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3、為了迷倒全世界的那一天

從那天開始,人們想起來了。

想到還有偶像這個東西。

它被遺落在舊時代,在那之後,娛樂文化又于人類曆史上複興。

突如其來突然現身的新文化令大眾為之瘋狂。

話說音樂和歌曲、娛樂,有時會反映當下時局,甚至成為反抗體制的急先鋒。若查閱真假難辨的就是舊時代資料,會發現上頭提到音樂人和文化體現者對各時代的人都帶來深遠影響。

例如用戲謔對抗小胡子獨裁者的小胡子喜劇天王,據說連政府的諜報組織都特別警戒的和平主義者歌手。又如風隨逝獲得世界性文學獎的吉他好手。

不過,並非他們每個人原先都主打政治訴求、主推政治思想。恐怕只是熱愛娛樂、音樂和文化,才想成為它們的體現者。

然而,在詮釋、演奏和歌唱或談論過程中,他們有所察覺,或者說他們有了全新的體悟。

發現這些話、音樂、文字、影像、故事、藝術、娛樂、文化、表現……它們全都蘊藏不為暴力屈服、不向權力低頭以及能追尋自由的龐大力量。

不管是爵士、藍調、搖滾、龐克、礦工采礦器、鯛魚燒逃亡之歌,它們的源頭都隱含某種陰暗元素和激昂怒火。音樂有機會成為人們對抗這些不幸境遇的原動力。

因此,某些時候特定領域的娛樂,藝術甚至遭那些領導者管束。反體制、頹廢、離經叛道,被貼上這些標簽,連唱歌都遭到嚴禁。

娛樂及藝術這類文華能變成對抗專制獨裁、迫害、歧視的象征。

來到這座防衛都市千葉也是同理。

在戰爭取代喧囂的都市里,上戰場變成日常光景的時代,忽有歌聲響起。

如璀璨星斗般現身,這位超時空灰姑娘女孩暨跨黨派偶像釣瓶朝顏的知名度與日俱增,而且是急速躥升。

一開始被當成二線表演者,一時性的潮流物和怪獸看待,卻在數次快閃演唱會加持下,出現部分喜好獨特的男子開始基于狂熱支持。

最初頂多只有在首次演唱會偶然邂逅的幾名男子提起她,而且他們並沒有大肆稱贊,也沒有到非常贊賞的地步,甚至多數人把她評為一文不值。

不過,他們無法無視釣瓶朝顏這號人物。

甜美嗓音直擊耳膜。有點五音不全、撼動腦干,侵蝕語言中樞的破壞性歌詞,還有讓人們從視網膜到心坎全都染成粉紅色的超可愛外表、以及勇于面對嘲笑的豔麗笑容。

除此之外,她有時會在舞台上找回自我,臉瞬間染紅,漏跳或漏唱一拍,但還是堅強地表演到最後。

最重要的是,每登台一次,人們就為那些表演越陷越深。

面對現正活躍的偶像——釣瓶朝顏的魅力,某些觀眾已經被迷倒忘記語言。

要說他們還記得哪些話,頂多只剩下【值得尊敬】、【除了感激還是感激】、【真素BAN透惹】、【第一名】,整天光顧著連呼這些詞,干脆叫他們忘掉一切,回去從小學從頭學起,這樣可能會好一點。

甚至有人揶揄這幫人,說他們有【朝顏病】。

的確,說它像一種病是滿像的沒錯。或許跟找醫生泡草津溫泉都治不好的病非常類似,或許神似人類創造的最強疾病【宗教】。

從這個角度切人,他們這些【朝顏病】患者正是虔誠的信徒。

初試水溫的人變成回頭客,最後成了有影響的推廣者,他們儼然是傳教士。

他們參照由舊時代文獻收錄、代表某群同好的影子,替自己命名【朝顏宅】。

只要釣瓶朝顏登台從不缺席,勤于交換情報,進行二次創作,有時貢獻時間和勞力,或出些錢合送大型花籃,自動自發設置贈禮放置區,最後連整頓觀眾的排隊隊伍都包辦。

此外,自古以來人潮聚集的地方注定繁榮。越多人排隊的拉面店越能吸引客人。

釣瓶朝顏的名字一傳十十傳百,這些細小耳語在人群間彙聚、集結,于這塊土地上掀起一場風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嗅得先機、想來分一杯羹的人趨之若鹜,最後還出現自稱【我是朝顏宅~】的人,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群組,後來卻聚集一大堆人,這段過程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先是一票男生聚集,接著有類似興趣的同伴就會感興趣,因而發展成更大的群組。構造世人所說的【朝顏族】。

就這樣,沖著釣瓶朝顏來的男生累積一定數量,對她抱持憧憬或嫉妒的女生也會靠過來。里頭某些女生還想置身男子群體里,借此提升自身價值,演變成世人所說的【朝顏公主】。

此外,公主的存在讓男生間出現階級制度,好比騎士或平民,不然就是奴隸,結果導致朝顏族內部出現階級斗爭,四處可見公主們互相爭奪王位。搞權謀引發內亂,簡直就是一個國家的縮影。

經曆這些,該集團還夢想建立【朝顏王國】。

弄到最後,朝顏王國的國民們開始手持發光棒,將它當成驅魔聖劍揮舞。

……講這些聖劍發給大家,那是我的工作。

隨著小朝的偶像技能越點越高,我們推的造勢手段也跟著升級,剛開始頂多發發傳單,如今則是五顏六色地熒光棒,加上寫有小朝名字的電子發光棒,甚至還出日式短褂和棒球球衣,到處免費發放形同釣瓶朝顏啦啦啦隊在穿用的周邊商品。連周邊都能自行生產就是生產科的強大之處……

就這樣,聚集而來的學生幾乎都拿到發放物,今天超越政治的偶像釣瓶朝顏也要登台演出。

重低音貝斯聲奏起,與之呼應,拍手聲跟著變大,歡呼聲響起,舞台前方出現七彩繽紛的光海。

好比沒日沒夜站著嗨、狂歡夜未眠的Show Time。不過,釣瓶朝顏來了,聽起來就像在【呀——!呀——!呀——!】觀眾們不停呼喊小朝的名字。

接著陣陣煙云竄起,金色彩帶【砰】地迸射出去,雷射光劃破黑暗舞動,小朝從舞台中央跳出。

【各位——!謝謝你們——!連後面都看得一清二楚哦——!】

感覺已經變成既定的問候語,小朝用那句話回應粉絲的聲援,然後橫著手比YA。

【那我們來唱新歌吧……大家請聽,{絕對生產革命Pascucci Burner}。】

配合小朝的選曲,以及小提琴為主體的弦樂器們奏得既狂野又哀傷,譜出前奏。

每當特別加重強調的發弦聲響起,雖然還是不夠好看,但小朝仍會揮動纖細的手腳,跳起可愛的舞蹈。

遠眺這一切,我扳手指數起來客數,相較于初期,增加的人數亦不可同日而語。

證據就是,配合歌曲喊出的口號非常厚實,不單只有人數增加,觀眾彼此間的配合度高——該說他們團結一心。

不僅是因為小朝受歡迎,若沒有粉絲們的自動自發,不可能來到這種境界。

而功勞最大的人目前就在觀眾席第一排。

【來!預備——!】

那渾濁的聲音響徹全場,漆原學長點出喊口號的時機。

因為有他率先整頓朝顏宅的交流圈,才有這番光景。話說你不是要當制作人要威風嗎?什麼時候變成粉絲代表了?

