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編排的節目，在芙蓉縣教育系統迎七一文藝彙演活動中，獲得了二等獎。這次全縣一共有二十六所學校參加文藝彙演，一共設立了一個一等獎，兩個二等獎，三個三等獎。作為縣城的一所完全小學，能夠宰獲一個二等獎，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當高凌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高興的合攏嘴，幾等獎他不在乎，只要能贏得領導的認可，一切的付出，才算真有了回報。
王芳為了編排這個節目，確實是花了很大心思的，但這並不是王芳能獲得這個二等獎的真正原因，至少高凌風就知道，二完小能獲得這個獎，跟教育局的萬建華有一定關系的。
對于這樣的評獎，並沒有特別嚴格的評判標准，而且評委也不是非常專業，上下的幅度可以也比較寬松，操作的空間就比較大了。原本這個二等獎，教育局的意思是給一完小，但萬建華堅決不同意，聽說他在會上怒批一完小的結果，幾乎把一完小說得體無完膚。
萬建華這麼強硬的態度，讓教育局的上下領導都大感意外，最後萬建華親自找到吳榮載，在局長面前據理力爭，這個二等獎最終花落選二完小。這也是二完小的校長高凌風高興的原因，能讓領導主動為你出頭，這得給領導留下多好的印象才能做到的啊。
萬建華現在雖然只是一般的副局長，但他有一個讓誰也不敢忽視的優勢，縣委朱代東曾經是他的學生。朱代東是芙蓉縣人，從小學到高中，也一直都在芙蓉縣上學，教過他書，當過他班主任的有人在，但萬建華絕對比一般人跟朱代東的關系都要好。在這一點得到證實之後，萬建華在縣教育局的發言權越來越重。直接跟教育局一把手據理力爭，在萬建華擔任教育局副局長的這八年以來，還是從未有過的事。
而吳榮載會給萬建華這個面子，也正是因為如此。一般人都只會認為，萬建華跟高凌風的關系可能很好，但高凌風清楚，自己跟萬局長的關系，只能說一般一般，再一般而已。據高凌風分析，萬建華之所以突然會主要為二完小爭取這麼大的榮譽，恐怕原因跟自己一樣，也是為了王芳而來。
只不過自己是云山霧罩的，但萬建華可能知道這其中的緣由。高凌風也曾經仔細的研究過王芳的檔案，她確實在大沙村代過一段時間的課，但那時朱代東根本就沒在芙蓉縣。就算朱代東回來，也是春節前後的那幾天，而那個時候，王芳已經放假回家。高凌風想來想去，都沒有找到她跟朱代東的交集。
他也從側面向王芳打聽過她與朱代東的關系，但王芳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既不回答，也不否定，讓人難以琢磨。說謊不是王芳的性格，但讓她實話實說，也做不到。
星期二的上午，萬建華很早就到了二完小，他來二完小，表面上的事情是通知二完小選送的節目被評了二等獎的事，但實際上，還是想問問王芳的情況。要不然，這樣的事打個電話就行，二完小還不屁顛屁顛的跑到教育局，把獎杯、證書領回來？
“萬局長，王芳老師可是我們學校優秀的青年教師，業務水平高，教學成績突出，年紀雖然不大，但參加工作也有八年多了，期間還自考了大專文憑。她所教的班級，在全鎮統考和全縣統考中，都是名列前茅的。”高凌風聽到萬建華問起王芳的情況，馬上把一些贊譽之詞把王芳給包圍，他所介紹的情況，有些是王芳自己的，有些是學校其他教師的，但被高凌風現在都用到了王芳身上。
“高校長，這麼好的教師，怎麼還沒轉正？”萬建華淡淡的說，民辦教師與公辦教師最大的不同就是一個是農民，一個已經擠身工人階級和知識分子，工作的內容大同小異，但所受的待遇則相差懸殊。一個農轉非的身份，就能讓多少人眼紅？
