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矮人工匠 第一章 准備前往未知之地

1

從帝國回來後,安茲走進耶•蘭提爾的公務室,深深坐進椅子里。

他為魔導國新成立的冒險者工會招募了參加者,但想必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知道結果,在那之前他必須整頓好接納冒險者的體制。

首先是冒險者的訓練學校,地點應該使用冒險者工會就行了。為了來自遠方的志願者,至少該蓋座宿舍比較貼心。至于教學生的人──教師就采用目前留下來的冒險者。

(包括區劃整理等問題在內,最好能跟雅兒貝德或誰商量一下……更麻煩的是……他干麼跟我說要成為屬國啊,雅兒貝德跟迪米烏哥斯一定會很困惑……)

安茲完全搞不懂吉克尼夫在想什麼,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向兩名智者解釋。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吉克尼夫提出那種要求?也有可能是迪米烏哥斯或誰在安茲渾然不覺之時做了些什麼。

(也許我那時應該向迪米烏哥斯問個清楚的……啊,或許我可以出個遠門,在這段期間內要他們倆想辦法……或許不行……)

唉。安茲在心中大歎一口氣,不安與混亂讓不該存在的胃一直疼痛。而一想到兩人回來時的狀況,胃就更痛了。

安茲搖搖頭,思索在帝國獲得的重要情報,逃避將來勢必造訪的問題。

「……盧恩啊。」

YGGDRASIL的知識遍布在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玩家的蹤跡與世界級(World)道具的存在就是一例。

現在又追加了一項,就是據說曾經存在于鈴木悟那個世界的盧恩文字。

教國人民之所以能召喚鈴木悟那個世界的宗教中的天使,可以解釋為因為那是YGGDRASIL的魔法。

那麼盧恩又該如何解釋,為什麼會存在這種文字,它跟鈴木悟那個世界的盧恩是同一種文字嗎?還是只是形狀正巧相同的魔法文字,被自動翻譯功能翻成了「盧恩」?

(……在離這里不遠的安傑利西亞山脈,有著矮人國度,我得仔細調查一下。看來……還是非去一趟不可吧。)

當然,安茲在回到耶•蘭提爾之前,已經問過夫路達關于盧恩的事。

不過,他只知道過去來自安傑利西亞山脈矮人國的國王,職稱是盧恩工匠;以及帝國會跟矮人國購買武器與防具。但從大約一百年前,刻有盧恩的魔法道具就再也沒輸入帝國了。

這些對安茲而言都是重要情報,但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YGGDRASIL沒有盧恩工匠這種職業,如果是這個世界特有的職業,那就有可能是兩個世界融合而成的技術,必須詳加調查才行。可是,要由誰去?)

只不過是前往矮人國,問問關于盧恩的事罷了。如果對方因為關系到盧恩工匠這種職業──技術而不肯松口,最糟的情況下,用迷惑等手段問出情報也就是了。

只要是能使用這類精神控制系魔法的人,或是不會用這類魔法,但能擄走對方傳送到這里的人,送誰過去應該都不是問題。只是,如果盧恩的背後有玩家牽線,屆時該如何應對?說不定對夏提雅洗腦的人就躲在那里。

(要是能從附近再收集點情報就好了,但那是連夫路達都不知道的知識,我看沒那麼容易打聽到。)

安茲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

霎時間,在房間待命的女子也做出反應。她長了一張活潑的臉蛋,中性男孩風的短發非常適合她。她就是今天值安茲班的女仆,名叫丹克莉曼。

安茲以手勢制止丹克莉曼,在室內慢慢踱步,反覆考慮。

他以理論計算得失,加加減減,往昔的記憶就無意間從數字的縫隙中露出臉來。在無人踏上的新土地所遭遇的危機,新發現帶來的喜悅,任務失敗時的悲歎,這每一段記憶當中都有著同伴的容顏,隨著說過的話重回腦海。只不過是這樣,就連全滅時的回憶都成了色彩鮮明的燈火,彷佛照亮了安茲空虛的頭蓋骨。

等安茲將突如其來縈繞心頭的感傷一件件收藏在心底時,想法也已經整理好了。

(……我看這次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

公會「安茲•烏爾•恭」過去就是這樣的集團。

也許有人會罵安茲「別把沒有生命危險的游戲與現實搞混」,但誰能保證在袖手旁觀之際,不會眼睜睜看著得到知識的機會流失,而造成自己落後對手一步?

安茲決定派人前往矮人國對盧恩文字進行調查,腦中浮現了下一個問題。

就是人選。

送誰過去最適當?

(我該問迪米烏哥斯或雅兒貝德的意見嗎。不,那樣就不能派出最有能力的人了。)

所謂有能力的人,指的就是安茲本身。

安茲無意自誇,但在目前的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當中,他確定沒人在對應未知現象的魔法能力上強過自己。說得明白點,安茲只身前往才是最有效的戰術。但如果該地有與自己敵對的玩家,這樣做就是最糟的一步棋了。

(……假如只是幾個人,我可以帶著他們逃走,所以應該帶幾個能爭取時間,讓我准備脫身的人擔任貼身侍衛,可是……)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樓層守護者們。

身為百級NPC的他們即使碰上玩家,想必也能爭取時間讓安茲撤退。但他又不禁覺得NPC是過去同伴們的寶貝孩子,拿來做這種事似乎不太好。

(以不死者副手為中心的高等級仆役們如何?不行,他們不像NPC是從頭開始創建的角色,應對能力比較低。)

比起從頭創建的NPC而言,仆役們的優點是遇到緊急狀況時可以毫不猶豫地當成棄子,但缺點是能力范圍較窄,這方面令人不安。

如果不顧感性問題,NPC是無可挑剔的。身為玩家的安茲還沒做過實驗,不能確定是否真能複活,但NPC們就像夏提雅一樣,肯定可以複活。

安茲再度回到椅子上坐下。

「嗯……」

他將手交疊在臉前,試著想出最佳選擇。

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答案。

(笨人想不出好主意,是嗎?)

安茲露出帶點自嘲的笑,將視線拋向丹克莉曼。

「如果我要你為我而死,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安茲大人。只要大人一個命令,我很樂意赴死。」

她毫不猶疑地斷言。

「其他人也跟你一樣嗎,你們不覺得這種主人很殘忍嗎?」

「我想其他人也會毫不猶疑地接受死亡的,不可能有人不選擇一死。我們是無上至尊創造出的存在,全都是為了無上至尊們而活。無論是怎樣的命令,能夠聽命行動對我們而言,都是極大的喜悅。」

「是嗎……啊,我這樣問只是出于一點好奇心,沒有特別深的用意,忘了吧。」

丹克莉曼低頭致意,安茲下定了決心。

──調動NPC。

安茲拿出近郊地區的地圖。

這份地圖加入了亞烏菈調查的結果等資訊,內容钜細靡遺。尤其是都武大森林內部的相關資訊,就安茲所知,沒有一份地圖寫得比這份更詳細。遺憾的是比例尺等部分還不正確,稱不上完美,但只要有這份地圖,想必能大幅減低迷路的可能性。

安茲的手指按住了耶•蘭提爾。然後手指從這里滑向北方,直直穿過森林。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問題,森林地表的大半部分已經納入納薩力克的支配下,即使剔除欠缺知性的魔獸等魔物,只要再支配幾種亞人類與異形類種族,統治就大功告成。推測遍布于地底的大空洞目前擱置不管,不過如果能得到好處,將來可以考慮納入支配體系。

安茲的手指到達了地圖最北端一個像倒葫蘆的湖泊。

再往北就是安傑利西亞山脈,是地圖上沒有的世界。

「未知之地嗎?」

無意間,安茲臉上浮現出笑容。

他提議過要冒險者尋求未知,若是自己能做為先鋒親赴險地,或許會成為很好的宣傳廣告。

「前往安傑利西亞山脈尋找矮人國。」

很像是電視節目的廣告詞。

安茲收起浮現臉上的笑意,認真地思考。

思考親自前往最壞的情況下可能會有玩家的地點,有什麼好處。

好處當然就是魔導國之王親臨該地,能夠顯示出誠意。

這就像公司社長親自拜訪客戶的公司一樣,以鈴木悟的經驗來說,這招很有效。

況且不像一部分的屬下把納薩力克以外的人都當成下等生物,安茲在納薩力克當中,硬要說的話算是屬于穩健派。因此做為矮人國的交涉人選,自己是個不錯──雖然絕不能說很好──的選擇。

除了安茲以外,也可以選擇潘朵拉•亞克特前往。

以知性、應對能力與其他方面來說,都是最佳人選。

只不過──

(那麼在這段期間里,誰要來處理國務?)

