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失蹤的思春期妄想症

比起橫向移動,她似乎更擅長縱向移動。

不,我指的是藤和艾莉歐。

時值星期六午後,這時段沉積著一股怠惰氣息。暖和的陽光溫柔地穿透窗戶,賦予半個房間安祥與干燥。就像是要逃離陽光,我坐在窗戶正對面的入口側靠在柱子邊,隨心所欲地翻著昨天放學時,在粒子同學介紹的書店里買來的、由她推薦的小說。

在自己房間里度過的片刻時光,仿佛能暫時抹去心頭雜亂的煩惱。

然而,我身旁卻有個悶熱無比的東西,破壞了這段時光:

“……你為什麼會在我的房間里?”

“嗚咿嗚咿~”要解讀她在說什麼太麻煩了,我把台詞改成亂可愛的四個字。

根據我聽來的情報,這東西每天都過著晚間十點就寢、隔天早上六點起床的生活。艾莉歐的生活比起外觀來得腳踏實地又健康得多,但外表是這副德行,事實上有多健康也沒用啊~我在她身上學到這一點。

“嗚咿嗚咿~”“啊~是喔,原來有這麼深的理由~”

簡單歸納她的話,似乎是“我有空、你當然也閑著沒事,帶我到海邊去”所以我盡力不加理會地敷衍過去,又是躺下來又是翻身的背對聲音的來源。

我不想連寶貴的休假,都用在消費勞力和獲得點數不成正比的海水浴上。有些活力,得靠獨處的時間才能恢複、加以儲備。如果要陪別人出門,我比較想碰上和粒子同學約會之類的有所進展的事件。

因為,我在艾莉歐身上感覺到停滯的象征。她卷著棉被,看起來就像是尼特族的妖精。即使內容物長得漂亮,那也和完全不做家事、不工作的人的手會特別漂亮有共通之處。

“………………………………”我偷看她的側臉。嗯,分不出來臉在哪里耶!

話說回來,這家伙從剛剛開始就故意移動到我旁邊。

她或許是低頭看著腳邊,確認我在房間里如何走動,像顆在X軸、Y軸上移動的點一樣跟著我。就像是我從前在家里和朋友迷過一陣子的桌上足球,她就像玩游戲時被扳下的拉杆一樣沙沙地移動。我不禁萌生想把她放倒,當成枕頭代替品的欲望。我玩桌上足球的勝率低達千分之三。

“呼~呵~呼~呵~”正坐在我眼前的玉腿和棉被改變了呼吸聲。

如果她再進一步墜入黑暗面,我看會變成水蚤吧?

以放棄當人類的方式而言,她的選擇可列入沒有退路的前五位。

這家伙雖沒有欺壓感,但給人的壓迫感還真強,就連待在旁邊的我都覺得呼吸困難了。

“不要想試圖對我洗腦。由我故鄉養育出的腦內頻道表沒辦法讀取你的台詞和電波,是一片雜訊啦!”

噓噓~我用手背敲打棉被把她推回去。

如果你徹底利用自己的外表優勢,結果會怎樣就很難說了……我還真沒出息。

“可惡,別黏過來,你也乖乖看書吧!”

“呵~呼~呵~呼~”

她平靜下來之後,不知為何翻了個身。這個不可思議的生物確實存在于地球。給我滾回外星去。

我們一起趴在地板上,並肩看著小說。我希望能把情況就此帶過。

“嗚~咿~嗚~咿~”我的鄰居揮舞雙腳,抗議她的境遇。

“啊,你說房間太黑沒辦法看書?既然自稱是Sper,透視這種小事還辦得到吧!”

倒不如說,你干脆連內容也自己寫,等小說一寫完立刻拿去投稿。

某小說大賞正在公開招募優秀的人才……這是什麼電波?

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啥啥嗎?我才認識艾莉歐兩個星期,腦袋卻以驚人的速度遭到侵蝕啊~照這樣下去,能夠列入最糟分類,身體是我、大腦是艾莉歐的組合人類就要誕生了。我至少要反抗一下……有必要嗎?更何況程序有可能出錯,產生出身體是棉被、大腦是我的組合。我可不想連自己都放棄當人類。就算用“可以一整天和艾莉歐一起卷在棉被里喔~”的迷人條件誘惑我,我也頂多是心跳加快了點。

樓下響起兩聲門鈴聲,透過窗戶方向傳來,提醒我們玄關有客來訪。從時間以及這家伙之前所做的行動來推斷,我預測出訪客的身份:

“好了,來自外星的食用圓盤送到啰!快去領東西……也不能叫你去就是了。”

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平常姑且不論,我在家時要努力維持藤和家的風評,才是寄宿食客該有的樣子……雖然我不一定這樣想,但仍帶著艾莉歐前往玄關。

順便一提,屋主女女姑姑一大早留下一句“我今天要上班,明明是假日……卻沒放假……”充滿詛咒的抱怨後,就出門了。她碎碎念著希望起碼路上能碰到好事,故意叼住吐司騎著自行車沖上馬路。“啊,她已經瘋了。”我目送姑姑離開,深深地理解到這一點。

我在玄關代墊費用給駝背的快遞,收下披薩。他和平常那位爽朗青年不同,露骨地對艾莉歐抱持著戒心。說不定平常的快遞是想視而不見,才會演出爽朗的態度吧!當我再度體認到身旁之物的特異性,手上傳來“咻趴!”一聲(艾莉歐從我手上搶走披薩)。

噠噠噠噠……她踏著小碎步率先沖向廚房。如果她現在跌倒了,大概會變成臉上被蛋糕砸到的家伙的全彩版。我一邊心想,一邊緩緩追向她的背影。

我走進廚房入座,倒好兩人份的茶。

接下來,例行的用餐方式上演了。

艾莉歐撕下一半披薩,瞄准之後拋了出去。

咻~披薩在空中飛舞。

“咻~”我像是接住花束般攔截半空中的食物,弄得手油膩膩的。啪噠!我的指尖演奏出寫實的音效。我的心中湧現出在學校安靜的音樂教室里按下鋼琴鍵盤時,不知為何會在意起周遭的心情。

因為披薩就快從我抓住的地方裂開往下掉落,我慌忙地用另一只手從下面撈起它。本是墜落預定地的艾莉歐向上張開嘴巴,就像只等著一直不肯喂食的壞心眼母鳥喂飯的雛鳥,她來回搖動棉被,試圖理解狀況。

“給我脫掉。”

如果是面對她,我就能輕易地吐出對一般女孩子說出口肯定會被告的台詞。

這就是所謂的推心置腹嗎?各位虛構的讀者們,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你偶爾也普通地吃頓飯吧,看你這個樣子吃東西,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飯。”

雖然沒有想和她一起吃,但也不是不想一起吃。含糊不清的動機在我體內抬頭,用線鋸來回鋸起胃的中樞。

“嗚咿呵呼~”艾莉歐似乎在抗議著什麼。或許是營養來源披薩斷絕令她火大,她揮舞著桌子下的雙腳。我總覺得,很想拿個飛盤代替披薩丟進棉被卷里。

“我要脫掉棉被啰!”

我解開她自制的超廉價封印,讓家里的空氣感染藤和艾莉歐。

聽到我的宣言,她企圖逃跑,我用兩腳夾住她的身體。“嗚呵嗚呵~”神秘的拘束力使艾莉歐陷入混亂,我無視于她的舉動,拆掉棉被的捆繩強迫內容物出來曬太陽。

“哇,好久沒看到了。”今天的粒子沒有在周遭漫游,安份地覆蓋在她的發絲上。

艾莉歐甩開我的手和棉被眯起眼睛,就像是在說“可惡的地球人!”

怎麼說呢,她只有眼球獨立轉動,給人顏面肌肉連動不多的印象。

就憑這種程度也想贏過我?她挺起上半身以銳利的眼神仰望我,眼中閃爍著傲慢的光芒。

艾莉歐抓住披薩。

她把披薩像折紙般疊起來,用指頭掃起所有從餅皮上擠出的配料放入口中,然後將折疊的披薩塞進嘴里,立刻開始卷上棉被。

“………………………………”這是什麼逞強的方式啊,這家伙是小孩子嗎?

“嗚咿嗚咿~”艾莉歐在咀嚼和棉被的界線之間表露的意思是“幫我捆棉被”。

我展開兩手十指,考慮著要不要順便連她的脖子也一起勒緊。

我吃掉剩下的一半披薩填飽肚子後,走回房間。

艾莉歐也跟著我。這下子就算跌落樓梯,也會有別的東西幫我墊底,可以放心……我不一定是這麼想著。

再說,她為什麼要黏在我身邊?她好像對我有同伴意識啊,真傷腦筋!

我們背靠著房間的書桌一起坐下,開始鑒賞音樂。

艾莉歐搶走我塞進耳里的一邊耳機,窸窸窣窣地拿回棉被底下聽音樂。地球的音樂還合你胃口嗎?

“………………………………”

和互相依偎的女孩共用一副耳機,聽同樣的音樂。

……好奇怪!這明明是相當令人憧憬的狀況,但我腦海中青春點數專用的計算器卻沒有被動過的跡象,甚至也沒有光線打在計算器的太陽能電池上。

嗯~我果然沒把身旁包著地球儀圖案棉被的物體當成女孩子看。不過我卻將三明治前川視為女性,真難懂啊!

趁著亂序播放的歌曲進入間奏,我唱起卡拉OK:

“你啊,既然是外星人就快點回外星去吧!”

這番台詞很強硬,不過沒配上冷酷的態度。我冷靜地喃喃做出自我評價,品嘗著這份苦澀開口說道:

“宇宙是很寬廣的,別老是待在地球。其他的銀河系都讓給你,別坐著不動。不要像個連晚餐都在別人家叨擾的煩人朋友一樣,發揮錯誤的友好啦!”

“……嗚咿嗚咿~”他們沒來接你?你被排擠了嗎?

別說地球,更是被銀河系排擠。盡管這規模很龐大,內容也太空洞了。

你是那些上體育課時,聽到老師喊出“兩人排成一組~”時,會覺得面臨噩夢的人嗎?

