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6 黃金定律的卡農 10

很可惜的是,在領主館的地下無法找到賽亞諾。

其實我們沒辦法找到的不只是她。這里所指的不是人而是道具,有一個最重要的物品從領主館里消失了。

可能是領主賽龍死亡──目前似乎是被當成失蹤──的緣故吧,館內傭人數量大幅減少,領主館籠罩在寂寥氣氛之當中,我們這支四人小隊抵達之後,率先前往地下二樓的迷宮入口。但是那里看不到賽亞諾的身影,當然大理石門也依然緊閉著,于是我們就到外面去尋找園丁提羅。

終于在後院角落發現到的提羅,不知道是不是還記得我和亞絲娜,一開始不論問什麼都只表示「不知道」「不清楚」,等戴著皮革面具的米亞嚴厲地追究「你在隱瞞什麼」之後才終于吐實。

賽龍被殺的隔天──也就是一月二日上午,賽亞諾突然出現在領主館,並且在提羅的幫忙下打開了地下迷宮的後門。聽到這件事情的瞬間,我終于忍不住大叫「那啥!」──那是什麼的略稱。

後門。有那種東西的話,正門的鑰匙根本是沒用的廢物了吧。賽龍也從那里進去,輕松地回收黃金魔術方塊就好了。渾身無力到極點的我當場蹲了下去,結果亞絲娜就在我耳朵旁邊悄悄地耳語:

「為了立刻能從迷宮最後的房間到外面去,不是通常都會有通道或者後門嗎?」

一聽到被囚禁在SAO里之前應該沒有碰過RPG的細劍使這麼說,就覺得沒辦法繼續鬧別扭了。而且仔細一想,知道有後門存在的就只有過去曾經突破迷宮的人,領主館地下的迷宮就只有派伊薩古魯斯和賽亞諾兩個人符合這個資格,而且前者已經作古。我在封測時期雖然也有通關的經驗,但那個時候一入手黃金魔術方塊就直接被傳送回入口了。

現在回想起來,封測時期除了轉移門與性騷擾防范規則之外,傳送現象也頻繁地出現,印象中正式營運之後就幾乎全被移除了。包含死亡時前往黑鐵宮的傳送也一樣。

邊想著這些事情邊站起來的我,重新打起精神來,讓提羅帶領我們到後門去。設置在後院角落的石像被壯漢用臂力連同台座一起移開,然後底下就出現一條階梯,我們四個排成一列往下走去,進入原本得突破大量益智游戲與怪物才能抵達的最後房間。

雖然早就料到,不過里面確實看不到染血的黃金魔術方塊與米亞的母親賽亞諾的身影。

在沒有什麼收獲的情況下離開領主館的我們,來到距離壯麗的大門約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腳步,然後默默看著對方的臉好一陣子。

「……先到可以冷靜下來的地方整理一下狀況吧?」

基滋梅爾與米亞都點頭同意亞絲娜的提議。我當然也贊成這麼做,但是各有兩名玩家與NPC,而且包含亞絲娜在內的三個人都戴著可疑的兜帽,這樣的小隊實在有點顯眼,就連待在上鎖的房子里都會遭到襲擊了,街上應該不會有任何絕對安全的地點了吧。

「……乾脆去人潮洶湧的大馬路旁找家咖啡廳坐下,說不定這樣受到襲擊的危險反而比較少……」

惹人注目這一點既然無法改善,認為應該以安全為優先的我就如此提議,結果基滋梅爾在亞絲娜有所反應前就開口:

「你們……加上米亞,在這座城里還有事要辦嗎?」

「咦……?」

不知道算不算有事要辦,不過確實還有預定。結束任務的調查後,計畫利用史塔基翁的轉移門移動到第一層,然後帶領基滋梅爾游覽起始的城鎮。但是在這種狀況之下,即使在觀光中也必須提防襲擊,另外還有是不是要帶米亞一起去的問題。

「呃……那個……」

或許光聽見我用來拖延時間的感歎詞就察覺到我的想說的話了吧,基滋梅爾兜帽底下的嘴角露出些許笑容,接著對亞絲娜說:

「亞絲娜,你為了我擬訂許多計畫真的讓我很高興。但是我沒辦法丟下被墮落精靈們盯上的米亞自己去游山玩水。如果是以前的我,應該對人族的爭執不會有興趣……但就像桐人和亞絲娜救了我一樣,現在的我也想要幫助米亞。」

聽見她這麼說的亞絲娜,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後,臉上浮現讓人啞然的溫柔……甚至可以感覺到慈愛的笑容。

