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D特典 Sugary Days

網譯版 轉自 譯者博客

圖源:allen3131kaze

原譯:rkl

改編:rkl

修圖:sinonhecate

1

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並攏,輕輕伸出。有人習慣將剩余三根手指緊緊握住,不過我則是保持在了放松狀態。

接下來,再將伸出的兩根手指指尖移動到視線略下方的位置,沿著身體的中心線揮下。雖然此時揮動手指的速度再怎麼快也不成問題,但對路徑的要求則相當嚴格。

在站著的時候只要順著虛擬重力向正下方揮落即可,不過如果是睡覺時候翻身的話,通過感覺尋找身體的中心線便略顯棘手。因此,一般都不會在躺倒的時候強行呼出窗口,而是先站起來再這樣做。然而如今,雖然我穩穩地站在木質地板上,但右臂的動作卻因緊張而顯得相當僵硬,好不容易才成功完成了手勢命令的輸入過程。隨後,抬起的右手下方,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長方形。

名為主菜單窗口的這個窗體,乃是存在于身為VRMMO游戲《Sword Art Online》玩家之一的我與無形的游戲系統之間的,唯一的溝通界面。窗口的最上方,標有我的名字〖Kirito〗、等級數字、HP和EXP條。左側縱向排列著〖EQUIPMENT〗、〖STORAGE〗、〖STATUS〗、〖SKILL〗等標簽,右側的主界面則默認顯示名為《裝備人偶》的人形。下方則是用于發動各類技能的快捷方式圖標。

我把並攏的兩指分開,用食指接觸位于菜單中部的〖OFFER〗標簽,主界面隨即切換為選擇各種請求的模式。從上向下分別是交易請求、組隊請求、好友請求……而我所尋找的按鈕,位于界面的最下方。

〖MARRIAGE〗。這大概是在泛濫著欺騙與背叛的死亡游戲SAO中,被按壓次數最少的按鈕吧。雖然自從游戲開始已經經過了近兩年,但我卻幾乎沒有與已婚玩家相遇的記憶。

不過,我毫無猶豫地按下了這個按鈕。與交易或決斗請求不同,結婚請求只能向已經成為好友的對象發送。反過來講,也就不需要發送請求光標,窗口中會直接顯示可發送請求的對象的名字。如今,以我為中心,半徑十米的圓圈內……不,就算半徑擴大到一公里也一樣——的玩家只有一個,因而窗口中也只有一個名字。

我將食指放在了名字上——就連字母的排列順序,我都覺得如此美麗,如此高貴。在以目光從左到右掃過A、s、u、n、a這五個字母之後,輕輕按下了手指。系統接受了這一信號後,名字上出現了淡淡的光。

【rkl:有光?Kekkon(Kari)麼這是(這人糊塗了】

這時已經不會在我這一邊顯示確認YES/NO的對話框了。做出選擇的權利,只有收到請求的那一個人才有。我抬起頭,凝視著站在我面前兩米處的她。

在從穿過背後位于艾恩葛朗特第22層外圍附近的小木屋屋頂射來的殘照之下,她——亞絲娜的長發與白色基調的騎士服【corsage】,反射著黃金色的光輝。由于光芒如此眩目,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亞絲娜身體的前方,顯示出一個小小的窗口。上面的信息,大概就是『桐人向您發送了結婚請求。YES/NO』這樣簡潔的內容。

實際上,口頭上的求婚,我已經在昨晚提出了。而且,也收到了亞絲娜「好的」的回複。然而即便如此,我仍感覺到心跳的速度不斷加快。SAO內的虛擬體【avatar】接收的感覺幾乎都是Nerve Gear生成的模擬信號,不過心跳和呼吸的內部感覺大概是真實的。也就是說,躺在現實世界中某個醫院的床上的我的真正的肉體中,心髒也在快速跳動。亞絲娜那邊又是怎樣呢……雖然我這麼想,但從她的表情上卻看不出來。

在宛如永恒的幾秒鍾後,亞絲娜的右手終于動了起來,打在白革質長手套各處的銀飾扣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她的手移動到窗口前,伸出的食指則停在了兩個按鈕的其中一個上面。

亞絲娜的手指和剛才的我一樣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抬起了頭。

她榛色的眼瞳筆直地注視著我。這讓我的心髒又猛地跳了一下。

「……桐人君。」

這一聲耳語,是我真實聽到的呢,還是我的大腦根據亞絲娜嘴唇的動作構造出的呢?時間之流再度停下,在一片靜謐的黃昏世界里,她纖細的食指慢慢碰到了窗口。

我身前仍然處于開啟狀態的主窗口上,出現了一條新消息。然而,我完全沒有去閱讀消息的內容。亞絲娜的微笑,和從她雙眼中流下的如寶石一般的淚珠,便足以提供她的回答了。

我們同時向前踏出一步,窗口隨即自動消失了。各自再前進一步後,兩米的距離化為了零。

不知不覺間,我們伸出雙臂,緊緊擁抱在了一起。兩人的身高幾乎沒有差距,因而心髒也靠在了一起。由于幾十分鍾前還處于卷入了某個任務而展開了戰斗的狀態,因而我的胸前還裝備著小型胸板,亞絲娜也穿著白銀胸甲。然而,我可以真切地感覺到從兩人虛擬體的接觸點互相傳遞的心跳。

如同晨鍾般跳動的兩顆心髒,在同步之後徐徐減慢了跳動的速度。在身體中心每秒重複一次的「咚」「咚」的感覺,讓我的心不可思議地澄澈而空明。昨天說出求婚話語時的,那足以阻礙呼吸的緊張感已然消失無蹤。

就這樣,2024年10月24日下午5時19分,我——單手劍使【Swordman】桐人,和她——細劍使【Fencer】亞絲娜,不論是系統上,還是感情上,都締結了名為婚姻的關系。

2

「那個……真的不需要去辦嗎?那個……像是結婚儀式一樣的東西。」

聽到我的問題,用雙手握著茶杯的亞絲娜「嗯」了一下,歪起了頭。

窗外的黃昏景色已經接近消散,購入後木屋中增設的無數台燈的燈光在起居室內搖曳。原本,三個房間的個性化改造還遠未完成,如今這個房間里只有自帶的餐桌和沙發,廚房里只有一套廚具,臥室里也只放了床。不過木制的地板和牆壁甚是溫暖,在木屋內置的暖爐里,真正的(雖然只是在這個世界里)火焰正發出啪啪的聲響。

坐在圓桌另一側的亞絲娜略微思考了一下,抬起臉看著我,隨後緩緩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對結婚儀式有點憧憬呢。之前還拜托阿修蕾小姐做了連衣裙……這麼看來我也是個女孩子啊。」

「嗯,對,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

聽到我的回答,擁有《閃光》這一別名的精干劍士輕輕笑了一下,喝了一小口泛著熱氣的香草茶,隨後把湯匙放回茶杯,換了一副表情繼續說道:

「……不過呢,雖然說發生了那樣的事,我們終究還是因為個人方面的原因退出了公會啊……就算現在,KoB【血盟騎士團】和DDA【聖龍聯合】,還有艾基爾先生和克萊因先生等攻略組的各位,也正為攻略第75層而努力著呢。所以……我覺得舉辦結婚儀式總有點對不起大家的感覺。」

「……這樣嗎。」

我也點了點頭,伸手去拿茶杯。如果舉辦結婚儀式的話,艾基爾、克萊因、莉茲貝特和西莉卡等人應該會興高采烈地前來捧場吧——雖然沒法說叫情報商阿爾戈到時候把情報買賣放在一邊的可能性絕對不存在——不過最重要的,終究還是亞絲娜的感受。我從今日開始,要去盡全力回應她所真心期望的一切,這乃是因為至今為止,她不論是否在我身邊,都支撐著我,鼓勵著我,引導著我的緣故。

亞絲娜看著在心底偷偷定下這一決心的我,又一次露出了微笑,輕快地說道:

「我只要能在這麼漂亮的家里,和桐人君兩個人共同生活,就已經十分幸福了。……雖然不知道能住到什麼時候……不過現在是我在艾恩葛朗特生活的兩年里,最幸福的時光。」

「……嗯,我也是。」

光是說出這一句話就已經竭盡全力了。這是因為,我察覺到了亞絲娜的話中隱藏的意思。在第22層的生活,不過是短暫而微弱的陽光罷了。我們總有一天必須回到最前線,再一次過上每天都要戰斗的生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正要積蓄起來的焦躁的思緒趕走,隨後說道:

「那麼,就等第100層的攻略結束,再也不會有戰斗的時候舉辦結婚儀式吧。到時候除了克萊因他們之外,再多叫些人好了。比如凱因茲先生他們,還有DDA和KoB的成員們……叫希斯克利夫的話,他會來嗎……」

聽到我這一提議的亞絲娜雖然睜大了眼睛,不過過了一會便帶著笑容點了點頭:

「這樣呢。就拜托團長主持儀式吧。」

「哇……他可能會說些很嚴格的話吧……」

我們兩個一起笑了出來。

當然——我知道,自己說出的《攻略第100層後的結婚儀式》這件事無法實現,亞絲娜一定也明白這一點。大致上,如果名為SAO的這個死亡游戲

被攻略,所有的玩家都會一齊注銷,再也無法來到艾恩葛朗特了。

包括我和亞絲娜在內的攻略組成員,都是為了完成將所有玩家從這里解放的使命而在這兩年內不斷戰斗的。在戰斗的途中喪命並化為多邊形碎片消失的同伴們數不勝數。所以,我決不允許自己將如今從心底深處浮現而出的這份模糊的心情化為語言。

代替語言的,乃是行動。我從白木餐椅上站起,繞著桌子向前走了兩步。亞絲娜也幾乎同時站起,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為了壓制自己的不安和焦躁,緊緊地抱住了亞絲娜。這並非交換結婚請求時一樣平和的擁抱,而是屈從于想要感受亞絲娜的全部存在的沖動之舉。由于我和亞絲娜都解除了金屬裝備,雖然纖細但卻充滿了量感的身體的密度傳到了我的身體各處。

