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幽靈子彈 第七章

右手食指上些微的疼痛讓詩乃皺起了眉頭。

她試著用大拇指中段部分把這種感覺擦掉。但是那種刺激手指內部的疼痛感卻是久久不能消失。

詩乃當然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原因就出在桐人身上,右手就是被那個無禮又粗魯的菜鳥給用力握住才會變成這樣。

當然腦袋里多少也知道,這在常識上來說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詩乃現在是使用AmuSphere來潛入假想世界,在這里面就算手被握得再用力,現實世界里的肉體也不可能會有血液不順或是神經遭受壓迫的情形出現。這個世界里發生的所有肉體感覺,都只是機器借著電子脈沖波直接傳送到腦部的模擬信號罷了。

但是——

但明明已經過了兩個小時,詩乃現在右手上卻還殘留著被黑發光劍使緊握住時的壓力與體溫。

詩乃放棄消除刺痛感,開始將放在腳架上的反物質狙擊槍放回右手上。接著繼續將食指扣在調松彈力的扳機上。一起曆經無數戰斗的愛槍「黑卡蒂Ⅱ」,它的握把手感已經如同自己身體延長般熟悉,但目前手部的輕微疼痛感卻仍然無法消失。

詩乃現在趴在略高崖上一小撮灌木叢下方,靜靜等待著狙擊的機會。

這座戰場的名稱是「曠野的十字路」。地形是中央有一座干燥的高地,另外有兩條直線道路互相交叉。對戰對手的名稱是「Stinger」。目前是BoB預賽F組第五回合戰的第一場准決賽,從比賽開始到現在大約過了十二分鍾左右。

只要能贏得這場比賽,無論下一場比賽的結果如何,都可以得到明天星期日晚上BoB大混戰形式的正式大賽參賽權。但Stinger不愧是能打入第五回合的對手,實力可以說是不容小覷。

雖然名字叫做「Stinger」,但他也不是真的裝備著攜帶式地對空「刺針飛彈」。他的主要武器應該是「FN SCAR」突擊步槍,但這也已經算是相當危險的武器了。它配備著高性能ACOG瞄准鏡,因此集彈率可以獲得很大的修正。只要讓他接近到目視距離,身為狙擊手的詩乃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了。

幸好這個地圖上要從被道路分割為四等分的一個區塊移動到另一個區塊時,一定得經過中央十字路口。而兩名玩家的出現位置最少也隔了五百公尺,所以不可能一開始就被配置在同一個區塊里。

也就是說Stinger為了要將詩乃納入SCAR的射程里,就一定得想辦法突破中央的十字路口,反過來說,詩乃也一定得在Stinger准備突破十字路口時狙擊成功才有獲勝的機會。

因此可以預測Stinger應該會盡量拖延強行突破的時間,好消耗詩乃的注意力。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反其道而行忽然就冒出來的可能性。

所以詩乃只能持續緊繃著神經,像這樣一直透過瞄准鏡注意著四周圍。

現在由A到O共十五組的預賽選拔里,有一半以上組別的決賽已經分出勝負,目前大概只剩下十場比賽在同時進行當中。因此待機巨蛋、一樓大廳以及街上的酒店里應該都實時轉播著所有比賽,但看著這場詩乃對Stinger比賽的觀眾一定會覺得很無聊吧。因為從比賽開始到現在,雙方根本還沒有發射過任何一發子彈。

不過同時進行當中的F組第二場准決賽一定是比這場無聊對決更刺激幾百倍的對戰。

因為那邊可是使用兩把沖鋒槍的近距離戰專家,對上了更誇張的超近距離戰武器——也就是光劍的戰斗啊。

雖然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有一絲的松懈。但詩乃的思緒還是回到那名充滿謎團的少女,不對,應該是少年的身上。

十分鍾左右解決第一回合戰,回到待機巨蛋後詩乃馬上就受到鏡子——新川恭二的祝福。

簡短地道完謝並准備回到剛才包廂席的詩乃,看見待在那里的桐人後不禁感到有些吃驚,沒想到他竟然會比自己還快獲勝。正當詩乃准備靠過去座位對他說「還滿有一套的嘛」時——立刻又發現另一些讓人驚訝的事情。

桐人在比賽開始之前明明都是一副大剌剌的態度,但現在卻緊抱著膝蓋坐在板凳上,低垂的頭部和瘦弱的肩膀還不斷微微發抖著。

……明明獲勝了還那麼狼狽,跟拿槍的對手戰斗有那麼恐怖嗎?