「關于計畫的事情你大可不用擔心,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等問題全部解決之後再重訂計畫就可以了。而且我也沒辦法丟下米亞小妹不管,我想桐人應該也一樣才對。」

如此堅定地說完後,她就把左手放到米亞肩膀上。亞絲娜應該也發現少女的等級了,但對她來說,那根本不算什麼問題吧。

同樣的,米亞也完全沒有炫耀自己劍技的意思,只見她對著我們深深低下頭來。

「謝謝……我已經不知道母親人在哪里,也不清楚她想做些什麼了。還請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吧。」

「那是當然了。」

立刻如此回應的基滋梅爾,把視線拉回我身上說:

「我有個提案……要不要先帶米亞回城里?那里的話不用擔心被墮落精靈襲擊,也有許多可以靜下來談話的地方。」

「咦咦咦!」

我不由得再次發出聲音,在禁止犯罪指令靠不住的現在,就安全面來說確實沒有比嘎雷城更安全的地方了。問題是米亞會不會答應離開自己的家,不對,應該說離開史塔基翁──

擔心這一點的我向米亞說明起嘎雷城的事情。結果少女在圓形窺視孔後面的眼睛發出光輝,以稍微興奮了一些的聲音說道:

「我想去精靈的城堡看看。」

離開史塔基翁之後,我們再次突破深邃森林這條最短路線,把所剩不多的「薇露利之水滴」滴到靴子上接著渡過塔魯法湖。從第二區荒野往北邊走的期間,由于又發現結滿紅色果實的仙人掌,于是四個人就在那里稍做休息,把果實吃得一乾二淨。隔了好幾個小時後才脫下皮革面具的米亞,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更圓,說完「從沒吃過如此美味的果實」之後,換成基滋梅爾有些驕傲地說明一年里結果的時間只有三十分鍾。

雖說乾枯河谷區域的巨大毒蟲依然很棘手,但是有基滋梅爾加上米亞這兩名干練的劍士加入小隊,所以能夠很穩定地解決它們。我內心游戲狂的部分一直在慫恿自己這半天乾脆就來定點狩獵吧,但是實在沒辦法把十歲的小女孩拿來當成練等的道具。即使如此,昨天在南區迷宮里賺到的經驗值加上完成「瑪瑙秘鑰」任務獲得的經驗值,我的等級就升上21,亞絲娜則是20,基滋梅爾與米亞看見了就拍手祝福我們。

剛過下午一點沒多久,我們就來到嘎雷城前面的大峽谷。

「哇啊……!」

一看見聳立在遠方的巨大城門,米亞就發出感歎的聲音。由于她十年來似乎都沒有離開過史塔基翁,所以看見黑暗精靈壯麗建築物時的感動,大概就跟我有生以來首次探訪川越城遺跡時差不多吧。說起來川越城因為不存在天守閣,所以不太有城堡的感覺就是了。

如果是不久之前的我,一定會煩惱「NPC的感動究竟為何物……」,但這幾天以來,我對于NPC,不對,應該說對于AI的觀念不斷地被更新。看來不能認為只有基滋梅爾和約費利斯子爵是特殊的NPC了。

走過據說是過去水道遺跡的石橋靠近城門時,高昂的鍾聲就響遍四周,厚重的門扉開始往左右分開。這時我才終于注意到米亞是人族,而且沒有承接黑暗精靈的任務,不過衛兵們卻沒有追究這件事情。或許是因為基滋梅爾也在一起的關系,在內心的筆記本上寫下「之後也得問問看米亞可不可以獲得認證的戒指」,然後小跑步通過開啟一半的門。

米亞抬頭看著樹形雄壯的靈樹以及聳立其後方的城廓,同時再次發出感歎聲。嘎雷城沿著懸崖畫出圓弧形的結構,和史塔基翁只有直線與直角的街道可說是完全相反,我想應該很值得欣賞吧。事件結束之後也帶她到第五層的主街區卡魯魯茵、第四層的約費利斯城以及第三層的茲姆福特附近看看好了……當我這麼想時,拉下碧葉披肩兜帽的基滋梅爾就對亞絲娜問道:

「要到亞絲娜和桐人的房間談?還是到大餐廳去?」

同樣拉下兜帽的細劍使堅定地回答:

「去澡堂吧。」

我也知道自己沒有否決權,但就連作為最後一絲希望的米亞都開心地答應了,沒辦法的我只能跟在三個人後面。經由西翼的樓梯移動到地下,在休憩室里各自前往男女的脫衣處。既然這樣我也不穿什麼泳褲了,內心空虛地這麼賭氣並且先進入溫泉,坐到靈樹從天花板垂下來的根部那宛如蠶繭般的凹陷處。