外星人的關系也很複雜嘛~

“外星人不需要氧氣也能存活嗎?”

“嗚咿嗚咿~”哼,真沒精神。

“為什麼外星人都喜歡地球?”

“嗚呵嗚呵~”喔~那就到美女更多的國家去啊!

“外星人……喜歡披薩嗎?”

“咿嗚咿嗚~”外星人只吃這個……如果披薩店去開設月球分店,應該會大流行。

啊——

這家伙果然讓人煩躁。

因為她的車輪沒有在轉動。

然而,我為什麼要和她一起行動?

在春天的陽光下,我心中的疑問與感情迸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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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許多事情,從我搬來之後過了兩個星期。

我的教科書已經送到,在學校里換教室時也不會再迷路了。

我也結交到幾個同性朋友,來往的契機主要與粒子同學有關。

“為什麼你們的感情突然變得那麼好?”

我不知道。

“怎麼,你們在你轉學過來之前就認識了嗎?”

我不知道。

“話說回來,你叫什麼名字?”

滾開。以上全是我毫無虛假的真心話,不過實際說出口的回答略經感情上的潤飾。以下是范例——

問題:為什麼(略),答案:“因為,我在比賽自行車時輸給她了,所以她看上我這只斗輸的狗。”

問題:什麼!在你轉學(略),答案:“只要沒有前世認識之類後來補充的設定,就沒有這回事。”

問題:啊,你叫什麼名字?答案:“滾開。”

我試著認真地想了想。

我在校園內已不再是轉學生,也沒有新奇之處。

或許是這樣,粒子同學才會一有事就找我,以免我成為教室里被孤立的學生A吧?在這個現代社會,她的溫柔與其說放在都會太可惜,不如說沒踏上樂土就品嘗不到啊!

聽到我說明之後,三名男生里有一個人問了一句:

“為什麼你能得到這麼令人羨慕的照顧?”

我不知道。所以,我開口問問看。

“嗚咿嗚咿,人家對影子班長之類的角色抱持著憧憬。就是不靠頭銜,而是靠實力受到班上信賴的中流砥柱,即使碰到很多磨難也不會倒下。所以,我決定先從籠絡丹羽同學開始。順便一提,我讀小學時當過營養午餐股長唷!”

“……好像是這樣。”

“為什麼目標會是你?”

饒了我吧!因為關于粒子同學的鬼打牆回圈又快開始,我將話題換成“戀愛對象最多可以比自己大幾歲”其中一人說出“到四十歲為止都沒問題”這種饑渴的發言,讓我想到一個很想介紹給他的對象。

換座位(全靠抽簽決定)之後,我結交到幾個同性朋友。代價則是和隔壁的前川同學之間隔了三、四個座位,在教室里幾乎沒機會和她說到話。

粒子同學也換到靠近教室入口側的窗邊,和我拉開到最遠距離。不過,她到午休時間就會悠哉地走到我的座位,和我共進午餐。

先不提我們的關系,大家投來的好奇目光變得更深了。

心地善良的粒子同學一邊唱著“營養不均衡是心的不均衡”這種很像哪所小學會用的標語,一邊把便當里的菇類分給老是吃咸面包的我。她分菜給公然宣稱喜歡蔬菜但討厭香菇的我時面不改色,是天真無邪的表現嗎?如果這是精心計算後的結果,我恐怕會被啃得連骨頭也不剩再扔掉。

……就像這樣,我的學校生活大致上過得不錯。打個比方,這是自行車的前輪。

發生問題的,是代表家庭生活的後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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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迫陪著艾莉歐,大老遠跑去夜間的海邊。

“討厭,好麻煩,我得念書。”在我拒絕之後,棉被卷女不管我走到哪兒都跟在背後,嚷嚷著自己要做的事有多麼地重要。最後,她還擅自跑到別人房間里打開電視,“嗶~嗶~嘎~嘎~”地展開宇宙交流。她算得上是新品種的妖怪了。請你務必搬到那個沒有任何事情不可思議的世界去。

我有時會敗給她的毅力,不得不陪她出門,令我自己感到吃驚。

為什麼?

老實說,艾莉歐的確有些部份讓我感到煩躁。

可是,我卻大約每三天一次擔任她的司機。

剩下兩天,艾莉歐會在白天自行走到海邊。

走向她曾喪失記憶、飄浮其上的大海。

就某方面來說,只有她這份言出必行、持續不斷的毅力讓我佩服。

“到這片海灘來,你的記憶就會像瓶中信一樣漂流到岸邊嗎?這又不是凶手一定會回到現場查看的法則,不可能吧!”

我坐在一張雖然不會被海浪打到,卻因為暴露在海風下瀕臨腐朽的長椅上,朝直立不動的棉被拋出疑問。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最近來到海邊,艾莉歐會只從棉被里露出頭,仿佛在窺視著什麼。

有些黏稠的冷風不時吹過,掀起艾莉歐露在外面的發絲奪走粒子。不過她的頭發又會立刻開始散發粒子,光從頸部以上來看真是個美少女。

這未免也太浪費了。我看著她的後腦勺,冒出這樣的感想。

如果一直眺望艾莉歐的側臉,或許會有不同的感想吧!因為很難為情,我沒辦法如此露骨地盯著她瞧。

今天是晚上來海邊的日子。因為明天是星期六,起碼這一點讓我輕松了些:

“但是……好安靜啊!”

上次我在四周探索過,有點期待會不會碰到不良少年或飆車集團旁若無人地霸占此處,但卻沒看到半個無視于春天的櫻花與剛發芽的花草,提早來泡海水浴的人。唉,摩托碰水會生鏽,一般來說不太會來才對。

我套上脫下的涼鞋,沿著沙灘走到艾莉歐身旁。啊~我已經習慣踏著沙子的腳步聲了。人類的習慣真的很悲哀,若無其事地吞吃生命的糧食,弄得一地都是。

至于青春點數,雖然在第一次來海邊時增加過,但活動化為日常生活之後就不再有變動。

“喂,電波女,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地球猿,請說。”

她以簡單的毒舌回敬,只加了個地球。外星也有猿猴嗎……啊,有喔!

不過那是指電影里的情節。

“你啊,明明是外星人,為什麼住在地球?”

回自己的行星去。我會這麼想,是因為我是熱愛鎖國的日本人嗎?

“你可別說你是作為外星人的一分子前來侵略地球時,從太空船上掉下來的喔?”

“你怎麼會知道?!”

真虧她能臨時演出驚訝的樣子耶,但這無關緊要。啊,無所謂。

如果這家伙的妄想,是在保護位于腦海根本的記憶,那無所謂。

“還有,你母親不管怎麼看都是日本人耶,你的國籍在銀河的什麼地方?”

“以地球語言無法表現。依我的判斷,表哥學習作為地球代表語言的英語成績在小數點以下,不可能解讀。”

“這個評價還真是過份啊,喂!”你把我的成績高估太多了吧?

咳咳!

她用言語的電磁波牢牢地張設防護盾,喪失記憶有那麼可怕嗎?

……或許是很可怕。

那幾乎和死亡沒有兩樣。

我偶爾會在夜里碰見變裝的前川同學。我們的生活圈似乎有相當部份的重疊。

“前川同學,你對外星人的存在有什麼看法?”

我坐在兒童公園的秋千上(以前和艾莉歐一起吃過便當的地方),對身旁正充滿活力地進行鍾擺運動的她冒出興趣。

碰到前川同學之後,

艾莉歐就自行走回家。

順便一提,前川同學今天穿著某間便利商店的制服,是綠白直條紋的那一間。

我的家鄉有不少間那系列的便利商店,到這里之後卻連一間也沒看過,大概是業務沒擴展過來。

“外星……人~轉學生被藤和傳染了嗎?”

即使得彎著膝蓋,她仍繼續搖晃秋千追求更快的速度。

前川同學最初以伸直背脊的狀態搖動秋千,上方的金屬杆狠狠敲中她的後腦勺,痛得她“呀啊啊啊啊……”倒在泥土地上掙紮了五分鍾以上。

因為這樣,她的便利商店制服就像高中棒球選手滑壘過後一樣沾滿泥濘。

“不,我只是單純感興趣。隨便回答也沒關系,你有什麼想法?”

“嗯,這個嘛……我認為和宗教沒什麼不同。有些人相信,有些人拿它來賺錢。在借由崇拜不在眼前的事物作為心靈寄托上,我覺得是共通的。”

“咦……原來如此。”

“除了藤和的關系,你有什麼理由要問這個問題嗎?”

“是有一點。我想拿來當成參考,決定我該怎麼想、該怎麼做。”

因為放著家里的艾莉歐小姐不管,對我的健康不好。

不過,真奇怪。我明明預定要和粒子同學、前川同學拉近關系,為什麼會把時間浪費在和艾莉歐去海邊上?自從搬家以來,我的青春點數從來沒得過正分。我明明不是沒想過,應該和艾莉歐以外的人多來往。

“啊,對了。你明天有空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穿布偶裝?”

“想點你隨口邀約我也能答應的內容啦!”

“呵呵呵,你喜歡什麼動物~我統統都有!”

“卓帕卡布拉……”(注:Ohupacabra,傳說在南美常有人目擊的吸血未確認生物。)

“好耶!我們一起去吸血吧!目標是情侶檔!”

“真的有喔!”

那不是騙人的玩意兒嗎?真的有人發現實物?

“唉,無論有沒有我都不能奉陪。我明天有事。”

“有事?看起來很閑的轉學生有什麼事?”

“有點忙的事情。”

前川同學甩來一記長臂猿飛拳。她的手全力往上舉,接著落下。

不行,這麼做的話……

“啊~”打了我三拳之後,前川同學敗下陣來。

“嗚~啊~血沖腦門~我的血都在大力往上沖~”

她蹲在地上陷入恍惚,秋千咻咻地呈鍾擺狀搖動,掠過她的背。

“……啊~”這種尷尬的感覺叫什麼?

