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沂蒙春深

劉一民心系徐州會戰,回到萬壽宮宿營地後,不再停留,和羅榮桓一起,率領部隊翻越蒙山,返回位于新泰和蒙陰交界的山東局、山東軍區駐地的龍廷村。

回到山東局後,劉一民先給中央寫了份檢查。在檢查中,劉一民承認雖然客觀上與陳瑤光發生戀情是因為當時第五戰區接待人員因誤會安排二人同住一室、自己又喝醉了酒,但主觀上不排除自己為陳瑤光的絕世容顏所動、放縱欲望的因素。並且承認,如果不是陳瑤光犧牲,自己已經決定將陳瑤光送回西安,從此斬斷情緣。但陳瑤光犧牲後,作為她一生中唯一愛戀過的男人,自己只能把她作為自己的妻子看待。如果不這樣做,不但對不起犧牲的陳瑤光,自己心里也會就此留下人格缺陷陰影,甚至會一生不得安甯。再說,雖然和陳瑤光相愛只有短短的兩天,但這兩天對于自己來說是幸福的,陳瑤光是美好的,是純潔無暇的。

寫著寫著就覺得自己這哪里是寫檢討,簡直是在辯解。文筆一轉,再次挖掘思想深處不健康的東西,認為自己參加紅軍以來,由于連戰連捷,產生了傲氣,放松了嚴格要求,導致思想上產生不健康情緒。如果干部們都向自己學習,那和那些我們要打倒的妻妾成群的軍閥又有什麼兩樣?長此下去,自己就可能墮落變質。因此,自己一定要從這件事情上吸取教訓,決不能給我們黨、我們的軍旗抹黑。

寫到這里,劉一民不由想起了遠在香港的倪華,既然在徐州和蔣介石把話說透了,估計倪華很快就會有電報過來,要部隊想法控制港口接應船隊。這物資設備來了好說,人回來了怎麼辦?這倪華可不比別人,那可是自己所愛,要按現在寫檢討的情況看,如果自己處理不好這個事情,恐怕就會再次掀起風波。唐星櫻那里不說了,她是自己的愛人、妻子,她不會讓自己為難的,她說的要回西安,實際上是在成全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這樣的妻子,讓自己還有何話可說?可是,唐星櫻不追究,不等于別人不追究,自己是不可能同時擁有兩個妻子的,那太荒唐、太出格了,我軍紀律也絕不允許這樣。

再想想陳瑤光,要是自己知道她會犧牲,還會想把她送回西安麼?恐怕不但不會送走,還會帶在身邊百般呵護,什麼東西能比鮮活的生命更寶貴啊!戰爭是殘酷的,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在戰斗中就能活下來,教導師之所以作戰傷亡率低,那是因為一直打的都是伏擊戰,是有備對無備,如果在大白天與日軍遭遇,或者不得不與敵人進行陣地戰、攻堅戰,那傷亡一下子就會大起來的。既然是這樣,那自己還說什麼這紀律那規定的,總不能為了紀律而留下終生遺憾吧!

想著想著心里就郁悶不已,不就是和陳瑤光相戀了麼?人也死了,用得著這麼挖空心思地寫檢查麼?要知道這黨內斗爭可是嚴酷的很,萬一把檢查遞上去,將來如果落到王明、康生這些信奉殘酷斗爭的人手里,那豈不是雙手送上了整自己的證據麼?挨整沒有什麼,怕的是到時候讓到西安去長期學習,那自己恐怕要有一段時間脫離戰場了。這個事情萬萬不能干!還是當面向主席檢討的好。

到最後干脆不想了,心一橫,操!虧自己還是一個來自21世紀的穿越者,怎麼一遇到感情問題就婆婆媽媽,優柔寡斷。這麼大一個師長,竟然為了女人的事情寫檢討,簡直是笑死人了。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哪里有那麼多羅嗦!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哪一個會為這種生活小事去輾轉反側、檢討個不停?難不成陳瑤光為抗戰光榮犧牲,自己還要寫檢討說是意志不堅定、不應該愛上她麼?簡直是豈有此理!