一把肩膀以下的部分浸到白濁的溫泉里,忍不住就發出「呼咿……」的聲音。以急行軍的速度往返于嘎雷城與史塔基翁之間,並且在滿是塵埃的乾枯峽谷戰斗之後的溫泉,雖然不甘心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最棒的享受。靠在具彈性的樹根上閉起眼睛,意識立刻變得散漫。如果是在現實世界,入浴中睡著的話似乎會有脫水或者溺死的危險,但虛擬世界的話……不對,在這里虛擬角色要是洗澡時睡著並且沉入水里,HP也會因為陷入溺水狀

態而減少吧。即使知道是這樣,還是無法抵抗在微微飄蕩植物性芳香的熱水中全身松弛的快感──……

「咦,還沒來嗎?」

雖然不遠處傳來這樣的聲音,但失去七成意識的我還是無法立刻有所反應。

「有許多要准備的吧。」

這時又傳出另一道聲音。第一道聲音立刻接著說:

「那個人還有什麼要准備的嗎……算了,到樹根的地方去等他吧。我昨天發現這邊附近有塊像安樂椅般的凹陷……」

突然有某種柔軟的物體坐到身體上,讓我不得不有所反應,立刻發出「哦啊!」的叫聲。

之後整整花了兩分鍾以上的時間,引發的危機才逐漸結束。

「真是的……約好不能越過中線到這邊來的吧。」

由于從水蒸氣的另一頭傳來將「氣沖沖」這種形容詞具現化般的發言,我只能試著做出不可能獲勝的抗辯。


「那個像椅子的地方應該是在境界線上面吧……」

「才不是──!至少有三公分比較靠近女浴池!」

如此斷言的亞絲娜,趁機坐進從我這里奪走的蠶繭狀空間,並且讓米亞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基滋梅爾就坐在附近的粗大樹根上面,不過三個人都被濃密的水蒸氣蓋住,甚至連剪影都看不見。之所以能把握女孩子們的位置,完全是因為可以看見綠色與黃色的顏色浮標。

「說起來呢,先進來的話至少也該打聲招呼吧。竟然整個人躲在這種地方,被認為有奇怪的意圖也無話可說吧。」

亞絲娜依然持續抱怨著的聲音,和米亞天真無邪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我原本以為亞絲娜小姐和桐人先生不是親人就是情侶呢。」

「才……才不是呢!那個人只是普通的小隊成員……嗯,像是搭檔、同行者或者隨從之類的啦!」

我聽著亞絲娜動搖的叫聲,同時為了逃避現實而想著米亞所說的「親人」到底是「姊弟」還是「兄妹」。以NERvGear的價格與SAO的入手難易度來看,亞絲娜不到十四歲的可能性相當低,而且豐富的知識與姊姊般的言行舉止,讓我覺得她可能比我大了幾歲,但偶爾露出的孩子氣面貌又為她的年齡蒙上一層迷彩。不過怎麼說都不會是隨從吧,只是又無法否認自己散發出跟班的氣息……當我盡情地胡思亂想,基滋梅爾帶著笑意的嬌豔聲音就微微晃動著水面。

「哈哈哈……就連認識他們很久的我,都還無法掌握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系呢。戰斗時明明配合得那麼天衣無縫,但一天又至少會吵三次架。順帶一提,剛才那是第二次了。」

「咦,騙人,應該還是第一次吧。」

「今天早上桐人散步完回房間時,你就對他發過脾氣了吧?」

「那……那不是吵架,只是稍微提醒他一下而已。」

──如果這個觀點成立的話,由于我幾乎沒有對亞絲娜生氣或者憤慨的記憶,所以就都不能稱為吵架了吧。不過這也是因為每次都是我犯錯的緣故就是了。

總之繼續聽基滋梅爾她們的對話,我可能會因為流太多冷汗而變成人乾,于是就乾咳了一聲並且向樹根的另一側搭話。

「那個……差不多該進入主題了吧?」

結果就感覺到三個人的注意力隨著細微水聲轉向這邊。

「說得也是。只不過,確實知道的情報好像也不是那麼多……」

聽見亞絲娜的話後,我就把到嘎雷城途中在腦袋里整理好的情報列舉出來。

「從時間順序來看吧。首先是十年前的事件發生之前的狀況,當時史塔基翁的領主是被稱為益智游戲王的天才派伊薩古魯斯,而他的大弟子賽龍與仆人賽亞諾都居住在領主館里。當時賽龍與賽亞諾就是戀人了……」