不過,當粉絲的漆原學長實在有才。

他有去找舊時代的資料做各類調查吧,神不知鬼不覺間自行編寫稱作【加油口號本】的本子,里頭記載舞步教學、拍手跟喊口號的時機,自行編輯、印刷、發放,如今隨他一聲下令,現場便響起整齊的【HAI——HAI——HAIHAIHAI!】不然就是【HU——HU——HUWAHUWAHUWA】.

哎呀,漆原學長真是厲害……從今天開始叫他追星原學長好了。

如上所述,正感到佩服,眼前那片整齊劃一的景象出現些許落差。

正要唱到歌曲高潮處,在熒光棒跟電子熒光筆間,有樣東西發出更強的光芒。

我定睛凝視那陣亮光,發現它好像用來疏導交通的紅色指揮棒,疑似動過手腳,光比一般指揮棒強上許多。

隨著那盞紅燈揮動,一道怪聲響起。

【耶咿tiger!】

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Tiger Fire Cyber Fiber Diver恰——恰——】

後面又接了其他怪聲,照押韻看來似乎蘊含某種內涵,但我猜他純粹只是想喊那些。

我仔細注視這謎樣聲響的出處,發現一個發色特異的集團。

分別是抓高一頭金發又穿鼻環的褐膚男子、有雷鬼頭的手筆刺青男,還有戴墨鏡穿條紋背心的銀發平頭男……是戰斗科的怪名三人組,明亮又嘈雜的地方大多可看到這些人,那似乎是派對動物的習性。

玲王、和汁和火星這幾個怪名男卯足全力不管三七二十一奔放超嗨地【喂咿喂咿】叫,周遭其他人都用困擾的眼神看他們,但他們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不僅如此,還自顧自地從高出跳扶、沖撞玩爽爽。

結果,在【絕對生產革命Pascucci Burner】唱完之前,他們仍持續作亂。不過,那

些怪叫聲突然間停擺。

我晃眼一瞥,發現漆原學長正朝三人靠近。

換曲時有一小段無聲空擋,我仔細聆聽他們的對話。

【我說玲王——不是說禁止喊tiger嗎?還有和汁的花式口號,這樣營運上會NG啊。火星也一樣,改造熒光棒會被請出場。】

漆原學長用比平常冷靜數倍的語氣發話。冷靜過頭甚至令人懷疑他不是學長。怪了,者不是漆原學長,其實他是追星原學長吧?雖然如此懷疑,但聽到那個叫玲王還什麼的人發出嘲笑聲,他果然是漆原學長。

【啊?喂——喂——哭哭君,話不是這樣說的唄——大家一起嗨才叫演唱會啊?哎呀,為了找樂子才把氣氛炒高嘛?】

【就是。喊那種沒勁的口號還以為要放慢歌呢。喊花式比較嗨啊?有意見先整合口號再說啦。了沒?】

【自治廚就是這麼啰嗦~】

和汁跟火星說得不屑。緊接著,追星原學長前陣子那套哈巴狗待客術仿佛是場幻覺,他毅然決然地開口。

【咦,什麼?自以為是老鳥?要是真老鳥,口號不整齊表示有新人加入,該感到高興吧?你們這樣只是來鬧場啊?】

然後他們雙方開始互瞪。好像吵得難分難舍……是說竟然為那麼專門的點跟人起爭執,這個人果然太入戲了?他不是一介粉絲嗎?不,不是【一介】,而是專業粉絲……

專業粉絲漆原學長像年咒文般連呼【營運】、【官方】這些字眼,將怪名集團慢慢逼到會場外。

學長後方跟了數名學生……應該是戰斗科以外的人,那些人如部下般跟著他開始圍剿他們。

就好比古代士兵在圍方陣。

宛如得千軍萬馬相助,漆原學長繼續施壓,對他們步步緊逼後,對方似乎發現自己寡不敵眾,也有可能是對無聲的壓力屈服,這些棘手人物邊碎碎念邊離開會場。

看見這一幕,我暗自竊笑。

今晚對防衛都市千葉來說似乎成為曆史性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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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演唱會也在盛況空前中迎來高潮。

舞台上的小朝擦拭額際汗水,【呼——】地吐了一口氣,再朝觀眾開口。

【……接下來是最後一首曲子。】

【咦~!】

現場響起語氣有些平板的回應,這串互動至今為止已經在演唱會上演數次,表演者跟觀眾早已心照不宣。

然後小朝拿起舞台上的飲料飲用,給大家一個笑容,接著,觀眾席那立刻傳出【水好喝嗎!?】對此小朝笑著讓嘴遠離麥克風,回說【水很好喝】,儼然變成一套成句。稱它是既定形式也不為過。

【在那之前,讓我先跟各位說一聲。大家知道接下來要舉辦決定都市首席的選舉嗎?我想參加。到時一定是場硬仗。支持我的人可能會感到厭惡,可是,我不想放棄。對不起,我太任性了……】

小朝用指尖做出輕輕擦拭眼睛的動作,觀眾席那爆出【加油——!】、【不要哭——!】之類的激勵字眼。

似乎就等這一刻,小朝更是大口吸氣。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難過的聲音大喊。

【不過……你們討厭我沒關系,但是請大家別討厭千葉!】

這句做作台詞讓觀眾們含淚回應。

【我不會討厭你的。】

【最喜歡你了。】

【加油!】

【我支持你。】

【朝顏!】

雖然講的話不盡相同,但清一色對小朝示好,給予肯定。

小朝說的話並非有料,但觀眾還是接受了。里頭可能隱含含某種宗教陶醉感。

換句話說,這就類似遠古時期的政治,巫女和薩滿這類宗教領導人同時也是村莊或國家的政治領導者,前述現象即是將之重新體現。

政策、公約、政治支票這些都擺一邊。總之先將釣瓶朝顏打造成具有魅力的領袖。

一旦釣瓶朝顏的知名度和人氣指數上升,住在這座都市里的學生都會更加重視都市代表人選舉,意即他們知道自己更有望自主選擇都市首席。這樣一來,粉絲們肯定會直接變成候補人釣瓶朝顏的支持者。

這就是【當偶像另有目的】作戰計劃的梗概。

——但這還不是全貌。

【……謝謝,我要帶著對大家的感激高唱,來,我們開始吧!【Fight Fight 千葉!】】

將小朝微微泛淚的精湛演出拋在腦後,我的目光從舞台上挪開改朝會場外看去。

然後迫不及待地等著,等這幾場演唱會上一直期盼的某群人到來。

最後終于聽見沉到貼地的重低音,數量之多不知一二十人,不是爵士樂鼓也不是貝斯,更不是在打節拍、播音樂,他們越靠越近,可以發出震耳欲聾的排氣聲和喇叭聲,是我多心了嗎,好像還飄出消音器燒焦的味道。