「亞絲娜……」

我一邊低聲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邊將臉埋在她如絲絹般柔軟而散發著清香的頭發之間。當我將自己的全部感覺集中于雙臂之間這愛戀到近乎發狂的存在之時,突然察覺到了體內像是異樣的麻木一樣的東西。

雖然異樣,但這一感覺卻並非初次出現。昨天在坐落于第61層主城區塞爾穆布魯克的亞絲娜的房間里,被囚禁于SAO中的我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的虛擬體也存在食欲和睡眠欲之外的本能欲望。那是位于主菜單窗口〖SETTINGS〗標簽內容的讓人想要質疑「到底誰會注意到」的深處的,點擊某個微小按鈕的說明文字的鏈接時才會出現的一個選擇框。將其設置為ON時,我們這些玩家的虛擬體,便會獲得某個功能……或者說,是將這一功能取回。

到底是SAO開發團隊里的誰准備了這一選項?我想應該不是死亡游戲的主謀,茅場晶彥。我記得,在被關進這個死亡游戲之前不久的一篇我曾在現實世界讀過的雜志文章中,開發團隊的數名成員曾隱約透露過對游戲審查機構的倫理代碼的不滿。這一在開發中的版本內被他們為娛樂而加載,當然又在正式販售版中被刪除的功能,在SAO變為死亡游戲後又因為某個原因而複活了……這便是我擅自想象的內容。

這一名為《倫理代碼解除設置》的功能,我從昨夜以來就一直設置為ON。因此,感情向某個方向升級時,我自己的虛擬體身上便會發生某類變化——

雖然我慌忙地想要閃開,但卻因為亞絲娜的雙臂繞到了我背後而無法做到。她大概也察覺了我的反應,纖細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

「對、對不起……」

雖然我小聲致歉,不過亞絲娜卻並沒有放開我,而是抬起了染成一片櫻色的臉,在極度靠近我的距離耳語:

「……我已經是桐人君的妻子了哦。」

「嗯,對……」

「……到那邊的房間去吧。」

廚房嗎?雖然我想開個玩笑,不過還是打住了。我沉默著點了點頭,走向與另一個房間連著的門。

隨著我們從明亮的起居室移動到昏暗的臥室,台燈的光也熄滅了。雖然光源只有從西側的窗戶射入房間的紫色殘陽,不過在我完全習得的索敵技能效果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亞絲娜的身影。雖然她脫去了金屬防具、手套和靴子,但仍穿著我熟知的,血盟騎士團配色的騎士服。面對她那凜凜的劍士之姿,我的欲望變得更為強烈了。

亞絲娜不知是不是察覺了這一變化,將垂下的雙手在身體前方握緊,以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道:

「這個時候……應該,讓男孩子……來脫才對吧?」

「誒……那,那個,要怎麼……」

我在死亡游戲開始前不過是個網游中毒者的中學二年級學生,對這樣的問題自然無法立刻回答。不過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得不去努力了。深呼吸了一下後,我向亞絲娜前進一步,伸出右手——

「……等等,這個,好像做不到吧……」

據我所知,哪怕是戒指,只要不是自己的裝備,都沒有將其解除的方法。要說僅存的可能性,就是通過損耗耐久度將其破壞,不過現在這種場合我可做不出這種事。亞絲娜抬起眼睛看著僵住的我,紅著臉「呵」地笑了一下說道:

「抱歉,開玩笑的。」

——又是這種從前戲就被牽著走的節奏。

這樣的危機感在亞絲娜開啟窗口按下裝備人偶的《衣服全解除》按鈕的瞬間就被卷走了。騎士服和襪子化為光之粒子消失,穿在她的虛擬體上的,只有織有少許蕾絲的白色內衣。

我就這樣看著亞絲娜那帶著複雜的紋理感的肌膚和足以否定其多邊形構造本質的優美曲線,這時她的手腳扭扭捏捏地動了起來,輕輕嘟起了嘴:

「這樣下去,又變成和昨天一樣了哦。」

「哈……誒嘿……?」

我不斷眨著眼睛,終于想了起來。昨晚,我面對和現在一樣先脫了衣服的亞絲娜說出了失禮到不得了的話,在圈內攻擊中被刻下了恐怖的感覺。絕不能重蹈覆轍。我也打開窗口,回複了一句「嗯,馬上」就將衣服解除裝備。雖然穿慣了的襯衫和褲子消失在了儲藏格內,不過不知是不是隔壁房間仍在燃燒著的暖爐的效果,身體並不覺得有多冷。

看到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裝備的我,亞絲娜的臉變得更紅,又發動了追加攻擊:

「那麼……下一個按鈕,我喊『准—備』然後一起按嗎?」

除了顫抖著點頭,我已經沒法再做別的事情了。

亞絲娜的右手放在了窗口前,我也配合著將手指放在了《內衣全解除》的按鈕上空。

最強公會血盟騎士團的副團長大人(暫時退團中),不知為何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吸了一口氣——

「准—備!」

發出了嚴肅又可愛的聲音。

互相對著的兩根手指各向前移動了一厘米,一秒鍾後,三個布質道具從房間里消失了。

再次陷入沉默的我看著解除了一切裝備的亞絲娜的站姿。身為avatar這一詞語來源的梵語《avatāra》,似乎有著《神佛的化身》這一語義。讓我回憶起這一知識的,眼前的這個存在顯得如此美麗而難以接近。

然而,我感覺到身體深處愈發強烈的欲望正在不斷湧出。雖然拼命想要抑制下去,可呼吸卻越來越淺,心跳開始不斷加速。正當連視野都開始失去色彩而化為一片空白的時候——

「……既然想要的話,就沒問題哦……因為現在的我,是只屬于桐人君一個人的。」

亞絲娜用手臂微妙地覆蓋住了我身體的一部分,說出了這句話——這讓我的理性和內衣一樣消失在了不知何處的次元空隙之中。

雖然是倉促間購買的床,不過卻相當寬敞而柔軟,而且彈性不錯,漂亮地完成了它的任務。(詳細內容省略)

「心跳的……聲音。」

伏在我的身體上的亞絲娜,左耳對在我的胸前,低聲說出了這句話。

窗外已然一片黑暗,斜射入房間的不再是夕陽,而變成了月光。我一邊用右手手指玩弄著被藍寶石般的光之粒子纏繞的亞絲娜的頭發,一邊低聲說道:

「虛擬體的心跳,和肉體的心跳同步……這是我之前聽說的。」

「這樣啊……那這就是桐人君真正的心髒發出的聲音呢……」

我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對微笑著閉上眼睛的亞絲娜說道:

「我也聽聽亞絲娜的心跳聲吧。」

聽到我的這句話,亞絲娜一下子抬起眼睛,說出了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好H。」

「什……怎,怎麼會,都現在了還……」

「總覺得,這個說法有點H啊。……不過,可以哦。等我先聽完吧。」

亞絲娜輕聲回答,隨後將左耳更加緊密地貼在了我的胸口。

「這個,心跳的聲音……這就是桐人君真正的心髒發出來的聲音吧?」

「誒……」

我稍微思索了一會後答道:

「嘛,該怎麼說呢……心跳的頻率確實是和本人的身體同步,但聲音難道不是系統播放出的音效嗎……?」

聽到我的回答,亞絲娜抬起了臉,略帶不滿地嘟起了嘴。

「既然同步那不就是真的嗎。這麼說的話,現實世界里打電話時的聲音,也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手機的揚聲器播放出來的吧?」

「……這倒也沒錯。」

我點點頭,新婚妻子這才恢複了好心情,微笑著再一次將耳朵貼在我的胸口。我閉上眼睛,聆聽著微弱的咚咚聲,腦子里緩緩思考著。

仔細想想的話,我從未在現實世界中,聽過他人的心跳聲音。

雖然也聽過無數次電視劇或電影中的音效,但真的能不通過聽診器直接聽到他人的心跳嗎?就像亞絲娜現在正在做的一樣,將耳朵貼在胸口的話,真的能清晰地聽到咚咚的聲音嗎?姑且不論這些,心髒的跳動聲到底又是怎樣的聲音呢?是肌肉收縮的聲音,瓣膜開閉的聲音,還是血液流動的聲音……?

在這漫無邊際的思考中,我也冒出了聽聽這個聲音——縱使這是系統播放的音效——的想法,雙手繞到

了亞絲娜的腰間。

「誒,干什麼呀?」

我將驚慌的劍士大人一下子抱了起來。披在亞絲娜身上的被單落在了床上,解除了全部裝備的肌膚在月光下閃著美麗的光芒。我為了達成一開始的目的,將臉貼在了亞絲娜的胸口正中。

「啊,等等……那,那個……」

我一邊用雙臂緊緊纏住她掙紮著的身體一邊說道:

「剛才我說過我也要聽亞絲娜的心跳吧。現在輪到我了!」

「那樣的話,也不該是順著而是橫過來吧!」

亞絲娜說著就用雙手咔的抓住了我的頭,然後一下子往右轉了九十度。

一天過去,現在已是2024年10月25日凌晨0點15分。

和亞絲娜結婚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個多小時。一片夜幕之中,位于艾恩葛朗特第22層外圍的小木屋里,只能聽到微弱的蟲鳴和遠方的狼(具體來說是非活動性的怪物《Maloon Wolf》)的悲嗥。

由于直到前一天還將居所安置在縱使過了半夜,街道上也喧嘩不停的第50層阿爾格特,太過寂靜的環境下說不准反倒會冷靜不下來——雖然我在買下這個家之前也曾這樣想過,但看樣子這只是不必要的擔心。倒不如說,像這樣躺在床上,會覺得在這個世界中從未感受到的安甯縈繞在我的體內。又或者說,也許正是因為身邊有與我共享體溫的人,我才會有這種感覺。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將意識集中在亞絲娜的肌膚的光滑質感,和從深處傳來的微弱的聲音上。