這麼想的詩乃無意識中伸出了右手,輕輕敲了敲穿著夜間偽裝夾克的肩膀。

結果桐人馬上嚇了一大跳並縮起了身體,接著用極度惶恐的動作抬起頭來。

他那極容易被誤認為女性,兼具楚楚可憐與聰明伶俐的角色臉上——出現簡直像看見地獄深淵般的極度恐懼表情。

「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詩乃不由得如此說道,結果桐人用力眨了幾下眼睛之後,臉上才露出個相當僵硬的笑容。

面對回答我沒事的桐人,詩乃提出了第一回合戰有那麼棘手嗎的問題,但是少年只是將表情隱藏在長長黑發下並虛弱地呼出一口氣,接著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原本詩乃也不需要再多問些什麼。

因為桐人他只是個故意不說明詩乃對他角色的性別誤會,然後藉此要詩乃帶他去買東西,最後甚至還厚著臉皮和詩乃進到同一間更衣室里的家伙。

當然誤認對方是女孩之後就沒有要求他提出名片的詩乃也有不對。所以詩乃其實有一半是在生自己的氣。

自從在現實世界里被同學們利用之後,明明就已經在內心發誓不再依賴別人也不再需要朋友了。但在GGO里被相當難得一見的女性玩家拜托帶路時,自己竟然就輕易忘記了這樣的決心。

當時其實真的很快樂。不論是在商店里買東西的時候還是坐在三輪電動車後座的時候,詩乃都感覺到自己在GGO里面已經很久沒像這樣笑過了。沒錯——詩乃其實不是因為桐人是男生而生氣。她是無法饒恕和桐人在一起時變得如些毫無防備的自己。

所以當她知道桐人通過第一回合戰斗時,可以說是打從心里感到相當高興。

因為只要在決勝戰時遇見他,然後用黑卡蒂的子彈擊破那楚楚可憐的角色,自己就能變得比遇見這家伙前還要堅強。在詩乃有了這種想法的時候,眼前的桐人竟然就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陷入極度恐懼當中。

詩乃在無意識中用力壓低自己的聲音說:

「只是第一回合戰斗就這麼狼狽,我看你是絕不可能打進決賽了。給我振作一點……我一定要報被你欺騙的一箭之仇!」

然後她握起右拳,再度輕輕捶了一下桐人的肩膀。

但詩乃的拳頭卻忽然被一雙白皙的手給包住。接著更被強行拉了過去,最後整個被緊緊貼在桐人穿著軍隊工作服的胸前。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麼啊!」

她反射性的大叫並准備把手抽回來。但這名為桐人的瘦弱角色,竟然以讓人驚訝其STR值的力道持續握著詩乃的手。

當然他的雙手就跟冰塊一樣,而呼在詩乃手背上的氣息也一樣冷到了極點。

這時候詩乃的視線里馬上閃爍著申告性騷擾行為的圖像。無論是用左手觸碰圖像或者是發出宣告,桐人的角色就會被傳送到格洛肯的監獄區域里暫時沒辦法出來。

但是詩乃卻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發言。

眼前這個握住自己手並全身發抖的瘦小角色,給詩乃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她曾經在某處見過這種模樣的女孩子。一這麼想之後,她馬上就發現到,那女孩就是她自己。

當然不是狙擊手詩乃,而是現實世界里的朝田詩乃。害怕那夾雜著血腥與硝煙味道的記憶,躺在床上縮著身體,不斷嚅囁著「誰來救救我」的詩乃就是這種樣子。

一發現這一點之後,詩乃在不知不覺之間便放松了手的力道。

「……你怎麼了……?」

詩乃低聲問道,但對方沒有回答。不過詩乃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

緊抓住詩乃手的黑發角色——不對,應該說角色內心那個不知長相也不知名字的玩家,或許也和詩乃一樣受困于某種黑暗當中。

于是詩乃准備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就在她要開門之前,桐人的身體就被淡淡光芒包圍並消失了。原來是他下一個對戰對手終于出現,因此就被傳送到第二回合的戰場上去了。

照那種樣子看來,他應該是沒辦法繼續戰斗了吧。詩乃這麼判斷並微微歎了口氣。

失敗者將從地下的待機巨蛋里被傳送到地面上的總統府大廳去,所以如果桐人落敗,今天——或者是從今以後就沒有和他見面的機會了。

當然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是詩乃的朋友,只是一個順便帶他到總統府的路人而已。今天過後,他的容貌與長相都將會被自己遺忘。

詩乃一邊對自己這麼說,一邊默默地把懸在空中的右手收回胸口。

但是——

桐人卻大出詩乃意料之外的以光劍與手槍通過第二回合、第三回合甚至是第四回合的戰斗。

在等待自己比賽的時間里,詩乃唯

一一次有機會由屏幕上觀看桐人的比賽。他采取的是可以用鬼氣逼人來形容的舍身特攻戰法。即使面對拿著突擊步槍迅速發射子彈的AGI型對手,他也是一面以小小的手槍——也就是詩乃推薦的5—7手槍來反擊一邊由正面突進。只見他無視擊中角色末端部位的子彈,靠著僅甩光劍將致命子彈檔開的超級技巧瞬間接近敵人身邊,然後將對方連人帶槍一起砍下去。