「派伊薩古魯斯先生知道這件事情嗎?」

亞絲娜插話進來後,米亞就用稚嫩的聲音回答:

「不……雖然母親不怎麼提到領主館時代的事情,但我聽說館里沒有人知道她和父親之間的事情。」

「哦,是這樣啊……」

「然後在快發生事件之前,賽亞諾大概就懷了米亞。」

雖然是國二男孩子感到有些害羞的內容,但我還是裝出平靜的模樣這麼說道,結果突然又忍不住想起這個世界的小孩子究竟是由什麼樣的系統誕生。但立刻又改變想法,覺得再怎麼樣NPC之間也不會憑自己的意志來懷孕。目前成為議題的十年前的殺人事件也不是真正發生在艾恩葛朗特,只是NPC們被賦予了如此設定的記憶……我想是這樣才對,應該啦。

我乾咳了一聲,再次開口表示:

「……然後呢,十年前的某一天,派伊薩古魯斯對賽龍表示『我將選擇其他弟子做繼承人』,賽龍暴怒之下拿起作為領主證明的黃金魔術方塊來擊殺了派伊薩古魯斯。在現場目擊一切的賽亞諾猶豫是否要告發戀人兼肚內孩子父親的賽龍是殺害領主的犯人,最後趁著賽龍離開房間時拿走房里的黃金鑰匙和凶器魔術方塊。她把魔術方塊封印在領主館地下的迷宮,鑰匙則藏在派伊薩古魯斯位于隔壁城市的其他宅邸內,然後離開領主館。」

雖然是對亞絲娜說明過好幾次的內容,但我的知識是來自封測時期,所以無法保證正式營運時不會有改變。但是米亞沒有提出訂正,我判斷大致上應該沒有錯後就繼續說下去。

「派伊薩古魯斯被殺後,史塔基翁就開始漸漸出現詛咒的益智游戲。回到自己家的賽亞諾一邊養育米亞長大,一邊期盼著賽龍來向自己坦白罪過。但是賽龍卻捏造虛構的旅人凶手然後自己坐上領主的位子,持續委托到訪領主館的冒險者尋找黃金魔術方塊。十年之後,我和亞絲娜接受賽龍的委托在斯里巴司的秘密別墅里找到黃金鑰匙。」

這樣聽起來好像在強調我們很優秀,但是到這里都是按照劇本的流程,所以也沒辦法改變。問題是接下來的情節。

「……這時候賽龍出現以毒煙麻痹我們並且奪走鑰匙,在提羅的幫忙下准備把我們運到史塔基翁。但是路上受到盜賊襲擊的賽龍失去生命,一個人回歸史塔基翁的提羅來到賽亞諾的家說明整件事經過。隔天早上,賽亞諾留下給米亞的信件以及經常帶在身邊的鐵鑰匙後離開家,來到領主館從後門潛入迷宮回收黃金魔術方塊並且消失。同一天夜里,小偷就進入米亞的家想要偷走鐵鑰匙,不過最後失敗了……時間順序應該是這樣吧。」

我把能做的事情列完之後,繚繞的水蒸氣後方就傳來亞絲娜漫長的沉吟聲。

「嗚嗚嗚嗚~~~~嗯……感覺整理之後謎題反而增加了。主要是關于賽亞諾小姐的行動……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她把鐵鑰匙放在家里這件事。賽龍先生與賽亞諾小姐兩個人已經各自生活長達十年了,這段期間她還是隨身帶著屬于兩個人回憶的鑰匙對吧。對于賽亞諾小姐來說,它明明是相當重要的東西……」

「呵呵,這麼浪漫的意見確實很符合亞絲娜的個性。」

基滋梅爾的評論,讓亞絲娜以有些慌張的聲音回應: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按照實際的情況來考慮……」

對我來說,基滋梅爾使用「浪漫」這樣的字眼反而更令人在意──我想大概是受到亞絲娜影響才使用的語彙──不過這確實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點。考慮到互相感應的鑰匙會把殺害賽龍的犯人吸引過來的可能性,無論怎麼想都覺得把它放在米亞身邊實在太危險了。實際上,鑰匙已經兩次成為敵人的目標。就算米亞是經過賽亞諾鍛煉的劍術高手,我也不覺得這是足以讓自己的小孩暴露在危險之下的理由。

「……話說回來……」

忽然在意某件事的我,越過樹根形成的牆壁問道:

「米亞,目前你母親的鑰匙放在哪里?」

「還掛在我的脖子上。」

「這樣啊,那就好。」

米亞的回答讓我松了一口氣。雖然墮落精靈不可能潛入這座城堡,但直接放在脫衣處還是令人有點不安。

「桐人先生的鑰匙在哪里呢?」

聽見反問後,差點回答「在道具欄里」的我重新表示:

「呃,以幻書之術收起來了。」

說起來這似乎是精靈族用的名稱,幸好米亞也能聽得懂。

「噢,只有冒險者能使用的古代咒語嗎?」

哦,是這樣啊。

在腦內這麼呢喃之後,我又在意起另一件事,于是再度對少女問道:

「倒是那把鑰匙放在我身上真的沒關系嗎?那原本是賽龍……米亞父親的鑰匙,兩把都應該交由米亞保管才對吧……?」

「不。」

對方的回答里聽不見一絲猶豫。

「不會給桐人先生添麻煩的話,就請你繼續保管吧。存在兩把鑰匙以及它們由我雙親分開保管這兩件事應該有什麼意義才對。在弄清楚鑰匙的使用方式之前,我覺得還是不要隨便讓它們靠近比較好。」

「這……這樣啊……」

「明明只有十歲,思緒倒是很縝密嘛」,當我沉浸在不知道是不適合對NPC產生的感慨

當中時,亞絲娜就發出「咻──」一聲水槍般──不對,我想應該就是她把手當成水槍擠出來的水聲──聲響並且開口說:

8ьσok·сOm


「這也就是說,不知道兩把鑰匙的使用方式與賽亞諾小姐把黃金魔術方塊從領主館拿出去的理由,就沒辦法繼續調查下去了吧。完全想不到她接下來要去哪里做些什麼。」

「關于這件事情……」

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的基滋梅爾,說話聲在岩石圓頂空間內形成細微的回響。

「要不要將兩把鑰匙拿去給傳述者大人看看?那些鑰匙上一定施加了某種咒語。咒語不是我的專門,不過傳述者大人說不定知道些什麼。而且我記得桐人和亞絲娜也想詢問老者防止邪龍之毒的方法吧?」

離開溫泉並且在休憩室會合時已經是下午兩點。

四個人排成一列一口起喝下冷水後就朝著城廓東翼三樓的圖書室前進。走在帶路的基滋梅爾以及再次戴上面具的米亞身後,我同時也感覺到期待與不安。

如果能獲得關于鐵鑰匙的新情報,就能讓快要走入死胡同的任務有所進展。但是基滋梅爾所說的傳述者大人,應該就是我凌晨時在外圍山區內部的小房間遭遇到的布乎魯姆老人。那個喜歡漢堡排的老人個性雖然又好氣又好笑,但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學會的「覺醒」技能──正確來說不是技能而是「冥想」技能的Mod──在效果和使用方式上都還是一團謎,而且他到最後也不讓我吃漢堡排,感覺就算把鑰匙拿給他看,他也不會乖乖地告訴我們知道的情報。說起來,在圖書室見到他時,我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呢?

「桐人啊。」

聽見亞絲娜小聲向我搭話,我便迅速看向隔壁。

「什……什麼事?」

「你覺得Q渣庫的成員什麼時候會回來?」

「啊……」

在聽見亞絲娜的問題之前,已經完全忘記他們存在的我,視線一瞬間游移後才回答:

「那個……他們今天確實說要去取回『瑪瑙秘鑰』,最晚到了傍晚也……不對,等等。那幾個人無法走塔魯法湖這條捷徑,所以必須從這個西北區經過西區再到南區。如此一來就會是一趟漫長的旅程……大概會在南區的葛斯卡伊住一晚,到了明天下午才會回來吧。」

「這樣啊。那麼在這之前,那群人就不會和米亞碰個正著了。」

這句話終于讓我理解亞絲娜在擔心什麼。關于基滋梅爾,他們可以接受「精靈戰爭任務的護衛NPC」這樣的說明,但人族NPC米亞待在嘎雷城里無論怎麼想都不是普通的狀況。如果是自稱專解任務公會的銀堂等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詢問各種詳情才會接受這種狀況吧。

「嗯……確實應該想一些聽起來很自然的說明比較好……」

我一這麼呢喃,亞絲娜也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想對認真解任務的人們說謊,但要是知道史塔基翁的詛咒任務仍在繼續當中,他們一定會很感興趣。」

