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遠遁深山

當晚,陳子錕在醉仙居舉辦慶功宴,邀請司令們參加,各路老大帶著馬弁護兵大搖大擺的來了,胡金彪最誇張,足足帶了十二個護兵,個個膀大腰圓,腰間插著盒子炮,大概他也知道頂撞了陳子錕,生怕這次酒宴是針對自己的鴻門宴。

到了樓下,蓋龍泉笑眯眯攔住胡金彪:“老胡,弟兄們就別上去了,樓上坐不下。”

胡金彪道:“那不行,我走到哪兒都帶著這幫弟兄,不讓他們上,我也不去了。”

蓋龍泉道:“雅間就這麼大,光你這些弟兄就占了一屋子,別人往哪兒坐?”

胡金彪鼻孔朝天:“那我不管,你換個大點的地方能死啊?”

蓋龍泉一點也不生氣:“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強了,樓下地方大,胡司令坐下邊吧,和弟兄們好好樂呵樂呵。”

樓下是大通間,敞亮是敞亮了,級別下去了,坐在這兒吆五喝六,劃拳行令的都是各路司令的馬弁保鏢,胡金彪和他們坐在一起喝酒,身價可就下去了,他眼珠一轉,道:“罷了,我給你個面子,就帶兩人上去,怎麼樣?”

“我服了你了,上去吧。”蓋龍泉無奈的一擺手。

胡金彪挑了兩個精干的手下,沖其余十個人使了個眼色,便上樓去了,那十個弟兄挑了個靠牆的角落坐下,不喝酒光吃肉,警惕的眼神四下亂掃。

樓上雅間,各路司令都已經就坐,就差胡金彪一人了,別人都沒帶保鏢,單單他身後站著兩條大漢,氣派比陳子錕還足。

陳子錕和顏悅色,讓人倒酒:“都滿上,為慶祝收複南泰,咱們先干三個。”

仔細看清楚酒水都是從一個壇子里倒出來的,胡金彪才放心喝了三碗酒。

酒過三巡,陳子錕道:“這兩天大伙都撈了不少吧。”

眾人就都嘿嘿笑起來,有人說:“老胡撈的最多,光娘們就搶了五個,藏在營里日夜快活,快槍也撿了百十支,誰能和他比啊。”

胡金彪矜持的笑了,四下拱手:“大家承讓。”

陳子錕話鋒一轉:“大伙吃老百姓的,拿老百姓的,也該為老百姓干點事兒了吧,聽說日本人又要打過來了,咱們商量商量,這縣城怎麼守。”

司令們就都不言語了,悶頭夾菜吃。

陳子錕道:“論兵力,胡司令最強,論撈好處,你比別人都多,論打日本人,想必也不會差了吧。”

聯軍本來就是烏合之眾,互相之間恩怨頗多,胡金彪為人不厚道,又是外來戶,陳子錕起了話頭,司令們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其中道理的,這是借機發難呢,他們樂的看胡金彪倒黴,自然隨聲附和。

胡金彪只顧夾菜吃,頭也不抬:“再說吧。”

陳子錕道:“日本人一個旅團都快開到跟前了,現在不說,什麼時候再說?”


胡金彪道:“讓我的弟兄當炮灰,門也沒有,事先說好的,我姓胡的人馬聽調不聽宣,我愛干就干,不愛干咱們一拍兩散。”

陳子錕忽然變了臉色,一拍桌子道:“大膽!你當抗日救國聯軍是茅廁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大敵當前不尊號令,該當何罪!”

蓋龍泉、陳壽同時喝道:“當斬!”

胡司令身後兩個馬弁這就要掏槍,早被人從背後一記悶棍放倒拖了出去。

胡金彪忽地站了起來,一腳踩在板凳上,扯開自己的衣服,拍著胸膛冷笑道:“姓陳的,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有種朝這兒打,不敢開槍就不是人養的,不過我勸你想清楚了,我要是回不去,我那五百弟兄可不答應。”

陳子錕冷哼一聲:“五百人你就敢嚇唬我,當我陳子錕沒見過世面麼,來人吶,給我拿下!”

趙子銘和雙喜將胡金彪按在桌子上,從他身上搜出盒子炮兩把,擼子兩把,子彈都上膛了。

“胡司令,槍借我玩兩天。”趙子銘順手將盒子炮塞在自己腰里。

胡金彪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只恨自己太大意了。

陳子錕義正辭嚴道:“胡金彪縱容部下為害鄉里,不聽號令頂撞長官,依戰時發令,判處死刑,立刻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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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命!”胡金彪這才知道對方玩真的,喊什麼都晚了,趙子銘將手槍頂在他天靈蓋上扣動了扳機。

槍聲就是號令,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手提機槍掃射的聲音,胡金彪的十個護兵被當場解決。

司令們噤若寒蟬,好一出鴻門宴,酒席上殺人,血淌了一桌子,胡金彪死不瞑目,兩只死魚眼正看著大家。

陳子錕道:“胡金彪咎由自取,念他也抗過日,留個全尸吧,他的部隊,交給草上飛和張麻子兩位司令收編整頓。”

兩位司令是蓋龍泉的老朋友,鴻門宴之前就溝通過了,由二人派出部隊解決胡金彪的手下,事成之後人槍對半分,兩人興沖沖站起來,抱拳道:“多謝總司令!”