在第一屆、第二屆BoB里都沒有任何一個采取像他這種作戰方式的玩家出現。在充滿歡呼聲的待機巨蛋里。詩乃只能瞪大眼睛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景象。

照這種情況看來,桐人有很大的機會打進F組決賽。但是面對這種常識外的對手,自己應該怎麼應戰才好呢。

看完桐人的比賽之後,就算自己的准決賽已經開始,詩乃腦袋里也還是有一部分想著剛才的情形。當然她同時也忍不住想著關于桐人這名玩家的事情。

一起買東西時他那種充滿好奇心的自然笑容、被發現是男性之後那種無所謂的大剌刺態度、一回戰之後緊抓住詩乃的手並不斷發抖的軟弱模樣。還有——藍色光刃毫不留情地斬殺對手時宛若鬼神的形象。

到底哪一種模樣才是真正的「桐人」呢。

而自己又為什麼會一直想著這種事情呢。


詩乃心里開始湧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于是右眼一直貼在瞄准鏡上的詩乃輕輕咬住自己嘴唇。就在這個時候——

在她看向一公里外視線的左側。忽然有道巨大影子由直立的懸崖陰影里沖了出來。

詩乃半自動性地微調整黑卡蒂的准星。現在風向是從左邊吹來,風速大約是二點五公尺。濕度則是百分之五。接著她便將微微發光的瞄准線中心點稍微往上移,然後在彈預測圓第一次收縮時便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立刻由槍口發出一道轟然巨響。

瞄准鏡的視線當中可以看見五十口徑彈像穿越空氣中的熱氣隧道般往前飛去,接著朝左下方畫出圓滑螺旋曲線的軌道隨即命中了影子上部。

「唉唷……」

詩乃一邊呢喃一邊將黑卡蒂的退彈杆拉下。空彈殼馬上由彈倉里排出,下一發子彈跟著進入藥室當中。

瞬間無聲消失的影子結果不是對手Stinger,而是直徑約一公尺左右的巨大岩塊。

下一個瞬間,由岩石飛出來的同一個場所里,有一道更巨大的剪影一邊揚起灰塵一邊往前突進。

那是輛四輪裝甲車「HMMWV」。車輛系的道具並不是玩家個人所有物,而是像隱藏寶物般藏在戰場里某個地方,先找到的人就可以乘坐上去。明明應該是全新的車輛,但詩乃迅速就發現目前出現的車子正面有道小小的凹陷。也就是說一開始飛出來的岩石是那台車子故意撞飛出來的。

應該坐在駕駛座上的Stinger知道詩乃的主要武器黑卡蒂Ⅱ是無法連射的手動槍機形式。而且也知道詩乃一定瞄准了自己非得通過不可的十字路口。

因此他先用HMMWV將岩石撞飛到十字路口並讓詩乃狙擊該目標,然後在她准備發射下一發子彈前通過十字路口。

這確實是很不錯的作戰。事實上當詩乃進行退膛動作時,車子已經來到了十字路口的中央部份。詩乃只剩下一發子彈的機會。而且根本沒有仔細瞄准的時間。

但是詩乃並不慌張。

Stinger雖然奪走詩乃身為狙擊手最大的武器「無預測線的第一擊」,但他也給了詩乃相當貴重的情報。詩乃的視線里還殘留著第一發子彈所畫出來的彈道曲線。只要她不自亂手腳的話,第二發子彈也可以按照同樣軌道發射出去。只要利用這一點,就可以進行比第一發子彈更加精准的狙擊。

詩乃稍微動了一下槍身,靜靜地扣下扳機。空間里再度揚起震天巨響。

發射出去的子彈像被吸進去般命中HMMWV側面的小窗戶,更輕松地貫穿了厚重的防彈玻璃。

接著車輛便開始到處蛇行,最後開到路肩的岩石上整個翻覆。它由正面沖進深處的山崖,然後引擎蓋上噴出紅黑色火焰。

「……明明干脆從車上跳下來用跑的,就能看見預測線來進行回避了說。」

詩乃一邊低聲說著一邊裝填上第三發子彈。她的右眼依然沒有離開瞄准鏡,到現在還是一直透過刻度鏡片看苦燃燒的HMMWV。等了幾秒鍾之後Stinger還是沒有出現,雖然幾乎可以確認他立刻就死在駕駛席上了,但詩乃還是沒有改變射擊姿勢。