咚、咚、咚。

這心跳既不顯得低沉或高亢,也和沉重與輕浮無緣。

艾恩葛朗特內的我和亞絲娜的身體無疑只是虛擬體【Avatar】,因而溫度、觸覺和味覺等等也全都是Nerve Gear生成的模擬感覺。然而,卻存在著僅有的兩種,從躺在現實世界某處醫院的病床上的身體反饋而來的感覺——其一是呼吸,另一個則是心跳。

正如亞絲娜剛才所說的一樣,我現在感覺到的亞絲娜的心跳,與她真正的心髒的搏動同步著。有點快……差不多有一分鍾80下。

「……是不是有點緊張?」

聽到我微微的問話,將我的頭抱在胸前的亞絲娜,以略顯害羞的聲音回答:

「當,當然會緊張吧。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啊。」

「誒……第一次……不過,昨天……不對,已經是前天了吧,在塞爾穆布魯克,亞絲娜的房間里……」

嘎。我的脖子這次被向左扭了半圈。

「才、才、才不是說那—個—事!我說的當然是第一次被人聽到心跳的聲音吧!」

帶著反駁的想法喊出聲來的亞絲娜的心跳速度上升到了每分鍾100下,我慌忙點了點頭。而我的這個動作,似乎引發了身體的一部分產生了超出預期的振動——

「呀」

發出奇怪聲音的細劍使大人的身體僵住了。

裝備全部解除還緊貼在一起的狀態下,對方出現了這樣的反應,剛剛十六歲的青少年能保持冷靜嗎。答案當然是No。

我一言不發地將頭轉回九十度,繞到亞絲娜背後的雙臂將她緊緊抱住。

雖然已經聽不到心跳聲,但卻傳來了清晰的搏動。我將嘴唇貼在她的胸口正上方,輕輕用舌頭來回舔舐。

「啊……等、等一下,已經不行了啦……」

亞絲娜小聲抗議著,不過我幾小時前可是確確實實地聽到她說了「可以做想做的事情哦」這樣的話。

接著,我就做了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詳細內容省略)

3

我住在阿爾格特租來的房間里的時候,都要靠顯示時間的窗口內設置的鬧鍾才能好不容易從床上爬起來。

倒也不是早上真的起不來——在玩SAO之前,也會勉勉強強趕在8點15分的預備鈴時候到校——但到了這里之後,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完全養成了夜行的習慣。而這樣做的理由,當然是因為狩獵場空著的深夜里能夠更為有效地提升等級。

這幾個月以來,我每天的日程安排大概是下面所描述的樣子。

首先,早上十點鍾起床。上午用來維護裝備、補充消耗性道具和收集情報,稍微吃一點早午餐後就出發到圈外。

白天的主戰場是最前線的樓層,在到達迷宮區的塔樓之前,一邊探索尚未踏足的區域一邊收集情報,到達塔樓之後就一口氣探索地圖。盡管敵人很強,掉落品的質量也很高,但由于在完全未知的地圖內必須優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因此這段時間的練級效率實在說不上有多高。

差不多活動到六點鍾的時候,先回到這一層的主城區,一邊在腦子里想著一天內最為樂在其中的晚飯要吃什麼一邊走著回去——當然,白天返回城區不會使用價值昂貴的轉移結晶——而且在這段時間內充滿身體的疲勞感也還不錯。

在圈內一個人享受晚飯之後,馬上在臨時住處睡一小會。現實世界里做出這樣的事情,會直接讓身體從AGI型變成VIT型(不過SAO里沒有VIT),幸好在這個世界里,就算一整天都吃炸薯片,虛擬體的體型也不會發生變化……應該是這樣。

從一個半小時的小睡中醒來後,才是對我而言的「正戲」也就是夜間活動的開始。盡管也會在攻略進度緩慢的時候回到迷宮區,不過基本上這段時間里都只是進行自我強化的作戰。如果有接下任務就先完成,反之則是一直在固定點狩獵怪物。後者肯定更為辛苦,因為如果一直在『雖然不到最前線的強度但怪物卻也很強,因此略為危險』的練級點狩獵,等到結束的時候整個人都會垮掉。

最後集中所剩不多的精神回到主城區,這次通過轉移門返回阿爾格特。回到自己的窠,把窗簾拉好,遮住外面射入的明媚陽光,然後像爛泥一樣從早上五點睡到十點鍾。

整理下來,每天用于睡眠的時間有六個小時,攻略和提升經驗占了十二小時,分配給移動、就餐和休息的時間則是六小時。

如果是現實世界里玩的舊式MMO的話,應該不會沒有一天花二十個小時玩游戲的強者。我在剛剛被關進這個死亡游戲的時候,以及初次加入的公會全滅的時候,也曾做過這樣亂來地提升等級的事情。

然而,我在當時的戰斗中感覺到,如果再這樣靠消耗自己的精神來提升等級,只怕總有一天會無路可走。

【rkl注:原文為「スペードのエースを引き當てる」,黑桃A在流行的民俗傳說中有死亡之牌的含義。】

就算這樣也沒關系——在公會全滅後,我的腦子里就只有這種想法了。然而,卻有一些人對這樣的我加以安慰,伸出了援助之手。


正是在他們和她們的幫助之下,我才再一次開始為了生存而戰,尋找更為適合自己的節奏……在這之後……

將我喚醒的,並非仿佛要刺入大腦一樣的起床鬧鍾的電子聲音,而是另一種輕柔的咔咔聲音。

我迷迷糊糊地看向視野右下方的窗口。顯示出的數字是上午8時12分,距離我設置的鬧鍾還有接近兩個小時。我把被子拉到頭上,正打算再睡一會的時候,一股美妙的氣味闖進了我的鼻孔。

這清香、濃郁而又如此甜美的味道是……

「奶油湯!」

我喊出聲的同時一下子抬起身體,結果順勢從床上摔了下來。看到我這個樣子,門外起居室兼餐廳里的《閃光》,不,應該改叫《新婚妻子》的亞絲娜驚呆了。

「早上好,桐人君。早上打招呼真是少見呢。」

腳還掛在床上,後背著地的我也重新說出了與新婚第二天相稱的問候:

「早、早上好,亞絲娜。誒、那個,做了夢……奶油湯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夢……」

聽到我這句話,亞絲娜的驚呆模式又升了一級。她對我說道:

「不是做夢哦。雖然沒到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量。」

「……啥。」

我自言自語著聞了一下,那濃郁的香氣確實沒有消失。換而言之,最開始將我從沉睡中喚醒的咔咔聲,難道不是燒開的鍋蓋響動的聲音嗎。

雖然比平常早了一小時零十五分鍾——不過昨晚凌晨兩點就睡了——不過已經完全醒過來的我,在AGI補正全開之下往後翻了個身站了起來,向餐廳方向突進。

一眼看去,房間一角的火爐上架著一口黑色的鍋,熱氣正從鍋里不斷湧出。亞絲娜正在餐桌旁看報紙。桌子上放的這不是蔬菜沙拉和圓面包嗎。

穿著圍裙的亞絲娜把報紙放在一邊站了起來,露出笑臉問道:

「洗個臉然後吃飯吧。趁這會我去煎雞蛋。要怎麼煎呢?」

老實說,我在這個世界里既不會在起床後洗臉,更沒有選擇雞蛋要煎成什麼樣子的習慣,不過這麼回答的話肯定會讓新婚妻子再次陷入驚呆模式吧。稍微想了一下之後,我作出了這樣的回答:

「兩、兩面都煎半熟吧。」

「明—白。Over easy哦。」

……雖然是初次聽到的詞,不過既然身為頂級

廚師的亞絲娜都這麼說了那應該是這樣吧。

「哦,那就拜托了。」

我點點頭,快速走向和浴室合並了的洗手間。

在選擇這次新購入的房子的時候,我重視的條件共有三個。其一是在玩家不會光顧的地方,其二則是周圍不會出現活動的怪物,而第三則是浴室要足夠大。

這個小木屋里雖然只有一間兼作起居室和餐廳的房間,以及一間廚房和一間臥室,不過浴室卻相當寬敞,白木制的浴缸長達兩米。如果在現實之中,為此要耗掉相當高的水費和燃氣費,但在危險而方便的VR世界里,鋪在牆上的陶制管子里面永遠都會流出新鮮的熱水,將整個浴缸灌滿。

雖然我對浴室並不怎麼執著,但一看到洗面台後面冒出熱氣的大量熱水,也冒出了不去洗臉而是把頭整個紮進去的念頭。不過要是這麼做的話只怕就要從over easy變成over difficult了,我只好放棄了早上洗個澡的想法,轉而扭動銀色的水龍頭。

這個浴室有個讓人為難的地方,明明浴缸里有無限量的熱水,可洗面台的水龍頭卻只會流出足以讓手凍住的冷水。我一邊發出了「唏!」的悲鳴一邊用冷水將剩余不多的迷糊勁洗掉,接著跑回了餐廳。

「好冷好冷好冷……」

我叨叨著意義不明的咒文,臉和手靠在爐子邊上取暖,將虛擬的冷感趕走後才吐了一口氣。

「洗臉的時候還是涼水感覺更好吧?」

「說……說不准是這樣,不過這里的水就跟冰水一樣……」

「你是男孩子吧,忍一下!」

說著像是大姐姐一樣的台詞的亞絲娜輕輕聳了聳肩。

「……嘛,我已經洗過澡了哦。」

「啥……太、太狡猾了!要是這樣干嘛不把我也叫起來……」

「叫起來之後,做什麼呢?」

呵呵笑出來的亞絲娜的右手上的鏟子一下子發光了。

「啊,沒,沒,沒什麼……比起這個,你看,雞蛋要不easy了啊。」

「還有三十秒呢。……嗯,什·麼·呢?」

——回想起來,在艾基爾的雜貨店里,被她說「我·要·一·半!」的時候,我也沒能對亞絲娜的這一攻擊做出任何防禦或回避的動作。不過我也擁有《黑之劍士》這個外號,總不能老是被這樣漂亮地干掉。雖然直到最近才注意到,不過平常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的亞絲娜,如果被單刀直入,也會意外地露出弱點。

