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四章 危局(三)

接到命令後,陳士渠、唐亮馬上召開了干部會。

陳士渠這人脾氣直,但不等于沒有智慧。他是元末農民起義領袖陳友諒的後裔,祖父、父親都是行伍出身。自從跟隨毛澤東秋收起義上井岡山後,一直都是毛澤東的心腹愛將。言傳身教之下,早已是胸中萬千韜略了。在西安的時候,他也曾到紅軍大學學習,把劉一民的戰術思想和自己豐富的戰斗經驗一結合,進步自然更快了。

干部會上,陳士渠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咧著少了一顆門牙的嘴對著手下的團長、營長、連長吼道:“魯西南警備旅是干什麼的?就是保衛魯西南的。現在日軍在魯西南肆虐,那是欺負我們魯西南警備旅戰斗力不行。到底行不行,還是劉師長那句話,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比過了才好說話。現在機會來了,劉師長沒有輕看我們魯西南警備旅,交給我們一項艱巨任務。這個任務是什麼呢?大家聽過老百姓常說的打蛇打七寸,我們的任務就是直接打日軍第十四師團的七寸,打它的死穴。劉師長說了,要以這次戰斗為我們魯西南警備旅舉行奠基禮。我老陳脾氣直,說話也直,這次戰斗,哪個部隊打不好,就跟老子滾出魯西南警備旅去。老子這里不要軟蛋!”

唐亮一直都從事政工工作,見陳士渠把從紅軍大學學來的戰場鼓動的招數賣了個干乾淨淨,就笑著說:“旅長的話就是很好的戰斗動員,我們雖然是新組建部隊,但干部都是紅軍底子,武器裝備雖然比不上教導師主力旅,但也是一色的日式裝備。不要說比紅軍時期強的多的多,就是比堅守臨沂、堅守台兒莊的國軍兄弟部隊也要強許多。我們的戰士雖然都是整編自民軍的新戰士,但他們在民軍時就有一定的訓練基礎,經過編練司令部整訓後,該學的也都學了,所缺的就是大戰洗禮。特別是經過訴苦運動後,人人都知道為什麼打仗、為誰打仗,精神面貌煥然一新。這樣的部隊拉上去,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定會一鳴驚人的。我強調一下,這次我軍長途奔襲,所有的干部、黨員都要做思想工作,讓戰士們明白我們是為保衛山東父老鄉親而戰,是為保衛我們的家園而戰。行軍中還要發揚我軍優良傳統,幫戰士們扛槍,為戰士們洗腳、挑水泡,讓戰士們真真切切第感受到我軍大家庭的溫暖。”

唐亮講完後,陳士渠做了具體部署。但部隊究竟要開到哪里去,陳士渠和唐亮都沒說,只是命令部隊按行軍順序開拔。

5月22日,陳、唐率領魯西南警備旅晝伏夜行,長途跋涉,終于到達了距離貫台不遠的碾莊、辛莊一線。

此時,正是夏初,黃河灘邊的蘆葦蕩已經長起來了,遠遠望去,如一片綠色的海洋,風吹過,蕩起一層層綠色的波浪。看上去令人心曠神怡。

連日行軍,戰士們沒有吃過一頓熱飯,但為了保密,陳、唐二人硬是把部隊全部隱蔽在蘆葦蕩中。

陳士渠的父親是老工兵出身,他對工兵也很有心得。見這里地勢低窪,就讓部隊用工兵鍬在地上挖坑,取地下水飲用,就著冷水吃干糧,在蘆葦蕩里休整。派出偵察部隊對貫台周圍實施詳細偵查。

這封丘地段的黃河,因地勢平坦而顯得波瀾不驚,水面上成群的水鳥盤旋飛舞,蘆葦蕩里更是有成群的野鴨子。不用想,那靠近黃河邊的有水的蘆葦蕩里,一定有不少鮮活肥美的黃河鯉魚。可惜,為了隱蔽作戰意圖,戰士們看著成群的野鴨子不能動手,想著河道里的鯉魚直流口水。也不知道是誰想的辦法,把蘆根拔起來,用水洗淨,含在嘴里,甜絲絲的,既解渴又提神。這個辦法一想出來,很快全旅三個團一萬人全部嘴里含上了蘆根。這下好了,戰士們頭上戴的是蘆葦編成的草帽,嘴里含著蘆根,就靜靜地潛伏起來,只等作戰命令。