一直到黃昏色天空出現恭喜獲勝的字樣時,詩乃才由樹叢的陰影里爬出並站起身來。

比賽時間共十九分十五秒。順利突破准決賽。

這下子便按照計劃拿下參加明天BoB正式大會的門票了。但是詩乃別說是勝利手勢了,臉上甚至連個笑容都沒有。因為她的思緒早已經飛到接下來即將開始的F組預賽決勝戰上。

謎之來訪者桐人無疑一定比詩乃還要快獲得准決賽的勝利。他的對戰對手是兩手裝配著SMG沖鋒槍的近距離戰類型。就算對方能發射再大量的子彈,只要讓那名光劍使接近身邊,在削弱他HP之前早就被足以致死的能源劍給干掉了。因為桐人他可是擁有「預測彈道預測線」這種恐怖的技能。要在正面戰斗中擊倒他,就真的只能拿M134迷你炮機槍才有可能。

因此詩乃就這樣以雙手抱著黑卡蒂,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被傳送到下個戰場的瞬間來臨。

數秒後,詩乃沒有回到待機巨蛋就直接被傳送到決勝戰的准備空間里。正如詩乃所預料,浮在頁框面板上的窗口果然顯示出下一戰對手是「Kirito」。

經過下一次的轉送後睜開眼睛,馬上就有一條直線延伸至遠方的高速公路,以及公路末端立刻就要下沉的血紅色夕陽映入眼簾。

這是名為「大陸間高速公路」的戰場。雖然跟之前的戰場一樣是長寬各一公里的四方形但因為無法離開東西向橫貫中央的高速公路,所以事實上是面相當單純的細長形地圖。

只不過有無數的乘用車、輸送車與墜落的直升機被遺棄在路面上,還有許多鋪設路面直接向上突起,所以沒辦法一眼看穿道路的底端。

詩乃馬上往後轉,確認自己是位于幾乎算是東邊底端的位置。也就是說對手桐人是出現在西方高速公路離詩乃至少五百公尺的地方。

接著她又環視了一下周圍環境。然後馬上跑了起來。她的目標是橫跨在右斜前方的大型觀光巴士。由半開狀態的後門沖進內部之後,直接就向通往一樓座位的樓梯爬去。她先是像飛撲般將身體趴在中央走道的地面上,接著從肩上拿下黑卡蒂Ⅱ並架起腳架。最後將槍口朝向巴士前面的大型窗戶設置好並擺出臥射姿勢,再把瞄准鏡前後的可掀式護罩掀了起來。

太陽目前就在詩乃正面。因此她藏在外面任何地方來架設狙擊槍,都可能會有瞄准鏡反射出太陽光而讓敵人察覺藏身之處的危險性。而要壓制暴露藏身位置的狙擊手可以說是相單簡單的一件事。

但是在這台巴士里面的話,貼上防曬紙的玻璃窗就可以幫忙掩飾瞄准鏡的反射光。而且這台巴士算是制高點,所以幾乎可以望穿路面上所有的掩體。

桐人應該會以高速在掩蔽物當中不斷移動的方法來接近自己。而有彈道預測線的狙擊一定無法打倒像他那樣的敵人。因此詩乃的機會就只有賭在對方還無法掌握她所在位置時的首發子彈上。

我一定會打中——

詩乃一邊在心底深處堅定地念著,一邊將右眼靠在瞄准鏡上。

其實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明為什麼會如此想要獲勝。

詩乃確實是被隱藏自己性別的桐人欺騙而幫他帶路與搭配各種裝備。而且還在休息室里被看見她換衣服的模樣。

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的道具沒有受到任何損害,被看見的也只是角色的內衣而已。要忘記從格洛肯路上相遇到待機巨蛋里分手這幾十分鍾的事情其實相當容易。

但是現在詩乃就是想要贏過桐人,因為他擁有讓詩乃過去在GGO里所有戰役都相形失色的實力。沒錯——連那個恐怖的迷你炮機槍使都比不上桐人。這個今天剛來到這個世界,甚至不是槍手而是使用旁門左道光劍的家伙,為什麼會這麼厲害呢……

