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王國好漢 下 Epilogue

下火月【九月】六日08:45

塞巴斯面前聚集了一大排女仆。她們是總共四十一名人造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狗頭女仆長,佩絲特妮·S·汪可。在納薩力克負責一般工作的女仆全員到齊。

「各位,她是新來到納薩力克的女仆。」

「我叫琪雅蕾妮納,請大家多多指教。」

琪雅蕾鞠了個躬,由女仆長代表大家向她問好。

雙方講了幾句話,琪雅蕾臉上沒有什麼懼色。

其實佩絲特妮除了臉部正中央有條裂痕與縫合痕跡之外,眼神溫柔,容貌就像狗一樣。站在後面的女仆們也跟人類沒兩樣。不是會讓人望而生畏的異形。

即使如此,琪雅蕾因為過去環境而對他人產生的恐懼並沒有消失。然而她還是能正常地回話,可能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置身的狀況,急著想賣命工作吧。

(得多關心她一點,不然可能會爆發呢。)

在塞巴斯將此事牢記于心里時,雙方問候也結束了,琪雅蕾在一名女仆的帶領之下走出去。她一度回頭注視塞巴斯。塞巴斯點頭後她也點點頭,然後往前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塞巴斯大人,要教育那女孩到什麼程度呢,汪。」

「請讓她達到納薩力克女仆的合格標准。不過她只是個普通人類,教育時請特別注意這一點。」

「屬下明白了,汪。」

佩絲特妮的狗臉扭曲,露出了牙齒。雖然臉孔變得像是撲向獵物的野獸一般,但眼神依然溫柔。

「屬下還以為女仆只是暫時性的呢。」

「什麼意思?」

塞巴斯不明白她的意思,一頭霧水,佩絲特妮回答:

「……汪……沒有,屬下只是以為她會結婚離職,汪。」

「什……!」

塞巴斯表情抽搐的同時,佩絲特妮文靜的笑聲回蕩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第九層。



下火月【九月】七日 16:51

克萊姆只確認了時間與有無訪客,認為沒問題後才打開拉娜房間的門。

美若天仙的主人在夕陽火紅的房間里,坐在平常的那個座位上。灑落的光線恍如眾光燈般,襯托著她的美麗。

「歡迎,克萊姆。」

溫柔的美貌,急速舒緩、療愈了傷痕累累的內心。他繃起差點松散的臉部表情,走到拉娜跟前。

「來,坐下吧,克萊姆。」

「不,謝謝您的好意,拉娜大人。屬下還得去其他地方處理王都惡魔襲擊事件的善後事宜。」

拉娜的眼中閃耀出光輝。這本來就是拉娜對他下的命令,一聽就懂是當然的。

克萊姆等會要去護衛魔法師工會。

理由是因為某個道具。

惡魔襲擊事件的全貌雖然尚未查明,不過他們從某間倉庫中找到了一個恐怖的道具。目前道具正由魔法師工會檢查中,發現其中蘊藏的魔力非比尋常,再加上亞達巴沃泄漏的情報,所有人都確定這就是他們要的東西。

因此,魔法師工會聚集了身經百戰的強者,在決定如何處理道具之前,要請這些人士保衛附近一帶。克萊姆也是被派出的其中一人。

(八指將這種道具帶進王都,竟然不能追究他們的責任……真令人不愉快!)

即使站在拉娜的面前,克萊姆仍無法完全壓抑不愉快的感受。

這個為王都帶來悲劇的道具,確定是從八指走私部門管理的一間倉庫找到的,他們應該立即采取行動,擊潰走私部門。然而有一個理由不允許他們這樣做。那就是知道這項情報的人相當有限。

之所以能夠查獲這麼一個道具,是因為取得亞達巴沃所泄漏的情報。所以拉娜提出了她的見解。

她認為對方可能是故意泄漏情報,讓人類找出自己的部下沒能找到的道具。

由于這個說法大家都能認同,因此為了隱蔽情報只好隱瞞一切,不能拿「道具是在八指倉庫找到的」這點當成武器。

「你要跟戰士長一起行動對吧。我知道了,那麼你就站著沒關系。所以你拯救的各位市民怎麼樣了?之前讓他們在王城里受到保護,不過剛才應該都離開了吧?」

緊接著投下的炸彈,讓克萊姆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是、是的。大家說希望我代為轉達對拉娜大人的謝意。」

