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走出書房(上)

郭蘭道:“你的好我心領了,但是我不能馬上答應你。”

侯衛東道:“不用馬上回答,你想一想再答複我。你不要有太多顧忌,我既然提出來這個方案,肯定就是萬無一失。”

郭蘭道:“我心里很亂,一時無法決斷。”

侯衛東聽到郭蘭的話語中沒有以前那麼堅決,溫柔地道:“你不能苦熬,有啥事我們可以一起分擔,否則我心里更不好受。”

郭蘭道:“謝謝你。讓我再想一想。”

郭蘭家里沒有做生意的傳統,能夠出來開商店,她已經走出了一道坎。

接受侯衛東好意,對于郭蘭來說還有兩道坎不。一個是自己心里的坎,她從小生活在書香家庭,讀的書也比一般人多,家庭環境總體來說是比較好的,內心里比較清高的,做事總願意獨立自主;另一個坎是她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事影響侯衛東。她與侯衛東是兩度同事,知道侯衛東律己甚嚴,很反感將公事和私事摻!.在一起。這一次侯衛東主動提出此事,其實將公事和私事拉在了一起,有違其原則。

她由侯衛東聯想到了外逃的沙州原市長黃子堤,同樣都是市長,黃子堤的想法是那麼地讓人惡心。她趕緊打開音響,用鋼琴聲來沖淡心中的惡心感。

在悠揚的鋼琴聲中,郭蘭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臉色灰暗的郭師母站在門前,問道:“小蘭。誰來的電話,這麼晚?”郭蘭道:“媽,是以前同事打來的電話。你快睡吧。”

丈夫早逝,自己又得了尿毒症,這讓郭師母很大的打擊,她感覺自己變得遲鈍起來,對外物也沒有什麼興趣,只有在女兒面前才說說話的興趣,她站在門口。披著衣服,道:“小蘭,我這病就不要治了。家里的經濟情況我曉得。真要治下去,就得賣房子。我把房子賣了,你拿什麼來結婚,總不能擠到單身教師宿舍吧。”

郭蘭道:“媽。你安心治病。錢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來想辦法。”

郭師母道:“你在這里讀書,靠著點工資,又沒有獎金,能夠想什麼辦法。實在不行,就把益楊的房子賣掉。”

郭蘭堅定地道:“那是我們一家人居住的地方,說什麼也不賣。”

沙州的新房子雖然寬敞,可是沒有留下父親多少印跡。在益楊大學西區的房子。才有一家三口人生活過的濃重印跡。在郭蘭心中,莫說要出賣。就是改變一下布置、更換一點家俱都不行。

郭師母眼睛里噙著點淚水,道:“小蘭,是我耽誤了你。讓你到現在都沒有成家,我成了你的拖累,還不如早一點死了好。”

郭蘭打斷母親的話,道:“媽,你怎麼這樣說。你是我媽,我不管你誰來管你。外面冷,到里屋去。”她送母親進寢室之時,覺得里屋溫度又低了下來,道:“媽,你怕冷,就把空調開上,不要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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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毒症病人身體比較虛,怕冷是很容易感冒的,感冒會造成肌肝的快速增加,對尿毒症病人不利。郭師母覺得長期開空調會花費很多錢,總是在尋到機會以後就關掉空調。

母親趟在床上,身體疲乏得很,閉著眼睛不想說法。郭蘭也就不離開,坐在黑暗的房子里想著心事。母親得病以後變得嗜睡,睡著以後在睡夢中又煩躁不安,不停地翻身,又時還要抽搐。

郭蘭感覺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候是三口之家生活在一起的時候,也就是從自己出生到父親去世這一段時間。每天晚上,三人沿著小湖散步,散步時還能聽到西區音樂系琴房傳出來的琴聲。偶爾遇到有釣魚者釣上湖魚,父親就象個開心的頑童,與釣魚者討價還價,用比菜市場還要高一些的價格將新鮮湖魚買回家,第二天中午的餐桌上就會有滋味鮮美的魚湯或者紅燒湖魚。

有一年湖里漲蟹潮,三人就提著桶,沿著湖邊去抓螃蟹,半天時間就抓了一桶螃蟹,將小個的螃蟹扔回湖里,大個的螃蟹用來或炒或蒸,味道美極了。

有一年放風箏,自己大約只有七八歲吧。將一個大風箏放得很高,只在天空中留了一個小黑點。隨知風箏線斷了,飄到一顆高高的樹上。自己急得直哭,父親和母親找了一根長竹竿,最終還是沒有將風箏拿回來。

回想著往事,郭蘭覺得完整的三口之家的生活是如此幸福。仿佛是一場夢,現在從夢中醒來,生活就露出鋒利的尖爪。

她對自己提出一個疑問:“為什麼明明社會在進步,財富在增加,我們家的幸福感卻下降得如此厲害。而且不僅僅是幸福感,就是家庭能力也下降得非常厲害,居然到了侯衛東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郭蘭很清楚,家里的幸福感下降是從父親得病開始,父親得病以後,母親憂思過度,隨後也得了病。人生百年,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經過一段時間後,郭蘭接受了喪父這個事實,心情漸漸回複。如今幸福感減弱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母親之病。由于三個人都安于書香門之家這個現狀,對錢財看得不重,因此家里一直沒有太多積蓄。在沙州買了住房以後,積蓄更是所剩不多。如果沒有侯衛東的那張銀行卡,母親的手術費都無法支付。

家庭幸福感由兩個方面構成,一是精神生活,二是物質生活,只有在一定物質生活條件的保障下,精神生活才能發揮作用。在母親重病需要大量花錢的壓力下,郭蘭幸福感大大降低。

等到母親熟睡之後,郭蘭攝手攝腳地走到客廳。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侯衛東的電話。

侯衛東正准備洗澡睡覺,聽到桌上電話響起,立刻將換洗的內衣丟在沙發上,接過了電話。

郭蘭道:“我想通了,決定接受你的建議。作為子女,有責任讓母親有一個安定的晚年,我如果一直沉浸在校園和書房里,實際上是另外一種自私。”

侯衛東道:“你能走出這一步,真的很難。”

郭蘭道:“但是具體如何做,我還沒有完全接受你的建議。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想讓你違背本心。”

侯衛東道:“條條大道通北京,具體辦法都可以商量。”他還有另一句話沒有說:“即使為你違背本心,也在所不惜。”

郭蘭輕聲地道:“那我近期回嶺西一趟,見面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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