我稍微咳了以下,露出盡可能輕松又帶有一點認真氣息的笑臉——

「……把我叫起來的話,就可以一起進去了啊。」

正當我的右腳為了從鏟子的《Linear》光效(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發動)出現前逃走而慢慢挪動起來的時候,亞絲娜的臉上從下巴到額頭都染上了一片緋紅,從後腦勺冒出了微弱的熱氣。這可不是比喻性的表現,而是真的有熱氣冒出來了。

哇,居然還有這樣的情感效果。

我不由得嚇了一跳,亞絲娜以超高速度轉回爐旁,用鏟子咔咔撥弄著煎鍋里的煎蛋,小聲說道:

「嗯,那個……桐人,說了,不管怎麼都想……的話……」

咔咔咔。

「……不過,僅限進浴室哦?……只是擦、擦背的話,也可以……」

咔咔咔咔。

「那、那個,不可以做,H的事情哦?因為,還是早上……得去買午飯用的食材……誒,啊、呀——!!」

發出悲鳴的亞絲娜左手搖晃起來,煎鍋一瞬間翻動到了看不清楚的程度。

不管怎麼看都已經超過半熟而近乎燒糊了的煎蛋差一點飛到了天花板,隨後翻轉過來,才再次落回了煎鍋。拿著煎鍋的亞絲娜再次看向了我:

「真是的!都怪桐人君說了奇怪的話,這不是變成over hard了嗎!」

……不是difficult啊。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老老實實道歉。雖然會被重重責罵一番,不過只要得到了亞絲娜小姐話中的《洗澡OK》這一本質內容,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對不起對不起,不過亞絲娜做的煎蛋就算燒糊了也很好吃,一定是。」

這是我的真心話。亞絲娜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意思,臉又紅了一下,隨後才露出了和往常一樣的笑容。

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包含了兩面都煎熟的煎蛋、新鮮的蔬菜沙拉、柔軟的圓面包和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奶油湯這一史上從未享用過的完美早餐吃掉的我,帶著滿足的感覺向亞絲娜道謝:

「多謝款待,非常美味呢。這已經不算早餐而是breakfast……不,該算是morning dinner了吧……」

「互相矛盾了哦。」

亞絲娜笑了一下,也以一句「承蒙款待」作為回應。

我看著開始麻利地收拾桌上碗筷的夫人,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將亞絲娜比我更早醒來還做了早飯這件事如此自然的接受下來的這一態度,在如今的時代里,應該不會有人原諒吧。

現實世界里的我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和母親與妹妹拉開了距離,幾乎沒有幫忙做過家務。然而不管怎麼想,相比身為歸宅部還是網游狂的我,在雜志擔任編輯的母親和在劍道部的妹妹的自由時間都要少得多。

如果能將這個游戲攻略完成,回到現實世界的話,一定要好好去做家務。不如說,應該從今天就開始這麼做。

我在心底這樣發誓,隨後也站起來把剩下的餐具端到廚房。

「那個,我來洗碗吧。」

聽到我的聲音,轉過臉來的亞絲娜卻帶著笑容搖了搖頭。

「沒關系的哦,因為一下子就搞定了。」

「……一下子?」

「嗯。」

她點點頭從我手中接過盤子,將它們疊在一起後放到流著水的龍頭下面轉了一下。僅僅這一個動作就讓餐具上的髒汙效果完全消失,而且瞬間就沒了水跡,我看到這一場景不禁發出了「誒—!」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亞絲娜的眼神變成了失望模式。

「誒什麼……桐人君一直以來在自己的家里都是怎麼做的?」

「我想想……基本都在外面吃,再就是不需要餐具的三明治或者包子……」

「誒!」

「……抱歉……」

「嘛,畢竟是男孩子呢。不過,洗澡的話就進去吧。」

她這才發現自己帶有一點苦笑的評點中包含的某種意思,又一次臉紅了。

「啊,不,不是那個意思……」

亞絲娜這結結巴巴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愛,讓我除了緊緊握住她的左手回答,沒有別的選項可用。

「嗯,進去吧。」

初代消費者向完全潛行機器《Nerve Gear》,通過向使用者的大腦發送極為微弱的電磁波信號,可以令使用者在虛擬現實環境內體會到全部五種感覺——也就是視覺、聽覺、味覺、嗅覺和觸覺。

然而,根據在這虛擬現實——或是電子牢籠中度過了兩年的我的印象,各類感覺的再現程度存在著些許的不一致。

視覺和聽覺的再現堪稱完美。雖然發送到大腦中的信息只不過是人工制造的3D對象或是合成音,並不能做到和現實完全一致,但視聽這一行為本身則基本不會有什麼違和感。

味覺和嗅覺也做得相當不錯。一開始就放棄了將《吃東西的感覺》——也就是把食物的味道和氣味以及口感複合然後實時計算生成,而是根據預先設置的數據經過《味覺呈現引擎》組合呈現,不過習慣了的話,也就可以很自然地覺得是美味了。尤其是完全習得【Complete】了烹飪技能的某位細劍使大人制作的菜肴,就算是最簡單的煎蛋,也能給人以足以忘記這是虛擬世界中的產物的滿足感——嘛,也許有一些精神上的補正在其中就是。

最後是觸覺——也就是包括溫度感在內的皮膚感覺。

遺憾的是,這方面的違和感時至今日仍未消失。

主動接觸的時候倒還好。握著卷有皮革的劍柄時的可靠質感,或是觸摸愛人長發時的光滑質感,這些都具有超乎現實的分辨度,令我的觸覺得以滿足。

然而在被動獲取的信息——也就是全身皮膚獲得的各種常駐感覺,不得不說和現實中的感覺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內部的布料和皮膚摩擦的感覺。外部的重量和褲子的彈性。空氣的溫度和流動。站在地面時來自腳心,或是坐在椅子上時來自腿部內側的壓迫感。大多數類似這些《常駐全身的複合感覺》,在SAO中實際上都被簡略化到了最低限度。理由恐怕是信息量太大了吧。雖然有自己穿著什麼東西的感覺,但還是會覺得有種像是低碼率影片一樣的粗糙感。

雖然這麼說,這也不是不能適應。縱使在現實世界,也不可能一直意識到穿著的衣服和皮膚之間有所接觸。只要不去在意就不會造成影響,因此在日常生活(雖然在艾恩葛朗特里用這個詞也有違和感)里也不會有什麼不方便。

然而,也有著無法抗拒地感受到觸覺的

低質量的情況存在。

那就是解除全部裝備,全身沉入有著溫度的某種液體的時候——也就是洗澡。

2024年10月25日上午10點。

從浴室門扉的另一側,可以聽到微弱的聲音。那是「哼哼哼哼ー呼呼ー呼呼ー哼?」的哼唱。此外,還有輕快的水聲。

【rkl:怎麼又是這一句啊!】

這似乎讓我回想起在遙遠的過去,黑精靈的野營地里睡醒的時候,不過我現在有著當時沒有的一樣東西。那就是,打開這扇門的權利。

我深呼吸了一下,輕輕敲了敲木質門板。

隨後哼唱停了下來,短暫的沉默過後,傳來了小聲的應答:

「請進。」

「失、失禮了……」

我輕聲說著,打開了門。透過深處的窗戶射入的晨光,讓彌漫浴室的蒸汽特效也變得發白,使我眯起了眼睛。

位于艾恩葛朗特第22層森林中的這個木屋並不算大,但浴室的面積卻相當游刃有余,大約有2米×4米。現實世界標准的單元浴室大概是1618型號,也就是1.6米×1.8米,達到其2.8倍面積的浴室就和溫泉旅館一樣……不對,說的有點過了。

根據傳言,公會《聖龍聯合》在第56層山上建造的城寨型公會總部里似乎有一個十米級別的巨大大理石浴缸,不過到那里去的話恐怕就冷靜不下來了。對于玩家住宅而言,這樣的程度也略顯多余。而且這個浴缸是檜木制成,熱水也是從源頭流出來的……

「喂,你要在那邊站到什麼時候啊?」

從濃密的蒸氣對面傳來的這句話打斷了我的思考。我慌忙緩過神來回答:

「啊,現在,這就進去。」

迷迷糊糊地走向浴缸的時候,又傳來了質問:

「就這個樣子?」

我看向自己的身體,才發現還穿著習慣了的黑衣服。我一邊回答著「啊,我脫,現在就脫」一邊呼出窗口,連續按下解除裝備的按鈕。將一件件布裝備收入裝備欄,暴露在外的虛擬體的皮膚,被溫熱的蒸汽裹住了。

雖然不知道在這里想那個事情好不好,但在這一狀況下還能保持平常心的十六歲男生都可以去當單機RPG的男主角了。身為VRMMO中的一名玩家的我,只能背負著思考力下降九成的Debuff,迷迷糊糊地往前走。

不斷分開濃密的蒸汽,走到距離浴缸約三米距離處的我的視野中,出現了晃動的寬闊水面,以及在其一側露出肩部以上部位的,有著栗色頭發的細劍使小姐。

讓抬起眼睛看向我的亞絲娜的臉發紅的,是熱水的溫度呢,還是說……我這樣想著,一邊趕快鑽到熱水里。在現實世界里泡溫泉,有著要先把身體洗乾淨的習俗,不過在艾恩葛朗特里,不論泥點、燃料還是怪物的黏液,身體只要不被淋到就不會髒。我再次小聲說出「失禮了……」之後,就一口氣從亞絲娜的對面滑進了熱水中。浴缸的長度足有兩米,就算兩個人泡在里面也不會覺得擠。