宛如能親身感受到的“疼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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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人約好,昨天的明天要約會。

我在十一點抵達自從兩星期前造訪以來,就沒機會來過的車站前。

由于我告訴對方我只認識計程車招呼站附近的路,她配合地說“就約在那邊碰面吧”,我騎著自行車來到約定地點。


我花了很多心思挑選衣服……穿出來的卻是七分長的襯衫和牛仔褲,不管怎麼看都像平常穿的。是不是選都會要素多一點的服裝(那是啥?)比較好?我心中差點後悔,但考慮到穿衣者的料子,逞強也沒用……我抓起劉海,頭發遲早也該去染染看。

而且,花費一整晚掏出自己所有的衣服,自言自語地爭辯著“這樣穿才好~那樣穿才好~”,的確能感受到青春點數的氣息。算了,也罷。反正我有點困。

今天的車籃里裝的不是艾莉歐,好好地放著普通的皮包。它終于發揮真本事啦!

“唉,關于這家伙,也不能一概論定就是了。”

就算去思考世間賦予的使命,也無濟于事。

我指的是車籃的常客艾莉歐今天也徒步到海邊去一事。她連假日都要拜托我這個駕駛載人,我甩開她之後逃了過來。我沒什麼罪惡感,不過,這台自行車本來是屬于艾莉歐的,讓我事到如今才在後悔,應該先問她是否要用車。回去之後,不經意地向她道個歉吧!

“……她要怎麼騎車也是個問題。”

手臂被捆在棉被里,只露出頭部。如果那樣能騎自行車,雜耍演員也會是未來的職業選擇之一吧!基本上,我想她要靠一個人出發是不可能的吧。

“……喔,來了、來了。”

我的目光抓住一名踏著輕快步伐奔向此處的女孩。

……嗯?她的模樣看起來非常熟悉。我暫停心中伸手去加分的動作,眯起眼睛。

女孩在馬路另一頭等紅綠燈,原地踏步等著紅燈改變信號。

正在等你的對象,沒有重要到需要那麼慌張的程度吧!我有點自虐地想。

與我約好的人,是粒子同學。

她說要帶我去看看城里各個地方,約好假日碰面。

因為粒子同學平常要參加社團活動,放學之後沒有空。

她滑向自行車前方,借由鞋子與地面的摩擦緊急刹車,登場。她的肩膀立刻上下起伏喘著氣,身上也冒出汗珠。她臉上的妝已經有點花了,但我就裝作沒看到吧。

話說回來,為什麼她穿著制服?

“早……安……嗚,好熱~”

“早。呃……好漂亮的休閑服喔!”

“啊,你說這身衣服嗎……對不起。我今天早上的社團活動,拖得~很晚,沒時間回家換裝……雖然這樣出門很~丟臉,可是讓你久等也不太好……”

粒子同學略微移動疲憊得不靈光的舌頭與積滿乳酸的手臂,說明服裝問題。

“不,這是沒關系,一點也沒有。那自行車呢?你已經停好了?”

“咦,哈哈……我是跑過來的啦!”

她將手撐在膝蓋上,勉強笑出聲後咳個不停。

“為什麼?”

“因為騎自行車……要戴安全帽。”

“啊,嗯……?”

“所以,就算弄好發型也會被壓得亂糟糟……我才跑過來。”

“……………………………………”

她沒想過別戴安全帽就不會壓到頭發。這女孩是可愛魔神啊!

直到粒子同學的呼吸恢複平靜為止,我的手指都不斷地抽動,好想摸摸她的頭。

“說到我的頭發啊~真是個不中用的孩子~只要放著不管~頭發馬上就會變直~人家明明是卷發派的說~真是的,越變越直了啦~”

她的自創詞以造字的角度來說明明不成立,但不知為何卻能傳達出語義,真厲害。粒子同學一邊用手梳理凌亂的劉海,一邊歪向一旁探頭看著我的自行車車籃。

“你不去停自行車嗎?”

“啊,沒關系。這台自行車追得上你的腳步。”

“丹羽同學說的話聽起來莫名其妙耶……”

“而且我明明說過,我不叫粒子。”她依慣例補上一句,開始移動。

粒子同學邁步走去,喀噠喀噠的平凡腳步聲被都會的喧囂吞沒。

“喔,今天車子狀況不錯,比走路來得快。”

和她拉開兩小步的差距,讓我和用來代步的愛車心花怒放。因為目標的水准太低,非得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個令人振奮的發現不可,反倒很費事。

即使和實力不符,還是選一般程度的目標比較好嗎?畢竟粒子同學的視線有點刺人。

嗯~這樣下去,她會懷疑這台自行車的存在意義。我得證明我們人車一體的事實才行。

我看准周遭的行人變少的時機,將重心往後傾。

“看招,單輪車!”我秀出自己在自行車上唯一會的特技。

嚴格說來,這不是單輪騎車,只是用後輪讓車身躍起的把戲。

“喔~是馬戲團演員。”她憐憫的視線減弱了些,還拍了兩下手。

因為在人潮多的馬路上做這種事只會給別人添麻煩,我迅速以兩個車輪著地。

在地面奔馳才是自行車該做的事。

它無法超乎能力范圍,飛越重力。

——————————

由于時間快到中午,我先請粒子同學帶我去附近的家庭餐廳。

她在進店家前顯得異樣地雀躍,還宣言“我好期待。”怎麼回事?我驚訝地走進店內。

被帶到禁煙區後,我瞥了過來點菜的店員一眼。前川同學大概也有這套制服吧~我一邊心想,一邊點了打開菜單後第一眼看到的牛肉燴飯和飲料吧暢飲。粒子同學點了番茄沙拉、米飯與蔬菜湯,配上飲料吧暢飲。簡單的說,就是只省略某個套餐的主菜,去掉軀干的四肢餐。

給陌生人看到,會以為她是在挑戰減肥的女孩吧!餐點內容實在太健康了。

“真虧你吃得那麼少也不會瘦。”在說話的同時,我有種沖動想借用吸煙區的煙灰缸敲她,因此旁觀地問:“晚點不會肚子餓嗎?”

“嗯~說不定會。那沙拉點兩份好了。”

“……至少點個別種沙拉吧!”

我們一起去吧台倒飲料,在那邊,我發現她興高采烈的理由。

“嗯,這像是含鈣飲料的顏色~這樣在小朋友之間大概不受歡迎,我再加入可愛的胡蘿蔔汁~”啊~~液體變成阿波羅巧克力上半部的顏色了。(注:阿波羅巧克力是明治公司為慶祝登陸月球而發售的錐狀巧克力,形狀仿阿波羅太空船,上端為粉紅色。)

“粒子同學也是會自調飲料的人啊!”

她這不是正哼著歌,把五顏六色的液體倒進一個玻璃杯里嗎?還無視于份量。

“我才~不叫粒子同學。大家不是都會這麼做嗎?”

“或許只限都會人喔!在我家鄉下,沒什麼人做類似的事。”

因為家庭餐廳的店數本身就不多,淨是些咖啡廳。

她攪拌著隨心所欲亂加出的果汁,開口挑鄉下的毛病:

“這可不好,等于人生有六成都沒加調味料。”

“有這麼多喔?”而且還沒談到原味是啥。

反過來想,那人生也多出六成空間可用,就這麼解釋吧!

“果汁一號完成。立刻給我喝下去!”

粒子同學秀出那杯琥珀色的液體遞給我。

“咦,我喝?”

“這是我的自信之作。”

“那我試喝看看。”如果誇大地解釋一下,這可是粒子同學親手做的喔!

我用吸管咻嚕嚕地吸了一口。

這味道足以成為人類的死因,沒達到能夠入口的程度。

“怎麼樣?不夠甜嗎?”

她擔心地拿了糖漿給我。哎呀,女孩子真的很喜歡甜食耶!住手!

“這里面加了碳酸嗎?”

“充滿二氧化碳唷!”

“那就不行,我不喝碳酸飲料。”

因為光是含在口中,我的喉頭就干澀不已,刺刺麻麻地發燙起來。

“咦~抱歉~如果你先告訴我一聲就好了。”

粒子同學揮舞著雙手,不知道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抗議。在她的可愛促進之下,我的青春點數正拼命增加,不過剛剛沒想到她會叫我喝掉。

“丹羽同學是喝烏龍茶的角色嘛!但是失敗為成功的媽媽,把這次的經驗活用在下一次就行了。唔,這也就是說媽媽不失敗的話,小孩就不會出生嗎?”

粒子同學以歡歡喜喜的積極語氣,將失敗轉化成動力。

該怎麼說呢,她似乎闡述了對人生也通用的深刻道理。從她的性格來看,或許單純是出自脫線的著眼點,講出對她而言算是普通的台詞。

“好~來制作二號吧!這次我一定要讓丹羽同學嘴里發出光束!”

“你預計何時完成?”

“為了生下成功,一定還需要爸爸~恩~愛~鴛~鴦~”

我察覺她要以失敗為前提制作二號。我就是監控器嘛!

粒子同學調出以烏龍茶作為基底的二號,還有複寫在一號玻璃杯(一號被她喝光了,也就是間接接吻,哇喔~)里的三號飲料,回到座位上。

“話說回來,粒子同學的興趣是什麼?”

我將並排在眼前閃閃發光的二號、三號飲料掃出視野外,輕松地閑聊起來。

“My name is ryuuko!嗯~興趣啊!興趣……聽你特地一問,唔~比方說社團……之類的吧?對了,請用、請用。”她用手指將二號推過來。

“你參加什麼社團?”我就高高抬著頭活下去吧!

“女子籃球社。因為我很憧憬三井壽,就加入了。”她拿起玻璃杯。

“三井壽……?”我不時查看腳邊。說不定有人正匍匐在地,抓住我的腳向我求救。

“你不知道灌籃高手嗎?”兩個玻璃杯一上一下襲擊而來。

“啊,名字倒是聽過。那是漫畫對吧?”別往上看也別往下看,只看著當下生活吧!活在當下!