緊接著,會場入口就被人粗爆地弄破。一些車子和機車自該處竄入,車燈將數十道人影照的亮晃晃。

帶頭者是夏目學姐的副官——黑辣妹學姐,後方跟著剛才那幫怪名男及其他面帶怒色的男子。八成是名叫玲王還什麼的人去叫人過來。

黑辣妹學姐先用眼妝很濃的眼瞪觀眾一眼,然後就想摩西分海,在人海間清出一條走道。接著大刺刺朝舞台前進。

總算來了……看到以黑辣妹學姐為首的戰斗科成員闖進會場,我跑到舞台後方。

【霞、霞同學……怎麼辦……】

剛才八成正在舞台後方為下一首曲子做准備,只見蓮華慌亂不已。

【麻煩你保持麥克風暢通,維持電力供應。】

【咦、咦咦咦?】

留下一句話,不等困惑的蓮華回應,我直接繞到舞台側邊。然後叫站在舞台上的小朝。

【小朝。】

她轉頭看我,我比個動作要她拿起麥克風。接著小朝就擺出冷靜至極的表情,像在說【我明白】,點了點頭。

【喂?釣瓶小姐?這樣叫是嗎?不好意思哦,可以拜托你住手嗎?讓人很不爽誒?】

只見黑辣妹學姐煩躁地盤手,還瞪視小朝。但小朝扯出一抹笑容,並聳聳肩。

【為什麼非得聽你的話住手不可?你們刻意跑過來才討人厭呢。】

【就是說啊。你們跑來著做什麼。礙事!回去!退下!】

小朝語帶嘲諷,漆原學長立刻搭順風車,嘴里說著,他還介入兩人之間,像要守護舞台上的小朝,要擋住黑辣妹學姐的去路。接著,黑辣妹學姐微微皺眉,然後朝漆原學長瞥去。

【哦——……吶。】

【好!】

黑辣妹學姐只道出一句話,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在後面待命、疑似叫玲王的家伙則點點頭,慢慢走到漆原學長身邊。

【我說哭哭君……太囂張可是會吃癟的!】

話還沒說完,他接著大吼一聲,給漆原學長一拳,這陣沖擊讓漆原學長下跪。過程中伴隨嘔吐,看見這一幕,繼玲王之後,雷鬼投跟銀發平頭男隨著哈哈大笑。之後大步一跨,直接賞他飛踢。

【看招!】

【漆原!】

雷鬼頭的吼叫,小朝悲痛的叫喊聲同時響起,當余音消逝,現場只聽得漆原學長痛苦的呻吟聲。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

說完,漆原學長起身,緩緩來到小朝身邊,小朝一臉悲痛,漆原學長的額頭裂出一個大傷口。

看他那樣,在遠方心驚膽顫觀望的觀眾發出淒厲悲鳴,吵鬧聲如海浪般擴散開來。這些叫聲聽在戰斗科成員耳里,可能跟音樂一樣,卑鄙又快樂的笑聲與之共奏。

【唉……笨蛋,做得過火了。】

黑辣妹學姐輕輕頂了黑鬼頭一下,就像在說【換人上】,她抬起下巴朝銀發平頭男示意。接著,銀發平頭男拿起手邊的折疊椅,朝舞台的骨架丟去。緊接在後,金發男抓起帷幕將之撕爛。

不發動【世界】是他們僅存的一點良心。不,用不著發動,他們就能鎮壓我方。戰斗科以外的人根本不算什麼。

擴音喇叭被弄得東倒西歪,照明燈碎掉,觀眾四處逃竄。小朝則握住麥克風朝那些觀眾說話。

【各位太危險了快走!別靠近戰斗科成員!生產科伙伴,帶大家到安全的地方!】

當她疾呼要大家避難,接獲指示的生產科成員則開始疏散觀眾。接著,小朝便瞪視黑辣妹學姐等人。

【你們別太過分!做這種事,以為大家會原諒你們嗎!?】

不過,黑辣妹學姐只是扒了扒接近的銀色的頭發、嘴里吐出慵懶的歎息。看來她不打算辯解,不僅如此,好進一步煽動金發男、雷鬼頭跟平頭男,她的手輕輕一揮,手指指向小朝。

三人將脖子跟肩膀弄得喀嘰響。緩緩登上舞台,被幾名身強力壯的男子團團包圍,就連小朝都不免咬牙。雖然她身旁有漆原學長,但這畫面看起來依舊令人絕望。

而且玲王還愛現地學拳擊手揮拳,對此,觀眾們又是慘叫、又是非難、又是怒吼,各式各樣的聲音此起彼

伏。即便如此,小朝仍無所畏懼地握住麥克風。

【這就是……戰斗科的做法吧!你們一直以來都這麼做!行使暴力,掌握權力,一直打壓我們!今後也要用那一套?……我不會認輸的!不會放棄!】

擴音器被人弄倒,出來的聲音有時會引發回音現象,甚至混入雜音。但小朝還是毅然決然,不顧一切地直言。

對此,觀眾們也跟著回應【沒錯】。他們的聲音並不大,還顫抖著。不過,這些零散的輕語或囁嚅逐漸凝聚,變成一道很大的聲音。旁邊的人吼叫,自己也跟著叫。有人出聲嘶吼,大家跟著吼。

眼看人們異口同聲叫得那麼大聲,黑辣妹學姐不爽地咂舌,八成想嚇嚇對方,她再次舉手,隨行戰斗科成員也朝觀眾怒吼大罵。

生產科跟其他科室以及戰斗科成員紛紛加入戰場,引發一場大混戰。為了收拾殘局,小朝拉開大嗓門。

【我要當首席!我會改變這座都市!所以……

最後那句話說到一半,沒能傳達給大家。

【吵死了!少在那鬼扯!】

取而代之,一季咆哮聲透過擴音器爆出。對這座都市的居民來說,那聲音讓他們再熟悉不過。是前任都市首席——夏目惠在說話。

人們紛紛轉頭尋找吼聲的主人。接著,他們立刻有所斬獲。

就在觀眾席後方,被戰斗科成員弄破的入口,背對數量車頭燈迸出的亮光。夏目惠就站在那。

手上拿著大口徑麥格農自動手槍。這是她的輸出武裝吧。對她的纖纖玉指來說太過巨大,而且外形太過粗獷。仿佛直接用鐵塊削成的厚重感、重視機能性的外觀似乎將破壞力擺在第一位,跟身材纖細又柔美的她匹配起來不搭格調。或許就是這份不協調引出危險的魅力。

那模樣宛如武力的象征,任誰看了都不禁屏息,抓准這一閃而逝的空擋,夏目學姐手里的槍迸發淡色孁光。

那是命氣之光。【世界】之輝。具有破壞力的極光,論暴力,這份美麗才是暴力吧。因為距離夠近,她的【世界】于眼前重現。大家都看癡了,連她用手指扣動扳機的瞬間都不放過。

【大家快逃!】

小朝率先驚覺並恢複神志,她放聲大叫卻被整耳欲聾的槍聲蓋過。在黑暗中閃耀的槍閃不僅沒有消失,還變成光箭,將槍口前方的物體打爛。只剩小朝所在的區塊勉強保住,其他部分都跟地面一起炸空,變成光禿一片。

