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最終之戰(七)

“天地淨化,神之庇護,聖泉之水,炫之烈日,吾之封印,化為灰燼,封印解除!”悠長的神秘吟唱從煜琉的唇間逸出,一瞬間,他的周身被聖潔的金色光芒籠罩,可他的面容卻浮現一絲難耐的痛楚。

似乎,在他的體內,正在經曆著什麼巨大的讓他疼痛難忍的變化。

“啊~”一聲慘厲的大叫在天空中響徹。

煜琉的身體正在以難以察覺的速度成長著,一分一分,從原先稚嫩的孩童蛻變成強健的少年。

怔仲間。

煜琉已經成長成一個俊美雅致的美少年,深褐色的短發在風中飄揚,深碧色的眼眸幽深宛若海洋,肌膚是健康的古銅色,櫻色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隱隱透出憂傷寂寞的味道。

所有的人都驚訝地注視著煜琉的巨變,只有夜玄的唇角悄然勾起一抹詭異邪美的淺笑。

“煜琉,你怎麼可以解除封印!”夜玄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地呵斥著煜琉,他的眼底,浮過哀痛絕望的色彩。

“夜澤,月維就拜托你了!接下來的戰斗,就交給我吧,身為永遠被封印束縛的夢魔一族的我,能夠在現在,只有一次也好,沖破束縛,綻放一次光芒的話,也是一件足夠幸福的事情。就算,解除封印的代價是永遠的被封印在地獄中,我也不會後悔!”這麼說著的煜琉的唇邊染著一抹無比幸福的明媚笑容,那是,連遠處的花朵都黯淡的耀眼笑容。

“哈哈哈,真是傻呢,你以為我會怕夢魔的力量?”夜玄止不住地狂笑,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犧牲根本就是白費的!”

但——

他的笑容忽然僵硬住了。

因為。

下一瞬間,將他包圍的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在他的記憶中永遠無法抹去的黑暗。

曾經度過了無數歲月的那座囚牢無比真實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四周一片寂靜。

沒有一絲聲音。

甚至,連風的聲音也仿佛靜止了,剩下的是令人滋生出無限絕望的暗。

純粹的暗的世界。

時間在這里停止了走動。

甚至會讓人產生錯覺,會不會連心也在這片無邊的黑暗中停止跳動了呢?

仿若,是夜晚最可怕的夢靨。

夜玄的身體不可控制地顫抖了起來,失神間,短刀驀地從他的指間滑落,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回音。

而他的眼神,依舊空茫茫的,沒有任何神采。

夜澤可悲地瞥了一眼宛若失去了靈魂的夜玄,決然將亞紗護在他的身後。

機會只有一次。

現在就是殺死夜玄最好的時機,如果錯過,那麼,輸的人可能就會是他。

冰冷森寒的光芒從夜澤的瞳仁中化開,陰冷的殺氣源源不斷的從他的身上透出,他手中的長笛刹那間幻化成一柄鋒利的利刃。

夜澤不忍地閉上眼睛,猛地一用力。

可以聽到刀刃穿透骨髓的尖銳的聲響,可以感受到手上溫熱的血液的重量,可以聞到,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味,也可以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間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塊。

有什麼,在決然刺出的同時,從身體中分離了。

名為血緣的那種的關系,被殘忍地一刀切斷。

從此,只有夜澤,沒有夜玄。

因為孿生,所以深切的清楚他所承受的痛苦。

那麼,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夜玄哥哥他,也不會再痛苦了吧,這是他所希望的結局吧——

死在他的手上。

因為被黑龍附身的他在不久之後就會被黑龍完全吞噬,所以,至少在那之前,能夠死在弟弟的手上,也是最好的結局了。

真是傻啊!

一滴晶瑩的淚無聲地從夜澤的面龐滑落,融化在夜玄的血液中,融為一體,彼此不分離。

“夜玄,夜玄……”一聲一聲停不下來的呼喚。

在劇痛中回過神來的夜玄看到的是夜澤悲傷的面孔。

他白皙的手緊緊握著一柄利刃,而那柄利刃准確無誤地從他的心髒中穿過,這樣,真好!