劉一民雙手一扯,把寫好的檢討撕成了兩半。看看還不解恨,就雙手發力,把紙揉成了碎末,往空中一揚,讓風兒刮了個干乾淨淨,這才坐下來開始仔細看有關方面對陳瑤光犧牲一事的宣傳報道。

總部轉來的中央社新聞稿《碧血忠魂——蔣委員長義女、第十八集團軍教導師中將師長劉一民將軍夫人陳瑤光壯烈殉國》,大概是出自名家之手,對陳瑤光勇赴國難、參軍抗日、壯烈犧牲的事跡進行了詳細描述,提出男有王銘章中將血染滕縣,女有委員長愛女、劉將軍夫人陳瑤光玉隕棗莊,有這樣的中華英雄兒女,何愁倭寇不滅、抗日不勝?號召全國婦女向陳瑤光學習,積極投身抗日戰爭,做巾幗英烈,為民族爭光。

新華社發來的題為《中國婦女的光榮——紀念陳瑤光烈士》的專稿,提出學習陳瑤光烈士,就要學習她敢于與強敵斗爭的勇敢精神,學習她為了消滅侵略者不惜流血犧牲的犧牲精神。一個陳瑤光倒下去,千萬個陳瑤光站起來,全國所有的姐妹們團結起來,參軍支前,投身到抗戰的洪流中,在殘酷的抗戰中成長進步,為爭取抗戰勝利做貢獻。

剛剛創刊的《大眾日報》出了紀念陳瑤光烈士專刊,刊登了劉一民的祭文《白蓮花盛開在春天的魯南》,羅榮桓、蔡中、曾中生、吳征、唐星櫻、趙小曼、晶晶都寫了短文,回憶和陳瑤光一起工作中的點滴往事。專刊刊出後,劉一民的《白蓮花盛開在春天的魯南》一文,以其真摯的感情、樸實的文風贏得了全國各大報刊的青睞,連已經被日寇占領了的上海灘的外文報紙,都作了全文轉載。後來,這篇文章入選了各根據地的中學語文課本。

劉一民看完後,對這些報道沒有做任何評論,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想法,加上從萬壽宮返回的路上,唐星櫻一直哭哭啼啼,劉一民心里有愧,不想面對妻子那梨花帶雨、苦大仇深的面容,又心掛當前戰事,就一頭紮進了參謀處,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對著山東地圖比劃、琢磨,一下子就在參謀處呆了四天。

到了4月23日,八路軍總部轉來第五戰區敵情通報,日軍第十六師團、獨立混成第六旅團已攻陷臨沂,我軍龐炳勳軍團、五十九軍、五十七軍正節節抗擊,逐步南移。日軍第十師團在第一一四師團配合下,重拾攻勢,開始掃蕩滕縣、嶧縣、臨城、棗莊附近的中國軍隊,為南下攻擊徐州作准備。徐州以南江淮地區也頻繁發生戰斗,我軍廖磊二十一集團軍等部陸續接敵,從番號上看,已有第三、第九、第十三等三個師團番號,在不同方向向我軍發起攻擊。


日軍攻占臨沂的情報劉一民已經掌握,羅延和教五旅都已經把敵人動態搞的清清楚楚,教五旅已經制定了待第十六師團主力南下徐州後,相機奪取臨沂的作戰計劃。

看完總部轉發的電報,劉一民馬上明白,日軍這是按照曆史上徐州會戰後期的作戰計劃,采取正面牽制、主力向西迂回、南北對進的戰略,多路圍攻徐州,企圖聚殲徐州周圍的國軍主力。

現在日軍第五師團、第十四師團之所以還沒有行動,那是為了迷惑國軍,讓國軍還心存僥幸,為他們縮小包圍圈打掩護。

見日軍還是和曆史上一樣的部署,劉一民的嘴角上總算是掛上了一絲邪笑,這群狗日的小鬼子,真是人小鬼大,想一口吃個胖子,可惜他們不知道有老子在此,早把他們的圖謀看的清清楚楚,正等著渾水摸魚呢!

笑過以後,劉一民心里又打了個突:從山西戰場抽回來的第六師團、第八師團又到了哪里呢?

曆史上,此時第六師團在南線向徐州攻擊,而第八師團此時已經從熱河調回東北。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這兩個日軍常設師團到底用在什麼地方,就值得認真研究了。

一種可能是,日軍將第六師團車運青島,然後乘船南下連云港,在連云港登陸,直接插向徐州。另一種可能是日軍將這兩個師團撤至石家莊後,沿平漢路南下,與在豫北的第十四師團和在魯西南的第五師團一道,組成戰略集團,直接渡過黃河,截斷隴海路,切斷徐州部隊退路,並消滅第一戰區部隊。第三種可能是日軍將這兩個師團運往濟南,沿津浦路南下,配合第十師團殘部和一一四師團,直搗徐州。第四種可能,想到這個可能,劉一民心里就直晃悠,那就是日軍調集第六師團、第八師團配合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一0八師團,重兵圍剿冀南、魯西和冀中根據地,徹底解決心腹之患。要知道,日軍現在很可能還認為自己的教導師主力仍然在冀南和魯西,隨時可能向日軍的某個方向發起攻擊,為了消滅教導師,解決徐州會戰和必然舉行的武漢會戰的後顧之憂,日軍很可能會以重兵集團來對付教導師的。