待在狂亂的光之激流收勢。一切都歸于寂靜,任誰都無法開口。僅對眼前破壞殆盡的痕跡啞然無聲。要說還剩哪些聲音,就是被轟飛一大半,炸得一干二盡的舞台逐漸崩落、發出一些聲響。

歡呼、怒吼、罵聲、嘲笑、唱和——就連歌聲都因一記槍聲陷入沉寂,夏目惠的力量,扮演戰斗科暴力裝置的力量支配全場。

夏目學姐開始邁步,如入無人之境。甚至不需要分開人群,光只是走過就令人畏懼。

她要去崩塌的舞台上,也就是小朝的所在之處。

小朝灰頭土臉,舞台裝各處也磨得破破爛爛,似乎太過震驚,人跪在地上。夏目學姐則用冷然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我說過了吧,你沒有那個能耐,朝顏。】

猶如某個片段再次重演,她眼里殺氣騰騰。低沉的聲音鋒利無比,將小朝的實力、這個世界的真實面毫不猶豫地點破。

【……懂了吧?所謂的暴力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又能保護誰?】

【我懂。那就是所謂的暴力吧……那你又傷了誰?】

不過,有別于以往,小朝細瘦的肩膀不再顫抖、強有力的聲音不再彷徨,她用堅定無比的眼神在、筆直回望學姐。

雙方對問對答,無所畏懼,互不相讓。不過,先別開眼的是夏目學姐。

【下次可沒這麼簡單……你好好想想。】

道出這句簡短的話,夏目學姐揚長而去。她對黑辣妹學姐說【我們走】,其他戰斗科成員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

舞台上的小朝一身襤褸地留在現場。觀眾看了也因為那光景過于淒慘,連點聲音都吭不出來,他們咬緊牙關,沉默不語。這陣沉默透著對戰斗科的恐懼,以及對小朝的同情。

然而釣瓶朝顏迅速起身,握住麥克風。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可是,這種是不可原諒!我不會放棄的!不管被人講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認輸!加油!】

擦掉粘在臉上的泥巴,她展露笑容,掩飾沾滿沙土的淚痕,她笑給大家看。就算變得灰頭土臉,就算受暴力脅迫,朝顏依然露出招牌笑容。

面對那抹微笑,無語的觀眾再次以歡呼回應,這一幕就發生在不久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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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觀眾們平安返家替崩毀的舞台做好善後處理,我們先回生產科辦公室一趟,順帶一提,漆原學長沒有幫忙處理,直接去醫院報到。目前正在縫額頭上的傷口吧。

【那麼,蓮華,不好意思,這個……】

盡到本分的主角脫下那身衣物,將它交給幕後人員。變成灰姑娘的小朝下了舞台後,被迫換上排練用的運動服,但眼下肌膚和頭發都髒到像是剛從山上下來,閃亮亮額頭也變成粘髒額。

目送完前往淋浴間的嬌小背影,蓮華攤開剛才

接下的舞台服,嘴里發出歎息。

【這套衣服該怎麼辦?】

原本華麗閃亮的禮服如今變得慘不忍睹,處處破損脫線,看起來髒兮兮。

【破成這樣還是去丟掉吧。或者拿去拍賣也行。】

【不、不行啦!】

當我開起高段玩笑,蓮華趕緊將那套衣服藏在背後。不,等等,那麼認真干麼?那肯定是在說笑啊。這孩子把我當成什麼了……

【那只能扔了。下次登台會比照今日的流程,但要換件衣服。】

【啊……嗯。】

蓮華輕輕點頭,一秒後繼續接話。

【演唱會不是只唱到今天為止吧?】

今天在場的人自然都有這層疑慮吧。假如換個時代,戰斗科作亂會變成一件大事,甚至驚動警方。稍有閃失可能會出現傷者,或者造成更嚴重的傷亡。今天的傷患……似乎沒半個?沒什麼印象……

【雖然小朝說她沒放棄,說她不會認輸,但我當時真的好怕,讓顧客留下可怕的回憶也叫人悲傷……】

總之,我從蓮華手中接過決定作廢的舞台裝。

【關于替換用的服裝,之後再從服裝間挑一套。】

【嗯,交給我吧!】

蓮華用力握拳,還來不及制止,她就啪嗒啪嗒地跑出房間。都說之後再挑就好了,她真有干勁。我帶著苦笑前往廢棄物回收處。

但蓮華太有干勁。當我回來,過度投入的她已經穿上偶像服飾,這衣服專為嬌小的釣瓶朝顏打造。現在豐滿的肉體硬塞讓它變成緊身衣。

【啊,如何?這樣可愛嗎?】

在辦公桌排得盡然有序的灰色辦公室里,超蓬松的迷你蓬裙正可愛舞動,還附上非常有感的右手橫比YA。左手則拿著麥克風。

【咦、啊、嗯,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我有點困擾,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才好。這就是世人說的【超無言】。

可愛是一定要的,照理說是這樣。但【這孩子到底在搞什麼鬼】的理性想法阻礙感性,覺得她可愛的視覺情報無法直接傳過來。作畫好棒但人物與背景非常不搭調。日常與非日常出現沖突。

【真的嗎?很可愛?世界第一?】

【不,不到世界第一吧。】

我不小心認真了,我家妹妹才是世界第一可愛。這是如假包換的世界真理。

【是嗎——好可惜,那是不是這件比較好?】

可愛度世界第二【暫定】的扮裝偶像秀第二套候補裝,之後又補上第三套、第四套。啊,我知道這個,就是陪女孩子購物,若是認真配合,就算花上一輩子也無法終結。

【我覺得每件都很好看。】

我道出從書上看來的模范解答。

【說每件都好看讓人頭疼!人家希望你認真選——……】

不分男女,聽到【每樣都好】一樣頭疼吧……鼓起腮幫子的蓮華拿了好幾件衣服,在鏡子前試比外加轉圈圈,每次我都【哇——】啊【哇——】的,一面拍手。

【你們兩個,這是在做什麼……】

天外飛來一道聲音讓我轉頭張望,之間剛洗完頭的小朝抓住門把,整個人啞口無言,也就是世人所說的【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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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來看生產科銷售拓展部門的辦公室,里頭氣氛有些慵懶。蓮華似乎對剛才那場胡鬧做過反省,她很快就換回制服。現在變得很安分,有人比她更安分,就是我們的主管。