不用別人來回答。

就是安茲•烏爾•恭。

絕對沒辦法。

安茲在心中大聲慘叫,一次又一次慘叫。

與其這樣,他甯可去矮人國做交涉,好像還輕松一點。

最重要的是,去過一次之後就能用傳送解決。所以假使對方提出什麼難搞的事,只要搬出殺手鐗「這事我想帶回公司內部討論」就搞定了。如果對方說「請你現在就決定」,設法開溜就是了。

安茲多得是技巧開溜。

(上次有艾恩紮克,但這次是以我為主,好久沒這樣上門推銷了。沒人逼我一定要做出成果,已經很輕松了。)

安茲用業務員鈴木悟的表情咧嘴微笑,然後改變了笑容的種類。

(再說……說不定工作會拖得久一點,帝國的屬國一事就交給迪米烏哥斯與雅兒貝德,也許他們會交出某種草案!好!這是不得已的,絕不是我有意逃避工作!)

安茲像這樣拚命替自己找藉口,接著處理下個問題。

就是要選哪些人隨行。

安茲雙臂抱胸,板起一張臉。

他很想帶雅兒貝德或迪米烏哥斯去,但他們有非常重要的事務纏身,是正在進行計畫的專案領導人。若是把他們叫回來,很有可能導致那邊的計畫出差錯。

亞烏菈與馬雷是很好的人選,尤其他們跟矮人都是人類種族,對方應該也不會有戒心。

科塞特斯有困難,雖然考慮到要前往的是寒冷的險峻山地,他算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安茲將都武大森林等地交給他管了。換言之他也是專案領導人,安茲希望盡量讓他專心處理職務。而且他外觀異于人類,如果跟安茲一同前往,也許會徒增對方的不安。

塞巴斯也不錯。

目前他以琪雅蕾尼納為副手在耶•蘭提爾做行政助理,不過因為有潘朵拉•亞克特在,派他去應該也行;但以戰力層面來說略有不安。

高康大或威克提姆都不行。安茲又想到其他各種NPC,但很多都不適合擔任隨行者保護安茲。

(既然如此,這次就選──亞烏菈,還有夏提雅吧。)

亞烏菈指揮的魔獸們最適合當成肉盾,碰到最糟的情況可以舍棄魔獸,與亞烏菈一起逃走便是。然後只要有個人戰斗能力最強的夏提雅在,碰上強敵時也能成為很好的最後武器。再說安茲出于個人理由,很想用夏提雅。

考慮到對方出動大軍時的狀況,或許該讓馬雷也一同前往,但是碰上玩家時,該優先考慮的是撤退,而非殲滅敵人,所以這次不該帶他去。

「那麼……」安茲正要行動時,腦內接收到了「訊息(Message)」。

『──安茲大人。』

「唔,是安特瑪啊。」

『是的,屬下與夏提雅大人一同來到了蜥蜴人的村莊,科塞特斯大人表示想送出帶著村莊現況資料的蜥蜴人,請求大人准許開啟「傳送門(Gate)」,不知尊意如何?』

科塞特斯對于自己目前執行的政策與村莊狀況等等,常常會寫成文件呈交上來。

安茲即使看了這些報告書也想不出什麼好意見,都是過目一遍後給一句「做得好」。因此他很想說「不用再報告了」,但向上司呈報是正確的態度,在上司承擔責任時也具有重要意義。

「那就下令在規定的位置開啟『傳送門』……啊,不。我想現在應該有張開防禦魔法,一小時後──」安茲拿出時鍾,確認時間。「十三點四十六分──再行發動。我會在那個時刻解除魔法約兩分鍾。」

這棟建築物雖不到納薩力克那種程度,但還是有利用高階仆役們的MP當蓄電池,張開阻礙傳送等等的魔法力場。MP消耗量大到一天需換班好幾次,但也因此能夠阻礙到相當高階的傳送,只是想當然耳,也會妨礙到己方的傳送等等。

這是由于YGGDRASIL時代沒有的友軍攻擊效果所致。

所以為了直接傳送到此地來,必須暫時解除防禦。當然一經解除,會讓敵人也變得可以傳送過來,因此為了不受「轟炸」──YGGDRASIL時的俗稱──等攻擊,安茲都是以約定時間後短暫開放的方式應對。

『遵命,屬下就如此轉達夏提雅大人。』

「訊息」結束,安茲說了聲「好」站起來。

「……麻煩你為我挑衣服,蜥蜴人將做為科塞特斯的使者前來,為我選一套不會丟臉的服裝。」

「是,遵命!」

安茲在丹克莉曼的眼中,看見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心想「這家伙果然也一個樣」但沒說出口。對自己的品味沒自信的男人,不適合說這種話。

安茲帶著丹克莉曼,邊走邊對暫時制造出來的不死者下命令。命令內容不用說,就是去開啟「傳送門」的本館大廳,告訴在那里待機的不死者警備兵們蜥蜴人即將來訪之事。

派去的不死者漸漸走遠,安茲想到像這樣制造出的不死者們,能夠如何有效活用。

制造出的不死者如果能主動向安茲做報告,就能在全世界布下不死者情報網絡了;然而遺憾的是,這很難達成。安茲能夠指示不死者做事,不死者卻只能做出籠統的回答。而且像現在這樣生產的不死者多了,安茲也發現管理不易,可能因為不小心而對毫不相關的不死者下命令。

將來或許可以組成某種體系,但目前是不可能。

(將來潘朵拉•亞克特或許能代替我做這類工作,但那家伙不變成我的形態,做出的不死者就會變得像稻草人,得先找到方法解決這問題再說。)

應該參考雅兒貝德或迪米烏哥斯等智者的意見,在不久的將來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安茲想著這些,來到了更衣室。

房間里還是一樣,一群女仆排隊站好,兩眼發亮地注視著安茲;值安茲班的丹克莉曼更是眼睛都充血了。

安茲一邊問亞烏菈人在哪里,一邊讓女仆們替自己換衣服。

今天是純白的服裝。

以穿慣了暗褐色的安茲來看,還是──有夠花俏。

而且再戴上超大一條黃金項煉等貴金屬,搞得珠光寶氣,只怕會被烏鴉整個人抓走。

最難理解的是從背後冒出來的羽毛。

安茲很想吐槽「你們以為我是孔雀還是什麼?」,但他偷瞄女仆們一眼,只見她們表情充滿了驕傲,沒有一個人顯得擔憂。豈止如此,甚至沒有半個人抱著一點負面氛圍,大家眼神都如癡如醉,雙頰染成了玫瑰色。

就像少女面對心儀的偶像一樣。

(這樣穿真的好看嗎,對女性來說有魅力嗎……我真的很沒審美眼光耶。)

安茲心中暗自沮喪時,女仆們似乎替他換裝完畢了。

映照在鏡中的自己,看起來像連手臂底下都長了羽毛,讓安茲想起曾在YGGDRASIL看過的魔物。

(記得是叫始祖鳥吧……森林祭司使喚的恐龍里有這種生物呢。)