「這樣啊。那麼我現在趕緊過去,應該還見得到他們吧?」

「萬萬不可!」

克萊姆大聲叫出來,才心想「糟了」。他低垂著頭,語氣急促地向拉娜解釋:

「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忙。若是拉娜大人去看他們,怕會占用了大家寶貴的時間。抱歉辜負了拉娜大人的一片善意,但還是請您別去了吧。」

把壓低的頭抬起來時,克萊姆以為主人美麗的臉龐會顯露出不滿。或是不符年齡地像個孩子般露出遺憾的表情。然而迎接克萊姆的卻不是這兩種表情。

拉娜在笑著。

不是微笑,而是在笑。

的確,克萊姆有時候會看到拉娜笑。追溯到最令人懷念的那段回憶,他能想起自己被撿來不久的時候,拉娜臉上那種僵硬的笑容。然而,此時的表情跟那種表情有某樣決定性的差異。

還沒想到那差異的正確答案時,她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微笑。

「……那就沒辦法了呢。」

看到拉娜接受了,克萊姆咽下安心的歎氣。

這是因為他剛才對主人說的話幾乎都是撒謊。克萊姆幾乎沒聽到他們的半句感謝。非但如此,還被徹底譴責了一頓。說「你為什麼只救我們」。

他們只是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失去家人與財產——的惱火發泄在克萊姆身上罷了。

克萊姆之所以甘願承擔由誰來看都只是亂出氣的情緒,是因為克萊姆可憐他們沒有其他人可以責備,也是在懲罰自己沒能完美達成主人期望的結果。

話雖如此,冒著危險與那樣強大的惡魔展開死斗,好不容易才救出來的民眾卻那樣指責自己,還是讓他心里不好過。

出現在倉庫前的惡魔,實力不是其他嘍羅能比擬。就連武藝高超的布萊恩·安格勞斯都難以對付的強大惡魔,身上早已受了許多傷。如果它毫發無傷地出現在三人面前,三人肯定早已敗北。後來他聽拉裘絲提及那個惡魔原本有多強,還慶幸自己與兩人運氣好,才能獲得勝利。

死命撐過那般生死就在一線之間的危機,得到的卻是怒罵。他早已習慣孤獨,但這又是另一種痛苦。

不過,他們對克萊姆發泄憎恨的話還好。克萊姆雖是公主直屬的士兵,但也受到他人嫌棄,就算被罵,別人也會默許吧。可是如果讓他們見到拉娜,難保不會引發問題。如果他們的憎恨轉向公主,甚至出言侮辱的話,克萊姆也不得不拔劍。


「那麼,克萊姆。接下來我要講一件令人難過的事。請你注意聽。」拉娜無聲無息地閉起眼睛,幾秒後才睜開。「克萊姆與塞巴斯先生等人協力救出,那些被關在娼館里面的人……遭人殺害了。」

克萊姆一時之間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然後用沙啞的聲音問: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他之前聽到的,明明是會暫時將那些人安置在值勤站當中,然後再找機會送到拉娜的領土啊。

「是我的錯。我本來想請冒險者保護她們,但因為王都發生動亂,雇不到冒險者,只好改為雇用傭兵護送她們……」

結果全都死了。拉娜搖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快別這麼說。這絕對不是拉娜大人的錯!錯的是那些襲擊她們的家伙!」

「不!要是我能更慎重行事就好了……要不是我覺得王都內情況混亂,守衛會變得薄弱,覺得危險而急著放走她們,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如果我讓克萊姆你去護送她們,也許情況就不一樣了。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介紹傭兵給我的冒險者道歉于好……」

拉娜的眼角滲出了淚珠。

克萊姆胸口一緊,心痛不已。或許拉娜的確犯了錯。但是在那種狀況下,那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既然如此,有誰能夠責怪她呢。

