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執著求仙的原因探析

秦始皇執著求仙的原因探析 秦始皇作為中國曆史上第一位皇帝,秦王朝的創立者,是中國古代傑出的政治家。他在位期間,滅掉六國,統一天下,設立郡縣,結束了春秋戰國時期近五百年諸侯割據混戰的局面,建立了封建專制主義的統治體系。其政治實踐對曆史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被明代傑出的思想家李贄盛贊為“千古英雄”、“千古一帝”。作為一名雄才大略、獨創體制的封建君主,統一天下後卻把很大的精力投入到了尋神仙、求仙藥的活動中。為此,他巡游全國、北擊匈奴、坑殺儒士、興建宮室,不惜一切手段企圖長生不死,以至最後死在了巡游求 仙的途中。秦始皇的求仙活動對秦王朝的統治產生了巨大影響,加速了秦朝的滅亡。秦始皇為什麼會對成仙不死之道如此虔誠、神往、至死不悟呢?毫無疑問,這一現象的背後隱藏著深層次的多種原因,其中既包括社會的、政治的,也包括個人的因素。深入分析這些因素,有助于我們解開秦始皇執著求仙的千古之謎。 一、社會因素 一個人的思想行為不是孤立的,而是深深地銘刻著時代的烙印。秦始皇的求仙活動自然也受當時的社會曆史文化傳統和社會風尚的影響,是特定曆史時代的產物。 1.曆史文化傳統的影響。 神仙思想起源于靈魂不滅的觀念。據聞一多先生考證,西方的羌族很早就有了肉體毀盡、靈魂永生的觀念。後來這一思想東漸並流寓于齊地,與齊地的肉體不死、靈肉並生的觀念相結合,演變成純粹的肉體不死的神仙思想。神仙的老家在西方,今甘肅、新疆一帶,正是古代羌族的居地。西北黃土高原的人民在遠古時期就有神仙住在昆侖山上的傳說。《山海經》《穆天子傳》等古籍中,記載著傳說中西方的不死民、不死樹、不死藥等。周穆王西游,見到過西王母,竟流連忘返。可見在先秦時期,西北地區的神仙學說是有著廣泛影響的。 秦國雖然起源于東夷,“秦之先,帝顓頊之苗裔。”但是他們長期居住在西北,在羌的包圍之中成長和強大起來,因此他們已相當羌戎化了。傳說中秦的先人造父曾經在周穆王西游時為之駕車,自然,穆王會見西王母的故事也會在秦地廣為流傳,對秦人產生著巨大的影響。斯維至先生認為,在秦始皇陵的兵馬俑中,很多方面反映了羌人靈魂不滅的思想及其他羌戎文化的特點。據《史記》的記載,秦國曆代國王也都有迷信神靈、祭祀神鬼的傳統。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成長起來的秦始皇,自然會在內心深處受到神仙學說的影響。 2.方士文化的推波助瀾。 在戰國秦朝時期,鼓吹神仙學說最積極的階層是方士。他們大力宣揚海外有三神山,上有黃金、白銀砌成的宮殿和純白色的禽獸,仙人們就居住在那里。他們有不死之藥,因而可以永遠逍遙自在。仙人不與普通人往來,方士們自稱他們掌握著神奇的辦法——方術,利用方術就可以見到神仙,並從神仙那里求得不死之藥。方士們還宣揚他們收藏著一些秘方,用這些秘方可以煉成仙丹,常人無論是吃了仙藥還是仙丹,都可以成為仙人。 成了仙人就可以使天生肉體的生命無限延長,並永享快樂,因此這一學說對世人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尤其是那些飽嘗榮華富貴之樂的王侯,更是被方士們的神仙學說迷住了心竅。《史記》中記載,戰國時期的齊威王、齊宣王和燕昭王都曾派人入海去尋找不死之藥,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但統治者們仍樂此不疲。秦始皇征服六國後,自己也很快被神仙學說所征服。方士們對仙山、仙境活靈活現的描述,對仙人隨心所欲、無所不能而又長生不死的生活的深情贊美,都令秦始皇心慕神往、沉迷于此而深信不疑。幾次巡游全國,秦始皇所到之處,方士們無不聞風而動,云起霧和,使他進一步處于方士文化的籠罩之中。秦始皇篤信方術,反過來又刺激了神仙學說的發展,使求仙之風愈演愈熾,蔚為高潮,成為秦始皇苦苦追求成仙之道的社會基礎。 3.海市蜃樓的誘惑。 從春秋戰國到秦始皇統治時代,神仙學說由西方向東方遷移,燕齊濱海之地成為方士文化的中心,這與當地特殊的地理環境有直接關系。琅琊、芝罘等地瀕臨渤海,波濤拍岸,景色壯觀,常有海市蜃樓出現。方士們盛傳:“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引風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並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這種美妙異常的景觀,顯然就是對海市蜃樓現象的生動描繪。由于大批方士對三神山的一再渲染,無疑會使秦始皇信以為真。為求仙藥,他幾次親自到琅琊、芝罘等地巡游,並曾長時間停留,想必應該親眼看到過海市蜃樓的奇觀。