雙臂一抱胸就會發出沙沙聲,很是煩人。

但如果這時候說「這套服裝不好」,女仆們會對安茲說什麼?首先她們一定會問「是哪里不好呢,今後您比較喜歡什麼樣的服裝呢?」吧。

「好!」安茲把一切問題拋開不管。「走吧!」



安茲感覺到指定的時間一秒不差,在大廳中央即將開啟魔法門扉──「傳送門」。

整棟宅邸張開的魔法力場現在雖然已經解除,不過受到與夏提雅戰斗時也用過的「延遲傳送(Delay Teleportation)」影響,沒有人影從「傳送門」出現。

「延遲傳送」不只能夠暫時阻礙他人傳送到使用者附近,使得傳送者從消失到出現產生幾秒的延遲──一般來說,阻礙者可利用這段時間拉開距離,或是准備攻擊──還會告知使用者有多少人傳送到哪個位置。

根據這項資訊,傳送過來的是一個人。

可見安特瑪不是沒跟夏提雅一起來,就是之後才會來。

「延遲傳送」終究只是延遲傳送的動作,不是加以取消。因此經過一定時間後,半圓形的黑色球體就在「延遲傳送」告知安茲的位置擴展開來。

然後蜥蜴人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他──應該不會錯──正要環顧周圍時,視線與坐在大廳深處簡易王座上的安茲交錯。

「安……安茲•烏爾•

;恭魔導王陛下,屬下斗膽面見大人。」

聽到下跪的蜥蜴人用文明人的口吻講話,安茲難掩困惑。之前那個薩留斯跟其他人有所差異,但這個蜥蜴人的講話方式也是簡潔流暢,給人駕輕就熟的感覺。

是科塞特斯教導有方嗎?

安茲漫不經心地想著這些事,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雖然「延遲傳送」已經告知了安茲,不過他還是確認了「傳送門」沒人要接著出來,然後才命令在身旁待命的一只死亡騎士重新啟動魔法道具。看著死亡騎士點頭後離去,安茲將目光轉向下跪的蜥蜴人。

好像算准了時機一般,一旁待命的丹克莉曼開口道:

「蜥蜴人,准你拜謁。」

跟幫安茲挑衣服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她呈現出冷靜透澈,精明能干的女人的氣質。

一般來說,在宮殿等地方聽到女仆這樣講話,想必很多人會感到不悅。看到女仆站在君王身邊,垂首跪拜的謁見者臉上或許還會浮現嘲笑,或是可憐魔導國人才缺缺,竟然要讓女仆擔任這種職責。

然而這個蜥蜴人接受過科塞特斯的教育,知道NPC們的地位比任何等級的仆役都要高,所以應該不會對丹克莉曼的態度有所疑問。

安茲透過丹克莉曼,要蜥蜴人站起來。

(真是麻煩,干麼這樣多此一舉,正常講話不行嗎……這就是所謂的入境隨俗吧。)

社會人士鈴木悟的精神還有些許殘留,讓安茲•烏爾•恭無法理解這種規定,但也只能接受。

不顧安茲這些內心糾葛,蜥蜴人聽從命令迅速站起來。坦白講,安茲看不太出來蜥蜴人之間的差異,如果鱗片顏色不同,或是有著明顯特徵──烙印或一只手臂較粗──倒還能辨識,但眼前這個蜥蜴人看起來就跟一般蜥蜴人沒兩樣。

安茲命令丹克莉曼問對方的名字。

「安茲大人准你報上名字。」

「是!謝大人!屬下是前利尾(Razor Tail)部落族長酋庫•諸諸。」

沒聽過這個名字。

是該誠實表示沒聽過,還是該裝作聽過比較好?對于這兩個選項,安茲選的是第三個選項──兩者皆非。也就是高傲地點頭,要他繼續說下去。因為安茲擔心科塞特斯以前交給自己的報告書上,搞不好提過這個名字。

安茲命令丹克莉曼問對方的來訪理由。

(麻煩死了!)

他在這里接見子民──臣民時多半是這種感覺。

(如果不會害魔導國被瞧不起,我真想馬上開會討論,減少這種麻煩事……)

安茲在心中發牢騷時,丹克莉曼對蜥蜴人下令:

「安茲大人准你說出來訪理由。」

「是!我等村莊的支配者,湖泊統治者科塞特斯大人,有一物要交給無上至尊,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支配者,科塞特斯大人的主人安茲•烏爾•恭魔導王陛下,因此特派屬下前來。」

頭銜好長啊。安茲嚇了一跳但不表現出來,對丹克莉曼揚揚下巴。丹克莉曼走到蜥蜴人面前,接過一疊紙張。然後安茲再大費周章地從丹克莉曼手中接過紙張,這才好不容易打開文件。

里面以科塞特斯的筆跡寫了諸多事項,文章量很大,在這里看恐怕要花點時間。

安茲把文件恢複原樣,叫來一旁待命的死亡騎士,要他保管文件,然後才終于自己開口說話:

「辛苦了。」

「不敢!」

安茲只能說這麼一句話,但這樣就結束的話太沒意思了。

他沒從王位上站起來,直接向蜥蜴人問道:

「那麼──接下來我不以魔導王的身分,而是以科塞特斯的主人身分問你些問題。直接聽取屬下所言,能夠加深雙方的理解。」

蜥蜴人的目光有點游移,看來是直接被安茲問話,不知該怎麼應對。雖然蜥蜴人的表情不容易解讀,但安茲覺得好像是這個意思。

「放輕松,這是非官方談話。只要離開這里,誰也不會記得此事,就像一場白日夢,也原諒你的任何失禮言行。」


這話與其說是告訴蜥蜴人,毋甯說是講給周圍待命的丹克莉曼與死亡騎士聽。

「話說薩留斯直到不久之前都還待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他最近好嗎?」

「是!承蒙陛下垂青,他過得很好。還生了個健康的寶寶,小倆口似乎也鶼鰈情深。」

「喔,是嗎!我就是想孩子快出生了才讓他回去,原來已經生了啊。這樣啊,這樣啊,夫妻恩愛實在可喜。」

以前「安茲•烏爾•恭」之中也有人已婚,那人的事無意間掠過安茲的腦海。「老婆大人心情欠佳」這句話就像魔法一樣,即使中途退出游戲大家也不會責怪。

令人懷念的回憶讓安茲臉上綻放笑容──雖然他的表情不會變──提出一個疑問:

「那麼生下來的孩子也是白色嗎?」

薩留斯的妻子就是那個白色蜥蜴人。她是極為稀有的蜥蜴人,刺激了安茲的稀有愛好魂,因此他記得很清楚。

「是的,陛下,正是如此。我也在想不管繼承哪邊血統,都能生下大有前途的孩子,不過看來是繼承了較多母親的血統,鱗片一身雪白。」

「哦──只有一──」

安茲本來要說「一只」,趕緊閉起了嘴。這時候還是說「一個孩子」比較不會出錯。雖然無論哪種講法,他們大概都不會抱怨,但也不該因為這樣就亂講話。要是這句話有口無心的話造成科塞特斯的統治出問題,安茲可不知道怎麼跟他賠罪。

「──只有一個孩子嗎?」

「是的,陛下,就一個孩子。」

「唔嗯……這樣啊,只有一個啊。」

看來他們不像爬蟲類那麼多產,不過只要今後夫妻恩愛,說不定還會再生幾個。

安茲感覺自己內心的精品收藏家之血受到了強烈刺激。他心想不知道能不能要到一個,但拆散母子未免太可憐了。

不過,蜥蜴人好像有蓋上烙印出外旅行的風俗習慣,如果薩留斯的孩子選擇走這條路,安茲或許可以鍛煉他成為冒險者。

安茲夢想中的冒險者工會,是各類種族隸屬的組織。品種極為稀少的蜥蜴人如果加入,也許能達到偶像明星入學般的宣傳效果。

「那麼母親與小孩的身體狀況如何,營養之類的都足夠嗎?」

「是,陛下,感謝陛下的厚愛。兩人都很健康,尤其是小孩子活力充沛,以後恐怕是個頑皮小子。」

「這樣啊,這樣啊,那真是太讓人高興了。那麼為了紀念兩人生下有前途的小孩,就讓我贈送點禮物吧。不過,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蜥蜴人如何慶祝小孩誕生。我想問問你的主意,你認為送什麼好?」