當然，現在王芳的農轉非已經不成問題了，隨著她跟武伯明結婚之後，她的戶口也會遷到男方，相信也就是最多一年時間，就能把所有手續全部辦下來。有了這樣一個身份，想要再轉成公辦教師也會容易得多。因為教育局每年都有民轉公的指標，但農轉非的指標由人事局負責，如果不能把這個配套的指標拿到手，同樣也是辦不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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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局長，這農轉非的計劃指標哪是那麼容易拿到手的啊。”高凌風唉聲歎氣的說，每年上面都有一定的從民辦教師中招收公辦教師的指標，但僧多粥少，王芳要關系沒關系，要投入沒有投入，要不是在縣城找了個男朋友，恐怕現在還是代課老師。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也會向局里再作彙報，你們學校也要行動起來嘛，整理好王芳的相關資料，送到局里。”萬建華點點頭，沉吟道。
“萬局長請放心，王芳同志是我校的教師，為了她能轉正，二完小不遺余力。”高凌風說，他終于明白萬建華的來意了，為了王芳的事，萬建華比他自己的事更上心，如果這件事沒有處理好，萬建華恐怕比自己辦砸了他的事還急。
王芳的相關資料，很快就被送到了教育局，在星期四的局辦公會上，萬建華提出了這個議程，關于解決一部分優秀民辦教師轉正的問題。在開會之前，萬建華就跟縣里的人事科長和局長吳榮載溝通過，但人事科長當時沒有表態，報到吳榮載那里，吳榮載沉吟不語，只說還要研究研究。趁著開會的時候，萬建華就把這個問題提出來，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吳局長，各位同志們，最近一段時間，我在下面調研，聽到了很多優秀民辦教師的事跡，他們在普通的教學崗位上，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培訓了一批一又一批優秀的學生。他們的所作所為令人感動啊，但由于民辦教師的身份，使他們不能發揮更大的積極性，實在令人遺憾啊。”萬建華說，為了種下一個蘿蔔，他不得不挖下一批坑。
除了掩人耳目之外，這其實也是官場的潛規則之一。所有人都不能一個人就把利益全部獨吞了，當然，一把手可以除外。但像這樣的事，一把手也是輕易不會做的。就像分贓，一把手占五成，二把手占三成，剩下的二成，就由其實參加會議的會員去分。如果說分不過來，這次得利了的，下次就讓一讓，總而言之，利益均沾都是和諧社會。
“同志們，萬建華同志說的很有道理啊，我們的民辦教師和代課教師，在他們各自平凡的職位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很多人曾經令我感動，甚至為他們落淚。但是，民辦教師轉公辦教師，並不是我們教育局一家說了就可以算數的，縣計委、人事局、財政局都要齊頭並進，我們教育局可以讓他們從民辦轉公辦，但如果沒有一個統籌兼顧的安排，最終的結果恐怕會令他們更加失望啊。”吳榮載說。
他說的也是事實，除了教育局，縣計委、人事局、財政局一個都不能少，他們這些局不把組織關系轉進來，怎麼拿工資？怎麼評職稱？民辦教師與公辦教師最大的區別，除了戶口之外，就是退休之後的養老問題。這些問題，都不是教育局所能解決的。
但真要說吳榮載協調不了這樣一件事，那也未必。他之所以不想同意，是因為萬建華這次做的實在有點過分，如果再不點醒他，以後自己這個局長還怎麼做？萬建華跟朱的關系盡人皆知，可就算這樣，你也不能騎到我這個一把手的頭上拉屎拉尿吧？特別是關于人事和財政，那就是一把手的逆鱗，萬建華在自己沒有首肯的情況下，就在辦公會上提出來，完全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行為。要不是看在他跟朱的關系上，這次會議之後，萬建華就要被冷藏起來。
吳榮載的話已經表明態度，萬建華的提議當然不可能通過。剛開始吳榮載就旗幟鮮明的表示了反對，誰還會像萬建華這樣，明知不可能通過，還像飛蛾撲火似的去觸這個黴頭？
當天下午，吳榮載接到了縣計委主任陳志文的電話，“吳局長，聽說你們局里最近有民辦教師要轉公辦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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