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城市經營(中)

坐在越野車在城內緩緩而行,熊大偉如巡視自己地盤的老虎,平靜地注視著嶺西的大街小巷。

在首都,他拜訪了老首長蒙豪放,又去看望了在醫院治療的姚必武。

嶺西市官場都道姚必武與熊大偉是天生的冤家,兩人在眾人面前出現之時總是相互友好,還不時親切交談。

其實,這完全是兩人很自然的舉動,卻被人深深誤讀,多數人都更加相信兩人互相仇恨著。兩人的親切交談在坊間就有許多另類解讀,諸如姚必武和熊大偉是台上握手抬下捅刀子。在市政委王大民因為災被解職一事上,也有許多說法,最常見的說法是熊大偉趁著姚必武病重,有意借故將王大民解職。

在病床上,熊大偉聊到了這事,道:“王大民是您老鄉,揚言要來找你告狀。”

姚必武覺得好笑,道:“我們選擇干部也有講規矩的,在嶺西局級干部里,我的老鄉著實不少。可是,我是嶺西市委書記,不是老鄉們的書記,他們的說法和想法很可笑。”他笑了幾聲,又開始咳嗽起來,休息一會,道:“真正的悲劇在于很多領導干部總是誤讀這些信息,恨不得掀開我的腦子看我喜歡什麼,有意將我的老鄉老部下老同事推薦到領導風位,這才是真正的悲劇,如何選人用人,是大學問。”

他如此說,也是對熊大偉的規勸。

熊大偉對此心知肚明。道:“我要對嶺西的曆史和現實負責,手下沒有精兵強將,如何能讓嶺西騰飛。我用人是比較霸道。但是我是清醒的,也有自己的用人觀,當嶺西經濟和社會事業達到一定水平,再規范用人不遲。”

分手之際,熊大偉緊握了姚必武的手,道:“姚書記,你好好養病。爭取早日回到嶺西。”

姚必武身體瘦弱得緊,在熊大偉眼里卻是定海神針。有他在,自己可以更加不管不顧地向前闖,後方,自有姚必武書記收拾大局。

熊大偉走下了大院。回頭看窗台,姚必武書記仍在窗邊揮手。

看到窗邊的瘦弱身影,熊大偉雙眼有些濕潤,他知道姚必武書記得了胰腺癌,這是癌中之王,死亡率基本在百分之一百。正因為此,各方都在考慮嶺西市市委書記的人選。

熊大傳首都之行,也是為了爭取這個位置。

當熊大偉向著目標努力奮斗之時,侯衛東坐在寬闊的辦公室里心神不定。他習慣了忙碌的生活,習慣了腦袋裝著具體事,如今坐在省政府副秘書長崗位之上。每天雜事不少,可是他總覺得沒有什麼意思。

他到了省委辦公廳以後,就對秘書三處提出了要求,每天上午9:00到10:00,他將在辦公室辦公,有什麼事趕緊過來報告。

定下規矩以後。每天上班後的一個小時內,三處同志如走馬燈一樣過來向侯衛東彙報工作。然後又如流水一樣回到各自的崗位。

經過這一段時間實踐,一般情況之下,他一個小時基本上能將日常事務性工作處理完畢,其余的時間則處理一些大事、難事。

嶺西省政府辦公廳秘書三處原本以日常事務繁雜而著稱,前任分管副秘書長天天坐鎮指揮,秘書三處以經常性加班聞名于辦公廳。侯衛東到來以後,秘書三處還是這些人,還是這些事情,可是所有的人都覺得工作輕松了,也不用經常性加班。

很快,省政府秘書三處都看出了侯衛東的高明,大家對這位年輕領導評價甚高,總結了侯衛東四個優點:一是安排工作井井有條,合情合理;二是處理事務干脆明白,絕不含糊;三是不出風頭,為人低調;四是願意增加部下與領導接觸的機會。


特別是第四條,原來秘書三處的人感觸最深。前任副秘書長長期把培養年輕人掛在嘴邊,卻將與領導接觸的機會看成了私有財富,如葛郎台守錢包一樣將秘書三處的同志放在自己的翅膀之下。

時間如金梭和銀梭,更如流水,轉眼到了十一月。再過九天,就是母親劉光芬動手術的日子。

與三處處長原振天談事情到了十點半,侯衛東也就有些心不在焉,准備再到醫院去看一看母親。原振天卻坐在對面不走,拿著三處的年終總結稿子,還要和侯衛東研究。

侯衛東當過益楊縣委辦副主任、又當過沙州市委辦副主任,對辦公室的工作很熟悉。他知道政府機關離不開公文,卻並不喜歡成天鑽到文字材料中去。

“我對總結沒有過多的要求,總結就是總結,不是錦繡文章,一是回顧過去工作,二是找出工作中的差距,三是下一步工作打算,不要創新,只要實實在在按這個模式寫出來就行了。”

