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嘛,遲早的事

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zegao

因為要參加親戚的結婚典禮和喜筵,時隔幾年之後,我再次乘上了電車。與我一起的姑姑和表妹都在嘰嘰喳喳地可愛尖叫……主要是姑姑,主要是年已四十五歲的姑姑,主要是相遇五年來外貌基本都沒什麼變化的姑姑。

「那家伙根本不是人類。」

前不久與父親見面時,他說了這麼一句。與姑姑一起呆得太久的我本來早已習慣,經父親這麼一點撥,我才重新變回了正常。

那她是啥啊?「就是女女碳咯~」聽到我提問,某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插入了別人的對話。

嘛,這些我早已習慣,所以並沒怎麼被嚇到……說到底我還是習慣了啊。

姑姑與表妹,也就是藤和女女和她女兒艾莉歐。

艾莉歐今天的裝扮略顯拘謹:她將水色長發藏在了一頂寬簷的白色帽子里。毫不掩飾頭發的艾莉歐可能會比新娘還要搶眼——女女姑姑可能是有這種擔心吧。總而言之,今天要把晶粒控制住。可是話又說回來,光露個劉海也已經十足顯眼了。

與母親不同,這五年間,艾莉歐的面容多少變得成熟了些。雖然眼睛附近和女女姑姑很像,但她的臉部線條比母親緊致一點,輪廓也更為清晰。那不食人間煙火、仿若異世界居民的氣質之中,似乎也帶上了一丁點兒的現實氣息。

有時我在想,真正隨著歲月流逝日趨變得現實的,會不會是我所觀察艾莉歐的『眼睛』呢?說不定就連艾莉歐頭發上散發的晶粒,有朝一日也會從我視野中消失。

「嗯?表哥,怎麼了?」

注意到我的目光,艾莉歐歪了歪頭。「沒事。」說著,我摸了摸她的劉海。

她的內在幾乎沒什麼變化。不,好像對我更『不可一世』了。

各位可能想問:帶著她去親戚云集的婚禮合適嗎?答案是沒有問題。幾年前我歸國的父母曾經不期而至,艾莉歐被逮了個正著,事情自然也就瞞不下去了。如是,女女姑姑終于說明了情況。不過,這倒也算件好事。

畢竟要一直對親戚瞞下去也很麻煩。嘛,遲早的事。

艾莉歐首次被介紹時,親戚們的反應各式各樣。但我父親好像從那頭水色秀發中讀懂了什麼,幾乎沒什麼情緒波動。更進一步,甚至可以說他只是眯細了眼睛,懷念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啊」,然後就坦然接受了事實。『咿呀!哥哥豪帥豪口耐~』——後來,某個神經搭錯的妹妹死命地黏向我父親,介紹也就不了了之了。估計是事先算計好的。

總之,陰差陽錯之下,雖然高中已經畢業已有四五年,但我依舊住在藤和家里。多半還會再住一陣子吧……我自顧自地如是預定道。

坐了四十分鍾的電車來到鄰縣,我們抵達了婚禮會場。萬幸的是會場就在車站旁邊,所以我們也就省了走路的功夫。各種儀式過後,新郎新娘在過道中投擲花束。新娘扔得相當用力,尚且未婚的女女姑姑更是拼了老命地搶過鮮花,然後大聲喊著說:『小真真~我搶到了!』就這樣,宴會在混亂之中開始了。

這次結婚的是我一位名叫丹羽靜的哥哥。新娘好像是叫有希還是什麼來著,我記不清了。二人並排坐在一起。新娘好像有些拘謹,一直死盯著自己的裙角,新郎則帶著一臉仿佛在說『真拿你沒轍』的微笑,靜靜看著緊張的妻子。比起夫妻,二人看起來更像是溫柔的大哥哥和淘氣的小女孩。

「表哥,你可不要挑食哦~」

「我才沒挑食呢,你看。」

我把空空如也盤子指給艾莉歐看。基本上只要是宴會中端上的菜,什麼我都吃——除了碳酸飲料。

艾莉歐也十分得意地抬起空無一物的盤子:

「嗯嗯。表哥這麼乖,全都歸功于我的指導。」

「我讓你指導過什麼了?」

再怎麼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也一時陷入了中斷。我有點耐不住封閉會場之內的熱氣了。

婚宴好像要舉辦兩個小時,也就是說還有一半之久……說老實話,我實在是不擅長應付婚喪嫁娶之類的宴會。

主要是因為無聊。

「我稍微去個廁所。」

其實我就是想出去打發一會兒時間。這種事我也非~常的不擅長。

「一個人能行嗎?」

「您就放我去吧。」

你就不用跟著了——我按著女女姑姑的頭站起身來。就在這時,一陣輕蔑的笑聲響起。其實聲音本身倒說不上輕蔑,但笑聲源頭的表情卻給了我這種感覺。

「呵呵呵……」


「笑什麼啊你?」

「滿口『艾莉歐小姐』、『艾莉歐小姐』追著我不放的表哥也學會擺譜了呢。」

「………………………………………」

「啊,不許無視我!」

無視都算給面子的。我輕輕擺擺手,走出了婚禮會場。

來到外面,我感受著氣氛的差異長舒了一口氣。深吸一口蒸籠之外的澄澈空氣,口鼻四周瞬間霧霾散盡,躁動不已的胃袋也隨之安靜了下來。

我坐到會場門口的粉色沙發上,雙臂拄著膝蓋俯下身子。像這樣撐著肩膀,什麼都沒做的我卻感到了一陣疲憊。與大門里面的熱絡氣氛拉開一定距離之後,我閉上眼睛。見證了別人人生的轉折點之後,是時候回頭看看自己了。

