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父之名 第2節:上帝次子(2)

基督教的所謂拯救和末日審判,對中國人來說,太縹緲太難兌現了,以至于像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這個我們可以從中國教徒最眾的淨土宗和正一道得到啟示。淨土宗僧人修煉很簡單,並不需要苦行,也不需要研究哲學思想,只需要進行冥想,冥想的內容也很簡單,就是集中精神地去想南無阿彌■佛六個字,反複地想,不停地想,據說最快的連續冥想六日夜即可得證大道。這個我們很好理解,因為人如果反複地思索同一個問題,很快就會精神錯亂精神失常,嚴重的會成為"理性的神經病",輕微的也落得精神恍惚,極容易自我催眠。精神病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是無所不能的,自然,要仙境就有仙境,要圓滿就能圓滿,修煉效果極佳。正一道的修煉方法則更進一步,不光要教徒在空房冥想,苦思己過,還設計了一大套熱鬧非常的宗教儀式,心理暗示效果更勝淨土宗。對于高級教徒,還要配合服食丹藥,那些以迷幻藥物為成分的丹藥吃下去,真是讓人瞬間就爽到修道的頂峰。基督教拿什麼玩意和正一道的道士競爭?他們根本沒有吸引教徒的能力。直到洪秀全的出現,上帝耶和華才在中國享受了一點香火——如果神甫們也燒香的話。

洪秀全原名洪火秀,又叫洪仁坤,廣東花縣人,出生于嘉慶十八年十二月初十(1814年1月1日)。關于洪秀全的出身,一些老專家考據說洪家是赤貧的農民,又說洪秀全讀得滿腹經綸,是文學大師,這大概是中國比較主流的提法。筆者則認為洪秀全應該是一個家道殷實的自耕農子弟,受過一些普及性教育。據洪仁■自述,早年的洪秀全除了偶爾會神經錯亂,說一些神神鬼鬼的"天話"外,並沒有出奇的表現。洪秀全和當時鄉村的大多數讀書人一樣,一面做塾師補貼家用,一面參加科舉,希望入仕清廷。

洪秀全執教的私塾,設在一個殘破的佛堂,牆上的白粉刷了一層又一層,神像的猙獰被歲月侵蝕得斑斑駁駁,陽光照不到的時候,佛堂就顯得遼遠而幽暗。許多年,洪秀全就在這個破落的地方教書,讀書,還在學堂後山的石牆上塗滿詩人的夢想。洪秀全早期的詩多不可見,留下來的大概以贗品居多,不過我們仍可以從洪秀全當政後留下的詔書文告,領略到詩人洪秀全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佳句:"貴賤皆由己,為人當自強","真神能造山河海,任那妖魔一面來。天羅地網重圍住,爾們兵將把心開。"如此才情,實在沒辱沒了鄉村塾師這個光榮偉大的職業。

洪秀全的詩文,氣魄和意境都有,但是遣詞造句的功夫很爛。他考了很多次科舉,連秀才都沒有考上。我們閱讀洪秀全留下的書稿後,基本可以肯定廣州府的主考官是有眼光的,也是公正的。問題比較惡劣的是,廣州府的學政官員實在太有惡作劇精神,洪秀全縣考(初試)時每試必高列十名內,但到院考(複試)時卻無一例外地落選,"至三十一歲,每場榜名高列,惟道試不售,多有抱恨"(楊家駱《太平天國史料彙編二》諸王自述之《洪仁自述》)。如此大起大落的戲弄,洪秀全難免會精神錯亂。

洪秀全在道光十六年(1836年),在廣州應試時得到一本《勸世良言》。《勸世良言》是一個叫梁發的華人基督徒寫的普及性的小冊子,全書分九篇,集中講述了伊甸園的傳說,諾亞方舟的故事,還翻譯了《馬太福音》和《啟示錄》中的一些佳句,比如著名的耶穌山頂寶訓。洪秀全在回憶中,提到他拿到小冊子後並沒有仔細閱讀,只是"草覽其目錄"(韓山文《太平天國起義記》)。洪秀全注意到的只是,他的名字洪火秀多次在書中出現,如淹沒世界的"洪"水,燃燒的"火"焰,上帝的名諱"爺火華"等。事實上,任何人隨便拿起任何一本出版物,都能發現自己名諱中某些字出現其中,並沒有值得驚訝的。洪秀全特別注意這一點,並聯想起啟示一類,大概此時他的精神錯亂已經頗為嚴重了。

道光十七年(1837年)二月,洪秀全已經考到二十五歲了。這年他又去廣州府應試,廣州府學政官員再次發揮其惡搞作風,洪秀全初考時榜上還有名,到了複試又落選。洪秀全大概再也不能接受這樣的"冰火二重天",頹然病倒,據說死去七日才複蘇。洪秀全在昏迷期間,一直處于夢境之中,守護他的家人看見他時而沉睡,時而躍起高呼"斬妖",還不時用手指指點點,仿佛他身邊真有許多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