本科科科長穿著休閑便服,拿毛巾拍沾剛洗完的長發,偶爾【嗯!】地伸伸懶腰,說的客氣點就是很放松,超像在自己家里。搞不好有人看了會覺得很脫力、很廢也說不定。

【那個,小朝……下

8BoОк.CΟm


次的演唱會……是不是……不辦了?】

蓮華一臉擔憂,慎重地挑選用詞。

【為什麼?要辦啊,你再說什麼傻話?】

反之小朝二話不說作出回應,感覺很像在酸人,最後那句甚至有點失利。不過,小朝說起話來有點冒犯才像平常的她,蓮華反倒覺得心安。

【太好了……可是,小朝你不用勉強自己……



【沒什麼,我想他們也差不多該來了。】

對于話里盡是體恤的蓮華,小朝淡淡地回應。那明亮神情跟演唱會尾聲生的表現天差地別,蓮華有些不解。

【咦,可是……小朝當時在哭……】

她的反應讓小朝覺得好笑,【呵呵】地笑完之後,小朝半開玩笑地開口。

【太好了,蓮華也被騙到,看來我蠻適合當女演員……顫抖的小貓,這樣有到位嗎?】

她一面補充,一面瞥向我。小朝果然懂得其中奧妙,真有你的。我聳聳肩表示【甘拜下風】,占上風的小朝一臉得意。

看完我倆的互動,蓮華納悶地歪頭。

【在說什麼?】

【……想贏過他們,就得讓他們迫害一次。新奇、正確的事物總是免不了受迫害——為義受逼迫的人有福了。】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也太嚇人……】

【福音書里有類似的語句。好像是{馬太福音}的{約翰福音},不太記得。】

小朝很反感,加上一臉問號的蓮華。我朝她們兩訴說曾經從某人那聽來的話。

【總之,那個叫馬太或約翰的家伙說過,是非分明的人、行得正的人總是會受到迫害……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是錯誤的。】

【聽那個人在亂講……】

話一說完,小朝更是無法諒解。我不禁面露苦笑。

【也是啦……都是他在自說自話……{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社會。}……不過,說那種話的人最後取得天下。這種例子似乎也不少。】

看看史上規模最大的宗教成立,成長之過程,或是某國的政治體制,回顧曆史,這類例子不勝枚舉。刻意扭曲那些史實,演些戲碼讓人以為他受到迫害,這樣才能獲得最廣大群眾的支持。那正是這次立案的偶像作戰加護的本質。受到迫害的小朝惹人憐憫,招人同情,讓人更恨犯下折中惡行的戰斗科,要有悲劇英雄和邪惡組織,人們才會團結起來。

有【匿名】這個最強大的鎧甲加身,那幫人仗著人多勢眾聚集,手握擅自寫上【正義】二字的棍棒,待在安全網里接連痛毆壞人,這是最後的盛事,不管到哪個時代都不會退燒的一大人類社會運動。將這場都市代表人選舉打造成那樣娛樂活動正是我的目的。小朝對它的理解相當到位,做了完美的演出。哎呀,真是頂尖演員。

我用贊賞的目光看小朝,小朝則點頭回應。

【說得對。並不是要大家不分青紅皂白同情我,但多虧這招,針對投票權人進行形象塑造的成績算是領先一步,要讓它繼續發酵,再來對各科干部趁勝追擊萬無一失。】

而這位紅牌演員更是勤于打基礎,好走上康莊大道。既然這樣,我這個幕後人員的職責也跟著定案。

【小朝的行動可能都遭到監控,今後的交涉工作還是派給蓮華吧。我們反倒該拿小朝當誘餌才行。】

【你這種講法真難聽……不過,這樣確實比較妥當,蓮華你在工科跟商科那邊都有朋友吧?可以再麻煩你拉攏他們嗎?這段期間,我們會高調行動。】

【嗯,我知道了!……不過,其實不算其他科室,這些其實都是以前在戰斗科交的朋友,他們常常會來我家喝茶,我再跟他們談談看!】

【那麼,就從這下手……再來是准備伴手禮吧。】

嗯,不愧是黑子的霞。不會出現在台面上,連交涉工作都讓給他人處理。不過,這恐怕是最理想的形式。我歪頭思考是否還有其他疑慮待解,這是皺著眉若有所思的小朝映入眼簾。

【怎麼了?】

我一出聲,小朝就放下擱在嘴邊的手。

【啊,沒有,在想點事……想說夏目為什麼把你兩調走,如果派不上用場,割舍就好哦了……就像漆原那樣。】

這句呢喃讓我跟蓮華面面相窺。這麼說來,聽說漆原學長以前待過戰斗科。跟我待的時間沒有重疊,表示是前代首席在任期間轉調生產科的吧。照她的話聽來,漆原學長是真的被解雇。跟我一樣,在戰斗科貢獻太低才遭到處置吧,但解雇跟調派的待遇有差。夏目學姐可能另有用意。

【……這個嘛,下次再問問看。】

【也、也好……你說問,要問誰?】

小朝對我的輕喃發射性應聲,但她又差異地追問。正要講出答案,啪嗒啪嗒啪嗒,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碰巧響起。

正所謂說曹操到曹操到嗎?個不得了了,額頭上卷繃帶的漆原學長哭喪著臉沖進來。

【蓮華,有止痛藥嗎?這個不得了,超痛的。我要跟運營單位報告,以後禁止他們入場——

【你就是營運人員吧。】

被小朝猛彈額頭一下,追星原學長疼痛難當,看見這一幕,小朝歎了一口氣。就像在說【真拿你沒辦法】。不過,她的嘴角上揚,這聲歎息一方面是對漆原學長新得到的男子漢勳章表達謝意與稱贊吧。

【蓮華,給他止痛藥。還有,能拜托你像想平常那樣泡茶嗎?我們吃點東西一面討論吧。霞也過去幫忙。】

小朝開心地笑說,蓮華亦精神抖擻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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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伸個懶腰的蓮華從茶水間玻璃櫃取出藥品,將它們排在桌上。

【我看看,要這個、這個跟這個……】

看樣子蓮華索性將能止痛的藥品統統拿出來,將它們一字排開。我一時興起查了藥理。看樣子蓮華妹妹索性將疑似止痛的東西都拿出來,不分市售藥跟醫師處方藥,連止痛藥跟鎮靜劑的差異都沒概念。其中還包含我小時候吃的藥。藥品的包裝款式跟名稱還是老樣子。

跟我剛才冷凍睡眠蘇醒時一樣,當時常受這些藥照顧。此外,今後肯定也會繼續受他們關照,還是在不久之後。

【我也可以拿一些嗎?】

【啊,好的。請用——】

跟蓮華知會後,她大概忙著挑藥吧,答得很敷衍,完全沒有看這邊,反正都經過許可了,應該沒關系。我隨便挑幾樣眼熟的錠裝藥品,將它們塞進口袋。

是說蓮華打算要讓學長吃多少藥啊……要是吃這麼多,漆原學長就慘了!笨蛋可是沒藥醫的!因為那個人笨到會將這些腦殘藥全吃了!為了避免浪費藥材,為了不讓漆原學長白死,我要多干些藥……話說這些藥,真的能緩解症狀嗎?