「這絕不是拉娜大人的錯!」

克萊姆堅定地斷言,讓拉娜感動萬分地站起來,抱住了他。

他原本想伸手抱住依偎在懷里的嬌小背部——但他沒這麼做。他不能這麼做。

「可是那些人究竟是從哪里獲得的情報……」

「毫無頭緒。王都在發生動亂的當中,有一段時間王城的警備松懈了點。也許情報是在那時候泄漏的吧?我覺得我已經盡快將她們送走了……」

但還是不能保證情報沒有泄漏。應該說只要從克萊姆保護了她們這點繼續追蹤,終究會查到值勤站這個地點。

「尸體是在何處發現?」

「在王都內。似乎是在貧民區發現的。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

「尸體呢?」

「下葬了。為什麼這樣問?」

「只要檢查傷口,也許能掌握到某些線索。」

「……克萊姆,還是別這麼做吧。別再繼續侮

辱她們了。至少讓她們死後能獲得安甯。」

「……遵命。」

拉娜的溫柔撼動了克萊姆的心。拉娜說的確實有道理。克萊姆覺得自己真丟臉,考慮得不夠周到。看來自己太執著于追求真相了。

「別放在心上。這絕不是克萊姆的……跟剛才立場顛倒了呢。」

拉娜露出微笑。雖然眼睛紅紅的,但淚水已經流乾。

「是。」

克萊姆也不再面無表情,笑了出來。

「對不起,把你留下來這麼久。那麼,克萊姆也要好好加油喔。」

漸漸遠去的溫暖讓克萊姆深感遺憾,但還是斬斷了欲望。



下火月【九月】十日09:08

那天就像祝福他們踏上旅程,湛藍的天空遼闊無際,真是一片萬里晴空。

身穿漆黑鎧甲的男人讓深紅披風在背後飄揚,伊維爾哀向他問道:

「您要回去了嗎?」

說回去有點怪怪的,但以伊維爾哀的心境來說就是這種感覺。蒼薔薇也是一樣,冒險者常常被人當成無根浮萍,但也有些人會把某個都市當成自己的據點。對飛飛來說,耶·蘭提爾就是他的據點吧。

「我是很想跟您一塊走啦。」

伊維爾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發出這麼無助的聲音。她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挽留離去戀人的少女,又被戀人這個字眼弄得內心小鹿亂撞。

「……別在意。」

他只回了這麼一句。

好冷淡的人啊。

伊維爾衷心中暗想。

她想不到該說些什麼,風吹過兩人之間。

有個男人等著這個空白的時間,開口要說話。

伊維爾哀不禁覺得男女正在臨別依依,真是不解風情,不過這里並不只有他們倆。飛飛背後有娜貝,伊維爾哀背後則有蒼薔薇的成員。此外還有要將飛飛送往耶·蘭提爾的魔法吟唱者。

「這次真是承蒙您照顧了。」

受到雷文侯感謝,飛飛簡單點點頭。

「陛下似乎也想當面向您表達謝意……」

在這次的王都動亂當中,與敵方首謀亞達巴沃這個超大級惡魔一對一單挑,並將其擊退的戰士之名,傳遍了冒險者、平民與貴族之間。國王會想親自見他也是當然。看情況說不定還會授予爵位。然而飛飛拒絕了,甚至無意與國王見面。

這種態度似乎造成了不良影響。

看在重視自己顏面的貴族眼里,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對身分高于他們的國王擺出這種態度,實在太過傲慢。

有人說這是侮辱了國王。

也聽到有人說區區冒險者竟敢如此無禮。

一部分貴族認為飛飛沒除掉亞達巴沃是他的失誤,甚至還有人說他沒殺死亞達巴沃,是因為兩人根本就是一伙的。對于這種意見,雷文侯實在無法坐視不管,用自己的權勢讓那些人閉了嘴。他甚至語帶威脅地說「人是我委托來的,如果你還要這樣說,我就要當成是對我的挑釁了」。

貴族們的譴責,也在飛飛表示「我只是作為冒險者接受委托,並完成任務罷了。此等小事豈敢接受國王慰勞,如果國王尊意如此,希望能對參加此次戰役的所有冒險者一視同仁」之後,逐漸平息了下來。