對海市蜃樓那可望而不可及、神奇莫測的變幻,云氣繚繞、宮室輝煌的景觀,在當時科學文化條件和認識水平的局限下,只能解釋成神山仙境。這自然更使秦始皇對神仙學說信之如神,更加激發了他求取仙藥的決心和熱情。 二、政治因素 秦始皇信奉神仙學說,除了受當時的社會曆史文化因素及人們認識水平的影響外,還與他所處的政治地位、政治環境有極大關系。 1.專制主義惡性發展的產物。 在秦始皇統治時期,他以氣吞山河的氣魄完成了統一六國的大業,建立了大一統的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封建王朝,確立了至高無上的皇權。由于秦始皇的權力是登峰造極、無所限制的,群臣們對他的任何想法只能是迎合,很難提出異議。因此,他渴望成仙的願望也在不斷受到周圍的支持和贊同。沒有當頭棒喝,自然很難迷途知返。由于陶醉于戰爭的勝利、統一的成功、無限的權威,使在臣僚們一片歌功頌德之聲中的秦始皇更加忘乎所以。既然自己所取得的功業是“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的”,那麼自己的壽命也應該是前所未有的,別人沒有達到的求仙願望,自己當然也應該達到。在專制主義的文化背景下,秦始皇自我陶醉、惟我獨尊、惟我獨是,什麼曆史經驗、自然規律、生命周期,他都完全拋置腦後,很容易做起了權威無限、生命無限的美夢。 2.安邦定國的需要。 秦皇朝的建立,使秦始皇獲得了政治上無與倫比的巨大成功。同時,秦朝政權也面臨著各種矛盾和壓力。由于統一後,秦始皇沒有采取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反而大興土木,橫征暴斂,巧取豪奪,揮霍無度,搞得天下怨聲載道。特別是到秦始皇晚年,人民的各種反抗活動此伏彼起,接連不斷;六國舊貴族也乘勢而動,企圖東山再起。秦帝國處于風雨飄搖之中,面臨著嚴重的政治危機。而作為一名獨斷專行、剛愎自用的專制君主,秦始皇認為自己有能力統一天下,就有能力和責任治理好天下。他不相信別人能把秦帝國從動蕩中穩定下來,更不情願把一個危機四伏的秦帝國交給後人。為了治理好國家,他需要時間,需要長壽甚至長生,而求仙活動恰恰能虛幻地滿足他的這種政治和心理需要,因此,他對求仙活動的熱情和執著也就不難理解了。 3.接班人的困擾。 秦始皇晚年在醉心于求仙之道的同時,思想始終處于矛盾之中。求仙活動的一次次失敗,使他不得不想到了死。而在接班人的選定上,又始終難作取舍。盡管希望“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無窮。”但選誰為二世,卻成了擺在他面前的一道難題。 秦始皇有子20余人,史書中記載較多的只有長子扶蘇和少子胡亥,這兩人也當是秦始皇諸子中最有能力、最有地位、最有可能的皇位繼承者。扶蘇身為長子。“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百姓聞之賢”。但是他在治國方略上卻與其父有很大的不同。秦始皇專斷嚴酷,主張以法治國;而扶蘇卻對儒家學說情有獨鍾,主張以仁德治國。秦始皇坑殺儒生,扶蘇直言勸諫:“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惟上察之。”秦始皇大為惱怒,把他趕出首都,“使扶蘇北監蒙恬于上郡”,以扶蘇的地位、能力、威望來說,都應該是最佳的皇位繼承人,對此,秦始皇也非常清楚。但他並不希望把權位傳給一個與自己的治國之道並不相同的人。因此,傳位扶蘇,似乎是大勢所趨,秦始皇卻並不心甘情願。 少子胡亥最得秦始皇喜愛,但這種喜愛更多的是老年人固有的疼愛幼子的心理作用。胡亥“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辯于心而诎于口,盡禮敬士”,也曾跟趙高學習法律。他表面木訥而內心狠毒,在秦帝國無尺寸之功。讓胡亥少年繼位,群臣未必畏服。傳位于他,自然也難使秦始皇放心。對有才干、得人心的長子和鍾愛的幼子尚且如此,其他諸子自不待言。找不到一位讓自己放心滿意的繼承者,而秦朝的一系列暴政又攪得天下不安,社會危機十分嚴重,秦始皇為其接班人面臨的嚴峻局面而憂心忡忡。以秦始皇的性格,他決不甘心把一個動蕩的江山傳到一個不滿意的接班人手中。為了使國家基礎堅如磐石,他深感必須長壽。這樣看來,無休止地尋求不死之藥,不僅是一種個人願望,而且已經成了秦帝國的政治需要了。 三、個性因素 秦始皇的求仙活動,除了社會因素和政治因素外,還與他貪婪自負的個性息息相關。統一全國後,他“意得欲從”,人力所能做到的好事他都有了。正如丘瓊山所說:“始皇既平六國,凡平生志欲無不遂,惟不可必得志者,壽耳。”特殊的經曆、自負的性格和無限的欲望,都導致他對求仙的興趣超出了常人。 1.身體狀況、複雜經曆的緣故。 對于秦始皇的身體狀況,尉繚有一段描述:“秦王為人,蜂准、長目、摯鳥膺、豺聲。”