誕夜擺布而突然去排隊，不就沒辦法讓真正喜歡的人都獲得炸雞嗎？然而聖誕節結束後就連看都不看炸雞一眼，為什麼？這種事——還真是令人鼻酸。所以我要走跟大家不一樣的路，這就是我的自尊心（Pride）。」
我本來以為自己說得充滿感情，但真涼同學的眼神卻冷淡得很掃興。
「剛才的故事，和你的自尊心有什麼關系？」
「所、所以說……Pride Chicken……」
「有、什、麼、關、系？」
嗚喔，真涼同學，真的發火了……？
「用你的邏輯來說，難道連蛋糕也不吃了嗎？」
「蛋糕不一樣吧，我會在生日的時候吃。」
一般都說裝甜點的是另一個胃吧。把蛋糕跟我剛才的話混為一談可不行喔。
真涼深深、深深地歎氣：
「要是春咲同學知道了，她不會生氣嗎？」
「這點沒問題，我已經先跟她說了。」
「既然如此，春咲同學也真是春咲同學呢。如果我是你女友，就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這麼一說後，真涼的表情就「啊」地突然變了。
「怎麼了？」
「……對不起，什麼都沒有。」
我才剛覺得她的聲調忽然下降，她就腳步沉重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我覺得必須跟真涼再次仔細地談談才行，但總之現在要准備期末考。
透過最上的特訓，得以突破我國中時代的弱點。
只不過，考試范圍內的東西也因此讀得比平常不充分。特別對背誦型科目的社會、理科心存不安。
如果要放眼未來，這是沒辦法的事。雖說如此，也不能有「這次不拿第一名也沒關系」的心態。
就盡全力吧。
◆
考試「結束了」。
在國中的三年，這句話有兩個意思。
一個是如字面所言，考試期間全都結束了。
另一個是——考試的結果糟糕透頂，「完蛋了」的意思。
那麼，如果說到我高中一年級第二學期期末考的結果如何——
「嗚嗚嗯……」
「怎麼了，那麼不痛快的表情。」
我從早上開始就在自己的座位呻吟，引起阿薰擔心了。
「期末考的結果已經公布了喔，你不去看嗎？」
「這次有點沒自信啊。」
假設平常的結果是一百的話，這次大概只有八十。
能不能超越最上拿到第一名呢？我覺得很微妙。
「別說這種話了，跟我一起去看吧。」
我被阿薰拉著手，帶到一年五班前的公布欄。
雖然阿薰基本上比較常配合我，但偶爾也會有如此強硬的時候。多半是在我膽怯的時候。
我一邊感謝著摯友白皙的手，一邊朝公布欄看。只有進入一百名以內的人，名字才會被公布在這里。
「銳太，為什麼你要看那麼下面的地方？」
「不，那個……」
「銳太不可能在這麼下面，你要好好從上面看啊。」
我惹他生氣了。
可是我從下面看，是因為別的理由。
「……太好了！」
春咲千和！第八十八名！
那家伙干得不錯嘛，終于在一百名內穩定下來了嗎？
「吉娃娃好厲害喔，果然有集中力的人都理解得很快呢。」
「什麼啊，還差得遠，至少要進五十名左右吧。」
雖然目標沒必要設在最高層級，但如果她想去有教育學部的大學，還是希望能提升到一定程度。
接著阿薰笑嘻嘻地說：
「你明明很開心。」
「我！我、我才沒有！」
我以堅決的態度否認後，回頭尋找自己的名字。
然後，一瞬間結束了。
就在我的名字回到本來應該在的地方、滿心喜悅的瞬間。
「……！」
雖然差點失聲大叫，但千鈞一發之際忍住了。
拿到第一名是理所當然，畢竟這樣才符合我的目標。
「太好了，銳太。」
「是啊，謝謝。」
不說「恭喜」這點，我想正是阿薰自然的溫柔。
此時，我被人從後面抱住。
「小太干得好啊！恭喜你！」
「喔、喔，謝啦。」
冬海雙手握住我的手，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啊，是第二名喔。」
「咦！真的？」
我再次拾頭看公布欄，發現我的名字下面是冬海的名字。
最上夕羅是第十一名。
那家伙怎麼啦，粗心犯錯了嗎？還是答案欄填滿了「哈呢哈呢呵——」？
「為了成為可以挺起胸膛配得上小太的女人，我在暗地里孜孜不倦地用功。最近小太真的非常努力，所以我也不能輸，因為我有個夢想。我之前有沒有跟小太說過？其實，我想像媽媽一樣——」
「啊！最上！」
我叫住了剛好路過冬海後面、綁三股辮的女生。
「早安季堂同學，你也來上廁所嗎？」
「才不是上廁所咧！我是來看考試的結果！」
接著最上就「哎呀」露出開心的表情——
「這些人群不是排隊去廁所的啊，我差點跑去二年級教室的廁所了。」
誰管你那麼多，回家上吧反正你家很近。
「不說這個，為什麼你是第十一名啊？」
「我想，會不會是因為我的分數比第十名的人差，又比第十二名的人好呢？」
嗚哇——雖然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不懂意思
——
最上趁我抱著頭的空隙，像忍者一樣敏捷地消失在廁所里。
「吶，你可以聽一下嗎？喂！小太！」
等我回神，發現冬海正在拉我的袖子。
「抱、抱歉，什麼事？」
「真是的，我正在說重要的事，你要仔細聽啊！那個啊，我會努力用功，是因為小太和媽媽的——」
「小愛。」
阿薰砰地拍了冬海的肩膀。
「我有事要去福利社，可以陪我去嗎？」
「這種事待會再說啦，我現在正在跟小太說詁。」
「好啦拜托你，我們是青梅竹馬吧？」
阿薰推著還在吵的冬海的雙肩走掉了。
跟剛才一樣，以阿薰來說是罕見的強硬。
他的意圖我立刻明白了。
「銳。」
我回頭看向叫喚我的聲音來源，是我的青梅竹馬舉起右手站在那里。
千和小小的右手，和我自己的右手相互擊掌。
「啪」——響起令人舒暢的聲音，我們相視而笑。
「干得不錯嘛。」
「你才是。」
這樣就夠了，我們不需要什麼冗長的言語。
只需要這瞬間，我就決定了今天晚餐的菜單。
我親手做的漢堡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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