這是他在腦中回想過無數次的對他而言最完美的死去的方式。

不惜假裝殘忍的傷害對夜澤最重要的家人,捉走月維,以亞紗來威脅夜澤,全部都是為了這一刻所布下的棋。

一局從最初開始就注定了結局的死棋!

虛弱的夜玄忽然直直向後倒去,夜澤不由伸出手,讓他倒在他的懷中。


帶著熟悉的溫暖的夜澤的懷抱。

夜玄伸出手,蒼白透明的手指顫抖著拭去夜澤眼角不斷滲出的淚水,“你為了這樣的我而哭,我很開心。”

夜玄明明是微笑著的,可夜澤的心就這麼猛然刺痛了起來,痛徹心扉的疼痛感覺。

緩緩的,緩緩的。

夜玄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最後的最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夜澤,然後。

安靜地離去。

他的面孔出奇的安甯,看起來沒有一絲的痛苦,一直蹙起的眉此刻也舒緩開來,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應該,是沒有遺憾了吧。

就這樣,倒在夜澤的懷中,甚至看到了夜澤為了流的淚水,真的,是很好的事情呢。

就算就此死去又有什麼呢,最重要的是那些不曾忘記的回憶。

死前最後的情景,是夜澤痛苦的一生中最閃耀最難以遺忘的美好。

可是。

就算夜玄確確實實安靜離去了,天空中的黑龍卻沒有停下哪怕一絲的步伐,相反,他攻向卡修的招數一招比一招凌厲。

就好像,它吸收了屬于夜玄的所有靈力,變得更加強大了。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家伙呢。”卡修故做輕松地抱怨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能夠勉強抵禦住黑龍的攻擊就已經是極限了。

黑龍,真的比想像中還要厲害許多呢!

但,他是魔王卡修,又怎麼會輕易認輸!

絕對會贏!就是抱著這種信念他才能活到現在,所以,沒有他戰勝不了的敵人!

“亞紗,沒事嗎?”悠澈急切地問越來越虛弱的亞紗,她頸脖處的傷口仍舊在流著血,而且一點都沒有止住的趨勢。

“都說了沒事啦,這點小傷,我能忍受住。”亞紗淡淡的回答,依舊維持著柔美的淺笑。

“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會沒事,而且,你看,因為你靈力的流失,我的身體也越來越透明了。”

“噓!”亞紗將食指抵在柔嫩的唇上,“大家都在戰斗,不要打擾他們!”

“你呀!真是……”悠澈又急又氣。

“亞紗,過來!”因為剛才讓夜玄陷入夢靨而消耗了大量靈力,一直喘著粗氣的煜琉對亞紗招手。

“你沒事吧?煜琉校長?”看著煜琉蒼白如紙的臉亞紗問,完全沒有想到她自己的臉色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光之翼。”隨著煜琉的吟唱,恍惚中,亞紗的背後出現了一雙流光溢彩的金色羽翼,神聖的光輝照耀下,亞紗脖子上傷口竟然不可思議地漸漸開始愈合。

最後,只留下一道幾乎看不出的淺淺痕跡。

淡淡的紅暈浮現在亞紗的臉上,隱隱有紅潤的光芒在她的面龐閃爍。

她似乎覺得,身體一下子變得好輕盈,比之受傷前的狀態還要好,有一股舒適的氣流在她的體內流轉。

力量源源不斷地湧現而出。

“謝謝,煜琉校長。”她甜甜地道謝。

但立刻,她的臉色就變了,“煜琉校長!”

只見煜琉宛若一張風中搖擺的脆弱紙片,筆直地倒在了地上,發出頓重沉悶的聲響。

亞紗趕緊上前扶起煜琉,自責的淚光在她的眼眶打轉,都是因為要救她,才害得校長暈倒的!

