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路(下)

劉坤對于侯衛東了解得很深,有意無意地道:“黃總,侯衛東這人水很深,心亦黑,喜歡背後捅刀子,而且關系網寬,我們敬鬼神而遠之,別招惹他。”

黃二不以為然地道:“以前他當縣委書記,我還讓他幾分,如今就是農機水電局局長,沒有多大搞頭了。”黃二又哼了一聲,道:“周昌全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何況侯衛東。”

陪著黃二看了益楊開發區的土地,黃二並不是太滿意,劉坤勸道:“益楊在四個縣里條件最好,我覺得還行”黃二搖頭道:“益楊最肥的地都被步高占得差不多了,我不想喝殘湯,我還要到成津去看看。”

又在城里轉了一圈,黃二接到嶺西朋友的電話,開著車先走了,把陪同的劉坤等人扔在了益楊,劉坤趁機回到家里。

劉軍已經徹底退居二線,他正在院子里與退休老頭們一起下棋,見兒子回家,趕緊把下了一半的棋局丟給觀戰的另一位退休老頭。

“你在開發區見到了侯衛東,他在農機水電局當局長,一個人跑到開發區做什麼?”劉軍退休以後,不僅沒有胖起來,由于經常去釣魚,仍然保持著以前的黝黑面孔。

劉坤語帶著嘲諷地道:“侯衛東被踢到了農機水電局,這是回開發區緬懷當年的輝煌。”

劉坤媽媽一直記恨著侯衛東,每次聽到侯衛東的好消息就如貓抓一樣難受。聽得侯衛東的壞消息就如過年一般高興,此時她幸災樂禍地道:“我還以為侯衛東會永遠升官,他也有倒黴的時候。我是真高興。”

見劉坤媽媽參與了進來,劉軍及時地閉了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好不容易等到劉坤媽媽離開,劉軍才道:“別聽你媽的,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侯衛東這人我一向看好。他現在還是市委委員,還是最年輕的正處級干部。他的後台祝焱和周昌全還在台上,所以你別跟著你媽起哄,我覺得應該趁著他暫時不順利,主動與他改善關系。說不定以後就用得著。”

劉坤道:“不打落水狗我能做到,可是要我主動示好,拉不下這個臉面。”

“官場上很多人都是削尖腦袋向上爬,你和侯衛東本來就是同學,又沒有大的矛盾,我認為能把關系處理好。”

“我在市委辦接觸的都是市委領導,何必向小小的局長示好。”

劉軍見兒子固執,深有憂慮地道:“你別跟黃二混在一起,黃二是和易中嶺在合伙吧。易中嶺是什麼玩意,益楊的領導干部都知道,我認為遲早要出事。你最好離他們遠一些。”

“爸,時代變了,你別管了。”劉坤轉身去泡茶之時,低聲自語道:“侯衛東在沙州一手遮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兒子聽不進去自己的話,劉軍只得歎氣,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他們這一代人已經是過去式了,隨著時間流逝而退出了曆史舞台。失去了話語權。

就在黃二離開望城山莊以後,秦飛躍就和侯衛東打了山莊最高處喝茶。

秦飛躍道:“黃二此人心太黑,和他接觸我有些擔心,你見的事情多,幫我分析分析。”


侯衛東沉吟道:“這事即複雜又簡單,所謂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黃二的合作伙伴是易中嶺,這人的情況你很了解,我不多說。”

這次黃二到益楊來圈地是由劉坤牽的線,而劉坤只是引路人,黃二後面站著黃子堤,這才是秦飛躍最看重的,如果能攀上黃子堤,再上一級就不是難事。

秦飛躍一時拿不定主意,道:“黃二過來搞房產,已經通了天,黃二過來的時候,馬書記還打了電話過來。”

“馬有財書記有沒有手諭,這才是最可靠的東西。”

“只是打了電話,沒有紙質的東西。”

侯衛東善意地提醒道:“階級斗爭一萬多種,社會複雜得很,小心駛得萬年船,千萬不能讓自己被別人圈住。”隨著對黃二漸漸了解,他暗自慶幸在成津之時沒有與黃二有實質性接觸,到了一定級別以後,社會的誘惑就太多了,必須有所放棄,否則會被各種*壓得喘不過氣。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路怎麼走,關鍵還是本人的選擇,每個人必須為其所走的道路負責。