在貫台西面的黃河渡口,魯西南警備旅偵察排長施劍飛爬在蘆葦蕩中已經很久了。

這施劍飛今年26歲,原是師偵察營的排長,成立三個警備旅時,劉一民命令羅延從偵察營抽出三個排,分別分配到魯西警備旅、魯西南警備旅和泰西警備旅,施劍飛就帶著他的偵察排到了魯西南警備旅。

剛開始的時候,施劍飛心里很不情願,主力正要發動大戰,卻讓他到這地方警備部隊來,幾次想去和羅延談心,忍了忍沒敢去。因為他是老戰士了,知道八路軍的紀律。

一聽說魯西南警備旅也有作戰任務,施劍飛就來勁了。一路行軍,他的偵察排都充當了先鋒的角色,引導全旅行軍。


現在,施劍飛舉望遠鏡的手都有點困了,他想不明白,這哪里是什麼渡口麼,偌大的水面不見有船隊來往,只有兩艘看上去非常破舊的木船被繩子拴在一個靜靜的水灣里,連個艄公都沒有。大堤上孤零零地壘了兩個堡壘,幾個無精打采的鬼子在那里站崗。這里如此荒涼,真想不通師長為什麼會派上萬人馬到這鳥不拉死的地方來,難道是為了讓部隊通過長途行軍來練兵麼?

有點心灰意懶的施劍飛真想撤回去,向旅長報告這里只有幾個站崗的鬼子,沒有發現大部隊活動,問問是不是搞錯地方了。

一直到23日下午,施劍飛才來勁了,因為渡口上突然出現了日軍大部隊。先到的是百十號人的鬼子騎兵,策馬對渡口偵查搜索一圈後,就向兩邊的河堤展開搜索了。接著是鬼子的摩托車、汽車到了,運來了一個大隊的鬼子兵。這隊鬼子到後,馬上就開始開始向南面布防,挖開了工事。時間不長,鬼子的車隊就到了,汽車、馬車、牛車、獨輪車啥都有,亂哄哄的,開始在河邊卸貨。

施劍飛一看,好家伙,汽油桶、彈藥箱、成麻袋的大米和成袋的面粉,啥都有。

鬼子車隊卸完後,就走了。時間不長,第二支鬼子輜重車隊又到了。這次隨行的又是一個鬼子步兵大隊,一到就開始逼著抓來的老百姓挖工事,向北面布防。渡口上馬上就是一片慌亂,人聲、馬達聲、牲口的叫聲,混雜一片。

河對岸開始出現鬼子了,也是騎兵、汽車啥都有,規模很大。施劍飛此時才明白,原來鬼子要在這里給南岸的鬼子提供補給。很可能過一會兒鬼子就要想法架橋了。

施劍飛不敢怠慢,命令兩個班就地監視,自己帶著一個班趕緊返回去報告。

其實,渡口的動靜也落到了陳士渠和唐亮的眼里,他們已經帶著干部們上來看地形了。兩下一碰頭,施劍飛就領著首長們到偵察排潛伏的位置去,那里更便于觀察。

陳士渠、唐亮到了偵察排所在的位置一看,心里就吃驚不已,還真的應了師長的判斷,鬼子真的是把這里當做輜重補給點了。渡口的物資堆的小山一樣,遠遠看去,活像一個一個大墳包。

對面的鬼子工兵到了,從汽車上卸下了一百多艘折疊船、汽艇和帆布船,很快就開始向對岸開來。

陳士渠一看,這鬼子真他媽的精,連搭浮橋都省了,直接用船干開了。不能再等了,再等的話,黃花菜都涼了。

後悔不已的陳士渠,拉著唐亮就地比比劃劃做開了戰斗部署,決定魯西南警備一團迂回到渡口北面,二團迂回渡口東面,三團在南面,形成三個攻擊箭頭。各團擲彈筒和步兵炮集中起來統一使用,由我親自指揮,先干掉鬼子守軍的炮兵陣地和機槍陣地,然後以步兵炮壓制河對岸鬼子的支援火力。

