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非等閑

看到徐志摩快步離去,陳子錕喊了一嗓子:“徐兄,你東西落下了。”

徐志摩猛回頭,看看地面,啥也沒有,推推眼鏡,狐疑的看著陳子錕。

“你的云彩掉了。”陳子錕笑得有些奸詐。

王孟瑜和曾語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林徽因也不覺莞爾,徐志摩氣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丟下一句“無聊!”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子錕,你這個玩笑開的有些惡毒哦。”曾語兒道。

“是麼?”陳子錕眉毛一揚,無限陽光。

“嘻嘻,是相當惡毒,不過我喜歡。”曾語兒嘻嘻哈哈,眉開眼笑,王孟瑜也跟著笑,林徽因抿起嘴搖了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

四人沿著胡同慢慢往前走,王孟瑜忽然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們,羅素問了你哪幾個問題?”

陳子錕道:“你們真想聽?”

“想啊,想啊,快說。”曾語兒興奮起來,羅素可是世界級的名人,大哲學家,他居然會向陳子錕請教,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林徽因雖然沒說話,也悄悄豎起了耳朵。

陳子錕干咳一聲道:“羅素先生問了我兩個問題,第一,對倫敦的天氣適應麼,第二,喝咖啡要不要加糖。”

一陣沉默,忽然三個女生都捂著嘴吃吃的笑起來,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恐怕這幾位淑女就要捧腹大笑了,最可笑的還不是陳子錕說的笑話,而是他說笑話時一本正經的模樣,簡直太逗了。

老實說,新月社里不乏年輕有為之輩,英俊小生更是如過江之鯽,但是像陳子錕這樣幽默陽光,還帶點蔫壞的帥哥可是稀有動物,所以就連從不缺乏追求者的林徽因也情不自禁的想接近他。

四個人在大街上走著,時不時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陳子錕的美式調侃讓她們開心極了,完全沒發覺一輛汽車已經悄悄跟在了後面。

那是一輛最新式的美國進口龐蒂克小轎車,閃亮的車身,塗成白色輪轂顯得極為新潮,車里坐著四個小伙子,一水的大背頭,黑西裝,眼睛緊盯著路邊三個身材曼妙的少女。

開車的小伙子猛然狂按喇叭,鳴笛聲把三個女孩子嚇了一跳,看到惡作劇得逞,汽車里爆發出一陣狂笑聲。

“有毛病吧。”曾語兒低低的罵了一聲。

“表姐,別跟這幫惡少一般見識,咱們走。”雖然年紀最小,但林徽因卻是姊妹中的領軍人物,尤其這種時刻,兩個表姐都下意識的聽她的話。

女孩們加快了腳步,陳子錕瞄了瞄汽車里這幾張面孔,若在四年前,他早就撿起磚頭砸過去了,可現在的他卻並沒當一回事,畢竟在美國上學的時候,他和喬治等人也經常開著車在馬路上追逐女孩子。

可是他這一眼卻給自己惹來了麻煩,汽車忽然加速前進,擋在他們前面,一張白臉伸了出來:“嗨,小妞,跟我們到六國飯店跳舞去吧。”

三個女孩站住了,林徽因正色道:“先生,請你放尊重些。”


“嘿喲,我哪兒不尊重了?今兒小爺就讓你知道什麼叫不尊重。”小白臉開門下車,一只咸豬手就伸了過去。

“啪”的一聲,咸豬手被林徽因拍了下去。

小白臉興奮起來:“有勁,爺喜歡,你們幾個也別閑著啊。”

車里另外三個油頭粉面的青年也下了車,把三個女孩圍在牆角,這里雖然是西單繁華地帶,但他們走的是一條僻靜的巷子,真要發生點什麼,還真沒人來救。

四個紈绔子弟沒把陳子錕放在眼里,林徽因等人也沒打算指望他,因為陳子錕今天的行頭是一套單薄的學生裝,看起來就像一個買不起冬裝的窮學生,瘦高個,這種人往往是很沒有戰斗力的。

“你們想干什麼,光天化日之下還敢亂來不成!”林徽因嚴詞喝止對方,但絲毫效果也沒有,王孟瑜和曾語兒嚇得更是腿都軟了,對培華女中的乖乖女來說,欺男霸女的惡少只存在于戲曲和小說中,真來到自己身邊的時候,那些段子里的悲慘故事反而更加劇了恐懼。