陳子錕接著說:“日本人打到家門口了,是中國人的就拿起槍杆子和他們干,誰當孬種,胡金彪就是下場!”

大家都拍著胸脯打了包票,絕對和小日本死磕到底。

閻肅再次干起參謀長的老本行,分配部隊防禦縣城,有了胡金彪的先例,誰也不敢說什麼聽調不聽宣的鬼話了,乖乖服從命令,准備打一場南泰保衛戰。

……

次日,天邊隱隱傳來沉悶的引擎轟鳴聲,陳子錕奔到城牆上用望遠鏡看過去,云層里鑽出十余架日本轟炸機來,他趕忙下令隱蔽,臨時拼湊起來的部隊素質就是不行,命令下達了,從未見過飛機的士兵們還是好奇的鑽出掩體看熱鬧,結果被從天而降的炸彈轟的死傷累累。


日軍不但出動了航空兵,還動用了大口徑遠射程的九十式野炮對南泰縣城進行炮擊,城頭頓時陷入一片火海,很多士兵沒見到日本鬼子的面,就死在轟炸和炮擊中。

日本人吸取了龔家村之戰的教訓,進行了充足的火力准備,聯軍連重機槍都沒幾挺,火炮一門都沒有,根本沒法進行反擊,司令們更沒見識過這種打法,眼見弟兄們死傷慘重,血性卻被激發出來,嗷嗷叫著要和小鬼子玩命。

陳子錕卻出人意料的下令撤出縣城,北泰之戰的經驗教訓曆曆在目,在有強大火力的防禦工事的情況下尚且守不住城市,何況現在這種狀況,南泰的城牆根本抵擋不住日軍的炮彈,固守城池只能無謂犧牲,還連累了百姓。

部隊迅速撤出縣城,准備和日本人打游擊,可是這回他們遇到的是經驗豐富的田路少將,在他的指揮下,田路支隊穩紮穩打,天上飛機偵查,地上炮兵開路,以大隊為單位整體推進,遇到敵情直接用炮彈覆蓋,然後重機槍擲彈筒跟上,在步槍射程外解決敵人,不給你貼身肉搏的機會。

時值深秋,青紗帳都枯萎了,漫山遍野沒有藏身之所,部隊動向日本飛機眼皮底下,游擊隊只有兩條腿,日軍卻有汽車、摩托和軍馬,跑得不如人家快,游擊戰自然也無從談起。

幾次戰斗下來,游擊隊潰不成軍,陳子錕知道這回氣數已盡,好在夏小青陳啟麟等傷員都已經送走,身邊沒有拖累,他召開軍事會議,沉痛宣布聯軍解散,大伙各謀生路去吧。

司令們互道珍重,灑淚而別,各自突圍去了。

陳子錕率領嫡系,徑直投大青山而去,半途遭遇日本飛機轟炸,被尾隨而來的一個日軍中隊團團包圍,一顆炮彈落下,陳子錕就覺得腦子一懵,撲倒在地,恍惚中似乎被人背了起來,耳畔是激烈的槍聲,有人在大喊:“突圍,分頭走!”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身畔躺著一個人正在呼呼大睡,手里還捏著一截點燃的香,借著月色一看,正是趙子銘。

香很短,很快燒到趙子銘的手,他一個激靈爬起來,警惕的四下望,沒發現敵情,這才放心道:“叔,你醒了。”

“這是哪兒?”陳子錕左顧右盼,四下黑漆漆的,到處是參天大樹,身下是厚厚的枯樹葉和腐殖土,分明是大青山深處。

趙子銘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山里,別人都打散了,就剩咱爺倆了。”

陳子錕試著站起來,又是一陣頭暈目眩,摸摸腦袋,纏著繃帶,血隱隱滲出來,趕緊又坐下來。

趙子銘找到一棵大松樹,摸了摸樹干底部,道:“那邊是北,咱們往北走,對不,叔。”

陳子錕奇道:“你還會分辨方向?”

趙子銘自鳴得意道:“那是,俺爹教的,靠近樹墩部位,南邊樹皮光滑,北面粗糙,如果是松樹,南邊滲出的松膠多一些。”

深山老林的夜晚格外寂靜,偶爾有一兩聲狼嚎和貓頭鷹的叫聲,忽然,遠處有犬吠聲傳來,趙子銘面色一緊:“不好,小鬼子攆上來了。”說著尋了一根樹枝折下遞過來,給陳子錕當拐杖。

越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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