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教授會武術誰也擋不住

老鴇這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或許能騙得了像徐庭戈這樣的初哥,但是在陳教授這種風月場老手面前毫無用處,徒增笑爾。

陳教授健步如飛,上了二樓,推門一看,不禁怒火中燒,曼莉正和一個年輕男子依偎在一起,那男子臉上還有幾個口紅印子,兩人十指緊扣,柔情蜜意,溢于言表。

“曼莉,他是誰?”陳教授怒氣沖沖上前,伸手分開兩人,曼莉是他的老相好了,在她身上花了大洋上千,又豈能容忍他人染指。

雖說風月場上嫖客和妓女都是逢場作戲,但總有那太過入戲之人,陳教授如此,徐庭戈也是如此,這才一頓飯的工夫,他就已經和這位上海來的曼莉小姐海誓山盟,私定終身了,此時忽然來了一個攪局的,又豈能善罷甘休。

“你又是誰!”徐大少爺挺身而出,護在曼莉身前。

曼莉嚇得雙眼含淚,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其實這種情況她見的多了,從九歲被繼母賣給上海四馬路的長三書寓那年起,她就過著周旋于各色男人中的生活,她以前的花名不叫曼莉,叫是叫崔小紅,當年在上海會樂里也是響當當的頭牌,只因某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小開為她吞生鴉片自殺,在上海灘混不下去才輾轉北京的。

本來妓女吊嫖客,總是欲擒故縱,吊著他的胃口,錢大把大把的花出去,便宜卻很難占到,但這次有些例外,只因這位徐公子長的實在象那位自殺的小開,所以曼莉一時心軟,第一次打茶圍就讓這個冤家占了不少便宜,恰巧被老相好陳教授看見,那還不大發醋意。

陳教授是曼莉的老主顧了,一個月總要叫三四回局,因為是大學教授,不但出手闊綽,人也頗有才情,據說是個什麼雜志的主編,妓女都喜歡和這樣的文化人來往,以此提高自己的身價,曼麗也不例外,不過在她這麼多恩客里,陳教授怎麼都排不到第一位。

眼瞅著要打起來,老鴇帶著兩個龜公進來好言相勸,陳教授上下打量著徐庭戈,覺得有些眼熟,進而一想,這不是北大的學生麼,心中有了計較,對老鴇道:“不妨事,大家都是斯文人,自然要用文明的方式來解決,你再拿一副杯箸來。”

老鴇見他沒有把事情鬧大的意思,便使眼色讓龜公下去了,親自拿了骨碟筷子酒杯進來,又送了一壺好酒,滿臉堆笑勸解了幾句才出去。

雖然出去了,但老鴇還是不放心,安排了一個小厮蹲在門口偷聽,過了一刻鍾,小厮溜回去報告說:“他們正在一起探討學問呢,看樣子是沒事了。”

“老娘就知道,讀書人打不起來的。”老鴇一撇嘴,扭著肥壯的屁股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忽然傳來巨響和女人的尖叫,老鴇慌忙趕去,只見曼莉的房間里桌椅都翻了,酒菜撒了一地,徐公子額頭上冒血,狼狽不堪,陳教授手里拎著凳子,凶神惡煞一般,曼莉驚慌失措,雙手捂著臉連聲尖叫。

妓院里一片大亂,客人們都探頭探腦的張望,陳教授酒氣熏天,高舉凳子道:“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你這個不尊師長的頑劣學生!”說著一凳子砸下去,徐公子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教授緊隨其後,怒發沖冠,威風不可一世。

老鴇慌得趕忙去拉,卻被氣頭上的陳教授推在樓梯上,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小厮丫鬟們趕緊來扶,幾個龜公摩拳擦掌要去打陳教授,被老鴇一把拽住。

“萬萬打不得啊,陳教授是文曲星下凡,咱們招惹不起的。”

龜公們面面相覷,心說這位爺哪是文曲星下凡啊,說武曲星下凡還有人信。

陝西巷的妓院可不比外面那些下等窯子,在這兒消費的不是達官貴人,就是商界名流,所以妓院里根本沒有配備打手,實際上也用不著,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嫖客們爭風吃醋,再鬧又能鬧出什麼來,再加上這只是嫖客之間的戰斗,妓院也不方便插手,不過真要打下去,把徐公子打出個三長兩短來,妓院也不好交代。

所以老鴇還是撒開兩腿追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帶著哭腔喊道:“陳教授,收了神通吧。”


徐庭戈頭上的血口子是被陳教授用一只景德鎮花瓶砸出來的,傷口很深,血呼呼的冒,他年紀輕,從小沒打過架,更沒想到為人師表的教授會如此凶殘,所以一上來就被打懵了,哪還有還手的念頭,捂著腦袋倉皇跑出了妓院,徐二正蹲在門口啃燒餅,看見少爺血頭血臉的出來,嚇了一大跳。

“少爺,咋的了?”