“沒錯,那個超有趣的耶!我的書借給你,你也讀讀看吧。啊,丹羽同學不看漫畫嗎?”她將雙手驅使到極限,讓裝水的玻璃杯也一並出擊。

“硬要說的話,我從小就不常看漫畫,沒有養成習慣吧!”雖然我心想中間的那杯可以喝,但從氣氛來看,先妥協的一方就算落敗,沒辦法動手。

當攻防戰在溫馨的空氣中不斷上演,粒子同學的沙拉送上桌。甘藍菜的淺綠和番茄爛熟的紅形成對比,凡是看到的人……應該都會想起那對吃香菇會變大的兄弟。

“我先開動啰!”

粒子同學將玻璃杯放在我這一側,暫時休戰。她合起雙掌,非常有禮貌地說出用餐前的問候語。

雖然調飲料的品味是×,但她的確擁有作為好人的特殊能力,讓人產生好感。

她以叉子叉起番茄,在汁液滴落前放入口中。粒子同學咀嚼著番茄,臉上的笑容和我大口吃起喜歡的東西,比如說漢堡時同樣幸福。

嗯~番茄倒不是不能理解,不過只有甘藍菜……粒子同學是草食性動物吧!也就是說,如果我是肉食性動物,就可以吃掉她!(狀態異常狂。)

“粒子同學,你有什麼值得自豪的特技嗎?”

“咦,特技?”

甘藍菜的輸送在半空中停止。她將叉子放回沙拉碗里,雙手抱在胸前:

“特技嗎~……把十元硬幣,啊,那個不是……把繩子、曬衣繩,嗯~我偶爾能使用小學生的票價,笨蛋~……不算啦~……不……不,應該算。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我要取消。嗚嗯嗚嗯……”

“如果沒有,不必勉強。”

“真……真失禮!不對,你真啰嗦!我當然有特技,而且多得是!”

白目又可愛的粒子同學令人目不暇給地轉動眼珠。

“啊,對了!有嘛!”她就像是抓住一線希望般,臉龐散發出光彩。

“小學的畢業紀念冊上,不是有老師給每個學生一句評語,贊美他們優點的單元嗎?”

“喔喔~”

“老師稱贊我,是全班最會讓花圃的櫻草開花的學生!”

“開花?就是散播許多的粒子嘛!”

看來你的班導師真的找不出來該寫什麼啊!就算撕裂我的嘴,我也不敢說出口。煙灰缸很可怕的啊!

“唉~不過那時候種植的是風信子。”

“……………………”

你自己陷入消沉是怎麼一回事。就是因為這樣,天真型的人喔!

“嘿嘿,我就像這樣子吧!丹羽同學呢?”

粒子同學還沒有完全理解自己剛才證明了什麼,把同一個話題拋給我,順便叉起丟下的甘藍菜放進嘴里咀嚼。“菜心好甜~”她似乎心滿意足。

“特技嗎?我剛剛表演的單輪車不算嗎?”

“如果你能接受的話,那也沒關系~”

她以高高在上的態度認可說道。如果粒子同學沒在說出這句台詞前先自掘墳墓,我聽了或許會有點生氣,她很有先見之明呢~我佩服地想:

“啊,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好啊、好啊~盡管問。”

即使以客觀的角度找不出哪里有令她開心的要素,粒子同學事實上的確心情絕佳。所以,我就不客氣了:

“對粒子同學而言,神秘是什麼?”

“嗯……嗯~嗯~……這個問題……”

她就像整個身體直到咽喉都泡在水里般,擠出難以呼吸似的回答,心情急速變差:

“等一下,我要用到嚴肅面的大腦思考。”

嗡~喀嚓。粒子同學做出切換的動作與自制效果音。她好像改變了大腦的轉換連結功能。你真厲害,平常就是這樣分割使用,你的言行舉止才會……(以下略)

為什麼我會問這種問題?

我目前對艾莉歐感到煩躁的理由,或許在于看待“神秘”的方式。所以,我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那個~我做出結論了。”她舉手。

“請說。”我指名。

“是這樣的……”她回答。

粒子同學笑咪咪地露出微笑,盡情展開雙手。店員正好在此時送來牛肉燴飯和湯,她的動作與迷人的笑容當場僵住。

“唔!”店員的確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嗚喔喔喔~”草食性動物發出謎樣的叫聲。

“啊,你的答案還有下文嗎?”因為她依然展開雙手,我小心翼翼地試著問。



當然有!”粒子同學振作起來。她重新坐正,整理好凌亂的衣服和頭發。

她將雙手疊在膝蓋上,宛如女童般稚氣地訴說“神秘”:

“眼睛看到什麼、耳朵聽到什麼、嘴巴說出什麼……對我而言,全都是不可思議。雖然上理化課的時候,學過那些現象為何會發生的結構,但老實說,我一點實感也沒有。還有平常使用的工具也是。像是電話,雖然我懂得用,卻一點也不知道它的原理。汽車雖然很快,我卻不知道它為什麼能跑得那麼快。這樣一想,我知道的東西有多少呢~讓人忍不住困惑起來,什麼都搞不懂了。不過,我的確是因為某些原因而活到今天。偶爾我在睡前會感動地想~是那些神秘的組合,讓我活了下來~”

“………………………………”

我想尋找的答案,立刻找到了。

錯愕以及對近在身邊的賢者的敬意,令我眼眶發熱。

“說的也是。”我不禁露出亂七八糟的笑容。現在的我,看來大概超惡心的吧。

“咦,沒有~我對自己的才疏學淺感到很羞愧。不好意思。”

“粒子同學,合格!”

“呼唷!呀?合格……哇~!”

她遲了一拍才開始高興,握著叉子高舉雙手。

店里零星的客人全將視線聚集到我們身上,等同于祝福。

像我們這樣子,由社會眼光看來就叫笨蛋情侶……如果是就好了,我的邪念蠢蠢欲動。

——————————

接下來,粒子同學帶我到車站周邊逛逛。

我請她介紹作為我的零用錢基本消耗處的舊書店,也請她告訴我相對便宜的服飾店在哪里。可惜店里的男性服裝並不多。

順便一提,我今天最糟糕的發言“什麼是精品店?”已被扔進垃圾箱。刪除、刪除。

……誰來搖掉我的腦細胞吧!

雖然我制造出黑斑大小的被封印曆史,整體來說,這個假日過得非常有意義。青春點數無可挑剔地加了三分。

話說回來,現在統計分數的話會是多少?我只是依現場氣氛隨意進行四則運算,老實說,並未掌握累計的結果。

我在後來去的舊書店里買了幾本小說。後來在別的地方買下便宜的帽子,戴上之後問粒子同學“適合我嗎?”得到的回答是“啊哈哈!”啊哈哈!

因為某個姑姑在家里等我,鬧脾氣地說“至少假日也一起吃~晚~飯~嘛~”,我們在五點過後散會。

“後天要交的作業,早上要借我看唷~”粒子同學揮手道別,回去時也是用跑的。與她在車站前分手後,我踩動自行車毫無成效至極的踏板。

我花了比之前搭計程車時多上數倍的時間,進入外星人的城鎮。我經過販賣七次元鑰匙圈的雜貨店門口,一邊欣賞夕陽宛如不符合季節的紅葉般染紅住宅區和馬路,一邊抱著散步的心情踏上歸途。在心有余力之時,悠閑一下也不壞。載艾莉歐的時候,因為被迫急速消耗鈣質,我只能專心加速。

“……哎呀~”

我的目光,(好像)對上了在馬路彼端的反方向步道上碎步前進的藤和艾莉歐。最近即使隔著棉被,我也能隱約感覺到她的視線。不、不,我被培養出超能力有什麼用。艾莉歐拖著左腳。我稍微改變自行車的前進方向,騎向她身邊。白天和她在一起,看起來真的很醒目耶!絕對不適合當成童書《威利在哪里》中要找的人物。(注:《威利在哪里》是英國插畫家Martin Hanaford所創作的童書。)

“……真空虛。”即使握著把手用自己的腳走路,速度也沒多大的差別。

“你要上車嗎?還是自己騎回去?”

和她並肩前進後,我親切地挑釁道。

“使用適合表哥脆弱肉體的原始道具很丟臉,我不需要。”

艾莉歐一邊拖著腳,一邊(大概是在)逞強地回答。我看向地面,她有一只腳沒穿鞋,光著腳丫子。

“話說回來,你用飛的不就好了?雖然原理我不清楚,應該比走路來得輕松吧!干脆用自行車飛行算了?可以重現那個充滿夢想的名場面喔!”

我一手放開車把,伸向天空,讓出通向自行車的路,好讓艾莉歐可以坐上去。然而,她卻沒理會我,擅自如墜入五里霧中地往前走。

“唉,你就算騎了自行車也不會飛吧!明明是外星人。”

“…………………………………………”

本來呈直線前進的艾莉歐回過頭。她故意藏起臉龐,准備好防護罩。

“如果試著去飛,你又會連人帶車掉進河里吧!”

“………………………………………………”

她立刻轉回正面。就算把頭轉回去,明明也什麼都看不到。

這家伙真的讓人好煩躁。雖然如此,我卻忍不住在意她,這就是美少女的實力嗎?

我牽起艾莉歐的手,帶她走上歸途。至于觸碰她的手的感想,就算要比喻,也會比夏季的冰淇淋更輕易地融化、回歸空氣,而且毫無余韻。

我帶著她上車,體驗到班長帶隊上學的滋味,問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訴說真心話的契機,仍滴著水珠等待從心靈的水龍頭湧出。

要趁這個機會一口氣說出來嗎?萬一半吊子地含糊其詞,就得再找出下次單方面宣言的機會,簡直慘不忍睹。

饒了我吧,我不想一直和現在的艾莉歐相處下去。胃潰瘍和青春痘很可怕的啊!