陳士渠看了一眼干部們,低聲說道:“各團把輕重機槍全部架起來,部隊利用蘆葦蕩掩護,盡量接近敵人,炮聲一響,全旅齊上陣,九二式、歪把子、三八大蓋手榴彈,全部給老子打響,要在第一時間把鬼子打暈,然後就撲上去用手榴彈解決敵人。萬一攻擊受挫,炮兵就瞄准鬼子的汽油桶、彈藥箱猛揍,爭取能引燃汽油桶或引爆彈藥箱。如果炮兵攻擊不能奏效,各團要組織部隊沖上去,放火燒輜重物資。燒完就撤,不要戀戰。這麼大的行動,鬼子一定還有援兵。聽明白沒有?”

干部們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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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亮又低聲交待到:“我們是新部隊,只能打勝仗不能打敗仗,一打敗仗隊伍就容易垮。要組織部隊以排為單位打排槍、集中投彈,用火力取勝。等鬼子支持不住的時候,聽沖鋒號發起集團沖鋒,一舉擊垮敵人。要告訴戰士們,鬼子不到2000人,我軍一萬人,五個打一個,我們必勝。聽明白沒有?”

干部們又是一陣點頭,

陳士渠揮揮手,讓干部們回去帶部隊,動作要快,最遲半個小時後發起攻擊。

干部們走後,陳士渠交待唐亮,一會兒直屬部隊上來後,有他親自率領,做全旅預備隊。然後就命令偵察排割蘆葦,騰出空場,做炮兵陣地。

在等部隊的這段時間,日軍的折疊船、汽艇、帆布船陸續靠岸了。先到的自然是汽艇,把夕陽下的水面犁出了一道道金色的破浪,看上去非常壯觀。岸上的士兵們一陣歡呼,接著就開始逼著老百姓往船上裝東西。哪個動作慢一點,鬼子的槍托就上來了。

眼見著鬼子第一批物資穩穩當當地裝上了汽艇,又穩穩當當地開向

對岸,折疊船和帆布船也開始裝貨了,陳士渠的眼睛急的都快出血了。但沒辦法,部隊不到位說什麼也白搭。

鬼子汽艇到對岸後,一陣手忙腳亂的卸貨,裝上幾輛汽車拉走,就又向對岸開來。

這個時候,魯西南獨立旅的炮兵上來了。

魯西南獨立旅雖然是日式裝備,但炮很少,只有六門步兵炮,平均每團兩門。就這就讓陳士渠和唐亮欣喜不已了,當年,整個中央紅軍才有幾門炮?好在擲彈筒不少,每個營都有三門,全旅三個團就是27門。

見炮兵上來,陳士渠馬上就命令立即架設炮兵陣地,准備開炮。好在這些炮兵雖然大部分是新手,但炮兵干部都是炮兵旅派來的骨干,時間不長,就已經測好射距、調整好炮擊諸元了。

等各團發來就部隊到位信號,心急火燎的陳士渠再也等不及了,馬上命令開炮。

剛才還在忙著裝卸物資的鬼子,突然就聽到了炮彈爆炸聲,扭頭一看,我的媽呀,蘆葦蕩里怎麼飛出了那麼多的炮彈,直直地砸向了河堤上的警備部隊陣地,把河堤炸得塵土飛揚,什麼都看不清了。


隨著炮聲響起,從東、南、北三面同時響起了九二式重機槍和歪把子輕機槍清脆的歡叫聲,密集的彈幕貼著鬼子步兵陣地的地皮卷去,馬上就把陣地上那些沒有來得及臥倒的鬼子兵們打得東倒西歪的。