“不要緊,我還能支撐,還有時間,我還有力量。”煜琉緩慢而又艱難的說道。

“轟!”

天空中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只見從黑龍的喉口忽然爆發出一個明亮的閃光球,帶著濃濃的硝煙氣息,閃光球疾速向著卡修飛去。

是一個威力如此強大的閃光球,只是在遠處觀望,也能夠感受到風中彌漫開來的攝人的爆發力。

如果,被這個閃光球打中的話……

就算是魔王卡修也……難以保證能夠幸免于難吧!

卡修血色的瞳仁中凝上冰涼如水的寒芒,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住噬血劍,就在閃光球離卡修只有幾米遠的時候,無數道快得看不清的紅色劍影閃過,剛才還威力無比的閃光球居然被切成了無數的小塊。

宛若下了一場美麗異常的流星雨。

無數細小的閃光碎片劃過天際,點亮陰暗的天空。

美得讓人忘記了呼吸。


“這是……”卡修絕美的臉龐被流星的光芒輝映得妖美魅惑,落滿星芒的眼底倏地閃過一道希翼的光彩。

雪彌,謝謝你!

在亮若白晝的星光下,黑龍丑陋的胸前,隱隱可以看見一個白色的小點,雖然很模糊,但是,那確實是一片晶瑩的六角雪花形狀沒錯!

那是他傳授給雪彌的秘技,“初雪”。

那是雪彌臨死前拼盡一切偷偷施展在夜玄的身上的吧。

在夜玄死去的現在,這道咒語也轉移到了吸取了夜玄的全部靈力的黑龍的胸口。

所謂初雪,是一種看似宛若雪般無暇沒有任何傷害的咒語,只要不念動關鍵的咒文,僅僅是一片雪花形狀圖案而已。

但是。

如果發動咒文,那麼,這將會是最致命的攻擊。

因為,這個圖案會在不知不覺間從身體的內部蔓延開來,從表面看來根本看不出來,可,在內部最脆弱的血管周圍都已布滿雪花狀的花紋。

一旦念動咒文,這些圖案就會從身體的內部爆炸開來,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就會在爆炸中灰飛煙滅。

就好像,轉瞬即逝的初雪般,在陽光下靜靜融化。

眼看著閃光球被卡修游刃有余地抵擋住,黑龍憤怒地咆哮了起來,吼聲直刺向云霄。

在響徹重霄的怒吼聲中,卡修靜靜的笑了。

耳垂上的銀色耳飾迸發出絢爛奪目的光芒。

仿若勝利就在眼前,一種堅定的自信在他的眉宇間流轉。

“吼~”看著卡修無聲的笑臉,黑龍越發的憤怒起來。

他展開鋒利無比的前爪,一把向卡修的眼前抓去,

“悲哀的宿命,融化的初雪,寂滅的世界,天空的神坻,聽從吾之願望,毀滅萬物。”

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吟唱聲,悠悠回蕩。

砰——

細微的爆炸聲響起。

黑龍忽然痛苦地在空中掙紮。

砰——

黑龍的面目猙獰可怖。

砰——

黑龍直直地從天空墜了下來。

砰——

黑龍在地上痛楚地打著滾。

砰——

黑龍恰好滾入了慕冰創造的深不見底的裂縫中。

空洞的風在裂縫中回響,黑龍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了裂縫之中。

“勝利。”卡修輕輕一躍,在亞紗的面前停下,臉上帶著孩童般歡欣的笑意。

“請離開小紗!”夜澤輕輕把夜玄放在地上,義正言辭地對卡修說。

“不行!”

一道青光閃過,夜澤鬼魅般閃現在卡修的身後,冰冷的青色的玉笛抵在卡修的背後。

“請收回你的武器,因為你是亞紗的父親大人,所以我不想傷害你。”卡修的聲音中明顯有著不屑。

“小紗,過來我身後。”

“嗯,父親大人。”

亞紗聽話地邁開步伐,但她的手卻一下子被卡修抓住了。

微涼的手指緊緊地和她十指相扣。

卡修執拗的抿著櫻花般的唇。

“不讓你走。”

霸道得近乎絕望的語氣。

“放開我!”