“你是不想騎自行車,才會卷上棉被的吧?老實說,我無法理解你是如何想到這個念頭的……不過消失的記憶在哪里?和面對外星人的態度很相近。你只能這樣相信了。有外星人存在,你的記憶在那些家伙手里。可是,你卻無法飛上宇宙。”

所以,她只能封印起來。她封起自己的無能,抓住借口當成求生的稻草。

……我不否定這個行動本身。但是,她在由此衍生出的地方利用外星人,觸動了我心中負面的部份。

“你不饒舌地找借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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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意對不是知性生命體的人說明。”

“是喔!”

對話中斷。我將艾莉歐塞進車籃,放在裝小說的紙袋和皮包上,踩動自行車。

趁著今天的好心情還沒消失殆盡,我想快點回家。

我們在太陽完全下山前回到藤堂家,不,是藤和家。在我將自行車停進小棚架之前,艾莉歐都沒有下車。我把她抱下車後,兩人一起走向玄關。

接著,我們一起呆站在玄關前。

“………………………………………………………………”

“………………………………”不知為何,沒有人肯先進去。

“你先走啦!”

“為了防備來自背吼的透襲,我相走在吼面。”

“……為了防備來自背後的偷襲,我想走在後面?”

不管從哪個方向攻過去,都能偷襲到你吧!

——————————

時間來到兩天後,星期一的晚上。由于學校上課進度和前一所的學校有差距,所以我正在自習。

我打算上大學,因此讀書還算用功。今天艾莉歐也早早就上床睡覺,沒有晚上要出門的意思,而且之前我單方面引發的爭吵仍余波蕩漾。

雖然我一點也不在意,這只是個說法。

我神經很大條吧~是啊~

房間里只有圓珠筆滑過紙面、翻動教科書的聲響……“真~真~陪我玩~”本來預定如此,卻有個擺明很閑的家伙跑進來嚷嚷。

“考慮一下年齡、年齡啦!”

骨子里很誠實的我偶爾會說出真心話。

“有什麼關系,真真還是小孩子嘛!”

“不是叫你考慮我的……”

即將過完三十來歲的女人避免提到年齡的閃躲力真讓人瞠目結舌。

剛洗完澡的女女姑姑冒著熱氣,一邊用浴巾把頭發包起來,一邊站到我身旁,探頭看向書桌:“咦~你在用功啊?是數學嗎~”

姑姑用指尖夾起課本,沒想過要保留我攤開的頁數就隨手翻閱起書本:“你在學這種東西啊~”她以中指彈著頁面一角。

“你沒學過別人在讀書時要保持安靜,不能打擾嗎?”

“沒學過。我家沒有自己的房間。”

她干脆地否定說道,還拿難以反駁的事實當成攻擊點。

“你沒聽你爸說過嗎?我們從前住在破公寓里。”

女女姑姑繼續翻動課本,如此開口說道。

“不,我從以前開始,就不常和爸爸交談。”

所以,我才對離開父母身邊獨自生活抱持著憧憬。

我們不是因親人不在身邊而無法交談,而是無話可說。像那樣的尷尬還是別發生得好。

“是嗎?那不是什麼有趣的話題,他或許說不出口吧!”

姑姑合上課本、合上我的筆記,把筆和橡皮擦放回鉛筆盒。

“為什麼要收起來?”

因為被我握住,替我收拾的手暫停下來。女女姑姑瞪大雙眼,駭人地演出像個女孩般稚氣的模樣。如果那是自然流露的舉止,真是令人戰栗。

“咦?因為真真要陪我玩啊!”

“如果限制太多,無法培養出小孩的自主性喔!”

“和這些螞蟻字一直大眼瞪小眼瞪到三更半夜,會~變~老~唷~”

她模仿起充滿現實感的妖怪(我命名為四十歲),像得讓人懷疑,這真的是模仿嗎?

“專心讀書到深夜是件壞事嗎?”

“照姑姑我的性格,會無視于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喔!”

她真的無視我的問題,開始在房間里徘徊開口說道:“啊,這張有裱框的獎狀是什麼。黃色書刊?”

“這位外國小姐,這里是日本。請使用正確的日語。”

“我看看……漢字檢定三級?好寒酸~”就算不是問問題,基本上也是無視嗎?

姑姑瀏覽過獎狀上的文字,將裱框掛回去。她走向書櫃,垂下的毛巾隨著她的轉身像馬尾般甩動著。

“嗯,深海方面的書……唔~唔,真真不愛看漫畫?”

女女姑姑確認過書架上的書籍後,向我問道。的確,書架上淨是我從舊書店買來的小說,連作者名也記不太清楚、類別也葷腥不忌。剩下的就是深海生物圖鑒。因為我對那方面沒興趣,架上沒有和學術書籍一樣插圖較少的精裝本。

“是啊,不太常看。我有段時期會買Jump周刊,但最近只是偶爾在便利商店翻一下。”

“這樣嗎?我的房間里有一堆美食漫畫,你可以挑喜歡的去看。”

“謝謝。”

“看了之後,你就學會做菜、打掃、洗衣服,變成一個能干的煮夫來幫助姑姑吧!”

“你已經有一個堂堂自稱是家事幫手的女兒,去培訓她啦!”

“話說回來,我的朋友里也有不看漫畫的人,不過是女生。”

女女姑姑一邊用手指撫摸書背,一邊回憶。她再度無視于我……我已經習慣了。

“我有個朋友會撕破書頁,當成拼圖來玩。他把從學校圖書館里借來的書整本做成拼圖,害管理員都哭了。”

“………………………………………………”

我別開頭,也擺出無視的態度。為什麼我非得參加這種孩子氣的意氣之爭?這個家人口中的“大孩子”,的確正拉低我的精神年齡。

雖然這自創詞有很多念法,但我決定讀成“Daikyou”。聽起來很像大凶,真不錯。

“好了,我來搜索一下真真的房間吧。先從錢包,就是所謂的寶箱開始。然後再找出存折~密碼之後再調查就好,還有其他的存錢筒嗎?我要隨手砸破~”

“我不想勒住姑姑的脖子,請你住手。”我停止無視。不行,這對我沒好處。

她的行動是某種意義上的侵略,如果始終保持沉默,最後只能哭著入睡。

而女女姑姑是染上現代手法的勇者,不准備進行地毯式搜索,要從值錢的東西找起。總而言之,只是個小偷。

“我開玩笑的啦!真真的生活費,你爸媽已經彙給我了。”

姑姑攤開掌心舉到肩膀以上,猛然綻放笑容。這大概和動物露出腹部一樣,是友善的象征吧!該怎麼說,這個人的舉動讓我有時不禁懷疑她是不是醉醺醺的呢!

但這樣一來,我擔心的生活問題之一就消失了。若生活費完全依靠姑姑,就得仰人鼻息。

“就算說要玩,可是這里什麼也沒有啊!”我按住額頭發出歎息,試著掙紮。

“不是有你在嗎?”她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立刻回答。

“………………………………”真想聽同世代的女孩對我這麼說。那樣的話,我潛藏在地底的青春點數,也會有見到太陽的可能性。

女女姑姑踏著小碎步走向我。她在我腳邊坐下,什麼話也沒說,卻面帶迷人的微笑仰望著我……我……我可不會和她埋下伏筆喔!誰要用眼神若無其事地來回偷瞄她的胸部啊!沒錯,我是在看別的地方。比方說睡衣的圖案之類。姑姑身穿奇怪的睡衣,上頭印著在溫馨動畫里常出現的圓圈圈太陽。有夠不適合的啦!

女女姑姑解開包在頭上的毛巾,披下一頭半干的漂亮黑發。多半是角度的關系,她原本像是三十出頭的容貌看起來年輕得像二十來歲。

“唉……我好震驚!”

茫然注視著房間正面的她垂下頭,歎了口氣。

“對……對什麼感到震驚?”我的聲音不知為何變了調。

“其實我明天也要上班。社會人的生活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這……以上班族來說不是當然的嗎?”

今天可是星期一,她卻想用好像假日加班一樣的說法招來語病。

“可是~姑姑我直到不久之前都還是學生嘛~”她抱住膝蓋在房間里滾來滾去。

撇開那些夢話,簡單的說,她是在抱怨“我不想工作”。

“單親家庭果然不好過~雖然能省下一人份的生活費,但是人手不足,有時候也很辛苦。因為無法比較,不好說就是了。”

總之,這個家庭里一開始就沒有父親的存在。

“你真的找不出艾莉歐的父親是誰嗎?”

因為問題有點涉及隱私,我把口氣放軟。

“嗯~……”她躺在地上,雙眼和腳底一起瞪著天花板。“啊~電燈好刺眼~”這句話我當作沒聽到,因為姑姑似乎正喃喃自語,我等待著結果。

“……我說啊,真真。”她夾在呢喃之間對我開口。這個人是真的有兩片舌頭來著?

“嗯?”事到如今我才想到,姑姑好像已經固定叫我真真了。

“我現在沒穿胸罩唷!”

“話題會從這句話開始扯得很遠吧,來,快點收拾起來。”

“嗯嗚……”姑姑翻個身,一副理所當然地無視我。無法溝通的程度,已經和碰到異星人,不,是異性人一樣了。

不知是無言以對還是放棄,我找不出該對她的背影說些什麼,感到頭暈眼花。

女女姑姑的呢喃中斷,將嘴唇抿成一條線。她的腳底沒有離地,像不倒翁似的翻滾著爬起身開口說道:

“你等一下,我用計算器算算看。”

“……算什麼?吶,是算什麼?”艾莉歐的父親是電子零件?