不對……

等等,或許我早就已經知道理由了也說不定。

那是因為我內心某個部分還是沒有把他當成「敵人」。因為當那坐在堅硬位子上的家伙以又冷又發抖的手握住我時,我就感覺內心產生了一種無以名之的感情。

是同情嗎?不對。

難道是可憐?這也不對。

又或者是共鳴?這更不是了。

沒有人能夠引起我的共鳴。跟我一樣背負著那種痛苦黑暗的人不可能存在。我之前雖然有所期待,但不是已經被背叛過無數無數無數無數次了嗎。

能拯救我的就只有自己的實力而已。就是因為領悟到這一點,我才會在這里。

我根本不想知道桐人他究竟有什麼心事,也沒有必要去知道。我要用不帶感情的一擊

將那個角色轟飛,然後將其埋葬在過去被我擊倒的無數角色當中並加以遺忘。

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事。

堅定自己的想法之後,詩乃凝視著瞄准鏡里的視野,手指也一直扣在扳機上。

所以——

當那道黑色剪影在深紅夕陽前面浮現時,詩乃瞬間忘記身為狙擊手的自制而發出聲音。

「……啊……」

從在微風當中搖晃的黑發、身穿夜間迷彩色軍用工作服的纖細身軀、掛在皮帶上的光劍劍柄來看,眼前這人確實是桐人沒錯。

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奔跑。甚至可以說沒有隱藏住身體的意思。他只是慢慢、慢慢地走在高速公路中央微微隆起的中央分隔島上。那種毫無防備的模樣與剛才比賽的時候完全不同。

——這表示就算沒有彈道預測線,也可以隨時避過我的狙擊嗎?

當思緒在腦袋里炸開的同時,詩乃瞄准鏡里的刻度線已經疊上了桐人頭部。在手指要扣下扳機之前——詩乃馬上就知道一秒前的推測是錯誤的。

因為桐人根本沒有看前面。他深深低著頭,像虛脫般全身沒有任何力道,只是機械式的交互動著雙腳。與剛才那場比賽里那種鬼氣逼人的突進完全相反,可以說是毫無氣力的走路方式。

那種樣子絕對不可能躲開詩乃的狙擊。因為黑卡蒂Ⅱ發射出去的子彈遠超過音速,當聽見聲音時就來不及了。而且頭往下看的話,根本就無法察覺發射子彈時的火焰。

也就是說——桐人打從一開始就不准備躲開子彈。他故意要接受攻擊,然後在自行認輸的情況下結束這場比賽。只要完成得到正式大賽參賽權這個目的,接下來的事情……比如說和詩乃的決勝戰就一點都不重要了。他應該就是這種意思吧。

「……別開……」

由詩乃的嘴里吐出沙啞的聲音。

她將手指把在扳機上並開始用力。綠色的著彈預測圓隨即出現並以桐人低垂的臉孔為中心高速伸縮著。激烈的變化正表示出詩乃的心跳相當紊亂,但現在是輕微的順風,並且距離只有四百公尺。只要詩乃發射就一定可以擊中才對。

食指底下的扳機彈簧發出輕微聲響。但詩乃這時卻松開了手指。接下來她又再度用力,扳機也再次發出聲音。但她最後還是作罷。

「……別開玩笑了!」

⑧ьoОK.СOm


她發出像小孩哭泣般的扭曲聲音。

同一時間她還是扣下了扳機。五十口徑狙擊槍的咆哮瞬時充滿了整台觀光巴士,大塊的擋風玻璃一邊變成白色粉塵一邊粉碎。

發射出去的子彈直線貫穿夕陽帶來的深紅色空氣——接著通過離桐人右頰五十公分以上的空間,命中橫躺在桐人遙遠後方的乘用車腹部。車體先是冒起火柱。接下來冒出黑煙。

十二點七毫米彈從頭旁邊經過所造成的風壓讓桐人微微一個踉蹌,但他站穩之後立刻就抬起頭來。

那宛如少女般的較好容貌帶著些許「為什麼沒射中」的疑問神情。詩乃一邊凝視著映在瞄准鏡中央的臉龐,一邊進行退膛動作並迅速發射第二發子彈。

這次的子彈從桐人頭上飛過然後消失在戰場遠方。

詩乃再度裝填與擊發。第三發子彈在黑衣少年腳邊稍微偏左的柏油路面上留下巨大彈痕。接著詩乃便重複裝填、擊發、裝填、擊發的動作。

六個彈殼滾落在詩乃周圍,隔了一段時間後消失無蹤。

但桐人卻還是毫發無傷的站在那里,詩乃透過瞄准鏡可以見到他只是持續投射出充滿疑問的眼神。

詩乃緩緩站起身,用兩手抱住黑卡蒂,開始在巴士走道上邁開腳步。她直接穿過幾乎不留痕跡的擋風玻璃後來到地面上,接著繼續向前走去。

數十秒之後,當來到離桐人僅剩下五公尺的距離時,詩乃停下了腳步。

她從正面凝視著黑衣光劍使,接著開口說:

「為什麼……」

桐人似乎可以理解這個問題些意思以及夾雜在其中的責難之意。他黑色的眼珠產生動搖,再度往腳底下看去。

不久後,他就像NPC般以不帶感情的聲音小聲回答道:

「……我的目的只是要進入明天的正式大賽。現在已經沒有繼續戰斗的理由。」

這是詩乃早已預測到的答案。但正因為如此,無可饒恕的感情才會充滿她的內心,讓她吐出接下去的話:

「那比賽開始後你用槍射擊自己不就得了。你是舍不得子彈錢嗎?還是覺得故意讓我射死幫忙增加一個殺人數我就會感到滿足了……?」

詩乃再往低著頭的桐人靠近一步。

「你要覺得這只不過是VR游戲里的一場比賽那是你的自由!但不要把你的價值觀強加在我身上好嗎!」

詩乃用發抖的聲音一邊叫著,一邊也覺得自己現在說的話其實同樣沒有道理。

現在的詩乃也是在將個人的價值觀強行加諸在對方身上。如果自己無法原諒桐人這麼做,那麼只要在第一發子彈時讓比賽分出勝負然後忘記這件事即可。但她不但沒這麼做,還故意發射六發子彈恐嚇對方,然後還正面對他爆發出自己的心情。說起來或許是詩乃比較無理取鬧也不一定。

但是——

就算有所自覺,詩乃還是阻止不了自己。她沒辦法阻止自己抱著黑卡蒂的雙臂不斷發抖、臉上表情皺成一團以及兩眼下緣流下一滴眼淚。

背對著遠方逐漸沉下地平線的夕陽,桐人已經有些變成黑影的雙眼緊緊閉上,嘴角也完全黏在一起。

不久之後瘦小的角色忽然全身放松接著流露出虛弱但多少帶點感情的聲音。

「……感覺上……我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經被某人這樣責備過……」

「……」

瞄了無言的詩乃一眼之後,桐人又靜靜地低下頭。

「……抱歉。是我不對。只不過是游戲、只不過是一場比賽,但正因為如此才要全力以赴……不然的話。就沒有生存在這個世界里的意義與資格了。我明明知道這一點才對……」

這時來自于異鄉的劍士抬起頭來,以漆黑的眼珠凝視著詩乃並開口說道:

「詩乃,可不可以給我補償的機會。現在開始和我一決勝負吧。」

聽見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發言後,詩乃瞬間忘記憤怒而皺起肩頭。

「就算現在要開始也……」

BoB預賽以及正式大賽都是從不知敵人位置的情況下開始的遭遇戰。像現在這樣不作戰便碰面了之後,就不可能回到開始時的狀況了。

但是桐人只是微微一笑,接著從左腰的皮套里拔出上5—7手槍。兩手制止反射性做出備戰動作的詩乃後拉下滑套卡榫。他敏捷地在空中抓住排出的子彈,然後再度將手槍放回皮套里。

桐人左手手指不停轉著細長的五點七毫米彈,接著又開口說:

「你應該還有子彈吧?」

「嗯嗯…………還剩下一發。」

「那我們就以決斗形式來分個高下。這樣吧……離開十公尺之後,你用槍而我用劍擺出戰斗姿勢。然後我會丟出這顆子彈,當子彈掉落在地面的瞬間便開始比賽。你覺得如何?」

詩乃與其說是吃驚,倒不如說是因為他的異想天開而感到無奈。詩乃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的憤怒感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稀釋,只是開口這麼說道:

「我說啊……你覺得這樣可以分出高下嗎?只是十公尺而已,這把黑卡蒂的子彈絕對會打中你。再加上我的技能熟練度,數值補償以及這家伙的性能,這是系統上絕對會命中的距離唷。你根本沒有揮動光劍的時間。結果還不是和你自殺一樣?」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自傲的說完之後——桐人那鮮紅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看見他那副表情的瞬間,詩乃感覺背後閃過一道電流。

他是認真的。這個光劍使是真的認為就算和詩乃進行這種西部決斗也能獲勝。

確實黑卡蒂Ⅱ的彈匣里只剩下一發子彈。或許他是覺得只要避過之後就能夠獲勝,但這實在是太天真了。面對必中必殺的子彈,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躲過。購物中心里「避彈游戲」的那個槍手所使用的老古董左輪手槍,無論是彈速、准度與威力都遠遠落後于黑卡蒂。

但是——如果桐人真有某種「方法」的話呢……

那我無論如何都想要見識一下。

下一個瞬間詩乃便點了點頭,接著開口說道:

「好吧……就用這方式分個高下。」

于是她轉身,在中央分隔島上往東走了十幾步,接著再度轉身面對太陽。

兩人的距離剛好是十公尺。詩乃舉起抱著的黑卡蒂後,將槍托抵在右肩並打開雙腳擺出射擊姿勢。

現實世界里的話,再怎麼強壯高大的男人都無法以站姿來發射反物質狙擊槍,但GGO里只要有充分的能力值就有可能辦到。當然詩乃有可能因為承受不住巨大後座力而向後倒,但反正只有一發子彈而已,所以也沒關系了。