【漆原學長受的完全是外傷,這個像頭痛藥的東西也有效?】

【有啊!但詳細情況我就不清楚了!】

蓮華【哼哼】一聲,自信滿滿挺起胸應答。這回答真叫人不安……正感到惶恐,鼓起臉頰的蓮華就抬起兩根手指互戳。

【因、因為……我不是專供藥品的……生產科只負責制造,開發新藥好像是管理局那邊的人負責……】

【原來如此。好吧,也對。要是有人制造一堆危險物品拿去市面上流通就糟了。】

【……啊——嗯,那個,造酒的我們說這個好矛盾。】

【木更津天然食品都是自然發酵的。】

【這原本就是詭辯……】

看來她疑似駁斥木更津天然食品,蓮華沮喪地垂下肩膀,朝流理台一站。大概要泡最近在本科很流行的那種茶吧。每次好像都會換用別種香草或者換新搭法,味道都不一樣,感覺很有趣。我朝琉璃台望去,好奇她今天會泡什麼茶。

下一秒,蓮華嘶嚕一聲拆下領口處的領口結,開始由下往上解襯衫紐扣。咦,這孩子是吃錯什麼藥了?在困惑中,我別開目光,只聽【呵呵】一聲,有點調皮的笑聲響起。

【……你想看也可以哦。】

【不,那樣不行吧……】

嘴上這麼說,我還是微眯著眼,撇頭斜視。

頸跟下,胸口處衣物凌亂地敞開。光滑的肌膚在茶水間淡色橘光下泛起一層光澤,鎖骨凹陷處在上頭形成陰影,雙峰事業線勾勒出豐滿又柔美的曲線。這些差點讓我看到入迷,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夾在乳構間、用細鏈掛住、自砛部垂下的噴霧裝置。里頭裝滿液體,其中有命氣水晶浮動。

【……那是輸出武裝?】

【對,之前霞同學問過我的{世界}是什麼吧?我想既然有這個機會,就讓你看看。】

蓮華【哼哼】一聲,自傲地挺胸,說這是特別優待,讓我不免心想【原來是這樣——……】。但除了戰斗,其他時候很少有機會見識其他的【世界】。所以我很感興趣。

【那就讓我見識一下……】

【好,好生瞧仔細了。】

我們互開玩笑,還笑了出來……話說蓮華,她可知【好生仔細瞧】是什麼意思?

她拿起噴霧器,朝空中按壓

噴擠球。接著就出現閃閃發亮的霧簾。蓮華本人則穿過那片霧,讓它們粘在身上,光珠落在豐厚的長發和白晢柔軟的肌膚上,一陣甜甜的香氣朝四周飄散。

然後她對著剛才自後方拉出的香草植栽逐一柔聲說話。

【希望你們傾聽我的願望。要變得更爽口,變得更甜……或是加點酸味也行,要變成我喜歡的樣子喔?】

她蹲下將嘴湊近盛開的花,開始對它們耳語。好像在說情話。

之前蓮華說過,她的】【世界】能透過聲音讓對方喜歡上她。假如小朝的能力是【對話】,那麼蓮華的能力就是【精神喊話】。

【好了!】

【呼-】的一聲突出滿足的歎息,蓮華站了起來。

【這樣就好了?】

【嗯,這樣就行了。啊,那個……看情況而定,之後可能還要進行品種改良,或是讓它干燥……不過,今天已經有做過前置作業的香草了,就在這!】

她自己喊出【鏘鏘】,從冰箱拿出各種裝在保鮮盒里的香草。看完這一套手法,我啪啪啪地拍手……拍得又慢間隔又長。

【哇,好厲害……若你一開始就拿出這些就更厲害……】

【這些市面上沒有販售,每次用掉都要自行補充。所以我會趁泡茶的時候順便做。】

蓮華邊說邊替鍋子開火,開始煮香草和種子。今天似乎還要變換泡茶的方式。最後伴隨蒸汽,清爽的香氣開始擴散。她用較大的湯匙撈起上層的清澈湯水,將它送到嘴邊,喝下一口並舔舔嘴。【嗯】的一聲,滿意地點點頭。

然後將那只湯匙直接遞給我。

【來,霞同學也嘗嘗看。】

【啊,不,我怕燙……】

我邊說邊遠離一步,這樣有點怪吧。用不著拿同一根湯匙啊。是說著在品茶嗎?正在猶豫不決,蓮華卻開始呼——呼——地吹氣。要把它吹涼。

【請用!】

接著,她迅速拉近月末兩步的距離,笑眯眯地遞出湯匙。對方都做到這種地步,我難以拒絕。衣服仍未拉起的酥胸也讓我不知把眼睛放到哪兒才好。

【我有加油多用點勁,若是你喜歡,我會很開心……】

畢竟她像在掩飾心中那份羞澀,用手搔搔有些泛紅的臉,還露出靦腆的微笑,眼睛對上就轉不開了。所以我閉上眼睛含住湯匙。

【嗯,這個嘛,還不錯喝。】

【太好了!】

我一說完,蓮華就【呼——】地吐了一大口氣,似乎放心不少。

老實說,喝起來沒什麼味道,不過,一股想起在口中擴散,直沖鼻腔,會覺得身體好放松,感覺很舒服。

若是能在開會時品嘗這種茶,會議應該能進展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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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做點討論兼品茶後,我離開生產科辦公室。

平常總會被含淚仰望、嘴里說【……你要回去了嗎?】的漆原學長拉住,然後被迫加班,但那個哭哭君目前好歹是名傷患。再加上跟戰斗科起沖突,大家都累。所以很意外地,我們早早獲得自由。

如此一來,接下來就是我的自由活動時間。還是快點把自己出的課題做個了結吧。畢竟剛才都跟小朝說我會去問了。

我快步走在夜晚的街頭上,干干的風感覺有些冰冷。我把制服外套重新穿好,重拾心緒,悄悄走進巷弄,像這種時候,這套看起來像表服的制服就很好用。假如要避開人群、掩人耳目、潛進小巷……或是要在都市次席居住的低層高級住宅旁藏身。這時就派上用場。

就這樣,我像害蟲般鬼鬼祟祟蠢動,靠在公寓的牆壁上,豎起耳朵偷聽。我們剛才有針對今後的對策進行討論。話說【對方】應該會談論吧。若是撲空,大不了明天再來。

總而言之,要盡量針對戰斗科的動向——不,說得更精確點,要對夏目惠的企圖搜集相關情報才行。所以我才過來這里。本人的興趣還真下流。盡然要對女孩子的房間進行竊聽。

不過,非常遺憾的是,我的【世界】就屬于這類型。

可以聽取聲音,功能就是這麼簡單,沒有其他用途。

因此,不管是什麼樣的聲音,這個耳朵都能聽見。就算隔著牆,就算距離很遠都無所謂。若是我有那個意思,肯定能聽見世上所有的聲音吧。

因為能重現那樣的【世界】。無視常理,打破既定概念,進犯物理法則。【世界】就是這樣的東西。

我更貼近牆壁,開始處理我的例行公事。話雖如此,小朝展現跟植物對話的【世界】時,手拿輸出武裝,讓名氣流入頸部的QUALIDEA CODE,我不用做那些,本人不需要輸出武裝。這個【世界】隨時處于重現狀態。因此順序要整個倒過來。感覺就像關掉持續運轉的引擎。

拿汽車舉例,就是不踩加速器,換踩刹車。以上這些在一般戰斗時也會使用。不過,今天要進行更先進的工程。拉起手刹車,排擋打N汽油放干。為了加強這種現象,我會吃下一顆放在口袋里的頭痛藥。這就是我的例行公事。在全身上下流動的命氣會階段降低。