“啪啪啪~”她擅自打開別人的抽屜,拿出計算器……嗯,她怎麼知道我放在哪里?“嗶嗶嗶~”姑姑以食指按著計算器。那動作簡直像個還無法不看鍵盤直接打字,而且只用食指敲打鍵盤的小說家一樣……嗯,為什麼我會聯想到這個比喻?是外星人干的好事嗎?關于這件事,我最好不要再深入想下去了。

“呃,我是兩千兩百……當成六百吧。然後,第一個人是一千七百……不對。下一個……只限右斜方角度來看的話,大約三千左右。從正側面看來就像九官鳥一樣。這個人也不對,數目不夠。那麼……”

工作歸來、一身疲憊的姑姑仿佛被什麼附身般地喃喃自語,一臉嚴肅地不斷敲打計算器。三更半夜還在努力算數,真了不起~

“好~我大致鎖定出她爸是誰啦!”她舉起雙手,將計算器扔到一旁。

“用計算找出的父親人選……”

“我和艾莉歐的父親加起來除以二=艾莉歐,她不是個超級美女嗎?Beautiful~和姑姑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只同意前半句。”

“所以,她的原料的長相應該相當出色,我就從交往過的男性里,代入候選人的帥哥指數計算看看。”

“聽了全都讓人歎氣,唉~”

這個人還真拐彎抹角。要說她是一絲不苟也行,說是不負責任也行。

明明只要用正常的方式回想就好了。她至少也喜歡過對方一段時間才對。

“大約五名候補中,最可疑的……嗯~應該是外國人艾利歐特吧!”

“從女兒的名字來看,不就能很清楚地找回去了嗎?”之前費的那番功夫算什麼?

“他的帥哥指數大約是七千五百。”

“感覺足以毀滅地球啦!”就用這互相自言自語的狀態繼續下去吧!反正我也遭到無視。

“順便一提,真真有兩千左右,是不必自卑的程度。”

但是,也不值得自豪吧?能收到

女性直率的意見是件好事,我沒有反駁。

“是嗎~那孩子的父親是艾利歐特嗎~啊,那她是混血兒!”

裝傻也該有個限度,我無限同意地想……啊,混血兒!我第一次看到!我都不知道,有外國血統頭發就會散發粒子……當作我在開玩笑好了。

“不過,你其實知道原料的來源嘛!”我被姑姑開黃腔的習慣傳染了嗎?和同學,特別是粒子同學說話時,我得小心別跑出這毛病。

從我判斷對前川同學依氣氛而定開開黃腔也無所謂來看,我現在最在意的還是粒子同學。

“你看,姑姑我有迷人到可以同時吸引那麼多異性的程度嗎?”

她的表情就像惡作劇被大人發現,仍板著一張臉突然坦白的小孩。

“我沒見過全盛時期的姑姑,不能下斷言。”

我開玩笑地聳聳肩,畢竟十二歲時的照片也太小了。

“人家還覺得自己很年輕呢~”盡管噘起嘴唇,她還是漸漸低下頭:

“那個人雖然很帥,但我覺得就算和他一起生活也不會順利。我們會分手,也是因為生活上的優先順序不同……還是價值觀的差異(?)這類的問題。所以,選擇現在的家才是最好的啦!啊~可是這樣一來,我就得拼命工作了,嗚啊~”

女女姑姑抱住低垂的腦袋掙紮起來,卻立刻仰望著天花板,重振精神:

“算了,現在有真真在。可以當成年紀較小的丈夫代替。”

她笑咪咪地將眼睛眯成一條線,筆直地注視著我。嗚啊!

青……青春點數沒增加喔!就某種意義來說,甚至差點被扣分。萬一和這個人牽扯太多,我的青春很可能被強制劃下句點。

“……說到底,姑姑來我房間要做什麼?”我才沒有害羞。這回答說不定不是真的吧。

“因為最近我和真真有點溝通不良,想找你談談。”

“我們有哪一次對話不是雞同鴨講的嗎……”

請各位看看數頁前那堆不算對話的引號雜燴作為參考。

“你看~就是這種態度。真真太冷淡了。”

女女姑姑鼓起腮幫子。所以……我說吧?(我向虛構的讀者征求無聲的贊同。)

“別看我這樣,在公司也是以柔軟著稱的喔!”

“喔喔(腦袋嗎?)……”

“剛才那聲回應,為什麼聽起來異樣地漫長?真不可思議。”

“世界上充滿了不可思議的事啊!”這是個連妖怪都沒有的世界啊!

深海是神秘的寶庫。對我來說是全地球最令人雀躍的地點,比起著名的美術館或主題公園,我更熱切地想到那兒去。

啊,順便一提,宇宙也還算不可思議。還有我隔壁房間的女孩也是。

“啊,對了。”女女姑姑一拍手掌,拍拍手掌。啪啪啪!“吵死了。”

說得直接點,這個人是傻瓜嗎?我差點開口把長輩喊成傻孩子。

對你的評價變來變去的速度也太快了。

“難得我過來一趟,來玩抽鬼牌吧。我的實力超強的唷!”

或許是一開始就打算玩撲克牌,姑姑舉起她帶來的牌說道。真的要玩?年紀老大不小的姑姑和高中生在夜里玩牌……夜之撲克牌,這字眼讓人聯想到某些魔術。加上夜開頭的詞語大都會傾向色情方面,這還挺新鮮的啊!

“就我們兩個人玩嗎?艾莉歐呢?”

“不~要~人家要和小真單獨玩~”姑姑胡亂用腳踝敲打地板。

“我很想說‘啰嗦!’或‘死小鬼!’,不過更重要的是,請別叫我小真。”

我這方面也有諸多事情要顧慮。就連名字,也是先搶先贏。什麼跟什麼啊!

結果,我和姑姑玩起抽鬼牌。和游戲名稱相反,參加者里少掉了家中的女兒。(注:抽鬼牌的日語名稱為婆拔者,可直譯為少掉祖母。)

女女姑姑哼著歌洗牌,眼中閃爍著光芒:

“下點賭注吧!如果真真贏了,不管什麼願望我都幫你實現。”

“……超出姑姑能力范圍的願望,就不能實現吧!”

這點事就算是我也知道。

“哎呀,我是說真的,因為只要別輸就沒問題啦!”

女女姑姑坦然地斷言道。從她的口氣聽來,整句話都是認真的樣子。

“……如果我說,我想要少女的內褲呢?”

“真是的~”她忸怩地回答:“真真好大膽……不過你畢竟是年輕男孩嘛!真沒辦法,姑姑也脫一件,不,是出一把力就是了。”“我是說少女的內褲。”

拜托你別漏掉別人發言中關鍵的部份。雖然我不是認真的,只是在開玩笑,所以也無所謂,但感到火大也是個事實。

“基本上,如果你那麼想要,不是到隔壁房間想拿幾件都行嗎?真真好奇怪。”

“沒錯、沒錯,我很奇怪,就讓我說出來吧,你的腦袋出了大問題!”

明明時值鴉雀無聲的深夜,我卻被迫喊到喉嚨發痛。如果我們住在公寓里,附近的居民大概會抱怨連連。恐怕還會被鄰居們孤立。

女女姑姑已洗好牌,在她發牌之前,我先問了個問題。

“……然後呢?”

“De Lorean~!”她握拳高高舉起右手,真是煩人到極點。(注:De Lorean為美國車廠名,該公司唯一開發的未來車款DMC-12成為電影《回到未來》中,穿越時空的機器。此詞與前文日語的“で(然後)”同音,類似接龍游戲。)

“叫你的脊髓閉嘴。如果你贏了,想要什麼東西?”

只有這一點,我想事先確認。畢竟對手可是藤和女女小姐。

我故意提出超乎神之常識的羞恥願望,她卻想加以實現,沒有限制就和這種對手開始打賭,等于是朝自殺狂奔而去。

“說的也是,那麼……”姑姑的眼神頓時凜然,顯現出男子漢氣概開口說道:“和你現在的女朋友分手。”

“我不可能實現超出能力之外的願望!”我發自內心吐出今天最真切的吶喊。

“啊哈哈,我或許會提出類似的要求啦,來~很令人期待吧!”

她臉上浮現仿佛包容一切、或說吞沒一切的微笑,開始發牌。

反正只有兩個人玩,把整疊牌分成兩半交給我不就好了。

我明明無法釋懷,黏在椅子上的屁股卻不想離開原地。

——————————

就結果來說,我輸得一敗塗地。

怎麼說,輸得徹頭徹尾。

剛開始兩次,我還只是有點昨舌,覺得運氣不好。

我從第四場開始起疑,之後的連敗狠狠打擊了我。

當我達成十二連敗時,因為眼睛酸澀與血氣上湧所造成的視野狹窄恢複了正常。

我感覺到不對勁。以機率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啊!因為這可是勝率為二分之一的游戲啊!

更何況女女姑姑在抽我的牌時毫不猶豫,這直接關聯到輸贏。雖說除了挑選最後兩張牌之外都是例行公事,但她的動作始終沒改變。

不管我考慮得多久,才從姑姑手中的最後兩張牌抽出一張,鬼牌都會與其名相反地來到我手邊。

其中一定有詐,肯定沒錯。

“不過輸了一堆之後才發現,也太遲了。”

“就是說啊!”擅自躺在我床上的女女姑姑點頭同意。

當我認輸之後,抽鬼牌游戲結束了。和游戲名字相反,先退出的人是我。

因為只有兩個人玩,勝負難分的激戰一直延續到終盤,打起來很辛苦。

“你是如何作弊的啊?”

不要在別人床上滾來滾去。我低頭看著散落一地的撲克牌心想。抱著許多不滿時,對感情的處理也重疊在一起,變得很棘手。

“既然沒被拆穿,我怎能教你。真真是個善良過頭的好孩子,姑姑好擔心你會被別人騙。”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事實上,你不是才剛騙了我嗎?

“我給個提示,真真同意用我帶來的撲克牌,並且把洗牌、發牌的工作交給我這兩點,是你的敗因。”

“你果然有作弊嘛!”不但在撲克牌上動手腳,發牌時也不老實。

“好了,真真。”

女女姑姑爬起身坐在床邊。


“……別叫我真真。”

“咦~為什麼~?”她以撒嬌的語尾放射出“為什麼、為什麼”光線。

嗚嘎嘎~

雖然不想承認,原因是我每被她喊一聲,臉上就差點得意地笑出來。

這就是沒女友的高中生的悲哀。即使對方是自己的姑姑,一樣有這種反應。

我拿她那足以拉平大腦皺折的音色沒轍。

光是會覺得年長女性可愛,症狀就已相當嚴重了。

我踐踏正要從地底探出頭的青春點數,要它反省自己缺乏節操的行為。

“因為聽起來像是女生的名字。”

我捏造了一個理由,提出凍結案。

“有~什麼~關系~”她卻一笑置之:“來這里、來這里~我們聊聊~”拍拍身旁的床鋪。“咦~”別不小心靠男高中生靠得太近啦,更何況還是在床上。我心想饒過我吧,同時微妙地過度意識到這狀況,將眼神移開,莫名地覺得自己好蠢。

另一方面,姑姑明明很喜歡開黃腔,這回卻天真無邪地不斷招手說“這邊、這邊~”。我不想被她看穿內心的動搖後而遭到戲弄一番,只能裝出平靜的樣子回應召喚……啊!

