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臨安馬上就要走了。”王力軍突然說，那個“走”字咬得很重。
彭明一愣，王力軍當然不可能說廢話，朱代東之所以能插手縣里的人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郭臨安挺他。有的時候彭明也真是很羨慕他，很少有人能像朱代東這樣，既能得到縣委書記的看重，又能讓縣長欣賞、愛護。但現在郭臨安要走了，他想再這麼插手縣里的人事，可就沒這麼順利了。至少自己這個專職黨委副書記不是個擺設吧？無論新來的縣委書記是誰，朱代東都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為所欲為。這樣一想，其實無論是朱代東出不出事，都不會影響自己。
想通之後，彭明難得的老臉一紅，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精力有些不集中，腦子的反應也總是慢別人一拍，這樣下去，很危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他不敢怠慢，去醫院檢查過身體，可也沒查出什麼問題。醫生懷疑只是疲勞過度，建議多休息。可像他這樣的人，真正能休息的時間會有多少？
“聽說黃市長也知道了這事？”彭明問，別看縣里跟市里隔著這麼遠，但縣里真有什麼風吹草動，市里很快就會知道。這其實也是很正常的，鄉鎮的干部想跟縣里的領導盡可能的搞好關系，縣里的領導又何嘗不想跟市里的領導搞好關系？
中國人最重視關系，兩個人就會搞山頭搞同盟，三個人就會結成幫派。當然，要是沒有黨員干部這層身份，三個人就是團伙，犯罪團伙！
“開會的時候我總共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郭書記打來的，說朱代東已經進了豬婆山，另外一個就是黃市長打來了，市里對這件事很關注，涉及到港商，要特別注意。”王力軍說，幸好黃子良的電話是在郭臨安之前，要不然知道雨花縣的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也進了山，可能馬上就會來雨花縣。那時，縣里的壓力就更大，工作起來也更加被動。
“剛才田書記也給我打了電話，我把朱代東的事告訴他了。”彭明猶豫一會，才說道。田野只是想問問他香港昌隆達考察隊的事，但那時彭明已經得到朱代東進山的消息，順嘴就說了出來。
“什麼？這事你怎麼能向市里彙報呢？下午我們才得到消息，至少也要二十四小時之後通知市里吧？”王力軍詫異的說，他不敢怠慢，也不顧快半夜了，馬上給白馬鎮打了電話，此時郭臨安也沒睡，王力軍就向他彙報了這件事。
“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但我們要盡可能趕在市里采取措施前，把該做的工作做到位。”郭臨安沉吟了一會，才緩緩說道。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明天市里肯定會派人下來，不是哪位副市長就肯定是某位副書記，搞當了黃子良都會親自下來。王力軍還在猶豫要不要給黃子良彙報這件事時，桌上的電話卻急促的響起。半夜的電話一般都沒什麼好事，就像自己剛才打給郭臨安的電話一樣。可越是這樣的電話，也意味著越重要。
電話是黃子良打來的，他不但已經知道了朱代東的事，而且市里的幾個主要領導還開了個緊急碰頭會。雨花縣的這件事，市里非常重視。不但涉及到港商，還有一位縣委黨委，常務副縣長。如果一切順利，那還好說，但若真出了什麼事，就是大事！
黃子良的話說得很重，“你們雨花縣是不是不把市委市政府放在眼里了？發生這麼大的事，不請示不彙報，還要我主動打電話過來？”
“市長，我們也是剛剛開完會，正想向你彙報，沒想到你的電話就先打過來了。”王力軍說。
“明天上午我親自來雨花縣，事情發生在白馬鎮吧，我直接去白馬鎮，你就不要過來了，縣里的其他工作也不能放下。”黃子良緩緩的說。
“是，我會通知郭書記的，他晚上已經趕到了白馬鎮。”王力軍趕緊說。
這件事黃子良也知道，縣委書記親赴第一線，常務副縣長帶人進山找人，這本身就說明雨花縣對昌隆達考察隊失蹤的重視。
掛上電話，黃子良又拿起話筒，但看了一看牆壁掛的鍾後，又緩緩把話筒放下。已經超過十二點了，還有必要告訴嚴廳長嗎？朱代東是進山找人的，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只是暫時失去聯絡而已。沒必要搞得風聲鶴唳，自己晚上睡不著就算了，再把嚴鵬飛一家搞得心神不甯，可就不好了。