有學者認為:“這里所說的‘蜂准、摯鳥膺,豺聲’都是生理的缺陷,特別是‘摯鳥鷹’,即今醫學上所說的雞胸,是軟骨病的一種特征。‘蜂准’應該是馬鞍鼻,‘豺聲’表明有氣管炎。”可見,秦始皇從少年時起就受到多種疾病的困擾,身體素質極差。登上王位後,為了實現統一大業,他日理萬機,夜以繼日地勤奮工作,“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統一天下後,又驕奢淫逸,縱欲無度,使多病的身體過早地衰落下來。可以說,由于疾病纏身和無節制地消耗,秦始皇的身體非常虛弱,使他不得不經常面對和思考生死問題,力圖尋求擺脫死亡威脅的途徑,這也是他長期迷戀和相信神仙學說的基礎。 秦始皇13歲登上王位,面對的卻是大權旁落的局面。丞相“仲父”呂不韋把持朝政,生母又與假宦官私通,秦始皇與他們有著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矛盾。經過激烈斗爭,鏟除了呂不韋、假宦官的勢力,才把政權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但他仍然面對六國殘余勢力和敵對勢力的暗殺活動。荊軻刺秦王、張良博浪錐擊,逢盜蘭池……面對政敵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行為,更激起了秦始皇的好勝之心,堅定了他一定要找到一種生長不死辦法的思想,而求仙活動恰恰迎合了這一心理,自然使他緊抓不放。 2.私欲的無限膨脹。 為了奪取天下,統一六國,早年的秦始皇積極進取,禮賢下士,辦事謹慎,生活節制。為籠絡尉繚,他“見尉繚亢禮,衣服、食飲與繚同。”對國家大事,都要親自過問,親自決斷。統一中國後,由于陶醉于戰爭的勝利、統一的成功、至高無上的皇權和臣僚們的歌功頌德,秦始皇開始忘乎所以,貪婪暴虐的本性逐漸顯露,無限的私欲惡性膨脹。在咸陽,他大興土木,模仿建造六國的宮殿,“所得諸侯美人、鍾鼓,以充入之。”由于享樂的欲望越來越強,又開始嫌“先王之宮廷小”,動手興建富麗堂皇、規模空前的巨型宮殿——阿房宮。方士勸誡他:“今上治天下,未能恬淡。”他竟:“乃令咸陽之旁二百里內宮觀二百七十,複道甬道相連,帷帳、鍾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在盡情享受華宮美女之樂的同時,又帶著豪華的儀仗隊及龐大的車隊到全國不斷巡察,游山玩水,尋歡作樂。在政治上稱皇帝、建郡縣、擊匈奴、徙民眾……想干什麼就干什麼,真是“自古莫及己”。就在他的欲望不斷得到滿足,榮華富貴無人能敵之時,身體也在不斷衰弱,死亡日漸逼近。對欲壑難填的秦始皇來說,只有成仙才能長生,才能保住自己所享有的一切,才能使自己的欲望無限度地伸張。所以,他對求仙活動也就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 3.個性的自負。 特殊的經曆和至高無上的地位,造就了秦始皇自以為是、獨斷專行的性格。“始皇為人,天性剛戾自用”,他貪圖權勢,對待他人“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統一後更加忘乎所以,惟我獨尊,聽不進任何不同意見。諸生因批評秦的政策而遭焚書之禍;李斯勿攻匈奴的建議被他拒絕,長子扶蘇因對坑儒有不同意見,被發配到邊疆監軍。這樣的性格,自然使他對任何人都心存疑慮,不放心把政事交給別人處理,只好“事無大小皆決于上”,更不甘心死後把政權交給別人,對他來說,最佳的選擇只能是得道成仙、永生不死了。 在求仙的過程中,秦始皇的思想始終處于極度的矛盾之中,盡管他聽信方士之言,求神仙、煉不死之藥,但事實卻一次又一次令人失望,于是大規模營造驪山墓,希望把生前驕奢淫逸的帝王生活搬到地下。求仙與建墓,同樣是秦始皇個人私欲無限膨脹的產物。但是直到躺在陵墓里,他仍然固執地追尋著成仙之路,從兵馬俑的發掘可以看出這一點。古代帝王講究面南坐北,而兵馬俑卻是面向東方。據勘測,躺在地下的秦始皇也是頭西腳東,秦人稱為面東。面東表現了他向往東方、入海求仙之夢。可見,未能長壽成仙,成了秦始皇死不瞑目的遺憾了。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秦始皇接受神仙學說,求不死之藥,既反映了剝削者共有的追求享樂,不願放棄驕奢淫逸生活的貪欲,也有自身經曆、身體狀況的因素;既受到當時社會文化環境的制約,又有個人性格愛好的影響;既有科學文化水平與認識能力低下的局限,又有現實的政治需要。社會因素、政治因素和個性因素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才使得秦始皇對求仙活動表現出始終如一的堅定和異乎尋常的熱情,也使得神仙學說對秦始皇的晚年生活及秦朝政治產生了巨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