我本想拉開一點距離,但目測上出了錯,在相當貼近的狀態下坐下,兩人的大腿外側互相摩擦。離遠一點吧!雖然我這麼想著,但若被誤會我有什麼遐想也不太愉快,便抬起下巴擺出堂堂正正的模樣。雖然這只是一戳就能戳破的虛張聲勢。

“要談什麼?”

我特意冷淡地問起話題,然後瞥了鄰居一眼。

我看到姑姑露出充滿母性的表情,每次對上目光都覺得難為情。

近距離一看,她的肌膚以年齡來說保養得很好,讓我不禁拿來和母親相比較。

有一瞬間,女女姑姑的頭發仿佛也散發出粒子,緊接著——

“……………………啊?”

我被她抱在懷里。

自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女性擁抱。

對方是大我二十三歲的女性。

要是換成普通的高中生,這或許只是一點想遺忘的過去,但事情是依對手而定。

至少面對女女姑姑的我,真的差點窒息。

被吸走了!我的青春點數被吸走了!若非如此的話……!

“如果你是因為艾莉歐長得漂亮才理會她,還是放棄吧!如果你是對女孩子感到饑渴,就去和別的女孩來往。別再出于興趣,進一步靠近艾莉歐了。”

“哈……啊……呀……”現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嚴肅的話題待會兒再說!

“嗯?真真?”

“不,那個……突然被你抱住,我有一點驚訝。”

我因太過緊張而痙攣的喉嚨肌肉稍微平息下來。但手腕和手背的抽搐仍在繼續,肌肉痛得好像要斷裂一般。

“啊,原來如此。你的心髒跳得好快。”脈搏也快到急著投胎。

她將本來要環住我背部的手放到我胸前,覆蓋住我的胸口確認心跳。女女姑姑的指尖以微妙的動作在我的襯衫上描繪輕搔,我很想以豔麗來形容,不過沒關系嗎?因為正面牆上的汙漬偷看到這一幕,我真想立刻潑上油漆改裝牆壁。

“呃~那個~”“是、是。”“為什麼要抱住我?”“順勢而為啰!”別這麼做。

因為我無法強硬地回答,只好閉上嘴巴專心地壓抑悸動。我調整呼吸,注意不讓自己隨發絲觸碰脖子、溫暖肌膚柔軟的觸感等感想起舞,與牆上的汙漬火爆地互相瞪視,等待時間來解決問題。

“你冷靜下來了?”

她接收貼在我心髒處的手的報告,確認是否已能再談下去。

“算是吧,稍微習慣一點了。”人類的適應能力真是不能小看,而且好空虛。

不管是高興還是悲傷,習慣之後撼動感情的幅度都會漸漸變小。

遲早每個人的心都會是一片平坦,但形成的過程倒是千差萬別。

“我再說一次比較好嗎?”

“麻煩了。”我這麼說絕不是要賺取字數。因為這又不是小說,嗯!

“如果你是因為艾莉歐長得漂亮才理會她,還是放棄吧!如果你是對女孩子感到饑渴,就去和別的女孩來往。別再出于興趣,進一步靠近艾莉歐了。”

“你今天是來對我說這些話的嗎?”

你還真的將剛才的文字複制一遍啊,有夠偷懶。不,我不是指姑姑。

“嗯,沒錯,因為不能再放著不管,所以我才來向你提出忠告。”

“……就算姑姑這麼說,我也不能老實接受。”

首先,我試著選擇“不”。我看不出她的意圖,也不想聽從這個命令。

“為什麼?你果然是被艾莉歐的外表所吸引,覺得放棄很可惜?”

“……這……”唉,該說是正中紅心嗎?一般人的思考只會想到這一點。

“因為說得難聽點,如果艾莉歐的外表在普通水准以下,你不會陪言行舉止那麼怪的女孩在夜里四處亂逛吧?”

“我不否認。”

越是在這里咬定“不是的”,我就越看不清楚人類的內在。我不高尚,眼前也沒抱持著什麼覺悟而活。我就是個堂堂的庸俗之人。

“那就放棄吧!你在班上也有其他在意的女孩吧?”

姑姑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做起身家調查。

“不,我才剛轉學兩個禮拜,還說不上~”大騙子。

“比方說坐在你隔壁的女生?”我心中一跳。“另外,右後方的女生如何?”喂!

姑姑全都知情?不,她也可能只是虛張聲勢。現在還不是開口吐槽、展開自白的時候。

幸好,她也沒繼續扯到我的朋友關系上,回到正題來。

“還是說,你心里只有艾莉歐?”

“我不是因為喜歡艾莉歐才這麼做的啦!”

她反倒令我煩躁。至于理由,我感覺不久前已呈現出全貌。

“那麼,你為什麼要陪她?”

“我對她感興趣……也是理由之一,不過……”至于其他,算是隨波逐流吧!

我沒有特別要對她做什麼,但我並不怎麼想承認對她感興趣或許就是最大的動機。

“她想盡可能一個人獨處,只要尊重她的選擇就行了。”

女女姑姑冷酷的台詞,給人自暴自棄的印象。話剛出口的瞬間,她放在我背後的手緊抓住我的衣服。

“所以,姑姑也盡可能無視于艾莉歐的存在嗎?”

“沒錯。”

“可是,你很疼愛她吧?那張球椅明明價值好幾十萬。”

“啊,那張椅子嗎?因為那孩子說她想要,我花費四年慢慢存錢,終于買給她了。那大概是全家最貴的家俱。”

我想也是。就算把我房間里所有的物品都加起來,在價錢上也會吃下敗仗。

“不過,光供給物質是不行的,還要有人的陪伴。父母是孩子身邊最親近的人啊!”

“雖然姑姑我認為自己對艾莉歐來說,是個很不錯的母親……”

盡管性格隨便又喜歡惡作劇,但她在重要的地方上卻有好好地扮演母親……咦,這算是很有落差萌點的角色嘛?怎麼可能!?

“但沒在生下孩子前,就做好養育孩子的覺悟和准備,就不算是好母親。”

“…………………………………………………………”

“即使想先生下來再好好養育,事情也不會那麼順利。我的父母收入明明不多,卻生下一堆孩子,讓大家都吃了很多苦。那種辛苦不會分散開來,而是壓在所有人身上的重擔。”

只有最後一句話,如回沖的茶水般薄弱、沙啞地掠過我的耳邊。

被女女姑姑用力抱在懷里,令我產生錯覺,仿佛那份沉重也壓到我的身上。

“我的雙親好像不知道艾莉歐的存在。”

如果知道的話,他們還會把我寄養到她家嗎?

“我瞞著沒說。本來,我就沒和親戚來往。”

“真虧事情都沒被發現。”

“……老實說,我真的不記得自己是何時懷孕的呢!應該說懷孕時期的記憶曖昧不清嗎……我甚至覺得,一回過神那孩子已經在家中了。”

……外星人。那家伙的根源,說不定和出生背景有關。

“為什麼要瞞著大家?”

“我不希望連那孩子都被親戚們在背地里說壞話,說她是父不詳的小孩。”

“……咦?”真意外。不,也沒這回事?

我還不太了解她嗎?

“對話有點離題了,真真,你完全沒必要背負艾莉歐的痛苦。如果你這麼做,我反倒會揍你們兩個。”

她放在我背上的手豎起指甲,准備刺入皮膚。

“這樣你接受了嗎?”笑咪咪☆

“我之後會慢慢考慮。”咧嘴笑★

“喀咭~~”她咬了我的脖子。“呀啊!”我有點泛起雞皮疙瘩。在我背後的是什麼?

女女姑姑就像是宣布

談話結束似的,抓住我的肩膀推開我,“嗯。”然後像做個區隔般地點點頭。她身上剛洗完澡的熱氣效果微妙地轉弱,臉頰上的紅暈也漸漸恢複正常狀態。

“我們一起睡吧!”

“拜托你快去睡啦,你以為現在幾點了。”

我推推姑姑的背,將她趕下床。

“人家想說真真會寂寞~嘛!”

“哎呀,寂寞的人不是你嗎?”

我只是隨口回答看看,出乎意料的是,女女姑姑的反應卻一臉認真:

“或許是吧!”

她撿起毛巾和撲克牌,朝房門口走去:

“謝謝你陪我玩。晚安,真真。”

“不,我才是。晚安。”

女女姑姑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揮揮手,走出房間。

不知為何,我埋下最多戀愛伏筆的對象好像是姑姑:

“……唉~”

這就是遭到女朋友的雙親反對交往的感覺嗎?

哎呀,我對艾莉歐一點也沒有暗戀的意思。

將艾莉歐從頭欣賞到腳,珍惜她如美術品般的外貌才是醍醐味,我並不想直接接觸她。

“啊,艾莉歐的內衣收在衣櫥從上頭算來第二格。”

有人跑回來,提出可笑的建議。

“謝謝多余的地球情報,異性人。”

給我回去,噓噓~

“……………………………………………………………………”

我走到走廊上,確定女女姑姑已經離開。好,我快步跑回房。

我躺在床鋪上掀動鼻翼。

有沾到味道嗎~雖然這極度變態的想法令人心懷內疚,但我依然想道。

……嗯~還好耶……

“我剛洗好澡,也沒有化妝,應該不會留下太多味道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迸出大約兩百只青蛙一起鳴叫,然後一起被壓扁般的壯烈慘叫。我往後退,後腦勺砰砰砰砰砰砰地撞著牆。

“你的頭會腫成章魚燒唷,真真。”

“瞬……瞬……瞬間移動?你的腳步聲扔到哪兒去了。”

“我躲在……不,是去艾莉歐的房間看看她的睡臉。然後真真就……呀啊~!”