送魚代替彌月蛋糕有點乏味,最好是送能保存下來的實質物品。

「是,我們沒有送禮慶祝誕生的習俗,不過……如果是薩留斯的話,獲賜武具想必會很高興。」

「武具啊……唔。」

安茲希望他能提出些太太也喜歡的物品,不過防具可以保護老公的性命,似乎也不錯。安茲正在思索時,酋庫戰戰兢兢地開口了。

「──可否准許屬下問一個問題,魔導王陛下?」

「什麼問題?」

「陛下為何如此賞識薩留斯呢?」

我不是賞識薩留斯,是賞識他做為稀有蜥蜴人丈夫的價值。但安茲實在不便這麼說,于是勉強掰出其他說法:

「……他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實際上,我聽說他在我們納薩力克內接受訓練,也交出了非常出色的成績。所以,對于優秀而忠誠之人,我會支付正當的報酬。」

「感謝陛下不吝回答,今後我們將更加竭誠盡忠。」

「唔嗯,千萬別忘了這份心。」

安茲高高在上地頷首,想想還有什麼其他想問的。若是真正有能力的人,想必會從他口中問出蜥蜴人村莊的狀況,與科塞特斯的資料交叉比對,找找看有沒有問題;但安茲沒那種能耐。

安茲正要開口命對方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

「這事跟你們的村莊無關,不過你有聽過住在安傑利西亞山脈的矮人嗎?」

蜥蜴人村莊就位于安傑利西亞山脈的山腳下。

「是,屬下曾有耳聞。」

安茲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真問到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戲言成真吧。安茲有些吃驚,並命令他說出知道的一切。

「屬下也只是聽人說過,實在羞愧,聽說那個種族在礦產豐富的礦山內部建立都市,使用從當地開采到的各色礦石生產

出多種武具,其中好像還有用超稀有金屬打造的武具。」

「超稀有金屬?」

安茲產生喉嚨咕嘟作響的錯覺。

身為熱愛稀有道具的一名玩家,這詞彙太具有吸引力了。

「你有聽過那種金屬的名稱嗎?」

「非常抱歉,陛下,屬下沒聽說那麼多。」

安茲感到有點遺憾,同時又勸自己不該抱持無聊的期待。

以冒險者飛飛的身分行動時,安茲得到了一些關于金屬的情報,但沒聽說有金屬比精鋼更硬。況且連山銅與精鋼都被稱為超稀有金屬了,大概也就是那一類吧。

安茲雖然這麼想,卻無法抑止內心躁動的期待感。

如果是與大地共存的種族,說不定會使用連安茲都覺得格外稀有的金屬。

(假設,對,我是說假設。我是覺得不可能,但如果這個世界也有YGGDRASIL的七色礦,而且矮人有在開采呢?雖然這建立在這個世界也有七色礦的假設上,但若真是如此,就能夠測試「熱質石(Caloric Stone)」──在這個世界能否用同一種方法,讓YGGDRASIL的隱藏道具出現。)

世界級道具之一的熱質石,必須收集大量七色礦,然後將所有種類消耗掉一定數量才能到手。用一般方法很難入手,但安茲•烏爾•恭曾經成功獲得過一次。

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長久未被玩家發現,能夠開采出七色礦之一「天國鈾」的金屬礦山,被安茲•烏爾•恭第一個發現到。

一般而言,發現了新礦山的公會,會把起初埋藏于土里的礦石全數挖掘出來,拿到市場上賣。這是因為YGGDRASIL的礦山即使開采殆盡也會慢慢複原,變得能夠再度開采。而安茲•烏爾•恭本來也是要這麼做的。

然而他們卻運氣極佳地獲得了世界級道具。

起初當他們將少量天國鈾賣到市場上,看著價格因為稀有價值而上漲時,儲存于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七色礦起了自然反應。

安茲到現在都能立刻想起,當看到礦石儲藏庫失去了幾乎所有七色礦,只有一個道具掉在那里時,成員之間那種難以言喻的氣氛。他還記得大家面面相覷,確定這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後,發出空虛的小聲歡呼的那一瞬間。

後來過了不久,他們用掉了熱質石之後──消耗型世界級道具可以用相同方法再度獲得──試著用同一種方法獲得第二塊,但遺憾的是由于天國鈾礦山被人搶走,計畫就這樣成為泡影。

安茲他們看著搶走礦山的公會把開采到的天國鈾高價賣出,一半是看好戲,一半是酸葡萄心理地嘲笑他們,知道對方那樣是絕對得不到世界級道具的。

安茲沉浸在回憶里,面露邪惡的笑容,取笑那些人。

(蠢貨,就是獨占才能確保所需的份量,拿到市場上賣是絕對得不到的。還是說──)

安茲回想起布妞萌說的話。

他說「天國鈾礦山除了我們安茲•烏爾•恭發現的那一座以外,應該還有好幾座才對。說不定他們是獲得了別的礦山,為了轉移注意力才奪走我們的礦山」。

不過,他立刻又否定了自己這種說法。因為他們得知那個公會為了搶奪礦山,使用了世界級道具「永劫蛇戒(Ouroboros)」抵制了「安茲•烏爾•恭」。他們懷疑就算是為了多次獲得「熱質石」,似乎也不至于要用掉人稱二十件之一的世界級道具做障眼法。

安茲搖搖頭,擺脫過去的記憶,但還是無法完全消除浮現腦海的想法。

(……即使沒有七色礦,矮人很可能擁有各種金屬的相關知識,搞不好還有沒外流的知識喔!像是把迷惑等魔法──啊,我太心急了。不可以把想像建立在想像上。不過,除此之外還有盧恩那件事,我看還是得當成最優先事項立即行動。)

想到這里,安茲才發現蜥蜴人在偷看他。看來一時進入自己的世界了。

「……我似乎陷入沉思了。那麼你是從誰那里聽說矮人這些事的?」

「回陛下,是從與我同樣整合部落的任倍爾那里聽來的。」

「哦!你說那個任倍爾啊……唔嗯,凍牙之痛(Frost Pain)該不會就是矮人打造的吧,然後由任倍爾轉讓給跟他有交情的薩留斯?」

關于劍的來曆,安茲聽薩留斯說過。不過為了更確定,也聽一下別人的說法。

「那劍是自古傳承至今的武器,不是任倍爾給他的。」

「這樣啊……」

果然跟聽說到的一樣,不過,也有可能不是所有蜥蜴人都知道。

(這個世界已經找到了幾件YGGDRASIL做不出來的武具。像他持有的,能斬裂防禦系常駐技能的武器就是一個代表……)

在這世界里,魔法武具是鍛冶匠先打造武具,再由魔法吟唱者附加魔法而成。換言之為了打造強大武具,優秀的魔法吟唱者比優秀工匠更重要。

不過也有例外,像是關于克萊門汀持有的武器,以夫路達所知的魔法知識,似乎能夠做出相同的武器;但葛傑夫的武器就做不出來了。

照夫路達的說法,他認為葛傑夫擁有的那種魔法道具「可能」是吸收魔力而自然形成,或是以龍族魔法做成的物品。

(但是,這些都不一定正確。還有很多事是連夫路達都無法解釋清楚的。說不定矮人就能打造出這類武器。我知道自己期待過高了,可是……)