想想自從北上抗日以來,自己教導師消滅日軍部隊的情況,劉一民就知道無論是日本天皇還是閑院宮載仁親王和寺內壽一,恐怕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教導師馬上圍起來徹底消滅,甚至做夢都想著要把自己碎尸萬段。原來還想著日軍在山西戰場達成初步戰役目標後,會直接調集重兵圍攻冀南、魯西,直接對教導師動手,結果日軍還是沿襲了曆史上的戰略,發動了徐州會戰。現在的問題是,日軍在進行徐州會戰的同時,會不會對冀南、魯西和冀中實施大規模攻擊,要知道日軍現在在華北的兵力可是比曆史上強大的多。

蕩,最起碼也會派出骨干部隊對冀南、魯西和冀中發動牽制性攻擊,造成一種大兵壓境的態勢,逼迫教導師主力不能隨意加入徐州會戰戰局,更不用說對其它日軍目標進行攻擊,以呼應徐州一線國軍的作戰行動。

有了這個想法,劉一民馬上叫來羅榮桓、曾中生、蔡中,四個人對著地圖進行反複推演,最後得出結論:鑒于日軍山西、徐州兩線作戰,不可能重兵圍剿冀南、魯西和冀中。但為了保證徐州會戰,日軍必然會對冀南、魯西、冀中實施積極進攻,以牽制我軍。戰術上,日軍一定是穩紮穩打,不求有功,只求平穩推進,而且不會向冀南、魯西、冀中腹心地區攻擊。一旦日軍結束徐州會戰,在發動下一次會戰前,日軍一定會傾盡全力解決教導師的問題。

這個結論得出後,劉一民就判斷第六師團必然是船運連云港去了,要起奇兵突襲的作用。而第八師團怕是到了津浦線或平漢線,作為向冀南或魯西攻擊的主力師團使用了。

再進一步深思後,劉一民就覺得第八師團應該是秘密調運到了濟南一帶,在這里既可以迅速南下支援徐州戰場,又可以隨時隨地向魯西發起攻擊。加上兩次在大汶口一帶消滅日軍,寺內壽一和西尾壽造不會不引起重視,加上自己在棗莊附近與鬼子激戰,說不定寺內壽一已經有了教導師主力會不會秘密進入山東的想法,這第八師團很可能就是他調來濟南以不變應萬變的重要舉措。

把敵人的意圖徹底判明後,劉一民心里總算是放松了,交待曾中生給總部發報,提醒李宗仁注意日軍在連云港登陸。給冀南的129師部隊和冀中部隊以及魯西的教二旅發報,要他們提高警惕,多派偵查部隊滲透偵查,務必弄清楚當面之敵的番號,防止鬼子對根據地的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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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中生走後,劉一民對羅榮桓說:“政委,讓各委員准備一下,明天晚上召開山東局、山東軍區聯系會議,彙報各口工作進展情況。部隊要打仗了,我要聽聽根據地的建設情況。”

羅榮桓見劉一民總算是從陳瑤光犧牲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就說:“師長,我們原來確定的方針是在山東隱蔽發展一段時間。我們現在到山東也就是一個月時間,工作都剛剛鋪開,主力又都分散在各地,就是打仗,這一時半會兒部隊也集中不起來,打不了大仗。這點,請師長務必注意。”

劉一民點點頭,沉聲說道:“徐州會戰後,日軍必然調集重兵尋殲我軍。與其讓他們准備停當了來打我們,不如我們渾水摸魚,利用其主力發動徐州會戰的機會,教訓他們一通,打亂日軍的戰略部署。我們隱蔽發展的方向是對的,但也必須在適當時候、適當地點狠狠地揍鬼子一下,讓他們不能肆無忌憚地追擊圍殲國軍主力。再說,倪華很可能這兩天就會發電報過來,她帶來的物資對我們極端重要,我們總得找個港口接受物資吧?我有新的想法,會上再議。”

羅榮桓不再多說,催促劉一民趕緊回家休息一下。

劉一民走出參謀處的時候,蔡中跟了出來,攆上他,悄悄說道:“陳瑤光犧牲的事情,大家都很難過。但這是戰斗,敵我雙方互有傷亡很正常。想想我們消滅了那麼多鬼子,瑤光同志就是犧牲也值了。其它的事情你不要多想,同志們都悲傷瑤光同志的犧牲,沒有人說什麼。你什麼都別管,集中精力考慮工作。師長老弟,振作一點,還有那麼多的鬼子等著我們去打呢!”