在這樣的狀況之下,最先感覺到的,果然是洗澡的好心情。

「哈嗚……」

這樣的聲音從口中自然地流瀉而出。雖然我對入浴行為的執著度只有亞絲娜的三十分之一,但也絕不討厭這麼做。絕妙的溫度、適當的壓迫感、宛如將細胞一個個浸染般的熱水的觸感……

「哈——噗噗噗噗噗噗……」

嘴唇沉入了水下,伴隨歎息吐出了長長的泡泡,我這才注意到了《那個》。

「噗噗噗噗……誒?」

我抬起上身,先讓雙手在熱水里重複握緊和松開的動作,然後看向蒸氣對面的亞絲娜。

「誒……是錯覺吧。總覺得,熱水的感覺好像和以前不一樣……」

「嗯,是不一樣呢。」

完全習得了洗澡技能的新婚妻子露出水面的頭點了一下,向我回答。

「早上洗的時候也思考過,總覺得這種感覺太自然了。以前洗澡的時候,感覺與其說是熱水,不如說像是有一點被溫暖的膜覆蓋全身的感覺……但這個浴室里,卻能感覺到有真正的濕潤感。」

「這樣呢……水壓也好,身體浮起來的感覺也好,無數水滴流過皮膚的感覺都真的有呢……——啊,洗澡居然能讓心情這麼舒暢啊……這樣的話我也每天都洗澡就真好了啊……」

我想再次沉到水中,前方卻有一個水滴啪的一下向我飛來。是亞絲娜的手指彈動水面的結果。

「桐人君你等一下,不是『真好了』而是每天都得洗吧。……不對,問題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吧?」

「嗚噗?啪……啪,確實……」

我再次抬起身體,注視著輕輕晃動的水面。

這時我才注意到一個重大的事實。這個浴缸里滿載的熱水,並不是完全透明——

「啊,啊啊啊啊!?里面好像有像是浴鹽的東西!!」

我喊出聲來,右手在水中不斷浮沉,但白色的渾濁熱水的透明度也只有大約三十厘米。轉過臉,在蒸汽另一邊面對著我的細劍使小姐呵地笑了出來:

「我把前不久好不容易搞到的草藥入浴劑放進去了哦。只要在里面泡半個小時,就可以獲得長達三個小時的抗毒增強Buff,這可是相當稀有的道具哦。」

「……因為是入浴劑所以有Buff啊。」

【rkl:ME時候用了バブ這個詞,我查了一下貌似是花王出的一款入浴劑,這里用的大概是諧音梗……冷笑話?反正這次改了。】

「你說什麼了嗎?」

「我沒說什麼,Sir—」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Sir—」

我一邊向副團長殿下回答,一邊繼續凝視水面。原本應該在我視線前方的兩只纖細玲瓏的白色小腳,被隱藏在神秘的白濁成分之下,根本就看不到。

自己也搞不清理由的悲傷充斥腦海,我繼續說道:

「那感覺也是因為這個才發生了變化嗎?在入浴劑的效果下,洗澡的感覺也有所改善什麼的……

「早上洗澡的時候沒放這個啊。不過,那時候的感覺也和現在差不多。」

「是,是這樣嗎。」

好不容易取回了解明沐浴之謎的動力的我,啪啪地在水面上拍著右手,再次開始了思考。

雖然開始的時候吃了一驚,但重新將感覺集中起來後,發現果然真正的沐浴絕不僅僅是這樣而已。水面破裂的方式並不自然,而水聲也太過固定了。但這也是視覺和聽覺方面的問題,只要閉上眼睛的話,全身被熱水包圍的感覺,已經再也沒有過去的不適應感了。

「嗯……——是趁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更新了液體環境相關的數據嗎……」

說出了第一個想法之後,蒸氣對面的亞絲娜啪啪地搖了搖頭。

「剛才洗盤子的時候,水的感覺並沒有變啊。」

「那……單單是這個木屋里的浴缸具有感覺擴張的選項嗎……」

「要是有那種賣點的話,我覺得肯定會寫在購入窗口的備注里的。」

第二個想法也一下子被否定了。

「嗯,那個……」

我搜索著第三個想法,身體一點點沉入了熱水中,收攏的雙腿下意識地伸直了。

隨後,腳尖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同時,亞絲娜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產生的波紋沿著一點七米的距離擴散,讓我鼻尖附近的水面也搖晃起來。

「那個,那個……」

我嘟噥著輕輕動了下腳趾。與其接觸的某種不錯的彈力沿著腳趾尖傳來,同時產生了新的波紋。

「……等等,桐人君,認真想想啊。」

「我當然在想啊。」

……應該是亞絲娜的腳心……不,距離上不對。應該是小腿……或者是膝蓋內側……

「啊……不,不行……」

小聲呻吟著的亞絲娜想把腳縮回去,但我在水中一點點前進,維持著距離。最後,我發現了一個柔軟而光滑的地方,繼續加以軟綿綿的刺激。

⑧вОOk。CΟm


「嗯……真是的……明明說了只是一起洗澡的……」

發出微弱抗議的細劍使小姐的臉比幾分鍾前又紅了三成。她那緊閉雙眼、微微咬著嘴唇,承受著從觸覺傳來的刺激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了。在這樣的狀況下停止刺激動作的十六歲男生都可以去當世界系少年小說的主人公了。

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到達了接近長約兩米的浴缸中間的位置。從這里往前需要加倍小心,不過偶爾也需要大膽地前進。

我觀察著亞絲娜的反應,在呈白色渾濁的熱水中伸出手,抓住了位于我預測的位置上的小巧的右腳。

「啊,呀!」

配合她反射性地拉回的動作繼續前進。指尖從露出水面的纖細右腳,沿著腳踝滑到小腿上。我溫柔地揉捏著平日隱藏于長靴之下的柔軟肌肉。

「……!」

亞絲娜靠在浴缸邊上的上半身一下子往後仰了過去。比熱水更為潔白的膨起穿過不透明的水面露了出來。此時我的理性也已消失無蹤,最後七十五

厘米的距離一口氣變成了零。(詳細內容省略)

4

「……啊,這樣啊,什——麼嘛。」

聽到我的聲音,桌子對面正在飲用玻璃杯里盛滿的冷水的亞絲娜向我盯了過來。

「……什麼是指的,哪個?」

雖然聲音和表情都相當銳利,但頭上卷著毛巾,身體也只裹著一條大浴巾的細劍使小姐的樣子實在是相當可愛。仔細想想的話,這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只裹著一條浴巾的樣子嗎。當然我的腰間也纏著一條浴巾——不是用手卷起來,而是在裝備人偶的《內衣·下》部分裝備浴巾——這樣已經可以兩人一起拍個紀念照了……像是沉在熱水里一樣的腦子這樣思考著,不過提出這個想法的瞬間就會被她潑一頭冰水吧,做出這一判斷的我停下了危險的想法。

將面前杯子里還剩一半的水喝完,好不容易讓思考冷卻下來,這才說出了幾秒前想到的事情:

「那個,就是,洗澡不知何時變得和真的洗澡一樣了的理由。」

「誒……知道了嗎?」

我對眨著眼睛的新婚妻子自信滿滿地解說:

「很簡單的事情哦。你看,我們現在的皮膚感覺處于比平常更為擴展的狀態吧?」

「皮膚感覺……?」

亞絲娜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不過三秒鍾後,從臉頰到耳邊都一下子染成了緋紅。意識到不需要再做更多說明的我,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嗯地點了點頭。

剛才能在浴室中做出那樣的事情,是因為我和亞絲娜現在都將《倫理代碼解除》這一隱藏設定設置為ON了。在這個狀態下,似乎會有主要是將觸覺相關的限制加以解除的效果。恐怕是默認狀態下被控制在最低限度的感覺數據量一口氣上升了吧。

「當然,這樣一來線路和Nerve Gear的負荷都會上升,所以出門的時候還是應該設置成OFF吧。不過那個啊,光是解除代碼就能讓洗澡變得這麼真實的話,真是想早一點知道啊……阿爾戈那家伙肯定在很早就知道了吧,要是從她那里買到情報就好了……」

由于說出了這種不經謹慎思考的話,緊接著我就陷入了被冷水攻擊的窘境。

亞絲娜氣沖沖地走向臥室,而頭發上還帶著冰冷水珠的我則繼續往下思考。

解除倫理代碼是在前天夜里,之後就一直沒有恢複回去。然而,意識到皮膚感覺和平常不同的狀況就只有洗澡的時候而已,像現在這樣半裸半濕地坐著的時候,卻並沒有這種感覺。也就是說,發揮這一效果的情況,就僅限于全裝備解除狀態嗎?那麼,就算一直將這個選項設置為ON也不會對機器或線路的負荷產生影響了嗎……

「喂,你還要那個樣子呆多久啊?」

聽到這句話,我抬起了頭。將浴巾換成室內裝的亞絲娜叉著腰站在那里。

「水涼下來,感冒了我可不管啊。」

「是,是。」

這個世界里到底會不會發生這樣的現象也只是一個謎,不過以前的我在現實世界中感冒而因不明原因傳染到了這一邊而陷入身體狀況不佳的狀況之時,亞絲娜也曾到我住的地方前來看望,因此我也只能老實地點了點頭。

【rkl:那麼ME04以後也會加進來了。】

就這樣只裹著一條浴巾站起來的我正想走向臥室,卻一下子停住了。就算再次被用水爆擊,也必須將幾秒前考察得出的結論告訴亞絲娜才行。

「……那個,亞絲娜小姐?」

「怎麼了呢?」

我戰戰兢兢地對開始收拾水杯和水壺的年輕妻子說道:

「嗯……剛才我說了負荷上升……不過,觸覺擴張的情況似乎只限于解除全部裝備的時候,所以就算不慌慌忙忙地關掉也可以……」

我以為她會說「還想讓我生氣嗎!」,但亞絲娜卻只是做出緊緊抱著水壺低下了頭——這樣令人意外的反應。

「……才沒有呢。」

「啊?」

「都說了,還沒關掉啊。因為……一步一步操作位于那麼深處的選項太麻煩了……」

紅著臉加以說明的細劍使小姐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到無以言表而又如此的富有魅力,令我只能說出這樣的話作為回應:

「啊……是,是這樣呢……」

咔當、咔當。

大搖椅的腳在木地板上發出令人愉悅的聲音。

如同在波浪中搖動一般平穩的上下運動和溫暖的日光,讓人不禁產生了睡意。閉上眼睛的話,過不了一會就會睡著吧。然而我卻抵抗著眼皮的重量,注視著躺在我身上的最愛之人的側臉。

從幾分鍾前開始,就傳來了微弱的鼾聲。垂下的長睫毛上的光之粒子,也無聲地顫動著。雖然穿過湖面吹來的風略有點涼,但在兩個虛擬體的接觸面產生的熱量之下,並不覺得寒冷。

沒錯——全部都是架空的信息。

我和她的身體都只是由無數個多邊形構成的虛擬體,搖椅、木地板和背後的小木屋也是如此,身體上下的感覺、日光的溫度、相觸的肌膚的溫暖與柔軟也不過是從現實世界某處昏睡的我的頭上戴著的Nerve Gear傳來的數據罷了。

《架空》這個詞語的含義似乎是來自于「架在空中的橋」。當然,空無一物的天上根本無法架橋。因此,這樣的東西也並不存在。

在這一層含義上,我們所生活的——或是被關在其中的這個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正是完全意義上的架空世界。漂浮在無限延伸的空中的,高達十公里的鋼鐵與岩石之城。這已經遠超過架在空中的橋的程度了。

就像是,永遠不會醒來的夢一樣。

不,不是這樣。雖然這個夢已經持續了兩年,但總有一天會迎來蘇醒之時。那就是死亡游戲被打通,所有的玩家得到解放——或是等價于架空的生命的HP條歸零的那個瞬間。

這樣一來還不如在這里……遠離前線的艾恩葛朗特第22層的一角停下來。若是留在這個既不會有恐怖的怪物,也不會有惡毒的玩家出現的場所,大概可以一直做著溫暖而快樂的夢吧。直到被我們之外的某個人攻略游戲的那個時候……

從意識深處產生的這一想法,讓虛擬體產生了些許震顫。

「嗯……」

微微的氣息。淡櫻色的嘴唇動了一下,輕語從其中零落:

「……怎麼了,桐人君……?」

看樣子她即使還在睡著,也感覺到了我的恐懼和不安。我抬起左手,輕輕撫摸著她栗子色的長發回答:

「不……也沒什麼。只是……有點……」

不可靠到令我自己都吃驚的,如小孩子般的聲音。

睫毛緩緩抬起,榛色的眼睛仰視著我。在那宛如吸收了一切恐怖的治愈眼神之下,我繼續說道:

「……只是,有點不安。我們周圍的事物……不,包括我們自己,全都是架空的存在……所以,這個夢,也總有一天會結束……」

「……這樣呢……」

她的唇邊露出了帶有些許悲傷的微笑,視線轉向了樹林對面能略微看到的外圍開口部分。

「……那個,我小時候喜歡電線哦。」

一開始我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過視線,看向外面的藍天,卻沒有看到一根電線。

「電線……是輸送電力或是信號的線纜吧?」

「對哦。」

「為什麼又提到這個了啊。電線什麼的,只記得以前被評論為破壞景觀的東西,到處都有地下敷設的工地……」

「嗯,我在現實世界的家周圍幾乎都是地下線了。不過,埋在地下看不見之後就不會覺得喜歡或是討厭了吧?」

「嘛……大概算是這樣吧……」

我帶著不知道算不算接受的感覺點了點頭。

隨後,亞絲娜抬起雪白的右手,在空中刷地劃了一道線。

「看到電線的時候總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那根線里面傳送著無數人發出的郵件或是照片。這些信息能在沒有任何混雜的情況下送到收件人面前,怎麼想都很不可思議呢。」

我的腦海中雖然冒出了「不論發包還是文件頭,傳送數據的應該不是電線而是光纜吧」的想法,不過應該不是構造上的事吧。一根信號線之中,流動著無數由不同人收發的數據。這麼一想,一封郵件能夠准確送達確實是一個小小的奇跡呢。

但是,為什麼亞絲娜會突然說這件事……她那榛色的眼睛再次凝視著陷入迷惑中的我。

「現在,我和桐人君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存在。」

如同耳語但卻再清晰不過的聲音。

「這一觸覺數據,正在現實世界中距離遙遠的我們之間以極快的速度往返。就算這個世界和我們的身體都只是架空的事物……但傳遞我們的聲音和感覺的信號都是真實的哦。這些信號在無數的線纜中拼命地奔跑,傳達到了我的身邊。」

她這樣說著,將指向空中的右手,按在了我的左臉頰上。

隨後轉過身體,略微伸展了一下,我們的雙唇便觸碰在了一起。一開始如同輕啄一般溫柔。隨後,架空的器官一點點深入而激

烈地接觸。柔軟而濕潤的聲音。甜美的香氣。漸漸迷亂的氣息。

我在身體接收著如此巨量的感覺信號的過程中想象著。無數的光子在空中或是地下鋪設的多芯光纜中飛馳,這絕非架空的東西,而是確實在那里——或是這里存在著。

這便是我和亞絲娜之間的聯系。

狂亂的愛意從體內湧起,在這一沖動的驅使下,我緊緊抱住了亞絲娜纖細的身體,手不知何時已鑽進了薄毛衫的下面。

「嗯……不行,今天,晚上之前都不可以……哦……」

亞絲娜雖然喘息著向我耳語,但貪婪的吻卻沒有停止。劇烈晃動的搖椅不規則地敲打著木質地板。

最終,仿佛夾雜著抽泣的懇求,傳到了我的耳邊:

「桐人君……來吧……到我的……我的身體里,桐人君,來吧……!」

我並沒有回答,只是用雙臂將亞絲娜的身體拉了過來。(詳細內容省略)

5

二〇二四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二時三十分。

我們從小木屋順著沿湖畔通向主街區的小路前行,這時亞絲娜突然搖起了頭。

「嗚,嗚嗚——!」

「怎、怎麼了?」

我慌忙問道。但亞絲娜卻抬起雙手捂住了臉。

「嗚嗚嗚嗚嗚~~~」

「肚、肚子疼嗎?」

「嗚嗚——!」

看樣子不對。雖然在這里有吃了奇怪的蘑菇或是陷入負面狀態《腹痛》的可能性,但中午吃的是亞絲娜用特制醬油烹制的照燒雞,而且就算現實世界的身體出現了腹痛症狀,這一感覺也會被Nerve Gear屏蔽掉。

那麼到底是被什麼事情折磨了呢,我如此擔心著——

突然低下頭的亞絲娜小聲說道:

「嗚嗚……我居然變成了這樣的孩子嗎……」

「這樣……是指怎樣?」

隨後我就被她用右手掌拍了左肩。

「那種話說不出口吧!」

隱約可見的側臉已經一片通紅,我這才明白亞絲娜說不出口的到底是什麼。恐怕她是因為從一大早就數次做出了和倫理代碼抵觸的行為而害羞了吧。

「什——麼啊,是那個嘛。」

「等一下,那種事情沒法隨便說出來的吧!」

「一開始說『那種事情』的不是你嗎……」

由于第二次被她拍到,身體歪了一下。我咳了一聲換了個說法:

「啊不,是這樣,那個,你看……我們已經結婚了,既然是夫婦的話那種行為不是很自然的嗎,所以也不用那麼念叨了。」

「行、行為什麼的,不要用這種詞嘛,不是更讓人害羞了嗎?」

「那……要用什麼詞?」

「誒……那個……嗯,嗯……等等,你讓我說什麼啊!」

在第三次拍擊之下,我差點向右摔進了湖里。

艾恩葛朗特第22層主街區《科拉爾》與其說是個城鎮不如說是個小村莊。將圈內和圈外分開的邊界是高只有一米半的木柵欄,而所有的建築物都是木制。就連村子中央的轉移門都是用磨好的圓木構成,實在是太徹底了。居民很少,貌似除了我們兩人,就再也沒有什麼玩家了。

與此對應的,木制品的種類相當豐富。剛才我和亞絲娜坐的大搖椅,也是昨天經過這個村子時在店里看到,一時沖動買下來的。今天再次來到這個村子,主要的目的就是購置小木屋需要的家具。

考慮到小木屋一開始就備有床和桌椅,需要買的也只有櫃子了。而艾恩葛朗特里的櫃子的存在意義,基本上也只有『內部裝飾』這一點。不管怎麼說,絕大多數的道具都可以收納到自己的道具欄中,身為玩家小屋主要功能的『大容量家庭倉庫』也以寶箱的形式默認具備了。

因此,對我來講,只需要買一個起居室用的置物櫃和一個臥室用的抽屜櫃就可以了。

「哇,好厲害!」

剛進入第一間家具店,亞絲娜就以完全忘掉了剛才害羞樣子的勢頭歡聲叫道。

「快看快看,桐人君!好漂亮的桌子!」

「誒——夠大呢!」

我說出了對自己而言相當樸實的感想,但新婚妻子大人卻一臉不滿地盯了過來。

「等等,就只有這麼一句?」

「不,要說的話,桌子不是只有大或是小這種評價嗎……」

「仔細看看,這可是一整塊的胡桃木!可以輕松坐十個人,頂板有十厘米厚,花紋也相當漂亮啊。」

我從開始將臉頰在光滑的表面上蹭來蹭去的亞絲娜身邊輕輕走開,確認桌子另一側掛著的標價牌的時候——

「我勒個去——」

這樣喊著跳了起來。一臉驚詫的亞絲娜對我問道:

「怎、怎麼了!?」

我顫顫巍巍地用右手指向標價牌:

「你你你你你看,這這這這個要七十萬珂爾……」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亞絲娜卻只是一臉坦然地點了點頭。

「七百K嗎……嘛,確實要這麼多呢……」

「誒、誒誒誒!?這絕對是欺詐吧,畢竟這是個桌子啊!?是木板做的吧!!」

「聽我說哦,桐人君。如果現實世界里賣同一張桌子的話,大概要五百萬元吧。」

「什、什麼!?五百萬……那不是和高級車差不多了嗎……」

泄了氣的我搖搖晃晃地後退,癱坐在展示用的椅子上面。

一臉詫異的亞絲娜走到我的身前,帶著一副反擊的表情笑道:

「吶,親·愛·的~?我非常中意這個桌子哦?。」

我搖晃了起來。

「放到家里的起居室的話肯定很漂亮的。我覺得飯也會變的更美味哦。」

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還有,這個椅子的標價牌上可是寫了要一百K珂爾哦。」

新婚妻子帶著笑臉俯視咚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然後摔在地面的我,溫柔地繼續說道:

「不過,這相對我們的家還是太大了呢。要不要找找小一點的?」

我除了點頭也做不出別的動作了。

到頭來,我和亞絲娜雖然以合理的價格買了適合家里的家具,但也包括了比小木屋自帶的用品更為精致的桌椅、裝飾架、箱子和各類小物件,還買了不少食材,現在正走在從村里回家的路上。

購置的物品全都收納到了共享道具欄中,因此和去的時候一樣,兩個人都空著手。雖然並沒有拿著劍,但一旦出現突發情況,可以通過《快速切換》Mod瞬時裝備。

買東西花了不少時間,上層的地面已經被夕陽染成一片火紅。平心而論,我對內部裝修沒什麼興趣,但亞絲娜看上去對久未體驗的購物相當滿足,連腳步都變得很輕快了。

「吶,桐人君。在一開始那家店看到的那個大桌子……」

她突然笑著對我這樣說,我不由得強裝出笑容回答:

「嗯,嗯。嘛,我覺得將來再買也好。」

「不是那個啦。你沒仔細看標價牌吧。那個可是玩家制造的哦。」

「誒,真的嗎……」

「制作者是『馬赫克爾』這個人。你認識嗎?」

「不……完全沒聽說過啊……」

「我也沒。不過能做出那樣的桌子,肯定是完全習得了木工技能吧。好厲害……我現在覺得艾恩葛朗特除了攻略組,還有不少在努力的人呢。」

「……是這樣啊……」


我聽到亞絲娜的話,深深地點了點頭。

我們正享受著短暫休息的這個瞬間,位于上面遠處的第75層里,攻略組的玩家們也正以迷宮區為目標戰斗著吧。還有制造並修理他們的武器的,莉茲貝特等工匠。購入掉落道具使其進入市場流通的,艾基爾等商人。此外,還有皮匠、裁縫師、情報販子、藥師……數千名玩家們每天都為了自己的目標在努力著。

他們的努力也絕非架空的幻象。就算世界總有一天會消失,但在這里的記憶仍會保留下來。若是自己希望,便可一直保留到自己在現實世界里真正死去的那一天。

我一邊前進,一邊伸出右手握住了亞絲娜的左手。

亞絲娜也微笑著,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個啊,桐人君。剛才你說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架空的存在對吧?」

「嗯……是這樣。」

因她唐突的提問,我在迷惑中點了點頭。亞絲娜看著遠方的晚霞繼續說道:

「架空的意思就是非真實的存在吧。架空請求或是架空戰記這樣。」

「又比如架空生物嗯。」

「嗯,對對。不過也有著明明是架空但卻真實存在著的東西哦。」

「誒?」

聽到這謎團重重的話語,我歪了一下頭。

「這太矛盾了吧?明明是因為不存在所以才叫架空……」

「我覺得思考一下原本的意思就明白了哦。」

「嗯……?」

空中無法架橋。換而言之,就是這並不現實。這應該就是架空這個詞的來源。我一邊這樣想著

,抬頭望向染成一片赤紅的上層底面。

突然我想起了幾小時前亞絲娜提到的——或者說是她讓我看到的,那夢幻般的情景。

「啊……難不成是,架在空中的……電線?」

聽到我的自言自語,亞絲娜欣喜地點了點頭。

「就是那個!用電線杆和鐵塔架到高空的電線就叫『架空線』哦。雖然是很不可思議的詞語,但我還記得。在現實世界里的日本已經越來越少了……不過,就算會破壞景觀,我也很喜歡,感覺就像是那根線將整個世界連起來了一樣。」

「……老實說,我還從沒想過和電線相關的東西……」

我將視線從上空移開,自言自語著。

「……不過,今天很高興能聽亞絲娜講這些事情呢。等到有一天回到現實世界,我想再從自己房間的窗戶里看看電線呢。」

「誒嘿嘿……聽你這麼說我也很高興哦。」

看到亞絲娜露出無邪的微笑的瞬間,令身體震顫的愛意再次湧上,我不禁將她那纖細的身體拉過來緊緊抱住。

「等等、桐人君,這是在路中間吧!」

我溫柔地堵上了她那慌忙喊出話來的雙唇。

過了差不多十秒我才放開,亞絲娜帶著像是生氣,又像是驚詫,又像是拿我沒辦法……的眼神注視著我,輕聲說道:

「真是的……——再過一會哦,我們先回家吧。」

6

「……3,2,1……」

注視著主菜單上的時間的亞絲娜突然開始了奇怪的倒計時。

「0!」

我反射性地縮起了脖子,不過過了五秒鍾還是沒有發生什麼。位于第22層外圍的小木屋也仍然是一片平靜的氣氛。既沒有發生我和亞絲娜並排坐著的沙發突然上升的狀況,也沒有出現整個家突然爆炸這樣嚇人的事情。

「……0,0是怎麼回事啊?」

我戰戰兢兢地問道。亞絲娜關掉窗口微笑著說:

「現在正好是17時19分哦。」

「正好」這個詞用在這個數字上有點半吊子啊。我正想著到底是什麼時間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了。

「啊……對了,是從結婚開始正好過了一天嗎……」

「沒錯!不算一周年,不過是一周日哦。」

我苦笑著將一臉欣喜地說出這句話的亞絲娜抱了過來。

「那要慶祝一下呢。」

我輕輕撫摸著亞絲娜臉頰旁的長發,她的臉紅了起來,閉上了眼睛。我將自己的嘴唇向她那嬌小的雙唇貼了上去。

長長的一個吻後,亞絲娜小聲問道:

「才一天……還是說,已經過了一天呢?」

這大概是在問我,在這個家中度過的二十四小時到底給人的感覺是短暫還是漫長吧。

我想了一下回答:

「兩者都有吧……和亞絲娜做了很多事情,說了很多話,過了相當充實的一天……也有一種已經過了一天時間的感覺。」

這個感覺,大概和我預感在這個小木屋里的日子不會持續太長有關吧。

我和亞絲娜離開了攻略組公會《血盟騎士團》,同時也宣告暫時離開了最前線,下到了這個第22層。

當然,就算去掉了我們二人,前線攻略人員也不會因此就陷入攻略停滯的狀態。由不敗的劍士希斯克利夫率領的KoB、攻略組內最大的公會《聖龍聯合》、過去認識的克萊因領導著的《風林火山》……還有很多玩家,在這個瞬間為了到達第75層的迷宮區戰斗著。

如果有什麼能讓並非鐵板一塊的攻略組聯合起來的話,那應該就是每一個人都會賭上自己僅有的性命,背負著死去的風險戰斗——這一共同的認知吧。

SAO中沒有魔法。因此,並不存在像治療或是支援這樣在其他游戲里必然會在戰場中優先保護的職業。雖然需要分別承擔防禦、傷害制造、偵查等各類任務,但每個攻略組玩家都一樣必須面對怪物,忍受著恐懼不斷戰斗下去。

正因如此,能夠給與周遭絕對的安心感的希斯克利夫這類玩家,或是以壓倒性的攻擊力擊敗怪物的亞絲娜這類玩家,才能獲得近乎崇拜的敬意。

然而,反過來說,沒有戰斗的人就會失去攻略組的資格。

雖然數量沒那麼多,但至今為止,也有攻略組的玩家因為無法壓制自己的恐懼而無法與怪物作戰。對面是雜魚的話還好說,但如果在樓層BOSS攻略戰中無視切換指示,便會造成隊伍……甚至是整個團體的崩潰。因此這樣的玩家往往會被攻略組暗示離開,不知何時便沒有了蹤跡。

我和亞絲娜離開戰線,從本質上來說和這也沒有什麼差別。在第75層戰斗的玩家們——尤其是KoB中,應該會有人因我們突然離開而陷入困境吧。像這樣體會短暫的休息時光的日子,說不准也只能持續到第75層被攻略為止了。

不……說到第75層,這乃是艾恩葛朗特的四分之三位置。樓層BOSS很可能像第25層和第50層一樣被強化到令人絕望的地步。如果確實如此,恐怕要在發現BOSS房間的時候就回到前線了。

「……已經過了一天了啊。」

我自言自語著,抱住了亞絲娜纖細的身體。

若是回到最前線,大概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機會能夠互相接觸了。而且,如果亞絲娜重新擔任KoB的副團長,就連見面都會變得困難起來。

如同感覺到了我的焦躁一樣,亞絲娜在耳邊輕聲說道:

「沒事的,才過了一天哦。」

「……嗯。」

「而且今天還沒過去哦。再做很多各種各樣的事吧?」

「……嗯,好。」

聽到這蠱惑性的話語,我的虛擬體一下子起了反應。亞絲娜眨了眨眼睛,緊接著臉上便一片緋紅。

「不,不是的,各種各樣,說的不是那—種—事情啦。」

我將嘴唇貼到了慌忙辯解著的亞絲娜的脖子上。一邊體會著那如同絲絹一般光滑的肌膚質感,一邊回想中午亞絲娜說過的話。

她說,她小時候就喜歡電線。各類數據毫不干擾地通過電線傳輸的光景相當不可思議。

我現在感覺到的,亞絲娜的顫抖和喘息,也是從現實世界中相隔遙遠的她的大腦中發送出來,經過長長的光纜網絡和SAO服務器傳到我的Nerve Gear中的。這一事實,既像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奇跡,也更像是令人煎熬不已的障礙。

「亞絲娜……」

我不由得緊緊抱住了愛人,自言自語著。

「如果……」

但是我說不出後面的話。因為那是極為遙遠而又虛幻的未來。我如今還沒有勇氣去思考這個死亡游戲通關後的事情。

總是如同精神感應一般敏銳地看破我的想法的亞絲娜,這次沒有說什麼話,而是用雙手緊緊抱住了我。

隨後,她只是呼喚了我的名字。

「桐人君。」

這個聲音,有著如同安慰幼兒時的「沒關系哦」一樣的感覺。

晚飯是用烤爐烹制的香噴噴的燒魚和面包、土豆燉制的濃湯和蔬菜沙拉的搭配。

不愧是完全習得了烹飪技能,魚肉上的皮烤的恰到好處。我的嘴里塞滿了沾上香草醬汁的魚肉,一邊大口咀嚼著一邊向廚師問道:

「這條魚是之前在那個村子里買的嗎?」

「對呀。……不合口味?」

「沒、沒有。超、超級好吃!」

我慌忙搖著頭說道。

「不過好不容易有了亞絲娜獨創的醬油,做生魚片好像也不錯呢。」

「啊—想吃呢,生魚片……」

亞絲娜著迷地想象著艾恩葛朗特的NPC餐廳里絕對不會出現的菜品,之後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在意了……這個世界里沒有冰箱吧?」

「應、應該沒有吧。」

「那麼,魚店也是把常溫的魚排在那里了……不知怎麼,對把從那里買來的魚就這樣直接生吃有種抵觸感啊。」

「原、原來如此。」

嚴格來說,這個世界里就算是落到地面後一直沒有撿起來的魚,也仍然是以物品形式存在著——也就是仍有耐久度的時候品質(當然也包括味道)不會變化。雖然落地三秒之後就會有髒汙的效果,但只要用水洗過就會完全去除。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能理解亞絲娜的抵觸情緒。要吃生魚片的話,果然還是用新鮮的素材更能讓人有種美味的感覺。

「那就早上魚店開門的時候抓緊買好跑回來……不,就算如此我們也不知道魚是什麼時候獲得的……——啊,對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打開主菜單,切換到技能選項卡。

現在96級的我總共有12個技能格。其中設定的技能,包括《單手劍》《二刀流》《雙手劍》《體術》《投劍》《武器防禦》《戰斗時回複》《索敵》《隱蔽》《疾走》《重量擴張》和《急救》。

其中熟練度和使用率最低的無疑是雙手劍。很久之前獲得略顯稀有的雙手劍的時候,

因為想要自己裝備試試而點了這個技能,不過很快就不再用了。

原本對雙手劍技能的研究,雖然因為後來在和雙手劍使的決斗中發揮了作用而並非毫無用處——不過再留著這個技能也沒什麼意義了。

「難道說,要換技能嗎?」

不知何時站到我身後的亞絲娜注視著我打開的窗口說道。我點了點頭回答:

「對……我想放棄雙手劍改去釣魚。」

「誒?」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亞絲娜不要阻止我!這也是為了能吃到新鮮的魚做的生魚片啊!」

亞絲娜坐回到桌子對面點了點頭。

「我又沒想阻止你。」

「沒……是、是這樣?」

「因為啊,既然有了二刀流,現在也用不了雙手劍了吧。而且我覺得桐人學習一個生產系的技能也不錯啊。」

「這、這樣嗎?」

「再就是我也想吃美味的生魚片。加油修行技能吧!」

面對這樣的激勵,我也只能拍著胸口回答:「哦、好的,交給我吧!」

一起收拾好餐桌後,我們坐在暖爐前的搖椅上喝著咖啡。這時亞絲娜突然說道:

「對了……一想到生產系的技能,中午我們去了科拉爾村看家具對吧?」

「嗯。」

「那家店里有個很漂亮的桌子對吧?」

「嗯……嗯。」

我輕輕停住嘴的原因,是想到她莫非真的會說要買那個接近七十萬珂爾的桌子。不過亞絲娜露出「不是這樣」的微笑繼續說道:

「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制作那個桌子的叫馬赫克爾的木匠呢。」

「嗯……要怎麼找呢。去那家NPC店里問嗎……或許找阿爾戈的話就能搞定了。為什麼會想到這個?」

「那個啊……」

亞絲娜的臉不知為何變紅了。

「想找他訂做一個搖椅呢。」

「誒?」

我眨了眨眼睛。要說原因的話,我和亞絲娜現在坐著的這個搖椅是和小木屋配套的。雖然是NPC制品,但坐上去的感覺還不錯。

「為什麼又要買呢?」

將咖啡杯放到桌上的亞絲娜站起身一步步走了過來,一下子坐在了我的膝蓋上。我慌忙放下被子,右手撐在她的背後。

「你看,這個椅子要兩個人坐的話不久完全變成我坐在桐人君身上了嗎?」

「……嗯、嗯,是這麼坐了。」

「如果更寬一點的話就能兩個人並排坐了哦。」

「嗯,對,並排了。」

「還有,如果椅背的角度能平緩一點就好了啊。」

「嗯,大概是吧。」

我一邊回答著一邊伸出左手,亞絲娜卻回答「不行」,隨後輕輕瞪了我一眼就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欣然打開了菜單窗口。

「那我就給阿爾戈發消息了。如果找到了馬赫克爾先生的話,明天一起去見見如何?」

「……行啊。」

我點點頭,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是木匠的話應該也能制作釣竿。現實世界中釣魚的話,有太公釣魚這樣的說法,不過在艾恩葛朗特,釣具的質量和結果密切相關。提升釣魚技能的過程略顯無趣,因此還是釣上一點東西能讓修行愉悅一點吧。

我一邊注視著一臉嚴肅地敲打全息鍵盤的亞絲娜的側臉,一邊思考著。

確實還有很多沒做過的,能讓人高興的事情。不需要考慮這樣的日子還有多少天,而是每一天都全力度過。這一根本原則,和在最前線的時候並無區別。

我將視線移回仍開著的窗口,用指尖觸碰設定有雙手劍技能的格子。在彈出的菜單中選擇刪除技能。我一邊閱讀著「這一操作將使熟練度歸零」的警告文字,一邊在心中自言自語。

——不好意思,沒怎麼用上。

按下OK按鈕後,技能格隨著略顯寂寞的音效清空了。

隨後再次點擊技能格,從彈出的菜單中選擇設定技能。在龐雜的列表中找到『釣魚』之後,技能格內伴隨著宏偉的音效填入了新的技能名。

仔細思考的話,這還是我第一次選擇和戰斗沒有直接關系的技能。要是被克萊因或是艾基爾知道了會怎麼說……不,他們肯定不會責怪我,而只會哈哈笑著說出「果然是那個桐人啊」這樣的話吧。

SAO中沒有魔法的理由,據茅場晶彥所說,乃是希望在完全靠自己的動作和怪物戰斗時,徹底感受這款完全潛行類MMORPG。由于這款游戲變為了死亡游戲這一黑幕,沒法全盤接受他的這一說法,但這卻並非謊言。那麼,SAO中存在為數眾多的生產類和興趣類技能的理由,應該也是『感受這個世界』吧。

在收起劍來到第22層後,我注意到了很多事情。身為殘酷監牢的這個虛擬世界有多麼美麗。以及在這里與某人相觸,又有多麼令人心動。

正因不久之後就要回到前線,我才必須全身心地感受在這個家里和亞絲娜度過的每一天,並將其刻入自己的記憶。這部分記憶,一定能成為讓我再次握起劍前進的動力。那是為了戰勝無數懊悔與過錯,最終攻略這個死亡游戲的力量。

我關掉窗口,微笑著對亞絲娜說道:

「明天還有不少事呢。今天就別熬夜了,早點休息吧。」

隨後,有點臉紅的亞絲娜「嗯」地點了點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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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大家好,我是川原礫。感謝各位購買《Sword Art Online II》的第5卷BD/DVD。

這個名為《Sugary Days》的故事,原本是以同人志方式發售的連續短篇(相比電擊文庫的小說有些地方有點表現過了頭大概是這個原因〈笑〉)。現在同人志全都處于斷貨狀態,不早點寫總集篇……想這麼做但實在是太忙了只好延後,而以封入特典的形式整理起來文庫化了。感謝各位的關照。

向等到了我這本以同人志合集的方式寫成的小冊子的各位說聲抱歉,不過由于存在難以預估編輯工作的時間的問題,而且更重要的是abec桑為這本《Sugary Days》畫了插圖(!),我想一定能給應援本系列的各位帶來驚喜吧。

然後再向各位期待我寫新內容的各位說聲抱歉,BD/DVD第9卷(最終卷)附帶的特典小說將會是完全新寫的內容。還請各位多多期待。

關于《Sugary Days》本身還有些話要說。這是直接接在動畫第一期BD/DVD的特典小說《The Day Before》最後一幕的故事。桐人和亞絲娜在艾恩葛朗特第22層的森林小屋中過著怎樣的生活,在思考什麼,又獲得了什麼——我就是在思考這些的時候寫下了這個故事。故事還會繼續下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方式,但希望之後能夠繼續給各位奉上續篇。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某日 川原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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