YGGDRASIL的武具──除了公會武器等一部分例外──擁有以金屬的價值與使用量再加上工匠技能,所計算出的資料量。資料量越大,能組入的電腦數據水晶就越多。因此愈稀有的金屬就能成為愈強的武具。

關鍵就在于工匠。這個世界似乎也是一樣,就是在YGGDRASIL當中,矮人這種人類種族在工藝家系職業上有獎勵。因此,在武器防具等生產職業系的玩家當中,矮人是一種受歡迎種族。

既然如此,也許他們會有夫路達所不知道的武具制作知識。

(搞不好盧恩也是其中之一。嗯……要把矮人弄到手嗎……這點子還不賴。卷軸(Scroll)方面有司書長用迪米烏哥斯帶來的材料做實驗,藥水有恩弗雷亞,魔法道具有夫路達,而武具制作則交給矮人。)

想到目前各處正在進行進一步強化納薩力克的實驗,安茲心滿意足地笑了。不過有件事必須謹記在心,就是如果六大神是玩家,納薩力克搞不好已經慢了對手六百年。

(技術開發也還要花上幾年……不,是幾十年,甚至可能是幾百年。只有蠢蛋才會疏忽大意。)

憑安茲這點程度的點子,也許別人早已在進行了。坐在領袖位子的人思考要有根據,必須舍棄目空一切的想法。

(如果有人跟我想法一樣,我看矮人還是正確答案。例如玩家拜托矮人開發技術,或是委托他們制作武具等等,然後在這個過程當中教他們盧恩文字之類……是否該問過雅兒貝德或迪米烏哥斯的意見,然後整軍待發采取行動?)

大約一小時之前,安茲還在想著由自己、夏提雅與亞烏菈三名精銳前往,然而如今矮人國的優先度提高,看來似乎得重新計議了。

先收集關于矮人國的情報,悄悄派人潛入國內,再收集情報,同時還必須用魔法觀察對方的行動。

問題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假使對夏提雅洗腦的玩家潛藏在該地,給對方太多時間是很危險的行為。每一步棋都淪于被動,對手有可能在對他們有利的時機發動攻勢。為了避免這一點,由己方主動出擊才是上策。

(……看來這時候應該下個賭注,派外交團吧,我要跟矮人國建立外交關系。如果那里有玩家對我發動攻擊,我就拿這當正當理由攻陷矮人國,再從瓦礫堆里挖掘出知識就好。)

安茲將遇到矮人時的必辦事項排出順序,依序思考:

一、確認有無玩家存在。

二、調查盧恩文字以及其來曆。

三、查明他們的鍛冶技術,以及礦物相關的知識與實物。

大概就這樣了。

只是,安茲不認為叫他們說,他們就會說。隱藏技術是理所當然的做法,情報就是要隱藏才能成為極富價值的寶藏。

如果有人明明是YGGDRASIL玩家,卻把情報毫不保留地外流,應該要讓布妞萌來好好講他一頓。

(……還有我或許可以用國營方式進口他們的武具,稍微便宜一點賣給我國的冒險者,這應該很吸引人吧?可是這麼一來,就得與矮人保持友好關系了。我也可以讓矮人在納薩力克內像奴隸一樣干活,但

那是最終手段。如果可以,我想盡量用對艾恩紮克的那一套說詞,而且要有說服力。)

話雖如此,這都還只是如意算盤罷了。

「……蜥蜴人,任倍爾知道矮人都市在哪里嗎?」

「知道,任倍爾跟我說過,他在矮人都市住過一陣子。」

「原來如此,你認為任倍爾能為我帶路嗎?」

蜥蜴人陷入沉思,然後歪著頭。

「非常抱歉,屬下無法回答。當然,只要是陛下的命令,我想任倍爾是會努力的。只是他從矮人都市回來之後,似乎已經過了幾個冬天,不知道還記得多少……」

「這樣啊……屆時我可以用魔法解決,不成問題。」

只要使用「竄改記憶(Control Amnesia)」或許能查到點模糊不清的印象。

安茲一邊祈禱艾恩紮克或夫路達知道些什麼,一邊准許蜥蜴人退出房間。

2

接見蜥蜴人過了兩小時後,「唉……」安茲在自己的房間暗自歎氣。

因為他想起方才用「訊息」聯絡上夫路達與艾恩紮克的結果。

(是說為了讓他們相信是我,為什麼非得我整個人傳送過去啊!尤其是夫路達,我還以為他差不多習慣了哩。)

光是用「訊息」與他們說話,無法讓兩人相信對方是安茲,不得已他只好「傳送」到兩人的所在位置直接談話。

兩人一模一樣的道歉方式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事先講好了,又懇求安茲下次盡量在緊急情況下才用「訊息」跟他們說話。艾恩紮克也就算了,夫路達那樣絕對跟安茲交給他的書有關,八成是不想花太多時間在其他事情上;但安茲行事聰明,沒有追問。

不過話說回來,「訊息」釀成的悲劇安茲也有聽說,但他無法理解兩人為何如此不相信「訊息」。話雖如此,他也只能當作本來就是這樣。再說他們這兩個幫手如果遭人欺騙,造成的損害確實比較大。所以也只能將傳送魔法使用的MP當成必要經費,死了這條心。

安茲之所以心情黯淡,也是因為聽了兩人所說的話。如果能得到重要的情報,使用「傳送」就有意義了,但很遺憾並非如此。

艾恩紮克知道安傑利西亞山脈當中似乎有矮人國,但不知道在哪里。王國與矮人們好像沒有進行國際貿易,如果有,礦山都市里•勃魯姆拉修爾或許有進行小型交易。但就算有也關系到都市利益,照他的說法是難以置喙。

夫路達也是類似的感覺。

安茲問了他矮人國的文化與政治型態等等,但他幾乎一無所知。他知道曆史上有一座矮人都市因為力量強大的龍而蒙受巨大災害,但既不知道那座都市的名稱與地點,也不知道龍叫什麼名字,有何能力。

夫路達本身好像對這事不感興趣,所以一直沒做調查。不過,他表示今後可以詳加調查,也願意幫安茲刺探帝國的負責窗口,但安茲拒絕了。

那樣想必很花時間,而且夫路達變節一事已經曝光,由他來調查搞不好會引來麻煩問題。

到頭來,能依靠的只有蜥蜴人任倍爾了。

(差不多該對兩人發出「訊息」,將矮人的事告訴她們了吧。)

「首先是夏提雅,嗯……這就叫適才適所吧。」

真是漂亮的一句話,同時也是極為殘酷的一句話。

安茲閉起眼睛──雖然沒有眼球──沉思一分鍾。當睜開眼睛時,他發動了「訊息」魔法。

「──夏提雅•布拉德弗倫。」

『安……安茲大人!這次要在哪里開啟『傳送門』呢?』

身為最強的樓層守護者暨唯一一名鎮守多個樓層之人,竟然一開口就問「傳送門」要開在哪里,真讓人有點心酸,同時安茲心中也湧起罪惡感,覺得不該一直讓她做這種雜事。

「不是,這次我要派給你一項重大任務。」

『您……您說重大任務嗎?』

「嗯,我要你與我同行,保護我的人身安全。」

訊息那一頭產生了幾秒的沉默。

她不可能沒聽見,不知道是怎麼了。就在安茲覺得奇怪時,他聽見了夏提雅由于太過激動而怪腔怪調的聲音:

『屬下願以性命交換,完成這份重責大任!』

「唔……唔嗯。那麼我詳細跟你說明,到我在耶•蘭提爾的房間來。」

如果不補充這一句,有時對方會跑到安茲在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房間去,應該說其實只發生過一次。當時安茲發出「訊息」要娜貝拉爾來房間,她卻遲遲沒出現,安茲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再用魔法一看,發現原來她在納薩力克內的安茲房間等著。