不過這不代表悶燒的火苗熄滅了。他們不過是領悟到如果繼續責罵飛飛,受到輕蔑的將會是他們自己。

伊維爾哀想起身為貴族的拉裘絲做渦的解釋。

若不是有飛飛這位強者在,侵襲王都的動亂沒有人有辦法解決,不難想像將會造成更多的災害。這樣的一位英雄回到根據地時,只有蒼薔薇的成員與雷文侯前來送行,是因為他的立場複雜。

這次事件聲望提高的人包括冒險者·國王、第二王子與雷文侯,聲望下降的則是貴族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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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貴族們也提出了反駁。王都 國王的領地,以領土位于他方的貴族來說,他們可以講情義運用從自己領地帶來的民兵幫忙保衛王都,卻沒有這個義務。想到惡魔可能襲擊他們的住處,他們當然要以保護自己為重了。

發生這次事件之後,貴族派開始擺出強硬態度,高喊連自己的領土都保護不了的人不配稱王。擁王派則是強烈主張國王並未躲在安全的地方,而是挺身奮戰。就這樣,兩方勢力的權力斗爭更是愈演愈烈。

而與權力斗爭無關的王都人民,則懷著另一種不滿:平常作威作福的那些貴族,為什麼有事只會保護自己的家,而不來保護我們?

正因為如此,那些拚死奮戰的人更是受到贊揚。如此一來聲望掃地的貴族們就更是惱火了。情況形成惡性循環,貴族們最後將不滿的矛頭指向冒險者們。

不過就是拿錢做事,所以才會死命戰斗。

這次的事件,擔任旗手的是精鋼級冒險者當中,獲得了王國第一之名的飛飛。不可能有人來送行。一部分態度較為友好的貴族,也因為受到權力斗爭激烈化的影響,而無法輕易地行動。

雷文侯能來,是因為他的立場就像只蠕蝠。

「國王、第二王子與第三公主聯名送來了對飛飛閣下的感謝狀。還有在國王直轄領地免除一切通行稅的證明板。此外還有國王禦賜的短劍。」

伊維爾哀清楚聽見拉裘絲作為貴族,欽佩地歎了口氣。

國王賜予短劍,具有對貴族或騎士中戰功彪炳之人頒發勳章的意義。在權力斗爭愈演愈烈的現況下,賜予短劍一事如果讓貴族們知道,想必會引發一陣風波。即使如此,國王仍然決定對飛飛這名人物的功績賜予獎賞,其決心只能說值得敬佩。

(原本還以為那個男人只會造成對立,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方,看來得稍微對他另眼相看了。)

飛飛泰然自若地接受短劍等獎賞後,交給站在背後的娜貝。

「不,貴族們也有可能覺得這樣作為獎賞已經足夠,不再多說什麼吧。」

伊維爾哀喃喃自語。

對貴族們來說,讓兼具聲望與實力的人物當上貴族,一定會有許多不愉快之處吧。而且讓超越葛傑夫的戰士加入擁王派,也會是一個大麻煩。所以若國王有意賜予飛飛爵位,反對聲浪一定相當大,屆時他們可以搬出短劍作為根據,主張國王已經賜以短劍,再多的褒獎就過頭了。

貴族們應該會輕易默許吧。

伊維爾哀的這種想法,馬上就被身旁的人否定。

「……這樣想太天真了,伊維爾哀。」

「太嫩了。國王想得更多。」

「為什麼?」

「……那把短劍是賜給騎士或貴族的。」

「所以日後假使有什麼狀況,需要拔擢飛飛先生時,如果貴族們抗議,他可以搬出那把短劍來講,說『那把短劍不可能賜給平民,對吧?你們也是知道的吧?其實當時就是連爵位一起賞賜』。雖然是強詞奪理,但很有效。」

「原來如此……真虧你們能想到這麼遠。」

「哼哼。得意。」

「別小看前暗殺……忍者。」

「那障我差不多該走了。雷文侯,感謝您各方面的費心。」

「不會,希望今後你我能保持良好關系。」

「我才要請您多多關照。還有蒼薔薇的各位,同樣身為精鋼級冒險者,希望雙方可以密切聯絡。又有什麼狀況時就再麻煩各位了。」

「這帚我們要說的,飛飛先生。如今我們知道了飛飛先生的實力,說我們與飛飛先生是相同地位的冒險者,真讓我們無地自容,不過我們會努力鍛練,以期稍微達到飛飛先生的層次。今後也請您多關照了。」