“別廢話,快走!”徐庭戈跳上洋車,徐二看到後面一員猛將舞著凳子追過來,趕緊將燒餅一扔,拉起洋車撒腿就跑。

陳教授見追不上了,這才鄙夷的啐了一口,甩甩額頭上散開的油光光頭發,拎著凳子得勝還朝。

……

徐庭戈那點酒勁早就變成冷汗冒出來了,坐在洋車上腦子轉的飛快,在妓院和人爭風吃醋打架斗毆可不是什麼光彩之事,萬一被叔父徐樹錚知道,還不活活打死自己。

“徐二,去協和醫院。”徐庭戈道。

協和醫院是外國人辦的,有洋人醫生和女護士,徐庭戈花了兩塊大洋,包紮了傷口,買了一瓶紅藥水,又找了個水龍頭把西裝領子上的血跡仔細清洗了一番,雖然不能完全洗掉,但好歹看起來不是那麼刺眼了。

做完這些,他才壯著膽子回府,沒敢走正門,從側門進去的,還惡狠狠地叮囑徐二,絕不許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徐二自然是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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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戈躡手躡腳回到自己居住的小跨院,沒想到管家正在院子里等他,見了進來便道:“侄少爺,老爺讓您過去。”

這下完了,徐庭戈萬念俱灰,要知道自己這位叔父可不是一般人物,他不但是陸軍部次長,還是安福俱樂部的當家人,國務院秘書,軍政一把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句不好聽的,就連大總統都沒他的權勢大,叔父耳目眾多,今天的事情肯定被他知道。

走進叔父的書房,徐庭戈就很自覺地跪在了地上,垂著頭如同斗敗的公雞。

徐樹錚戎裝打扮,坐在書桌前看著一本線狀古書,根本不搭理侄子,過了良久才說道:“戈兒,你父母把你托付給我,是讓你好好讀書,光耀門庭的,可你都做了些什麼,你對得起徐家的祖宗,對得起你的父母,對得起我麼?”

徐庭戈不敢狡辯,低聲道:“侄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徐樹錚道:“你說說,自己錯在哪里?”

徐庭戈道:“我不該流連于煙花柳巷,沉迷于聲色犬馬,更不該和陳教授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實在是有辱斯文,愧對祖先。”

徐樹錚略一遲疑,顯然他的情報里沒有提到“陳教授”這個人物。

“是哪個陳教授?”他問道。

“是我們北大的文科長,陳獨秀教授……”徐庭戈囁嚅道,這事兒實在是難以啟齒,和普通人發生沖突倒也罷了,當事雙方都是北大的人,這事兒就有點可笑了,學生和老師爭搶妓女動手打架,傳出去絕對是轟動性的丑聞。


徐樹錚道:“可是《新青年》和《每周評論》的創始人陳獨秀?”

徐庭戈點頭道:“就是他。”

徐樹錚忽然站了起來,佩刀鏗鏘作響,嚇得徐庭戈面色一變,沒想到叔父並沒有打他,而是走過來端詳著自己頭上的紗布和衣領子上沒洗乾淨的血跡,看了看竟然笑起來了:“文人出沒于煙花之間,本是一件風雅之事,不過把頭打破就不美了,回頭去管家那里支五十塊錢,好好養病,你去吧。”

徐庭戈如蒙大赦,爬起來跑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叔父的板子高高舉起,卻又輕輕放下,最後竟然不但沒處罰自己,還給了五十塊錢安慰。

等侄子走遠了,徐樹錚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拿起電話機搖了幾圈,對接線生說了個號碼,然後對著聽筒說:“我要求明天北京的報紙全都要報道一樁丑聞……”

……

陳子錕送完姚小姐就回了車廠,現在紫光車廠已經有二十輛洋車了,白班晚班一共雇傭四十個車夫,也算小有規模的車廠了,薛平順見他回來,便道:“大錕子,和你商量個事。”

“啥事,薛大叔您說就是。”

“是這麼回事,咱們車廠的洋車如今在北京也算獨一號,生意興旺的很,這生意一好,就得有人眼紅,我尋思著,得有個人坐鎮著,大錕子你要是沒啥事,還是多在廠子里坐著。”

陳子錕明白薛大叔的意思,自己成天拉著一輛車到處跑,還不拉活,白占一輛車的份子,影響收入是小,關鍵是多一輛車,就能多兩個人就業。

“行,我心里有數了。”陳子錕道。

“還有個事兒,有幾戶人家來聯系生意,說要包咱們的車,你看怎麼收費合適?”

“薛大叔您看著辦吧。”

“那怎麼能行,你是老板啊。”

正說著,王棟梁從外面進來了:“老板,薛掌櫃,有人來談生意。”

“快請。”薛平順忙道。

來的是個長袍馬褂打扮的體面人,開門見山道:“我是交通部姚次長家的管家,聽說你們車廠的活兒不錯,想包輛車,你們開個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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