安茲做了反省,覺得那完全是自己下令的方式不對,所以不能再重蹈覆轍。

『是!屬下立刻前往!』

「還有,你現在負責的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監視任務,交給馬雷負責。有什麼事要傳達給馬雷的,等我派他過去時,你再向他說明。考慮到這事需要的時間……你就在方便時過來吧。我沒有事要離開這個房間,就等你來。」

『是!我夏提雅•布拉德弗倫,立刻遵照吩咐開始行動!』

「傳達交接事宜是很重要的,可別因為怕讓我等,就三言兩語草草了事喔!我會命令馬雷前往你的房間死蠟玄室。」

『屬下明白了!在他過來之前,屬下會先將交接事宜寫在紙上!』

「還有這不用我說,記得把戒指交給馬雷喔。」

『這是當然!屬下很明白這枚戒指只是一時借用!』

應該說安茲這麼命令,是因為把戒指帶出納薩力克外非常危險。反過來說,只要這個跟安茲•烏爾•恭之杖沒被奪走,就能爭取到足夠時間召回所有守護者。為此,除了安茲藏在身上的戒指,以及納薩力克內持有者的那一份之外,其他戒指都藏在寶物殿的黃金之中。

安茲之所以明知危險仍然帶著戒指,是因為如果沒有一個人帶著,當入口遭人封鎖時,會不得其門而入。

「很好,那就開始准備吧。」

『是!那麼屬下前往安茲大人的房間時,需要攜帶什麼呢?』

「問得好,不過你不用帶任何東西過來。我會當場跟你說明要做什麼,之後再給你時間准備。」

『屬下明白了!』

自從下令以來,夏提雅始終充滿熱忱的回答,隨著魔法的解除消失。

安茲接著對馬雷發出「訊息」。講的內容跟剛才大同小異,只是要他代替夏提雅保護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罷了。

聽了馬雷微弱但堅定的回答,安茲切斷了「訊息」。

最後他對亞烏菈發出「訊息」。

「亞烏菈,是我。」

『是,安茲大人!有何吩咐!』

「嗯,我要你等會與我同行,前往矮人國。」

『遵命!那麼我該怎麼做呢?』

「首先我希望你到我在耶•蘭提爾的房間來,然後在這里等夏提雅過來。」

『您說夏提雅嗎?』

她的大聲怪叫,讓安茲感謝自己明明沒有鼓膜卻能聽見聲音的神奇耳朵。

「亞烏菈啊,放低音量。」

『真……真是抱歉!安茲大人!』

就說要你放低音量了。安茲心里想著,但沒說出口。

『呃,我們是要去毀滅矮人國嗎?』

「不是,你怎麼想到那麼危險的方面去了。我打算一開始先以友好態度行事。」

『啊,原來如此!您是在想友好態度不管用時的情形對吧?』

「亞烏菈啊,你的──」

『安茲大人,我到了!』

「什麼?你該不會已經到我房間門口了吧?」

『是的,沒錯!』

聽到這聲音的同時,有人敲了敲門。

看著一旁待命的丹克莉曼往房門走去的背影,安茲再度苦笑。

「安茲大人,亞烏菈大人請求准許入室。」

安茲以手做出許可後,丹克莉曼從門前退開一步。

『「打擾了!安茲大人。」』

亞烏菈的聲音就像雙聲道一樣響起。

安茲也對走進房里的黑暗精靈(Dark Elf)女孩打招呼。


8boΟК.CΟm

「好,那麼到那邊說話吧。」安茲指指能面對面坐下的沙發,然後視線朝向丹克莉曼。「給亞烏菈准備點飲料。」

「遵命,安茲大人。現在立刻能准備的有蘋果汁、柳橙汁、檸檬蘇打、紅茶與咖啡。」

在亞烏菈的要求下,丹克莉曼把蘋果汁放在兩人沙發之間的桌上。安茲一邊叫她

喝,一邊開口說:

「首先,關于剛才你問我是否要毀滅矮人國,我先告訴你。我帶夏提雅去的確是重視戰斗力,但這不是主要理由。」

「咦?」

亞烏菈大吃一驚,瞪大雙眼。看她這個反應,就知道她把夏提雅的用途想得多狹窄。然而──安茲無法阻止自己臉上浮現笑容。

他想起了泡泡茶壺與佩羅羅奇諾的關系。

每次一有事,泡泡茶壺就會問安茲:「那個笨弟弟有沒有給你添麻煩?」這時安茲若回答:「他沒給我添任何麻煩啊。」她就會做出跟剛才亞烏菈一樣的反應:「不可能吧!」

安茲覺得兩人的關系如今仍活在亞烏菈與夏提雅之間,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回憶如同細雪般飄落,胸中逐漸變得幸福洋溢。喜悅之情繼續累積,幾乎化為高亢笑聲表現出來──但在前一刻受到了壓抑。

「──該死。」

快樂的瞬間遭到自己的情感抑制功能阻撓,安茲小聲咒罵了一句。這項能力明明給了他許多好處,一有不便卻又嫌礙事,安茲也知道這樣太任性了。即使如此,與過去同伴們的回憶遭到阻撓的不快感,仍然無法輕易撫平。

「那……那個……安茲大人,您怎麼了嗎?」

不過,聽到小女孩怯怯地詢問的聲音,不快感也一口氣減弱。自己不該把負面情緒表現出來,讓小孩子都注意到。安茲吸進一大口氣,然後對亞烏菈笑笑。

「不,抱歉,沒什麼。回到剛才的話題,我這次帶夏提雅去,是為了檢查她的適性。夏提雅是做為最強的樓層守護者而誕生,那時候,如果她采用了正確的戰術,就連我想必都贏不了她。」

「沒那種事──」

「──不,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我是夏提雅,從一開始我就會做出勇者之魂。然後趁分身戰斗時做好迎戰准備,在魔力允許的狀況下使用攻擊魔法,再來是特殊技能。最後我會以某些手段發動血之狂亂,在攻擊力增強的狀態下以滴管長槍進行近身戰。」安茲彷佛傷腦筋地笑了。「如果她以這種方式進攻,我早就毫不猶豫地撤退了。」

就玩家技能除外的戰斗能力而論,安茲在全玩家當中如果屬于中上級,夏提雅的職業組合與裝備選擇算是上級的下段班。假若她的裝備是最佳選擇──統一為神器級道具──應該能達到上中程度。若是再視對手改變裝備品,甚至可能逼近上級的上段班。

「然而,這種最強的評價,會妨礙夏提雅的成長。」

「咦?」

「夏提雅的有效運用方法是削減對手的資源,所以當成箭使用最為正確。射出這支箭,然後讓她在敵陣里大開殺戒。但是──這樣真的對嗎?也許從夏提雅的個人能力來說,這是能夠導出的最佳用途,但真的是最好的答案嗎?」

「這我不太清楚……不過,如果安茲大人覺得該這麼做,我覺得那就是正確的。」

以談話內容的發展來說,她這樣說會讓安茲很傷腦筋。對于剛才的問題,安茲的答案是「不對」,所以她應該回答得讓安茲說出哪里不對,才是社會人士的正確反應。話雖如此,小孩子還是坦率點,比較有小孩子的樣子。

「這……這樣啊。我是覺得應該不對,剛才我所說的最佳用途,不過是從夏提雅的能力導出的結論。對于累積了經驗的夏提雅來說,或許不能說是最好的答案。」

安茲做為戰士的能力有所成長。不對,更正確來說,應該是變得能更完善地運用能力。就像這樣,即使體能沒有增長,其他不同部分也能有所長進。

不同于只有電腦數據的時候,現在的NPC們有心靈,以及自主思考的大腦。既然如此,夏提雅也是一樣的。明天的夏提雅應該會有所成長,不再是今天的夏提雅。

「不是光重複同一件事,而應該讓她嘗試更多樣化的活動,以期有所成長……失敗嘛,好吧,或許在所難免。當然我並不希望她失敗,不過如果怕失敗,讓身邊的人幫忙補救就行了。所以我才會叫亞烏菈你來。」