拉裘絲與飛飛互相點頭致意。

然後伊維爾哀感覺飛飛的視線朝自己動了一下。那絕不是她多心了。飛飛似乎顯得欲言又止,就是最好的證據。

伊維爾衷感覺不會動的心髒又跳了一下。

如果飛飛請求伊維爾哀成為自己的同伴,她想必無法拒絕。雖然這樣等于是背叛一直以來同甘共苦的同伴,但她實在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飛飛猶豫了一會兒後呼出一口氣,轉過身去。深紅披風隨著動作大幅搖晃。

背影漸漸走遠,格格蘭挖苦人地說:

「被甩啦。」

「不。他就是那種人。」

伊維爾哀自始至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飛飛,然而雷文侯屬下的魔法吟唱者發動了「漂浮板」,載著飛飛他們慢慢浮上天空。

「一定還能在某個地方相會。」

「希望到時候不是這次這種重大事件,能更輕松點就好了。」

「很難。」

「是啊。」

蒼薔薇成員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

精鋼級冒險者只有在發生重大事件時,才可能在工作時相遇。

「那你就自己跑去見他不就得了。伊維爾哀會使用傳送嘛。在耶·蘭提爾做個傳送點也不賴啊。是說你跟他一起去不是一舉兩得?讓飛飛保護著移動也比較安全嘛。」

伊維爾哀驚愕地盯著格格蘭瞧。當然她戴著面具,但呆滯的表情完全顯現在態度上了。

「喂喂,難道你完全沒注意到嗎?遠距離戀愛

都維持不久的……啊,不過你們還沒開始交往嘛。」

格格蘭仰望天空,伊維爾哀也跟著抬頭望向天空。飛飛的背影越來越小。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維爾哀發出近乎怒吼的尖叫,逗得蒼薔薇的成員都笑了起來。



下火月【九月】十日 18:45

八指這次的緊急會議從一開始就亂成一團。首先,成員沒有到齊。其中一個缺席的是岢可道爾。不過,大家都知道他被關進值勤站了,所以這次沒有直接成為問題。問題是另一個空位——桀洛。

他們知道桀洛並不是倒戈了。正因為如此問題才更嚴重。

根據他們收到的情報,桀洛確實已經死亡。當天他們接受桀洛提議公開凌遲處死侮辱他們的人,還將一些部下送了過去,那些部下似乎也全數遭到殺害。

損失很大。的確那些部下並非無可取代,但八指中最強的男人,警備部門長之死卻是不該發生的損失。

在場的各部門長都是競爭對手。但也是同一個組織的成員。這次損失勢必會影響到他們每一個人。

眾人議論紛紛。


桀洛之死空出的位子該如何處理。岢可道爾又該如何處理。

平常的話他們一定會采取行動,讓自己的手下去坐這些位子。然而,有一個理由讓他們無法這麼做。

那就是在王都發生的惡魔襲擊事件。那件事對八指造成的損失不容小覷。當天還有據點遭受襲擊,但與他們受到的損害根本不能比。尤其是走私部門長更是為這次損失傷透腦筋。

幾乎所有倉庫的貨物都被搶走,沒受到襲擊的倉庫也受了檢查。結果他們失去了運進王都內的將近半數走私品,損失慘重。

「總之在恢複力量之前,只能互相幫助了。」

「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互相幫助嗎?」

「少耍嘴皮子。只有這次,我們真的必須互相幫助。我認為我們應該暫時離開王都活動,大家覺得呢?」

「不,現在才應該在王都行動吧。還得給新任衛士長等人一點甜頭。要是這時候逃之夭夭,恐怕會永遠失去王都的利益。」

「嗯——的確有這個可能性,但警備部門——我等目前失去了大半武力,在王都活動不會太危險嗎?」

五名部門長與議長抱頭苦思,向從剛才到現在唯一沒有發言的部門長問道:

「希爾瑪,你怎麼看?」

女人的身體震了一下。

那反應跟上次會議時簡直判若兩人。

眼睛下面出現了化妝也遮蓋不住的黑眼圈,臉色活像個死人。

「怎麼了?聽說你的宅邸也遭到襲擊……不是只有你從隱藏通道巧妙逃走了嗎?難道是看到了什麼讓你嚇成這樣的東西?」

其他部門長跟平常一樣讓護衛在背後待命,卻只有希爾瑪背後沒有半個人。

「…………」

「怎麼了?」

希爾瑪正要開口的瞬間,會議室的門打開了。

「好啦——到此為止!」

一個黑暗精靈男孩開朗地喊著,走進房間來。後面跟著個戰戰兢兢的黑暗精靈女孩。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反應不過來。

如果來的是個成年的黑暗精靈,也許還能做出不同反應,但眼前的是兩個與現場氣氛相差甚遠的小孩。他們沒想到可能是敵人,滿腦子只在疑惑是誰帶他們來的。

「呃,接下來要請大家成為我們主人的奴仆!」

看現場一片死寂,男孩可能以為大家沒聽懂,重新說了一遍。

「至尊至貴的領導者認為與其統率這個國家的首腦陣容,不如控制各位比較能獲得影響力。因此各位的罪過受到寬恕,成為了我們的奴仆……奴隸?人偶?都沒差啦。總之,恭喜大家——」

黑暗精靈男孩拍拍手,戰戰兢兢的女孩也把法杖夾到腋下,跟著開始拍手。

「恭、恭喜——」

「——開什麼玩笑!」

因為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所以才會煩惱。既然已經知道是敵人,那就簡單了。這些在黑社會打滾的分子已經轉換了思考,首先摸索自己能安全逃生的方法。殺死對方是其次。

雖然無法確定這兩個黑暗精靈是不是老大,但他們能從正面入侵八指的首腦會議,可見此地大部分都已被占領。既然如此,就算是各部門長選出的頂尖護衛,恐怕也打不贏對方。因為除非對方笨到極點,否則應該已經做好萬全准備,不留任何敗北的可能性。所以從這里安全脫逃,才是最優先事項。

各部門長毫不猶豫地決定以自己的護衛當成肉盾。所有人瞬間產生同一個想法,准備實際采取行動。

然而,他們的行動實在太慢了。

一個部門長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卻第一個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

「啊,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體早就不能動了。舌頭發僵,講不出話來。只有口水流了滿嘴。

男孩呼出一口氣,臉上帶著笑容。

「呃,首先招待大家到一個好玩的地方——喏。」

「呃,嗯。那、那個,招待大家。」

希爾瑪身體抖了一下。

「等、等等!我不用去吧?我不是提供協助了嗎!」

男人們知道了誰是內奸,瞪向唯一能動的女人。

「拜托,求求你們!我不要了!我不要再被那樣了!」

「嗯——你做了什麼?」

「我、我把她帶去恐怖公的房間,讓人家從她體內吃她。」

「嗚哇——」黑暗精靈男孩的表情變得扭曲。

希爾瑪大概是想起了什麼吧。她抱緊自己的身體,指甲刺進手臂里,渾身嚴重顫抖。一只手搗著嘴。兩眼撲簌簌地落下眼淚,臉色慘白得像要嘔吐。

「還、還有——」

「夠了。所以傷口是用治療魔法治好的嘍。難怪她會變那麼乖了。不過真難得耶,你竟然沒殺她。」

「呃,嗯。因為尸體很多了,而且她可以用來營運這個組織。」

「原來如此——那麼,大嬸,加油喔。如果你敢背叛,就把你關進房間關更久喔。」

「咿!」

希爾瑪臉色慘白,用力點了好幾次頭。她徹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完全成了個唯命是從、忠心耿耿的奴仆。

「總之我希望你爭取時間,直到這些人變乖為止。做得到嗎?」

「當、當然做得到!請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幫上忙!」

看到希爾瑪拚命巴結的模樣,男人們明白到自己也會嘗到跟她一樣恐怖的經驗,臉色變得慘白。

「那麼,我把幾個帶來的部下交給你,要好好活用喔。另外有幾個人絕對不能殺死或是變成敵人,之後我再跟你解釋喔。」

黑暗精靈男孩甜甜地一笑。

「好啦!這樣這個國家的一半就支配完成了。不過……迪米烏哥斯說這是為了建國鋪路,嗯——算了,管他的。接下來要去別的國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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