聊了一會,侯衛東准備離開,秦飛躍笑著攔住他,道:“衛東難得來一次,來了今天就別想走,我給粟明打了電話,他一會要過來。”他解釋道:“剛才黃二在這邊,為了不給粟明惹麻煩,我沒有給他打電話,他才當建委副主任,很多事做不了主,身份還比較尷尬。”

8BoOК.Сoм

粟明在青林鎮奮斗了近二十年,終于從青林鎮黨委書記的位置上調進了城,擔任了建委副主任,在職務後面打了一個括號——保持正科級別,這次調動弄得粟明不癢不痛,進了城,卻從一把手變成了副職。

侯衛東聽說粟明要來,道:“粟書記要來,我當然不能走了。”

等了約莫十來分鍾,一輛小車開進了望城山莊,來者是粟明,還有以前青林鎮黨政辦主任歐陽林,歐陽林是比侯衛東早兩年的大學生,去年剛被任命為黨委委員、武裝部長,粟明接到秦飛躍電話之時,他正好在粟明辦公室里。

歐陽林與侯衛東握了手,道:“侯局長,你離開上青林以後,一直沒有機會給你彙報工作,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地敬一杯。”

粟明在一旁道:“歐陽,論酒量,我們幾人都不敢和侯局長較量,只能是略表心意。”

來到了望城山莊設置的茶樓,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當然,更主要還是聊發生在青林鎮和益楊縣的人和事,這是在場幾個人發生過交集的地方。

“田秀影得了內風濕,現在腿已經變形了,彎不過來,平時走路都很困難,如今經常到鎮里來鬧醫院費,還到縣里去上訪,說是得內風濕是鎮里的責任,你說這人平時就討厭,得了病還是讓人心煩。”歐陽林分管綜合治理,負責人民調解工作,被田秀影纏得夠嗆。

歐陽林這一番話頓時把侯衛東帶回到了上青林最真實的日子里,那時他和習昭勇、高長江、楊新春等人住在了四層小樓上,伙食團池銘、田秀影則住在後面的平房里,當年田秀影嫌平房潮濕,為了能住進小樓曾經多次找過鎮領導。


侯衛東想著田秀影胖胖的樣子,暗道:“當年趙永勝不分樓房給田秀影的做法還是有些過了,田秀影得了內風濕關節炎,後半生也只能在痛苦中度過了。”

粟明道:“以前上青林的五個石場老板,發展得最好的還算是曾憲剛,雖然丟了一只眼睛,可是成功地由農民娃兒變成了省城的企業家。”

聽到此語,侯衛東不禁有些黯然,以前上青林碎石協會的五個成員,田大刀自從那次大事故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秦大江慘死在黑娃團伙的槍口之下,派出所民警習昭勇一直在山上開石場,卻在新千年染上了毒品,如今被勞教三年。

從九十年代中期開始的石場生意,不過短短六年多的時間,第一代老板便命運各異,這讓侯衛東有了滄海桑田之感,雖然這種感覺並不是很合適。

粟明又道:“歐陽這個小伙子不錯,長期窩在青林鎮,侯局,讓他到你那里去上班。”

歐陽林表面平靜,心里滿是希望。

對于歐陽林來說,調到沙州是一件很難的大事,而對于侯衛東來說,弄一個人到沙州易如反掌,他笑道:“歐陽想到哪一個部門去,不一定非到水電局。”

歐陽林笑道:“如果能挑部門,我就想到市建委、財政局這些實惠部門,只是這些部門不是我能去的。”

侯衛東道:“事在人為,我先去問一問這幾個單位的用需求再說。”他原本可以給一個肯定的答複,可是這種事情辦得太容易了,反而會有些負面影響,因此他給了歐陽林一個靈活的說法。

吃過晚餐,告別了熱情的青林鎮諸人,回到了城里,侯衛東安排道:“今天我住在沙州學院,你們明天來接我。”

從沙州到益楊也就是半個小時的車程,侯衛東原本可以回去的,可是來到了益楊,他頗為懷舊,就決定在沙州學院去住上一晚。

到了校門,原來的校名牌子已經改為“沙州大學”,校門口重新修過,更加的氣派,侯衛東看到了這個漂亮的校門,總覺得冷冰冰的讓人不太親切。

校園里面沒有什麼變化,夜色將整個學校都籠罩了,看著三三兩兩的情侶,侯衛東覺得時間仿佛停滯一般。

“小佳,我在沙州學院,看一看房子,你跟著過來。”

小佳道:“你不早些說,剛才趙姐約了打麻將,我已經答應了,下次抽個星六,我們帶著小囝囝到學院來過周末。”



⒏вooК。со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