拉下退彈杆,將留在彈倉里的最後一發子彈送進彈膛里。

把臉頰靠在

機關部並將眼睛貼上瞄准鏡後,發現就算在最低倍率之下桐人的身影也充滿了瞄准鏡。

那宛如少女的漂亮臉龐上,已經看不出數分鍾前那種毫無氣力的模樣了。他那黑曜石般的外表發出絢爛光芒,嘴上還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桐人以左手指尖夾住由5—7手槍取出來的子彈,維持著手臂往前伸直的模樣,然後從右腰上拔下光劍。大拇指推上開關之後,閃爍藍白色光芒的能源劍刃便隨著震動音伸了出來。

目前在外面看著F組決賽的觀眾們一定搞不懂這兩個人在做什麼吧。但是詩乃根本不管他們怎麼想。雖然是劍對上槍這種照常識來判斷就能知道結果的決斗,詩乃後頸部卻還是感到一股令人焦躁的緊張感。

——那家伙果然有某種「方法」。

有了這種直覺的詩乃將黑卡蒂的瞄准稍微移開了去。

刻度鏡片後面的桐人張口這麼說道:

「那要開始啰……」

他左手手指毫不猶豫地向上一彈。子彈一邊回轉一邊高高飛上天空,受到夕陽照射之後在上空發出紅寶石股的光輝。

桐人沉下腰部。擺出左半身在前方的姿勢。他右手上的光劍則是微微向下垂。那是種從腳指到指尖部感覺不到一絲力道的放松站姿,但是卻有一股類似拿槍瞄准對方心髒的壓迫感由這瘦小的角色身上散發出來。

詩乃也感覺自己五感的敏銳度開始劇烈升高。空中的五點七毫米彈速度變得相當緩慢。所有聲音全部消失,只剩下自己身體與黑卡蒂Ⅱ的感覺。不對,應該說連這兩種感覺的界線都已經變得模糊。射手與槍械完全融為一體,變化成只為了讓子彈擊中目標的精密裝置。


視線里的白色刻度鏡片與綠色預測圓全部消失。

作為信號的子彈緩慢且甯靜地掉落在維持站姿的黑衣劍士面前。即使子彈垂直切過瞄准鏡里的視線並消失無蹤,詩乃也還是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子彈慢慢回轉慢慢接近地面——銳利的彈頭接觸柏油路面——判定兩個對象接觸之後,游戲系統便將產生聲音效果的命令傳達給AmuSphere——由信號組件發射出來的電子脈沖波刺激了詩乃的聽覺皮質區——

叮。

當這道細微聲音響起的瞬間,詩乃的右手食指扣下了扳機。

接下去一秒鍾內所產生的好幾種現象都伴隨著鮮豔的色彩,在詩乃加速的意識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由黑卡蒂那大型防火帽里迸發出橘色火炎。

而對面有一道藍白色閃電斜斜地割裂了夜色。

閃爍著流星般光輝的兩個小物體分別由桐人左右兩邊向後飛去。

詩乃受到反物質狙擊槍的後座力沖擊,整個人一邊向後倒去,一邊才了解到自己所看見的光景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砍斷了。

當做為信號的字彈落地那一瞬間,桐人右手上的光劍便往上斜斬,將原本應該命中他的致命五十口徑彈在空中切斷。詩乃所看見的兩顆流星就是被高密度能源所切成兩半,然後掠過桐人身體兩側向後方飛去的子彈碎片。

但是——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如果是猜測子彈軌道然後賭博式揮劍造成的結果就還可以理解。但是詩乃選擇的不是一般人都會瞄准的角色中心線,而是對准了桐人的左腳。

像黑卡蒂這樣的大口徑槍械,都擁有「沖擊損害」這樣的追加效果。在這種超近距離之下,就算只是被打中手或是腳,也會因為承受沖擊所造成的范圍攻擊力而讓HP瞬間歸零。

今天才轉移到GGO里來,而且對槍械毫無了解的桐人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所以如果要猜測彈道的話,一定會守住身體的中心線才對。

但是桐人的光劍卻准確地捕捉住往自己左大腿飛過來的子彈。而且在這種距離、這種彈速之下,預測線的輔助可以說一點用處都沒有。那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在感到訝異不已的一瞬間,詩乃的手臂也沒有閑著。她雖然往後倒,但左手還是趕緊放開黑卡蒂,本能性地准備拔出腰問的MP7。