安茲是覺得亞烏菈跟夏提雅的交情比馬雷好,而且應該能好好管住她,所以才選了雙胞胎中的姊姊。

這時原本一語不發地聽安茲講話的亞烏菈,堅定地點頭了。

「……不過,拿多累積經驗當藉口,讓她做大幅偏離原本合約內容的事務,以一個公司──組織來說是錯的。」

「咦,什麼意思?」

「──打個比方罷了,總之我的意思是,逼夏提雅做她不想做的事,是不可原諒的。」

「聽從安茲大人的決定,才是我們該做的事啊!」

「……如果我讓夏提雅做的事,跟佩羅羅奇諾桑想讓她做的事不一樣,你不覺得我這樣錯了嗎?如果我的命令跟泡泡茶壺桑的想法有所落差,亞烏菈聽從我的命令時會是什麼心情?」

「嗚!這個嘛……」

亞烏菈戰戰兢兢地低垂目光,大概是在安茲面前不敢說「我會很困擾」吧。

「無妨,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表達我的意思。我要讓夏提雅挑戰各種事情,在過程中確認她的成長,這就是我這次選擇夏提雅的理由。」

「原來如此!不愧是安茲大人,竟然有這麼深遠的目的!」

上級為了讓屬下成長,必須讓他們接受挑戰。

安茲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看的商管書里,就有提到這項上司須知。

迄今安茲沒能給夏提雅機會成長,是因為之前行動都有風險,而且也沒多余時間。不過這次的話……不對,只有這次這個機會了。

「剩下的部分等夏提雅來了再講吧,免得多說一遍。」

安茲話音甫落,正好有人敲門,丹克莉曼去確認來者何人。

「是夏提雅大人。」

看來期盼已久的人物到了,安茲命令丹克莉曼讓夏提雅進房間。房門打開,一個人走進房間里。

「夏提雅•布拉德弗倫在此候命!」

安茲正要說「來得好」,一看夏提雅的裝扮,整個凍住了。他重複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問她:

「你……你怎麼全副武裝?」

她穿著全身鎧(Full Plate),連滴管長槍都拿在手上。

「回大人!這是為了保護大人安全所做的准備!屬下將會殲滅所有反抗安茲大人的敵人!」

看到夏提雅鼻孔張大,杏眼圓睜,安茲以視線向亞烏菈求援。夏提雅的想法……好吧,或許可以說沒錯。

「唉,你也太急躁了吧,為什麼不先聽安茲大人怎麼說再行動啊。」

被亞烏菈一念,夏提雅嘟起了嘴唇。趁著兩人還沒開始吵嘴,安茲用手心對著她們,要她們注意自己。

「夏提雅,你的想法的確沒錯。不過這次情況有點不同,原諒我講得不夠清楚。」

安茲趕緊告訴夏提雅,這次的目的基本上是去與矮人國建立友好關系。

夏提雅聽完,表情中帶有困惑之色。

「這……這樣選我真的好嗎?」

「──我選你有幾個理由,保護我也是其中之一。不過,最大的理由不是這個,是要讓你累積經驗。如果因為你有血之狂亂就認為你做不來這件事,那我就太武斷了。讓你試試,說不定會發現其實你很擅長做這種工作。」

夏提雅睜大了雙眼。

「屬下明白了,安茲大人!屬下一定會做出不讓大人後悔的結果!」

「……嗯,那麼夏提雅,這件事你要接受亞烏菈的指揮。你必須將亞烏菈視為長官,聽從她的命令行動。」

「遵命!」

夏提雅低頭領命。

安茲是覺得她有點太激動了,但總比口氣缺乏干勁要好。不過要是變成無頭蒼蠅也很傷腦筋。

「好了,我欣賞你的熱忱,但差不多該冷靜下來了,夏提雅……那麼來考慮一下隨行的人選吧,你覺得帶誰去好?」

「安茲大人──屬下可以提一件事嗎?」

來自意外方向的聲音讓安茲吃了一驚,但他佯裝冷靜地將視線投向丹克莉曼。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是的,竊以為安茲大人在前往矮人國時,可以帶我們幾名女仆做為侍女同行。自古以來居高位者,總是會帶幾個人打理身邊大小事。安茲大人前往矮人國之時,若是不帶侍女,屬下擔心會引來對方的侮慢。」

「原來如此……這話確實有道理。」

就安茲偷看到的來說,吉克尼夫有好幾輛馬車,車上也有身穿華服的幾名女子,那些大概就是為他打理身邊事務的下人吧。要是吉克尼夫願意在納薩力克住一晚,就能查得更詳細了,只可惜沒能留住他。

不,真要說起來,讓特地自遠方而來的客人不住一晚就走,實在有失禮數。雖

然是因為安茲不管怎麼請吉克尼夫留宿,他都堅決婉拒;但也許想辦法讓他改變心意才符合禮儀規范。

假若那時候兩邊建立起交情,說不定在競技場就不會提什麼屬國的事了。

(喔,我想太遠了……丹克莉曼說的確實很對,可是……)

安茲想起她的個人資料,四十一名一般女仆雖然外貌各有不同,但內部資料與裝備都是一樣的。

人造人這種異形類種族沒有任何特別優秀之處,而且因為都是一級,所以非常弱。雖然能力值來說比一級的人類種族強,但兩者一打起來,人造人的勝率大概也就60%吧。

女仆裝等等是裝備品,還算有防禦力,但也只是高階程度。對這個世界的對手而言算硬,對YGGDRASIL玩家來說卻跟紙一樣薄。

說得明白點,安茲無法帶著她們前往幾乎未知的矮人國,而且是可能有玩家伺機而動的敵區。

「但是呢……很遺憾,我無法這麼做。如果說我需要隨從──夏提雅,能否讓你手下的吸血鬼新娘(Vampire Bride)們同行?」

「大人不用問,納薩力克的所有人都是安茲大人的下屬,您只需一句命令就夠了。」

「是嗎?──丹克莉曼,你的提議很合理,只是有一個問題。在我前往未知之地時,考慮到你們這些弱女子的生命安全,會讓我放不下心。」

「我們有心理准備面對危險!」

安茲稍微舉起手來,叫丹克莉曼不要激動。

「你──你們為我盡忠的態度,讓我很高興。所以等我到了矮人國,確定那里安全無虞,再用傳送叫你們過來吧。在那之前就把工作交給吸血鬼新娘們,如何?」

丹克莉曼嘴巴一張一合了幾次,但終究沒說什麼,就低頭領命了。安茲希望她不是服從命令,而是衷心接受,但看來有點難。

安茲將視線從丹克莉曼身上移開,他無法再說什麼說服她,而無論她說什麼,安茲也不打算改變心意。

一級NPC的複活費用很便宜,但問題不在這里。

沒人會想帶朋友的子女到可能有危險的地方。

「那麼夏提雅,我要讓吸血鬼新娘──這樣吧,讓大約六名同行。另外再召集約三十騎的隨從,其中五只用我最近召喚的魔物半藏。」

三十這個數字毫無根據,安茲只是覺得好像有這個數字就夠了,說不定是玩家組隊時的人數閃過了腦海。

「湊齊成員時,還要與科塞特斯聯絡。這樣吧,我一個人先去跟他談妥。你們倆用夏提雅的『傳送門』召集到成員後就到蜥蜴人村莊來。之後我們再北上尋找矮人國,這個計畫如何?」

「遵命!」

「是,屬下會照辦。」

兩名守護者都回以贊成與同意的話語,沒有安茲期待的那種更好的點子。安茲並不覺得兩人只會唯唯諾諾,但她們對自己的提議都只說「是」,會讓他有點不安,因為安茲對自己的想法並沒有自信。