如此一來,可掙脫身上的枷鎖。只需控制命氣。將口中打轉的藥劑吞下,我深呼吸,在慢慢吐息。想象藥在胃里溶出,身上的緊繃逐漸解除。然後,身體開始產生戰栗感。

血流聲、心跳、風聲、樹葉聲、腳步聲、自來水管的聲音、喧嘩聲、日常生活創造的聲音、哼歌聲、水聲、敲鍵盤的聲、敲門聲、衣物摩擦聲、電梯聲、機車聲、門發出的聲、咳嗽聲、人聲、聊天聲、笑聲。

我汲取來自四面八方的所有聲音。

砰砰咕嚕咻咻轟隆轟隆沙沙唰唰咚咚咚窸窸窣窣叮咚撲通撲通喀噠喀噠鏘鏘咻咻隆咻嗡嗡咔擦咔擦,聽到的聲音五花八門,炒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濃密的空氣震動凝聚在一起,朝我緊逼。因為它很龐大,甚至覺得帶有色彩。

然後我的頭開始抽痛。仿佛被電到的刺痛感,過度咬牙以至于遲了一會彌漫擴散的悶痛持續來襲。

如果只是在一般戰斗中使用的回聲定位,不會引發這種頭痛。

不過,現在不同。我毫無節制地汲取聲音,還想將它們全數辨識、理解、掌握。然後只選擇必要的情報。必須剔除其他雜音,對我造成極大的負擔。

要找例子形容這股聲洪,或許類似各式各樣的語言數字級數符號、文字色彩,字體組成字列並在眼前亂數呈現。那些文字全都隨機出現又消失無蹤,不是流過就是浮動。我一直反複看到這些東西,同時又得選出需要的文章,這就是我現在在做的工作。

面對過剩的情報,就算肉體和器官有辦法處理,我的情感層難以負荷。精神已經悲鳴,透過侵蝕肉體的方式泣訴。

必須盡快結束,我沒辦法撐太久。焦急之余,我回想夏目學姐的聲音,與眾多聲音進行比對,最後發現似曾相識的聲音。

【夏目大——姐,做到那樣夠了嗎——?】

不悅地拉長尾音的人正是黑辣妹學姐。接在後頭的苦笑聲也很耳熟。

【……嗯,抱歉。要小黑去做那事。】

肯定沒錯,是夏目惠。

也對,若夏目學姐要談今後展望,最起碼會找身為副手的黑辣妹學姐。跟他人談似乎談不出個所以然……

現在不適合做這些多余的事。為了專注好不容易抓住夏目學姐的聲音,我盡力截斷主觀意識。目前沒多余心力顧到那邊。

我專心聽兩人說話。

【抱歉,要是一開始有我出馬就好了,但是一跟朝顏說話,就會不自覺變那樣……總覺得無法好好表達。】

【夏目大姐大人太好……是說光靠我們也順利擺平啦?】

夏目學姐露出略帶羞憤的笑容,黑辣妹學姐看了也跟著笑了出來。不過,接下來的話似乎透著不滿。夏目學姐用委婉的方式應對。

【嗯,我想也是。不過,朝顏很頑固,要是那樣多少能讓她心生恐懼,我們就輕松多了……



【都做到那種程度了,照理說不會再干蠢事了吧?】

【天曉得……那家伙從以前就很好強。】

這聲呢喃透著一絲懷念,語氣帶著近乎憧憬的色彩。黑辣妹學姐似乎也感覺到了,中間出現一段略微屏息的沉默。接著,疑似要掩蓋著一切,夏目學姐發出低吟的干咳聲。

【……不過,若朝顏打算繼續下去,今後我們也要出面摧毀。】

那危險的聲音甚至令耳朵到刺痛。不過,黑辣妹學姐不以為是。更像對其他事情耿耿于懷。【唔——嗯】一聲,吐出煩惱的歎息。

【這樣不是很矛盾嗎?是這麼說吧?不覺得挺莫名其妙?】

【會嗎?對我來說很正常啊……】

似乎沒料到對方會問這個,夏目學姐說得支支吾吾,這時響起一道拍手聲。

【就是這個。我不懂你所謂的【正常】。夏目大姐,你跟釣瓶感情好?還是交惡?】

【不是感情好不好的問題,該怎麼說,我必須做對的事情。因為我是都市次席,戰斗科的頭頭。】

【啊——好,我知道了。所以要痛扁朝顏,是這樣吧?也就是說,你滿討厭她?】

【就跟你說不是那樣了!意思是我想公平一點,一視同仁。】

【咦——可是你嘴上這麼說,卻很在意那個禿額啊?這樣一點都不公平吧?】

【我、我又沒那樣……只是覺得朝顏的想法有點危險。想那些還太早。】

【啊——我懂。其他人想忤逆我們戰斗科確實會慘爆。再去練十年還差不多。】

【……我覺得這想法也有點危險。】

【啊——我懂……不對,我不懂。抱歉,誒——這話是什麼意思?】

【剛才說過了吧,我想做對的事情,對大家都公平,我們是在同一座城鎮一起生活的伙伴嘛?該怎麼說,就好像家人一樣。】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害臊,不過,在一聲小小的歎息後。語氣沉上幾分。

【可是,伽耶姐做了不少改變,讓好幾個人從戰斗科轉科,不然就是送去後方,或是挖掘有能力的人……所以我們才變強,足以跟東京和神奈川抗衡,但因為這樣,我們好像也失去珍貴的東西。】

【唉……啊,不過,夏目大姐也開除不少人吧?】

【才沒有,那是調派,他們也是我們的伙伴,都是戰斗科的。】

【不,我沒有看出哪有不同。】

面對黑辣妹學姐的提問,夏目學姐答得有些不滿。話雖如此,黑辣妹學姐還是一樣輕松以對。緊接著,夏目學姐沉默一會,像在稍事思考,之後慢條斯理地開口。

【不管怎麼說。有些人適合作戰,有些人不適合吧?所以才由我們出面作戰。可是,不是只有我們在作戰。而是大家一起奮戰。話雖這麼說,跟其他科室有一大段差距感覺不是很好。所以說,大家都變成戰斗科,這樣就不會有落差啦?】

【啊——原來是這樣。我弄清楚了。】

【你肯定沒聽懂吧!】

黑辣妹學姐說話語氣死板,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接在那道聲音之後,有個類似巴頭的聲響。再來是兩人的笑聲。

夏目學姐肯定很善良。而且也不是昏君。她發現在這座都市蔓延的戰斗科至上主義很扭曲。除此之外,她也無法認同這種事。

【我現在還不是首席,也不能大肆改革,但戰斗科跟其他科室能慢慢攜手合作並肩作戰,到時世人可能就不會在意彼此來自什麼科吧……我是這麼想的。】

夏目學姐感觸良深,說話語氣就像在討論夢想一樣。也許她既是戰斗科頭頭,暴力分子的最高領導人,同時又是和平主義者。或者是理想主義者。

她抱持的理想跟釣瓶朝顏很接近。不過,理念和理論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小朝想改變體制與評價制度,夏目學姐則想扭轉觀念和價值觀。