“不!無論你是緹拉還是亞紗,都無所謂,只要你呆在我的身邊,這樣就夠了,所以,我絕對不會放手!絕對!”


極其肯定的語氣,卡修更加緊地扣住亞紗的手。

“絲琪。”看到心愛的女兒被這樣對待,夜澤生氣了,夾雜著失去夜玄的痛苦,以及無法發泄的苦悶,一直積蓄的怨念終于爆發了。

“該死的魔王,別以為我會放過你!”

夜澤吹奏起他手中的玉笛,空靈美妙的音符化為一道道比利刃還要尖銳的攻擊,不停變幻著詭異的陣形,最後,一齊徑直向卡修攻擊而去。

卡修隨意地揮舞了一下噬血劍,抵擋住了夜澤的攻擊。

一絲玩味的輕佻笑意染上他的唇角。

已經完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夜澤更加不要命地一下一下不停息地向卡修發動攻擊。

可是。

已經喪失理智的他根本不是卡修的對手。

卡修嘴角的笑意越發濃郁,血色的瞳仁煥發出噬血的紅芒。

“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請不要傷害我的父親大人!”

終于看不下去的亞紗忍不住對卡修乞求道,她的聲音莫名的沙啞,她原本如同玫瑰花般嬌嫩的面龐此刻蒼白憔悴。

亞紗的手腕上,七彩琉璃手鏈散發出比夜色還要黯淡的光芒。

“你求我?”卡修無比邪美的失聲笑了出來。

“你竟然求我?”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止不住地狂笑。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了嗎?”

“好啊。只要你讓你的父親大人停下來的話。”

“我知道了。”亞紗的眼中有著執著的顏色。

“悠澈,淺眠之咒。”

霎時間,一個星月形狀的光環從虛空中浮現,准確地將夜澤籠罩其中。

在柔和光芒的包圍中,夜澤的眼皮一點點合上,最後,他終于靜靜閉上眼睛,均勻的呼吸聲悄悄響起。

在夜澤睡著的那一刻,亞紗忽然雙腳一軟,虛弱地以向後倒去。

仿佛被拆分成了幾億光年的慢鏡頭般。

亞紗的身體一寸一寸地離地面越來越近。

不遠處,自身的戰斗都已經應接不暇的眾人的心,也隨著亞紗的落地一分分的沉了下去。

無論是誰都好,請不要讓她就這麼倒在冰涼徹骨的地上。

無力趕去幫助亞紗的他們這麼殷切的希望著。

于是。

所謂奇跡就是這樣的東西吧。

明明離亞紗有一大段的距離,卡修卻仿若一陣疾風般,以極致優雅的姿勢,在亞紗即將倒地前,將她抱在了懷中。

他靜靜瞅著懷中的少女。

嘴唇蒼白得宛若失去了水分的花朵,褪去了原本鮮豔的色彩,一種令人心悸的美麗卻仍然流連在她的眉宇間。

就算失去了神賜予的祝福,女神也依然是那個觸碰不到的天際中,美豔不可方物的女神。

幸福的氣息縈繞在卡修的周圍。

這一次,他終于觸碰到了心中高貴無比的女神。

即使她不是緹拉,也無所謂。

僅僅是抱著她,看著她甯靜的睡臉,就有一種極度喜悅的感覺盈滿他的胸口。

心,隱隱的甜蜜刺痛著。

時間在這一刻,悠長得仿若天長地久。

凝滯的時間之軌上,一列原本停駛的列車突然又再度地啟動了起來。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時候。

誰都沒有留意到,原本停放著夜玄尸體的地方,此刻詭異地空蕩蕩的,不見了夜玄的蹤影。

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一切都向著與預定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下去。

錯誤的雪球越滾越大,通往未知的未來的道路撲朔迷離。

命運的那一刻,即是決定勝負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