「隨便插手的話,可能會害他們也被墮落精靈盯上。在史塔基翁發動襲擊的『不明入侵者』,等級明顯高于精靈戰爭活動里對戰的墮落精靈士兵,加上對方要是使用麻痹針的話就更危險了……雖然也得看狀況,不過還是在明天他們回來之前離開城堡比較好……」

嘴里雖然這麼說,但是要出發也得有個方向。在完全不清賽亞諾行蹤與目的地的現在,一縷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布乎魯姆老人的知識和鑒定眼光上了。

這麼想之後,走在前方的基滋梅爾就翻轉長披風轉過頭來。

「這里就是圖書室。傳述者大人應該還在室內才對……」

如此說完,她就靜靜拉開走廊左側一扇看起來又重又厚的門。下一刻,像是乾燥植物又不會令人感到不快的香氣就飄了出來。

門後方排列著好幾層直達天花板的巨大書架,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房間。圖書室這個名詞讓我聯想到國小與國中的小型圖書館,但鋪設在通道上的鮮紅地毯與掛在牆壁上的大型油畫,在在都醞釀出比派伊薩古魯斯的秘密別墅里的書庫更加奢豪的氣氛。手朝擦得晶亮的穩重書架伸去,從上面抽出一本皮革封面的書籍,里面果然跟之前一樣是歐洲某國的原文書,老實說完全看不懂。

把書本放回去之後,再次追上基滋梅爾。從書架之間繞了四分之三圈後,前方就出現一個四張半榻榻米左右的空間,里面放著桌子、沙發以及大型的安樂椅。乍看之下以為里面空無一人,靠近之後才發現面對深處牆壁的安樂椅上發出某種奇妙的聲音。

由于基滋梅爾與米亞停下腳步,我就越過她們朝著安樂椅上看去。結果在那里安詳沉睡著的是一名身穿黑長袍,頭戴黑帽子,留著長長白胡子而且鼻子上架著圓眼鏡的老人──那絕對是自稱大賢者的布乎魯姆了。

「唔……傳述者大人似乎正在休息。現在該怎麼辦呢……」

瞄了一眼以一臉困擾的表情如此呢喃著的基滋梅爾,我緩緩抓住安樂椅的椅背,然後用力搖晃了起來。下一個瞬間。

「喔哇啊啊啊!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跳起來的老人透過歪斜的眼鏡看著我的臉,再次放聲大叫:

「哦,你是那個番薯小鬼,為什麼會在這里?老朽的Fricadelle可不會分給你喔!」

我一邊把歎息吞回去,一邊對著明明是NPC卻像是睡傻了一樣的布乎魯姆老人說:

「我不是什麼番薯小鬼,我的名字叫桐人。還有,我不是來吃Fricadelle的。」

「唔唔唔……?」

重新戴好圓眼鏡的老人開始往周圍左顧右盼,接著就注意到站在後方的基滋梅爾、亞絲娜以及米亞。下一個瞬間,他就順速站起來順了順自己的長胡須,並且不停地乾咳。

「咳咳、咳咳!美麗的留斯拉騎士與人族的劍士啊,找老朽這個老不死的有什麼事?」

──和面對我時的反應也差太多了吧。

腦袋里這麼抱怨著,同時代替感到一陣啞然的亞絲娜她們再度向老人搭話。

「就是有事才會來這里,布乎魯姆老爺爺。希望你告訴我們幾件事。」

向三個人做了幾乎把早晨的相遇、秘密小房間與漢堡排等經過全部省略的超級精簡版說明後,我就操作道具欄,拿出其中一把鐵鑰匙。然後把它垂在老人面前問道:

「老爺爺,你知道這是什麼鑰匙嗎?」

「唔……?」

接過鑰匙的布乎魯姆老人,從各方面仔細地觀察之後,三角大帽子整個往右邊傾斜。

「咦……似乎施加了奇妙的咒語,但老朽沒看過。」

「再……再看仔細一點啊。老爺……不對,大賢者是唯一的希望了。」

「只有這種時候才會把老朽當成賢者……」

老人嘴里不停抱怨著,同時再次坐到安樂椅上。接著看向依然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的基滋梅爾等人,以滿是皺紋的手指著沙發說:

「喔喔,抱歉一直讓你們站著。幾位大小姐,快點坐下吧。小鬼,那邊的桌子上有茶和杯子,快點做那個。」

我把「NPC可以這樣說話嗎」的抱怨吞回肚里並朝著桌子走去。要我從茶葉開始泡的話難度實在太高,但是巨大的玻璃水瓶里已經充滿紅褐色液體。而且也准備了四個杯子。把杯子放到銀色托盤上,慎重地把茶倒入並且拿到矮桌前面。