“呀嗚啊啊啊啊啊啊!”

我又制造了一個讓人想自殺的回憶。還被姑姑牢牢地逮住弱點。

——————————

小時候,我曾養過石頭……當然,是礦物的石頭。

我將黑色的、白色的、有光澤的石頭關進蟲箱里,有時候還會澆水。

我並非相信物品也有心,只是分不出物品和生命的區別。

因為這樣,我經曆許多失敗與喪失,才變成今天的我。

就像夢中流逝的影像般,我想起那段回憶。

好了,明天是星期二。就像社會人要上班,學生也得去陰郁的學校。

在都會的學校里,頭發染成金色或咖啡色的同學就如同魑魅魍魎般地在教室內肆虐,給人添一堆麻煩……而恐嚇勒索是休息時間的固定戲碼。我從前這麼想像過,但上課時沒有人翹課,也沒有人把腳放在書桌上。換教室時,也是全班一起走到化學教室。大家都攤開筆記本,准備起碼抄下黑板上的筆記,好為考試打算。

無一例外地,我也在筆記上寫著什麼,不過內容並非昨天讀了一半的化學。硬要說的話,是連小學最近有沒有這門課都很難講的生活與倫理。

“……………………………………………………………………………”

到進入高中為止都是普通的美少女→入學兩個月後突然失蹤→本人也不知原因→半年後突然歸來。根據本人表示,她醒來時已漂浮在海面→對半年沒有記憶的空白感到不安→無法忍受來自周遭的好奇視線,將責任推給本來就感興趣的外星人以逃避現實→在嚴重的鑽牛角尖下堅持自己就是外星人,言行舉止開始失常→騎著自行車從橋上飛向河里。當然落入河中,得了感冒→退學,變成吃披薩方式很怪的尼特族。不過依然是個美少女。

我大略整理出艾莉歐的經曆,就像這樣吧。哎呀~她是典型的危險人物。竟然連腦袋都還沒有被新興宗教徹底地洗腦,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問題在于記憶與外星人,我畫個橢圓形圈出這兩個單字。艾莉歐抓住的安心感稻草,是借由外星人信仰支撐。所以她才會尋找外星人來到鎮上的形跡,在這個知道內情的大人們制作外星人電視特輯的時代里,認真地看待此事。不過,她本人並非打從心底完全相信這些妄想。從我們至今的交流中,我的確感覺到能夠介入的余地。

另一方面,我對于她的記憶真的無計可施。既然艾莉歐經常回到被發現的現場但卻也想不起任何事,那就沒什麼是我個人能做的了。如果不是警察或偵探之類擁有組織力與調查基礎的人,是不可能回溯艾莉歐半年來的動向。而且調查的結果若找不到任何線索,艾莉歐假設自己被外星人綁架的論點將變得更深厚,令她朝錯誤的方向邁進。她搞不好會突破地幔層,達到理性與意識溶解的領域。這樣一來,艾莉歐也會停止再當外星人。(注:地幔層位于地殼與地核之間。)

那麼,我所能做的只有粉碎外星人而已。

我就殺了這個幻想……不、不,我不是那種熱血角色~那我是哪一種角色……特征是什麼……不,有的,我多的是特征!才不是沒個性的家伙!可惡,照這樣下去,我也沒資格同情某位粒子了。我可不會以櫻草作結束!

啊,對了!我有很多關于深海生物的知識!所以,我是深魚同學!結果還是這個嗎?和花沒多大差別嘛!魚&花,Fish and flower!喔,聽起來蠻稱頭的嘛!

感覺就像西洋樂曲的曲名,或是料理的菜名一樣。比方說Fish and chips。

在科別教室里再度回到我斜後方的搭檔粒子同學,正熱衷地在筆記格子外塗鴉。我的視線與老師的聲音都無法傳入她的藝術魂耳里。

我看看,只由一條直線構成的“一次元”。畫得異樣地好的櫻草花“二次元”。不知為何長出手腳的胡蘿蔔,帶著卑微的笑容站在那兒,是“三次元”。只拿著手表的“四次元”。上頭寫著日本史的“五次元”。那是指今天的第五堂課嗎?最後是個以變形筆法畫出的老婆婆臉,展示著一個幾何學形狀的鑰匙圈,叫“六次元婆婆”。

啊,她是我搬來的第一天,女女姑姑曾提到過的雜貨店老婆婆嗎?不過姑姑的情報如果正確,似乎還少了一個次元。如果你問我要相信哪一方,選項A或B都是粒子同學。要不是她靠那麼近又剛洗好澡又抱住我,誰會相信那個人的話啊……不,在恐嚇的意義上,姑姑可是很出色喔!

“嗚啊……”此刻,我恨起充斥全身的青春。我怎麼會做出那種荒唐舉動……當時我輸給了好奇心,不,老實說,我當然也抱持著欲望。可是啊,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無法違抗姑姑了。就算到了十年之後,她恐怕還會重提舊事。

“……嗯?”

我在不知不覺間和粒子同學目光相對,大畫家的筆也停了下來。我凝聚焦點注視著她的眼眸,一臉困惑的她難為情起來。

或許是對自己的畫技有自信,她害羞的笑容也不至于太露骨。

粒子同學在六次元婆婆旁邊即興畫出“深魚同學”。不管怎麼看,那都是半魚人。

我一邊以社交笑容、模仿用腮呼吸的動作蒙混過去,一邊像半魚人從海中登陸般轉回前方。和她組成搭檔的事過陣子再說吧,先保留。

話雖如此,我也無意進化為專心聽課的勤勉學生。

昨天女女姑姑給我的警告及忠告,像脫殼而出的蟬般吵人地飛來飛去。

別被外表吸引就招惹她,女女姑姑如此說道。事實也如同她所說的,我是因為棉被里的艾莉歐保有無可比擬的精巧容貌、眉目秀麗,才會奉陪她奇怪的興趣。

如果那家伙的性別相反,她就算被當成空氣也會得到二氧化碳等級的待遇吧!所以,她身為長輩的母親聰明的意見,確實是難得該全盤照收、來自大人的建言。我和她各過各的,說不定才是自然的結果。

若進一步說些理由,就是我過得很順利。這兩個星期左右,我的新生活已超乎我能想到的范圍,甚至拋下應該體驗生活的當事人獨自前進。我認識了粒子同學,還有前川同學在。我與藤和母女的牽連導致的青春點數扣分也因此抵銷,我正走到看得見往後上升之勢的位置。

為什麼,我非得優先與身為扣分元凶的艾莉歐扯上關系……我的理性訴說著。很有道理。可是,我在現實中卻拋開道理,和艾莉歐產生關聯,想著艾莉歐的事。

藤和艾莉歐自稱是外星人

、自稱會飛行、自稱來考核人類,本質上卻沒有任何東西足以自稱。為了掩飾自己主動去做的行動有多麼地稀少,因而卷上棉被。

她的生活方式,等于在親身告訴周遭個人是孤獨的,即使無法變成兩個人,但沒有別人就活不下去。

這種以有人拯救為前提的生存方式,讓我看不順眼。

我應該模仿她母親,無視這個表妹。沒錯,只要這樣下結論就好。

我合上教科書,用力閉起雙眼。一垂下頭,蓋住眉毛的劉海就惹人心煩。

……可是啊,看著艾莉歐,我心中有個感情就會隱隱作痛。

那種感覺……就像我特地跑到河岸邊和別人快樂地玩傳接球,卻有個不懂得看情況的家伙在河里溺水,在我視野一角掙紮。

如果把這感覺吞進胃里,維持過著消化不良的生活,不知道哪一天會引發神經性胃炎。我還無法接受女女姑姑的忠告,老實撤退。

我很火大。

我不能忍受她以消極的態度相信外星人的存在。

那份消極,比順利或一帆風順這些善意的方向更加醒目,令我無法徹底無視。

神秘應該是希望才對。就如同我想像著尚未揭露面紗的深海領域,就會不顧年紀雀躍地夢想著未知的生物。它們應是一再往前推進的存在才對。無論是人類也好、天空魚也好、小灰人也好。(注:小灰人為外星人或外星生命的通稱,外星人研究學中也名羅斯威爾外星人、Zetas和Reticulians。)

她把那些神秘放置在自己的過去,只分給它們用來確認後方安全的工作。從我的價值觀來看,現在的藤和艾莉歐沒資格當地球人。

我從那家伙身上深深地感受到,靠她的美貌也無法填補的損失。

可是,那家伙不是外星人。她是沒有種族,對異質心懷向往的肉塊。

所以——

所~以~我不知道將來會怎樣。

只有現在不可原諒的東西,我要解決掉。

“很好~很好~很好~”

很———好。

——————————

第一節課結束後,我溜出學校。

因為拿出教室太顯眼,我把書包直接扔在教室里。

我小心注意不被老師發現,以小跑步從鞋櫃跑向自行車停車場,抵達車子旁。再進一步窺視四周,從校門逃脫。

我沒有走平常繞過學校周邊的路,試著繞遠路回到家里。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用這種形式翹課,真新鮮。青春點數加兩點。

除了上學之外,會在平日上午騎腳踏的時候並不多。

陽光傾注在路過的汽車與似乎閑著沒事的便利商店上,看來格外炫目。

因為選擇了陌生的路線,我有些迷路,消耗了一點體力,但在第三節課結束前抵達家門。現在,教室里的同學與老師會如何判斷我沒回來的事實?

明天,粒子同學大概會問個沒完吧!會這麼想,是自我意識過剩嗎?

我打開玄關大門,連門也不關地脫下鞋子,走上二樓。

我越過自己的房間,找到果然躺在那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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