她們瑟瑟發抖的樣子更加刺激了惡少們,四個小子搓著手,舔著嘴唇嘿嘿淫笑著湊了上去,完全被無視的陳子錕撓撓頭皮,終于忍不住了。

“嘿,哥們。”他拍了拍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

那人一轉頭,只見缽盂大的拳頭迎面而來,當時就鼻血長流了。

另外三人反應還算迅速,立刻摩拳擦掌准備斗毆,可是他們哪里是陳子錕的對手,被一拳一個迅速ko,小白臉更是被打斷了鼻梁子,血流滿面,慘不忍睹。

“曾小姐,麻煩你到前面馬路上的警亭去把巡警喊來,不能便宜了這幫小子。”陳子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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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曾語兒一溜小跑叫警察去了。

“王小姐,林小姐,麻煩你們幫忙,把他們的鞋帶解下來。”陳子錕又道。

“什麼?鞋帶?”兩位女生都瞪大了眼睛表示不懂。

“對,鞋帶。”陳子錕說著,親自做了示范,將小白臉皮鞋上的鞋帶抽了下來,反剪其雙臂,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豬蹄扣,這種繩扣極其歹毒,把頭、手、腳連在一起,犯人只能仰頭翹腳趴著,如同待宰的豬玀。

林徽因和王孟瑜見狀,也把其余三人的鞋帶解了下來,交給陳子錕來幫這幾個惡少都綁了起來,這四個可憐蟲什麼便宜還沒占到就被一頓老拳打得七葷八素,現在又被綁成這樣,恨得牙根直癢癢。

“小子,你行,你敢打我,我記著你了。”小白臉惡狠狠道。

“打你怎麼了,我還要把你送官法辦呢,像你這種紈绔子弟就該長點記性,要不然你還以為四海之內皆你爸呢,都他媽慣著你!”陳子錕照頭就是一巴掌。

幾個小子依舊罵罵咧咧,陳子錕聽著耳朵起繭子,索性將小白臉的皮鞋脫掉,拉下他的襪子塞進嚷的最凶那個人嘴里。

于是,整個世界清靜了。

幾分鍾後,巡警趕到,陳子錕拿了一張許國棟的名片給他們看,巡警們立刻敬禮,將四個人犯押走不提。

陳子錕雷厲風行就懲治了惡少,在三位女生的心中分數值再次猛漲,送她們到家門口的時候,竟然都有些依依不舍起來。


“再見,三位美麗的小姐。”陳子錕彬彬有禮的摘下學生帽致意,然後轉身離去,竟然連頭也不回。

“我覺得他……很有男子氣概。”曾語兒望著陳子錕的背影離去,站在門口傻傻道。

“嗯,他還是個很有趣的人。”王孟瑜道。

“回家吧。”林徽因不發表任何意見,進了林宅大門,關門的時候,卻深深凝望了那個背影一眼。

剛進家門,林徽因便被父親叫到了書房里。

“徽兒,爸爸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陳子錕。”林長民凝神做思索狀。

“您應該是見過的,陳子錕曾經是之民叔叔家的包月車夫。”林徽因答道。

“哦?車夫。”林長民若有所思。

“是的,但不是一個普通的車夫,他是辜鴻銘和劉師培的高足,又是公派留美的學生,知識面很寬,人也很有眼界和志向。”

“不不不,他似乎到我們家里來過的。”林長民的記憶力很好,但這幾年經曆的人和事很多,還是有些想不起來。

“或許您說的是另一個人,叫朱利安.所羅門的一位先生。”林徽因的記憶力也是相當優秀,當即就說出了父親模糊印象中的那個名字。

“對,是這個名字,我覺得,其實這兩個人其實是一個人。”林長民道。

林徽因眨眨眼睛:“有這個可能麼?”

“現實永遠比小說更精彩,我們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背後的原因,但我可以斷定的是,此子絕非等閑之輩。”

父親向來在贊揚晚輩的用詞上毫不吝惜,但用“非等閑之輩”來形容一個人還是頭一次。

“絕非等閑之輩……”林徽因默默念著這句話,腦海中閃過一張張年輕的面孔,最後居然定格在剛認識的這張英氣勃勃的臉上。

……

陳子錕可是直魯豫巡閱副使吳佩孚手下愛將,而老吳則是當今炙手可熱的人物,他親自推薦赴美留學的人才回到北京,哪能掩得住別人的耳目,雖然陳子錕還沒到陸軍部去報到,登門拜訪的人就絡繹不絕了。

糞王于德順是頭一個,進門就抱怨陳子錕回來沒通知到他,陳子錕答應和他大喝一場才罷休,喜滋滋的去了,然後齊天武館的閆志勇也來了,他倒是規規矩矩客客氣氣的,說是奉了師傅的意思前來給陳大俠請安,改天有空的話,還請賞臉一起吃個便飯。

陳子錕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給自己面子,那不得接著,再說了,指不定哪天就能用到這些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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