把它們各自放到並排坐在三人座沙發上的亞絲娜等人面前,正想把第四個杯子湊到自己的嘴巴上,結果從安樂椅上伸過來的手迅速把杯子抓走。慢慢啜著茶的老人把視線移到垂在我右手的鑰匙上,以沉吟般的聲音說道:

「還有另一把跟它一樣的鑰匙吧?」

「嗯……是啊……虧你看得出來耶。」

強行壓抑下想說出「原來不只是個喜歡漢堡排的老爺爺」的沖動並看向米亞,皮革面具的少女就默默從胸口拉出另一把鑰匙並且遞出來。接過鑰匙的我,為了讓老人看清楚而垂吊在他眼前。

「唔嗯、唔嗯……」

布乎魯姆老人把左手的茶杯放回桌子上,接著將右手的鑰匙靠近我拿著的鑰匙。「鈴、鈴……」的共鳴聲在圖書室挑高的天花板上產生回音,當雙方正對時就會像生物一樣震動。即使看見這種反應,老人還是毫不遲疑就將鑰匙互相接近。


──話說回來,沒有把這兩把鑰匙靠在一起過耶。明明這種時候都是讓它們合體才會出現真面目……

就在我頭腦的角落這麼想著的瞬間。

啪嘰!

這樣的沖擊與銀色閃光迸發,鑰匙以猛烈的速度從我和老人的手里彈開,重重地撞上牆壁與書架。

我、亞絲娜、基滋梅爾與米亞完全無法反應,或者可以說沒反應,只有布乎魯姆老人以尖銳的聲音叫著:

「喔呼哇啊啊啊啊!」

「是你自己搞的吧!」

我這次真的出聲這麼大叫,然後開始尋找從我手里飛出去的鑰匙。確實看見它撞上牆壁並且反彈,但是之後……應該是彈到角落的茶桌附近……

「啊

……有了。」

發現繩子勾在高大水壺上的鑰匙後加以回收。飛向書架的鑰匙似乎被迅速起身的亞絲娜從書的縫隙里找出來了。把鑰匙還給米亞的她這時似乎終于習慣布乎魯姆老人的個性,只見她以平常的口氣對著老人詢問:

「布乎魯姆先生……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就我看起來,好像是兩把鑰匙互相排斥……」

「唔……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那兩把鑰匙上面後來被施加了妨礙接觸的強力咒語。」

「後來被施加了……?所以它上面原本沒有咒語,而是某個人之後才施加上去的?」

「那還用說。」

雖然回答我問題時的態度比回答亞絲娜時隨便了三倍,但我還是厚著臉皮繼續提問。

「是誰會做這種事?目的又是什麼?」

「老朽怎麼會知道。」

老人以令人討厭的模樣冷哼了一聲,這時基滋梅爾又對他問道:

「傳述者大人身為留斯拉當中數一數二的智者,應該推測得出來吧?現在有任何的線索都請告訴我們。」

「嗯,當然不是辦不到啦。」

布乎魯姆老人輕松地點頭,然後瞪了一眼我手上的鑰匙。

「……就老朽所見,這兩把鑰匙原本是要組合起來使用。鑰匙頭與齒槽的凹凸形狀剛好可以嵌在一起。」

「咦,真的嗎……?」

我交互望著自己和米亞的鑰匙,光看外表的話實在無法判斷。即使想實驗,一旦靠近又會彈開了吧。不過實在不認為自稱大賢者的老人會信口開河,所以我「合體後才是真正模樣」的預測也不是全然落空。

如此一來,只要解除施加在鑰匙上的咒語並讓它們合體,說不定就能獲得什麼新情報了。

「老爺爺,請解開鑰匙上面的咒語吧。」

老人瞪了一眼趁勢這麼說的我。

「這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剛才說過是『強大的咒語』了吧……只有施術者本人才能解開。」

「咦咦……那告訴我誰是施術者……」

「嘎啊啊啊──!」

以修練「覺醒」時也聽過許多次的怪聲打斷我之後,老人就從安樂椅上舉起右拳來揮舞。

「就算老朽是大賢者,也不是什麼事情都知道啦!關于那兩把鑰匙,老朽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你們了哩!」

什麼了哩。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在腦袋里吐嘈完他之後,我就以不死心的眼神望著鐵鑰匙。

即使借助布乎魯姆老人的智慧也沒有獲得什麼新情報,不過現在想起來,如果摩魯特他們沒有殺害賽龍,那麼這把鑰匙也不會……總之就是沒有玩家非正規介入任務就不會出現的道具,所以也無法抱怨提示實在太少。