然而夏目學姐的構想光想就令人發昏。太過悠哉。還有些樂觀過頭,換句話說,那是對這個世界的一點小小抵抗。就像在祈禱一樣。那種理想光靠夏目一代絕對無法實現。不,連什麼時候會成真都不得而知,猶如將信紙裝入空瓶丟入大海,將花的種子綁在氣球上放飛,就是那種很少女情懷的夢想。

【夏目大姐,這樣不妙。】

【果然不妙?】

黑辣妹學姐說話語氣顯示她被逼急了。夏目學姐則用有些黯然的聲音回問。

【不妙啊,那招太高明了吧?因為其他科一出現帥哥,你剛才說的差距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了。糟糕,這招一定會紅。因為我們這的男生大多很渣。可是跟其他科的男生交流,他們會被帶壞吧。】

【理由是這個嗎!……總之,那還很遙遠。】

開心地笑了一下,夏目學姐輕聲補充,仿佛在做夢一樣,那自言自語聽了令人于心不忍。透著一絲無奈,似乎覺得這不可能成真,讓聽者心痛。

當我回過神,發現呼吸變得越來越紊亂。快要窒息的感覺正在折磨我,我大口大口地吸氣。

光是使用就為了【世界】所苦,可不能抱持多余的感情。指尖顫得越來越厲害。自律神經混亂,掌心冒汗。總覺得無法平靜下來,這種不自然的焦躁八成是交感神經受影響使然。快到極限了。

我大概知道夏目學姐在想什麼了。既然這樣,此地久留無益。如今的首要之務就是盡量遠離此地。

腦神經系統的負荷量龐大,巨大的副作用很快就會反噬。當這種反噬作用攀上頂點,我大概就會痛不欲生。無法讓意識保持在正常狀態下,難堪地倒下又被夏目學姐人馬發現——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這種蠢事發生。

我邊摸索口袋邊快步前進,用顫抖的手抓起幾顆藥,讓它們全放進嘴里。也沒確認是哪幾種藥。不去管用法和用量,反正只是吃心安的。如今只是需要一種自我暗示,透過用藥這種儀式盡量讓神智保持清醒。打破世界禁忌的代價是很高的。

我重現的【世界】原本不會起反作用,因為千種霞描繪的【世界】,就是盡可能搜集周遭的聲音並將之轉換成情報,而那些都在理所當然的情況下進行。這是在改寫物理現象,肉體自然與之同步。不過,就算肉體能承受爆量的資訊,心靈卻難以招架。能自主決定【世界】重現與否,這表示自身精神不再重現的【世界】內。所以,只有心無力承受,最後由身體代為反映這種精神上的拒絕。

但它不至于對日常生活造成阻礙,這可以說是種救贖吧。人類的身體很奧妙,據說會下意識透過命氣強化肉體、操控身體、維持精神安定,借此抵抗【世界】的侵蝕,醫務官是這麼說的。但也因為這樣,我的命氣操作課差點不及格,雖是為了自己好才自動加上的枷鎖,但真是極度不便。

將一擁而上的不悅隨著嘔吐一同吐掉,我沿著牆緩步前行,頭痛、惡寒、暈眩感大到連拿來撐住自己的牆看起來都很扭曲,我踩著不穩的步伐匆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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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擾亂世界法則的代價已清償,亦或胡亂攝取的某些藥品起作用。當身上的疼痛稍緩,得以保持理性,我趁機回到位在宿舍的房間,勉強抵達。手一放到客廳的門把上,我整個人就拿它當支撐點靠過去。這舉動讓我應聲倒地。

【老哥,你怎麼……】

在地上趴了一會,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我抬頭一看,只見今天八成有不請自來、在沙發上呆站的明日葉面色鐵青。

【哥哥!】

【噢、噢噢……我回來了。】

我邊壓下反胃的感覺邊回話,明日葉立刻跑過來將我抱起,摸摸我的背,將手放到額頭上,望著我的眼睛。與那雙含淚的眼四目相對,我模糊的視線似乎變得清明些。

待焦距對准,我便看到明日葉眼中浮現的怒意。

【……老哥,你用了?】

【咦、啊,沒有,這個嘛……】

跟平常那種懶洋洋又不爽的聲音不一樣,她的語氣就像在逼問,讓我不禁顧左右而言他。緊接著,明日葉揪住我的衣領。

【你白癡啊,在搞什麼鬼!】

這聲怒吼聽起來很悲切,以前常聽到,例如參加用來決定是否加入戰斗科的選拔會,那時也是。聽到會覺得很內疚,所以我長大再也不用,發誓以後只在重要時刻用,現在卻搞成這樣。真是的,又害她哭。意識有點模糊,腦里只閃過這件事。

因為我的身體狀況變成這樣,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明日葉則抱著我,將我搬到別處。就這樣來到沙發邊,這次換用拉的,讓我躺到沙發上。

溫暖又柔軟的物體貼在腦後,眼前一片模糊,明日葉從上方探視的臉映入眼簾。

【不,用旁邊那顆枕頭就行了……】

【少啰嗦。】

完全不采納我的意見,明日葉從沙發旁邊的置物箱抽屜取出水敷貼片,將它貼到我的額頭上。再輕拍一下。

【老哥,你沒能耐做那種事。會給我帶來困擾……】

【好,抱歉……】

【不是說再也不會用了嗎……】

【沒問題沒問題,又不是真的卯起來用。再說我從來沒認真過。】

在陣陣抽疼的額頭下硬撐,我帶著輕笑回話,明日葉卻不像平常那樣對我報以笑容。

【這哪像沒問題的樣子!】

一聲激吼在安靜的房內作響,打進我耳里,那些回音撼動我的腦袋和心靈,瞬間有股痛楚竄過,令我不禁皺起臉龐。接著又對上一雙淚濕的眸子。

【啊……抱歉。】

明日葉愧疚地小聲說道。她的表情一直很陰郁。我希望她能開心一點,所以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訴說。

【沒事啦,剛才說過了吧,沒問題。抱歉……下次我會更加小心。】

【……希望別再有下次。】

明日葉摸摸我的頭發,似乎想替我舒緩頭疼。像在對她說【用不著擔心】,我伸手蓋住那雙手。

【睡一覺就好了。】

【嗯。】

【明日葉,你可以回去,不要緊的。】

【……嗯。】

嘴上這麼答,明日葉並沒有離開的意思。那我至

少該閉上雙眼,告訴她我要睡了。不會有事的。

刺痛的感覺又開始游走,如今那些余音仍留在體內。聲音、人聲和話語的奔流削著五髒六腑,在頭蓋骨內側刮來刮去,四處反射轉個沒完。我用力咬緊牙關,忍受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下一秒,明日葉將手輕輕貼上我的耳朵。

她抱住我的頭,溫柔地捂耳。纖細的指尖撫過臉頰,那股溫暖讓聲音不再作響。

終于,我的眼皮越發沉重,開始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因汗水變得冰冷的身體出現些許熱度,緊張感逐漸舒緩。

我終于進入引頸企盼的夢鄉。

【……我也能、做些什麼。】

——還有這聲堅定的輕語懷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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