但在她拔槍之前……

以閃電般速度沖過這十公尺距離的桐人馬上就來到詩乃眼前。他右手上的劍刀一閃,詩乃眼前染上了一片藍色。

會被殺掉。

雖然有了這種預感,但詩乃還是努力不閉上眼睛。她睜開的雙眼前方,可以見到光亮的黑發在巨大夕陽下畫出扇子狀弧形——

接下來一切全都靜止了。

右手黑卡蒂與左手MP7都往下垂的詩乃雖然整個人向後傾斜,但過了好一陣子都沒有倒在路上。那是因為桐人的左臂從後面支撐著她。

詩乃就維持著後仰的姿勢,而劍士右手上的光劍劍刀就整個抵在她那毫無防備的咽喉上。

這時她耳朵里只能聽見電漿的低聲震動與遠處的風聲。

左腳整個向外踏並探出身子的桐人與整個人向後仰的詩乃就像在跳舞般緊貼在一起,他們甚至還維持這個動作好一陣子。

桐人漆黑的眼珠就在自己眼前。無論是在現實世界或假想世界。自己都沒允許任何人接近到這種距離,但詩乃現在卻不在意這一點,她只是凝視著桐人的雙眼並且低聲說道:

「……你是怎麼猜出我瞄准哪里的?」

能源劍後方的嘴唇輕輕開啟:

「我透過瞄准鏡看見你的眼睛了。」

眼睛。也就是——視線。

黑衣劍士表示是根據詩乃的視線來讀出彈道。

詩乃從沒想過,這個世界里竟然有人可以辦到這種事。一種近似戰栗的感覺由她背部直接貫穿頭部頂端。

太強了。桐人堅強的實力已經超過VR游戲的范疇。

但這就更讓人感到不解了——為什麼那時候他會在待機巨蛋的角落里抖得那麼厲害,又為什麼會用那麼冰冷的手緊抓住詩乃的拳頭。

從詩乃的嘴里流露出相當細微的聲音。

「有這樣的實力,你還在怕些什麼?」

結果桐人的眼睛稍微產生動搖,經過短暫沉默之後.他才用壓抑的聲音回答:

「這不是實力,只是技術而已。」

一聽到這答案,詩乃馬上忘記抵在喉嚨上的光刃而劇烈搖著頭。

「騙人。別說謊了。光靠技術不可能砍得斷黑卡蒂的子彈。你自己也應該知道才對。要怎樣才能像你這麼強呢?我……我就是為了像你這樣才……」

「那我問你!」

桐人突然以低沉卻隱含著類似青之火炎熱量的聲音說道:

「如果你的子彈真的能夠殺害現實世界里的玩家……而且要是不殺了他自己或是相當重視的人就會被殺。在這種狀況下你也能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嗎?」

詩乃忘記呼吸,瞪大雙眼。

一瞬間詩乃有了「他知道嗎」的想法。這名謎之來訪者知道將詩乃過去染上一片黑暗的那個事件嗎?

——等等,不對。應該不是那樣。這個人過去……可能也曾經……

支撐詩乃背部的左手變得僵硬,但馬上又放松了。桐人一邊無力的搖頭一邊讓前發碰著詩乃的額頭,接著又低聲說道:

「我已經辦不到了……所以我一點都不強。我……甚至不知道那時候被我殺掉的兩個人,不對,是三個人他們真正的名字……只是閉上眼睛、搗住耳朵,努力讓自己把那一切全部遺忘掉……」

詩乃聽不懂這段話的意思。

但是她可以確認一件事。那就是桐人內心也隱藏著和詩乃同樣的黑暗以及恐懼。而他在待機巨蛋里等待下一場比賽時一定遇見了某件事情。某件讓他埋藏在心里的黑暗再度湧出的事。

MP7由詩乃手上滑落到地面上。

空下來的手像被透明絲線控制般向上抬起,越過光劍劍刃後靠近桐人白皙的臉頰。

當她的手指快碰到桐人的臉之前——

桐人臉上忽然又出現之前那種目空一切的笑容。雖然瞳孔深處還殘留著痛苦的光芒,但這名劍士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像是要阻止詩乃的手般開口這麼說道:

「那麼——決斗就算是我獲勝了吧?」

「咦……?啊,嗯……」

詩乃的心情一時之間沒辦法回複過來,所以只能不停眨著眼睛,結果桐人把臉更加靠近並且呢喃著:

「那可不可以請你自己投降。我不是很喜歡砍女孩子耶。」

那種令人生氣又沒禮貌的囂張說話方式輕易地讓詩乃想起自己的現狀。也就是自己目前正被背後的左手以及光劍壓制,呈現整個人與對方緊密接觸且無法動彈的丟臉狀態——而這種模樣還直接被實況轉播給待在待機巨蛋以及酒店里的人收看。

詩乃馬上感覺自己的臉頰開始泛紅,于是她也用從緊咬的牙根里吐出來的聲音低聲回答:

「……我很感謝有機會能再度和你對戰。明天的正式大賽一定要活到遇上我為止啊。」

說完後她便轉過頭去,大喊了一聲「投降!」

比賽時間共十八分五十二秒。

第三屆Bullet of Bullets預賽選拔

F組決賽結束。



⑻bOOк·cο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