希望他能夠在另一件事情上也展現出賢者的實力,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我所願。搶過亞絲娜喝了一半的茶來滋潤喉嚨後,我就開口提出第二個問題。

「話說回來,老爺爺。我想問一下關于一只叫作修馬爾戈亞的惡龍……」

十分鍾後,我自己一個人離開圖書室。亞絲娜、基滋梅爾和米亞之所以會留下來,完全是為了跟老人修行。

「問出對抗墮落精靈麻痹針的方法」這個任務,以跟我預想完全不同的形式獲得了成果。布乎魯姆老人雖然不清楚如何制作古老勇者用來抵擋邪龍修馬爾戈亞的毒針所用的「白銀之盾」,但還是提出了代替方案。也就是令人懷疑的「冥想」技能。

「冥想」的修行不像「體術」要碎岩那麼困難。發動技能時只要擺出同一個姿勢持續靜止一個小時就可以了,封測時期坐的地方是直徑十五公分的柱子上方,必須花費一番工夫才能抓到訣竅。

但是這一次,布乎魯姆老人對表示想要學習技能的亞絲娜等人提出的修行,是在軟綿綿的墊子上靜止一個小時,聽見之後我忍不住就大叫「怎麼這樣!」。但是也不能抱怨說和封測時期不同,所以想至少要看看修行時的模樣,結果卻被亞絲娜趕出小房間。理由好像是因為會不好意思。

類似坐禪的冥想姿勢確實離帥氣或者可愛相當遙遠,實戰時為了發動技能也必須選擇地點來擺出那個姿勢。還是早點習慣這種情況比較好,雖然如此建議還是遭到拒絕,所以只能沮喪地離開圖書室。

不過如果是那種內容的話,三個人一定首次挑戰就能順利習得吧。現在想起來,NPC進行特別技能的修行根本是前所未聞的事態,但這幾天里驚訝的閾值已經上升許多了。現在的我,如果不是基滋梅爾與米亞其實是真人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真正感到驚訝。

我搖搖頭切換思緒,靠近並排在走廊南側的窗戶。時刻是下午三點之前,盈滿嘎雷城中庭的金色陽光顏色逐漸變濃,不過距離黃昏還有段時間。雖然很想有效利用三人的修行結束之前的一個小時,但是獨自到城外去狩獵的話,我顯示在亞絲娜視界里HP條就會減少,可能會妨礙她集中精神。

「如此一來……不是睡午覺就是吃點心嗎……」

呢喃完考慮了三秒鍾就決定去吃點心了。道具欄里甜點的庫存量已經讓人很擔心,不過到大餐廳去應該有東西吃才對。

從走廊往西邊前進來到主館二樓。由于不是用餐時間所以大餐廳里沒有什麼人,當我坐到牆壁邊的沙發上時服務生立刻靠過來。我詢問甜點的品項,點了栗子與胡桃塔以及花草茶。

立刻送上來的甜塔是上面放了滿滿煮熟的甜栗子與炒香的胡桃,再加上立刻融化的奶油這種極奢侈的甜點,而它也立刻就消失在我的胃里。啜了一口具酸味的茶飲,當我考慮著要不要續杯時,突然就被強大的睡意襲擊。

現在想起來,昨天晚上凌晨兩點硬是被鬧鍾吵起來,就在城堡周圍的岩山探險,還到布乎魯姆老人的小房間修行覺醒技能。之後更急行軍來回于史塔基翁與嘎雷城之間,行程可以說相當緊湊,現在坐在軟綿綿沙發上吃蛋糕的話,會受到睡魔襲擊也是理所當然。雖然想辦法抵抗,但眼皮變重的速度還是漸漸變快。

應該還有三……不對,是四十分鍾亞絲娜她們的修行才會結束。在這之前稍微假寐片刻,她應該不會說什麼才對。如果這里是現實世界的複合式餐廳,就會挨恐怖女服務生的罵,不過黑暗精靈的女侍一定會讓我睡吧…………

當~當~當~

輕快的鍾聲把我從舒服的瞌睡當中拉了回來。

身體一瞬間抖了一下,才注意到是Q渣庫的四個人回來了。原本預測他們明天才會回來,看來是無視路途中的升等與副本,直接跑完所有行程了吧。

當依然閉著眼睛的我,以半睡半醒狀態的腦袋這麼想著時。

突然間,鍾聲就變成當當當當這種具急迫性的凌亂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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