明天吧，如果到明天晚上還沒朱代東的消息，那就得通知嚴廳長。
“劉敏，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得去雨花縣。”黃子良歎了口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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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長，先送你回去吧。”劉敏說。
“不了，晚上我就在這里休息一下，來回還得花時間。”黃子良說，他的辦公室里有間不錯的休息室，里面除了廚房，什麼都有，換洗衣服更是一年四季的都常備著。
等劉敏走後，黃子良坐在辦公椅上，輕輕抽出一支煙，點上火，慢慢的抽著。他這次去雨花縣，除了要轉達市里對香港昌隆達的重視之外，還要跟雨花縣的幾位主要領導溝通一下，關于新縣委書記的人選。
其實黃子良也知道，此時雨花縣應該已經有人知道了這個消息，比如王力軍和彭明，他們得到的消息肯定會早一些。也好，可以讓他們有一個緩沖的時間，畢竟這次可能會令他們很失望。
王力軍和彭明幾乎是同時得到了消息，縣委書記的人選已經確定，不能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像傳言說的那樣，從外地調來一名新的縣委書記。
“怎麼會這樣？”王力軍苦澀的笑了笑，抓起桌上的煙抽出一支，點了兩次火才點著。
“聽說市里咨詢郭臨安的意思，可他認為我們倆都不合適擔任縣委書記。”彭明的消息是從田野那邊來的，消息較為詳細，當初代表組織跟郭臨安談話的，正是田野。
王力軍的手一抖，手指間的煙被他生生的夾成兩截，掉落在地，可是他渾然不覺。今天對他來說，實在不平凡，意外一個接著一個，從下午接到昌隆達考察隊失蹤，到朱代東帶著司機、秘書進了豬婆山，驚動市里。但加起來也沒有最後這個消息給他造成的震撼大，雨花縣縣委書記人選確定了，但卻不是他！
王力軍也曾經多次告誡過自己，要保持平常心，無論是誰來當這個縣委書記，自己都要泰然處之。但真正面臨這件事，而且結果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時，他還是有些失控。
“彭明，我們這是不是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王力軍苦笑著說，向領導推薦別人，是天大的人情，相反，向領導排擠別人，就是天大的仇恨。這種仇恨，堪比殺子奪妻。而此時，王力軍心中也湧現出滔天的恨意，對郭臨安的。
“石頭確實搬了，但有沒有砸到腳，還難說。”彭明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刹那也是驚呆了，真的從外面調來一名縣委書記？早知道這樣，還跟郭臨安斗個屁啊。可是現在事情做了也作了，不做也做了，難以回頭。可是這次也並不是沒有收獲，至少跟王力軍結成了臨時聯盟，這個聯盟也許不會很長久，但至少現在很牢固。
“聽說是冷凌縣的縣長田宇豪？”王力軍看到彭明心中也是不甘，微微一笑道。
“是的，論資格，其實他不比你老。”彭明很不理解市委的決定，這兩年雨花縣的經濟發展可比冷凌縣要快，憑什麼自己縣的縣長不能升縣委書記，卻要從一個經濟增長速度不如自己縣的冷凌縣調一名縣長來？
如果是從市里的機關里調一名干部來，王力軍和彭明還不會這麼反感，可是冷凌？哼，這簡直就是汙辱雨花縣所有的干部！
田宇豪，男，1957年10月生，漢族，沙常市冷凌縣人，大專畢業，1975年12月入黨，1975年9月參加工作。曆任冷凌縣思聰人民公社黨委秘書，冷凌縣商業局工作，冷凌縣委辦公室秘書，冷凌縣馬江人民公社黨委書記，冷凌縣委常委、副縣長，冷凌縣委副書記、縣長。
以後這個履曆表上又得加上一條，1995年年底或1996年年初，擔任雨花縣縣委書記！
“干工作講的是能力，不是資曆，要都是熬資格，那還要選什麼干部？直接比大家參加工作的年齡不就行了？”王力軍冷笑道，田宇豪這個人他其實也很熟，每次去市里開會，雙人還經常勾肩搭背的聊天，得空的時候，也會一起吃頓飯。可田宇豪來到雨花縣後，這樣的日子就不可能再有了，他成了班長，也成了自己的領導。
“也就是縣長的覺悟高。”彭明憤憤不平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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