渡口一下就亂了。岸上的鬼子兵們紛紛臥倒,抓來的老百姓四處逃跑。裝好貨的折疊船、帆布船慌忙逃離渡口,沒有裝貨的船就不知道自己改怎麼辦了,亂成了一鍋粥。

陳士渠只來得及往最接近自己的鬼子南面防禦陣地打了個三發齊射,就不得不向北面防禦陣地炮擊了,因為他從望遠鏡里看到,那里鬼子的炮兵陣地上已經揚起了炮口,再不開炮的話,鬼子的炮彈就要落下來了。不過,那麼遠的距離,擲彈筒是夠不著的,只能用步兵炮炮擊,擲彈筒就用來繼續蹂躪南面防禦陣地的鬼子了。

陳士渠向北面鬼子炮兵陣地打了五發齊射後,馬上就命令步兵炮調轉炮口向對岸炮擊,因為那里的鬼子已經開火了,重機槍子彈打得河邊的蘆葦撲撲簌簌的,大炮也架了起來,再有遲疑的話,自己的炮兵陣地就有被摧毀的危險。至于剛才的炮擊效果如何,陳士渠顧不著觀察,他有信心,即令是大炮打的不准,還有各團的輕重機槍火力呢!

幸虧陳士渠作戰經驗豐富,指揮起來如行云流水一般,縮短了步兵炮轉向時間。對岸的鬼子炮兵剛剛把炮從汽車上弄下來架好,這邊八路軍的炮彈就到了。雖然第一次六炮齊射沒有見功,但也嚇得鬼子炮兵不能正常開炮,等第二發齊射的時候,調整了參數的炮彈就落在了對岸的鬼子炮兵陣地上。陳士渠通過望遠鏡看的真切,鬼子的一門大炮被直接撂翻了。

陳士渠叫了聲打得好,命令五發齊射,然後就下令擲彈筒陣地前移,掩護步兵攻擊。

等步兵炮五發齊射後,對岸的鬼子炮兵陣地就啞火了。沒辦法,鬼子哪里會想到在這里遇到中國軍隊,要知道,他們在甄城縣董口強渡黃河的時候,西岸有一個團的國民黨的守軍,結果被皇軍的飛機大炮打的抱頭鼠竄,師團主力渡河僅僅陣亡八個士兵。驕狂的鬼子因為沒有想到在他們的控制區遇到八路軍偷襲,所以放松了警惕,來的時候沒有帶野炮,帶的也是步兵炮,而且忙著卸船發船,沒有及時建立炮兵陣地,動作遲緩了,自然是要挨打的了。

等六門步兵炮敲掉了對岸日軍的重機槍陣地後,陳士渠命令號兵吹響沖鋒號。

九個號兵就在陳士渠身後一字排開,號聲激越清亮,回蕩在蘆葦蕩中,回蕩在滾滾東流的黃河河面上,回蕩在每一個八路軍戰士的心坎上,也把渡口垂死掙紮的小鬼子的魂魄嚇得顫顫悠悠的,直向東洋飄去。

剛才的炮擊和輕重機槍的集團掃射,讓隱蔽在蘆葦蕩里的戰士們看的熱血沸騰,這一聽沖鋒號響,在干部們的帶領下,上萬名八路軍戰士就沖出了蘆葦蕩,向日軍撲去。

雖然是新組建部隊,但戰士們畢竟經過了編練司令部的集訓,干部們又是教一旅的老戰斗骨干,按照唐政委的要求,率領著戰士們按照訓練時的步兵班戰斗隊形,交替掩護,滾動躍進,排槍和集中投彈輪流進行,打一陣排槍,投一次手榴彈,借助手榴彈爆炸引起的塵霧掩護躍進,再臥倒打排槍、投彈,竟然打得有鼻子有眼,看得陳士渠連聲叫好,不住地誇獎教導師的干部是好樣的,新兵蛋子也能打出這等威風。

陳士渠見部隊進展順利,就想繳獲鬼子的物資,補充作戰損耗,命令步兵炮對准鬼子的船只開炮,盡量把物資炸沉河底;命令所有擲彈筒對准鬼子的機槍陣地和步兵密集區開炮,為步兵沖鋒提供火力掩護。

這下,那些還沒有裝上貨的船只不敢再渡口徘徊了,慌忙掉頭逃竄,連那些汽艇都不敢往東岸來了,慌忙向下游或上游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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