我早已高中畢業,父母也已經歸國,因此,我還是有家可回的。

然而,我卻住在了藤和家。

經過各種選擇之後,我留在了那里。損失當然也有,嚴重的得有兩三個吧。

但是,這個由自己選出的五年,我過得非常快樂。

能夠如此斷言,我覺得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

我帶著明朗的心情抬起頭來,卻發現今天的主角——新娘也坐到了這張沙發上。明明穿著禮裙,她卻岔著腿、把胳膊撐在膝蓋上拄著臉。

身邊突然變得這麼炫目,我心下一驚。

「啊……啥時候才能結束啊,這儀式。」

「哈?」

還想她在歎什麼氣,原來是在發牢騷。

我不小心叫出聲來,和新娘四目相對。近距離看來,新娘倒是挺漂亮的,不過可能是不太會化妝,她臉上的彩妝看起來有些輕佻。


⑧Bοok.cом
可能是抱怨聲被人聽到,心中有些尷尬吧——新娘曖昧地笑著撓了撓臉頰:

「不,我是說……你不覺得這種儀式有點無聊嗎?」

「咦、唉……?」

為什麼今天的主角會說出這種話啊?就跟被家長拉來的小孩似的。看我張目結舌的樣子,新娘連忙揮了揮手補充道:

「啊啊,不不不,我是很高興啦。嗯,我很高興能夠結婚,很高興能被如此祝福。但我實在不擅長乖乖呆在那種嚴肅過頭的氣氛里啊。本來我就不是那種能夠安靜的性格。」

她啪嗒啪嗒地跺起了腳。與其說像個小孩,不如說這家伙徹頭徹尾就是個小孩啊。明明我們家艾莉歐都那麼乖了。女女碳也是——雖然她的腳總是在桌下忙碌不已。

「……我倒是理解你的心情。」

因為我也是基于類似的理由才出來打發時間的。

看我表示贊同,新娘似乎也對我產生了一點興趣。她好奇地看著我說:

「靜的親戚?」

「嗯,沒錯。」

「哦~?啊啊啊!」

新娘突然抱起了頭。就當我不明就里、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她道出自己的苦惱說:

「我到底能不能當得了妻子呢?我很不安,從決定結婚起就開始不安了。」

「妻子還分當不當得了啊?」

新娘並沒回應我的疑問。她俯著身子嗚嗚地哼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又抬起了頭。

真是個情緒不穩定的人啊。或許是對自己不自信吧。

「好我決定了,彈吉他作余興節目。」


「哈?哈……」

似乎下了什麼決心的新娘站起身來,消失在了休息室的方向。很快她又走回來,而且如宣言一般拿著吉他。

結婚典禮現場還會備有這種東西嗎?

「這個……是你帶來的?」

「沒錯。年輕人,聽好了。」

新娘向我招手道。身著婚紗、拿著吉他的身姿莫名的養眼。

只見她咬著中指指尖拉下手套,然後擺了個勝利手勢。

不知為何,還是對著我:

「一定要幸福喲,yeah~」

留下這個有點做作的完美寄語後,新娘就走回了會場之中。看來她是真要彈吉他啊。嘿咻——就當我想著要回去聽聽、站起身時,門

又被打開了。

「啊,找到表哥了。」

這次由新娘換成了艾莉歐。只見她按著帽子,噠噠噠噠地朝我跑了過來。

即便平常都端著架子,她這個將自己破綻展露無遺的動作還是沒變。

「喲,怎麼了?」

「我擔心表哥你迷路,于是就找過來了哦!」

「……是是是,勞您照顧了~」

只見艾莉歐雙手叉腰,趾氣高揚。我走到她近前,捏住了她的鼻子。不不不,這都怪她鼻子揚得太高。

「唔啊、啊——!」

搖頭表示抗議的艾莉歐,不小心弄掉了帽子。我從地上將其撿起,說了句「不要動哦」然後為她重新戴好。本來我還有點歉意,可艾莉歐卻拉著帽簷嫣然一笑。那笑容簡直和女女姑姑一模一樣,見狀我不由得苦笑出來。

拜突如而至的音樂加上新娘「Eccentric!」一句大吼所賜,我得到了一個趁著場面混亂回到會場的機會。艾莉歐也揉著鼻子站到了我的身邊。

她以前總愛縮到我後面,現在卻喜歡待在我旁邊。

恐怕,這得算是個很好的變化吧。

在我把手伸向大門的時候,艾莉歐抱住了我的胳膊:

「表哥。」

許久不變的稱呼、尚不知道我名字的少女。不過現在再改叫名字我也會覺得別扭,表哥這叫法才最能讓人安心。

或許,這才是最能象征我們關系的東西。

「咱們也會結婚嗎?」

被當面如是提問,就算是我也會害羞。

但答案早已定好,于是我含糊地點了點頭。

我們之間再合適不過的距離感,曆經五年也毫無變化。

「嘛,遲早的事。」

「嗯!」

不把艾莉歐介紹給親戚的話,各種麻煩遲早會找上門來。

比如說,在我們兩個結婚的時候。



⑧bσΟk.CΟ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