劉一民握了一下蔡中的手,什麼也沒說,就轉身回家去了。

唐星櫻自從知道劉一民和陳瑤光的事情後,心里就一直不痛快。後來見羅榮桓親自來接小政和去與劉一民彙合,知道陳瑤光年紀輕輕犧牲,沒有身後人,劉一民這是讓兒子去為陳瑤光披麻戴孝。不過兒子太小,估計劉一民也就是讓兒子去給陳瑤光磕頭鞠躬,盡孝子的義務。

本來唐星櫻心里氣苦,是不願意讓兒子去的,但考慮到陳瑤光畢竟算是為抗戰犧牲,丈夫又和她有了那層關系,心里正難過,這個時候拂逆他,就等于葬送自己的家庭和愛情。于是,不但讓羅政委帶走了小政和,自己也找了趙小曼和晶晶,一起趕到了萬壽宮。

在萬壽宮看到劉一民傷心的樣子和他為陳瑤光做的一切,唐星櫻心里複雜極了,沖動之下就對劉一民哭著說出了要回西安的話。

從萬壽宮回來後,劉一民一頭紮進參謀處,連續幾天不回家,唐星櫻心如刀割,忙完工作回到家里,總是暗自掉淚,想著劉一民不知道是心中有愧不敢面對自己呢,還是有了別的想法,難道真的讓自己不得不回西安麼?事情真要發展到那種地步,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見劉一民總算回來了,唐星櫻趕緊擦乾淨淚水,問他吃飯了沒有。

看見唐星櫻有點紅腫的雙眼,劉一民知道妻子這幾天一定不好過,忙讓警衛員去打飯。

吃飯的時候,劉一民對唐星櫻說陳瑤光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想這個事情了。等和兒長大了,每年去祭奠一下,也算是圓了一家人的情分。


這一說,唐星櫻忍不住了,對劉一民說到:“陳瑤光的事情我可以不說,但倪華回來怎麼辦?你難道就忍心不要我們娘們兩個?我還懷著身孕,不知道是男是女,你不替我想,就不為孩子們想想?”

劉一民此時心里早已經想定,就說:“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我也深深地愛你,我們是血肉相連的一家人。除非你不要我,要和我離婚,否則,我是不會不要你的。至于倪華的問題,你也知道,這事情很複雜,我也很愛她,中央也同意她以我妻子的名義在美國活動,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我妻子,要是她回來了,我也不可能不要良心,不理她。我是這樣想的,要是你覺得心里委屈,不願意見她,那你和孩子先回西安。如果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要和我離婚,我不怪你。在我心里,不管有沒有婚姻的形式,你都是我的妻子,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除非你不願意。”

唐星櫻看著劉一民,半天才說:“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做不到,我沒有那麼無恥!我現在才發現,我男人,赫赫有名的劉一民將軍竟然是一個想享受齊人之福的卑鄙無恥之徒!”

劉一民知道唐星櫻性子烈,也知道倪華不回來不說,只要她回來,就有這一天。不過沒想到那邊倪華還沒有音信,這邊唐星櫻就發作了。慌忙三口兩口吃完了飯,抱起兒子,強拉著唐星櫻的手,說是到外面散散步。

唐星櫻死活不去,劉一民干脆一把抱起她,向門口走去,看的在門口站崗的警衛戰士都扭過了頭。唐星櫻慌得粉拳直捶,哭著說:“快放下我,我跟你走!”

劉一民放下唐星櫻,一家三口向村外走去。

此時,正是沂蒙山春意正濃的時候,漫山遍野都是花兒紅、草兒媚、風兒酥。

見劉一民一家三口出來散步,遇見的干部戰士都紛紛打招呼,唐星櫻強裝笑臉,和同志們一一 打招呼問好。等到走到村外一片桃林里,總算是清淨了,唐星櫻才說:“說吧,把你心里要說的話都說完,我看看我到底能可憐到什麼地步!”

劉一民也不答話,看桃花開的正好,就摘下一朵,插在唐星櫻的發梢,退後一步,看了看,笑著說:“這杏花配上我老婆的美麗,真的是人比花嬌,簡直絕了!”

唐星櫻一臉薄怒,理都不理劉一民。

劉一民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說,都無法讓妻子釋懷。干脆不再說話,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唐星櫻的手,就在這薄暮中的桃林里徜徉開了。

一直到月亮升上來了,小政和嚷嚷著要睡,劉一民才牽著妻子的手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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