原振天最怕年終年末,每年為了年終總結,他都要愁掉無數頭發,前作副秘書長從事過文字工作,對文字工作有一種變態的迷戀,每次總結都要反反複複修改。比如,標題要用對稱句子,提法上要有諸如“一個成果,二條經驗,三條措施”等高度凝煉的句子,或者是“短、平、快”之類能一個字概括工作特點的短句。

有一次,原振天將“加強隊伍建設是取得進步的保證”這一條作為了工作保障之一,前秘書長卻堅持把這一條作為工作經驗。原振天已經數易其稿,終于失控,與前任副秘書長爭執不下。

想起過去的經曆,原振天看著侯衛東清爽乾淨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秘書長,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侯衛東有些莫名其妙。道:“原處,你工作出色,我很欣賞。能有什麼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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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天道:“這個,這個,年終總結我自己也覺得太平淡了。”

侯衛東差點笑了出來,道:“老原,你在處里幾年了?”

“差不多十年了。”

“總是在機關呆著沒有意思,想不想換個地方?”

原振天早就想調到實權部門去,可是沒有想到侯衛東會主動提起此事。幸福從天而降,讓他有些措手不及。道:“我願意為秘書長服務,在秘書長領導下,工作愉快,有奔頭。”

侯衛東也就換了一個話題。道:“以後年終總結,老原就別親自操刀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抓好三處的工作比寫文章重要。”

原振天出了門,想起自己所說的話,懊惱得在辦公室扇了自己幾個大嘴巴,道:“原振天啊原振天,侯衛東將話都遞到嘴邊了,你都沒有抓住機會。”

由于一句問答不對。原振天心情極度失落,在辦公室對部下發了脾氣。回到家,又與老婆吵了一架。半夜。他眼睛瞪著天花板,就是睡不著覺,把老婆推醒,將此事講了。

他老婆半張著嘴巴說不話,過了半響,道:“你這個榆木疙瘩。明天再去找侯衛東,不。明天不去找,先送個禮,然後再去找他。”


原振天道:“我已經講了願意在侯衛東手下工作。”

“錘子,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把臉抹下來,傷點自尊,比在這里死撐著好。”原振天老婆爆了粗口。

原振天猶豫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侯衛東沒有說具體的單位,萬一把我調到更差的單位,那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原振天老婆有些失神地道:“你就是這命,算了,別想了,睡覺,早上想吃什麼?”

“我出去吃碗面。”

原振天老婆道:“你別吃蒜,說話臭。”

原振天特別失落,道:“我連吃大蒜的自由都沒有嗎,我便要吃。”

相較于原振天的小心謹慎,侯衛東進入了另一層人生境界。下班以後,接到了楚休宏的電話,他帶著晏春平,與周昌全和楚休宏彙合,到沙州印象吃晚飯。

侯衛東這一段時間與熊大偉的身邊人接觸頻繁,他思來想去,決定采取以不變應萬變的策略,在城市改造中只當看客,盡量無所作為。

他是省政府的副秘書長,真要不自量力地插手嶺西市的城市改造,說不定會死得很難看。而且即使他想插手,也沒有合適的切入點。

更關鍵的是,省里領導的態度本身就很曖昧。他不會傻到看不清形勢。

進了沙州印象,老邢鞍前馬後侍候著。晚飯後,來到了遍布著盆景的雅室。侯衛東看了里面的設施,開玩笑道:“老邢,你這幾間雅室的設施不行了,怎麼不換一換,舍不得錢,有投入才有產出。”

老邢的沙州印象開業以來,侯衛東是常客,他帶來的不少客人都成為了回頭客,老邢對侯衛東的服務很是周到。此時聽到調侃,不好意思地道:“我原本想換,桌椅都買來換上了,只是這一帶全部要拆遷,所以牆面沒有重新裝,否則就浪費了。”

周昌全聞言,問道:“這一帶全部要拆掉嗎,什麼時候拆。”

“春節前就要拆掉,這一片區域全部拆掉,一間都不留。”老邢憂心忡忡地道:“也不知以後有沒有這麼好的位置。”

力就放在打牌上,道:“今天打兩局,我和侯衛東,對陣小楚和小晏,你們兩人要打贏我們,還得費些勁。”

打雙扣是周昌全近一段時間最主要的業余愛好,隔個十天半月,就要約侯衛東出來打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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