「那麼關于隨從,你們有什麼提議嗎?」

「用我的魔獸們──」

「用我的不死者們──」

兩人同時出聲,接著雙方開始互瞪。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了,但夏提雅卻先別開了視線。

「你請吧。」

「……怎麼啦,吃錯藥了?」

「因為這次大人命我將你當長官,聽你的命令。」

「……感覺好惡心喔。」

夏提雅的眉頭動了一下,但她沒說什麼。

「這樣的話,就你的不死者二十五只,騎我的魔獸怎麼樣?」

「我是沒異議,不過──」夏提雅的視線朝向安茲。「──這樣會超過安茲大人所說的數字,大人允許嗎?」

「無妨。」

「那麼就如此進行吧。」

看兩人之間似乎達成了協議,安茲插嘴道:

「那麼你們倆都開始行動吧,我希望在兩小時內選出成員,並做好准備。不要認為只要使用傳送系魔法就能隨時回納薩力克,要假設一旦離開就暫時回不來,以此做好萬全准備。尤其是亞烏菈是活人,特別需要注意。那麼解散吧,我還有很多事要交代潘朵拉•亞克特。」

還要用「訊息」跟雅兒貝德聯絡才行。安茲將這一條寫進心中的筆記本。



「終于,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稍微遠離了無上至尊的房間後,夏提雅走到聽不見聲音的距離,握緊拳頭大吼。

「終于有機會補償那時的失敗,讓眾人知道我夏提雅•布拉德弗倫是有用的存在!多漫長的一段日子啊……」

夏提雅的眼光飄向遠方。

亞烏菈知道在她平常不用的講話口吻中,蘊藏了多強烈的感情。夏提雅已經為那時的失敗受了罰,安茲大人也在王座之廳寬宏大量地說過那不算失敗。但她還是很想洗刷那時候的過錯,亞烏菈同樣身為樓層守護者,十分能體會她的心情。就是──感到很不安。

「真的是等好久了……我一直都只派到單純的工作,或是誰都能做的工作。可是……可是……」

「啊──不過安茲大人命令夏提雅做的工作,我覺得都很重要啊。」

「的確如你所說,可是,工作是有輕重之分的。」

「我覺得保護納薩力克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啊。第一個迎擊入侵者的職責,應該只會派給值得信賴的守護者,超過其他任何工作吧?」

「嗚!」夏提雅語塞。

然後她忸忸怩怩地把雙手的手指湊在一起又分開。

「安茲大人是這樣想的嗎?」

「嗯~或許吧,因為安茲大人說過夏提雅實力出眾啊。」

夏提雅露出了滿面笑容,她這反應讓亞烏菈心里松了口氣。因為她覺得要是讓夏提雅那樣煩惱下去,這家伙鐵定會白忙一場,然後給安茲大人惹麻煩。如果事情變成那樣,亞烏菈可不知道該如何向安茲大人謝罪,而且夏提雅受到大人那樣關心,這樣太可憐了。

「可是,在那個人類都市,迪米烏哥斯就只叮嚀我一個人呀,他是覺得我笨。他這個納薩力克最高水准的智囊都這麼想了,表示其他人……尤其是比迪米烏哥斯更有智慧的安茲大人也很可能這麼想,對吧?」

「這很難說吧。正因為比迪米烏哥斯聰明,才有可能不這麼看夏提雅,不是嗎?」

夏提雅一聽「噢……」心醉地歎了口氣。

「不愧是安茲大人……」

「…………唉。」

亞烏菈被弄得有點累,但她是看夏提雅就快失去從容,覺得直話直說也不會有太大效果。沒白費她旁敲側擊地鼓勵一番。

「可是,這也就是說其他人都跟迪米烏哥斯有相同想法呀。」

「……這我沒辦法否定。」

應該說絕對是這樣。夏提雅一聽,瞪大雙眼的瞬間,亞烏菈搶先說道:

「安茲大人說過要讓夏提雅你接觸各種經驗以檢查適性,對吧。所以我是覺得全力以赴沒什麼不好,但在那之前如果先預習一下,安茲大人與其他人應該會覺得你很棒喔?」

「行動之前先預習?」

「對啊,你看,像這次可是有納薩力克最優秀的大人同行喔!應該可以從安茲大人的作為中學到很多吧?」

「的確!……可是,我該怎麼做呢?」

「夏提雅~這也是學習的一部分喔。」

「說!說得也是呢!」

其實亞烏菈是一時想不到,才會索性扔給她自己去想,但又不知道她行不行,稍稍感到不安。然而都已經扔給她了,亞烏菈也不能再說什麼。

(拜托你做點正常的事喔……)

亞烏菈向身為無上至尊,又被她奉為神明的泡泡茶壺祈禱。

(泡泡茶壺大人,請您保佑禦弟佩羅羅奇諾大人所創造的夏提雅!)

3

安茲使用「傳送門」移動到蜥蜴人的村莊。

幾只半藏為了保護安茲而跟來。五只半藏當中,只有一只右臂綁著紅布。

紅布並未灌注什麼魔法,純粹代表他是五只半藏中的領隊。

安茲只是臨時想到這樣或許比較好管理,然而領隊卻喜不自勝,一眼就能看出蒙面的臉笑逐顏開。

老實說,安茲甚至開始覺得只是給他一塊布有點過意不去了。

受到這些仆役保護的安茲,出現在能夠正面注視自己雕像的位置。

他指定這里為傳送地點,因此這尊雕像已經看過好幾次了,但還是無法不感到難為情。

在鈴木悟的世界偶爾可以看到創業者的雕像,但那些人還在世就打造自己的雕像,不會覺得難為

情嗎?

而更令安茲困惑的,是臉龐一部分的造形異于本尊,他猜想大概是被美化了。

(顴骨長成那樣比較帥嗎,真搞不懂耶,這是誰的審美觀?)

安茲漫不經心地想著這些事,將視線移向叩拜的科塞特斯與蜥蜴人。

扮演上級人士角色的經驗值累積多了,已經習慣了叩拜。但鈴木悟只是個社會人士,不喜歡這種舉動。然而安茲知道這是他們表現忠義的姿勢,無法出言阻止。

「──抬起頭來。」

安茲心情複雜地做出許可,兩人才好像活了過來,抬起了臉。

「安茲大人,誠心感謝大人特地駕臨。」

安茲指示跪著的科塞特斯站起來。

「嗯,工作辛苦了。村莊的報告書我收到了,大略看了一下,沒有問題,實在可喜。你表現得很好,值得贊賞。」

「謝大人!這都要感謝安茲大人威澤四方。」

我沒做什麼啊。安茲一邊這樣想,一邊接受科塞特斯的場面話。因為他憑經驗知道現在多嘴只會導致「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的結果。

「……話雖如此,對于你的卓越表現,我必須給予獎賞。」

回想起來,自己對雅兒貝德與馬雷賜予了安茲•烏爾•恭之戒,亞烏菈是泡泡茶壺錄音的手表,夏提雅是佩羅羅奇諾以前使用的魔物圖鑒,迪米烏哥斯則是──烏爾貝特制作的惡魔塑像。

安茲也給了科塞特斯這些蜥蜴人的性命,但差不多該給點像樣的獎賞了。

「雖然你說不用,但賞罰分明乃是世間常理,不給獎賞也就不該處罰……好了,科塞特斯,你要什麼?」

「不……不了,安茲大人。屬下已有幸侍奉安茲大人,不需要其他獎賞。」

如果他像索琉香一樣要求「純潔無瑕的人類」是很令人傷腦筋,但這樣回答也很讓安茲困擾。

就好像有些女人,問她「等一下要吃什麼?」明明回答「都可以」,之後卻又說「其實我原本想吃義大利菜」,公會曾經有人說過這種女人最麻煩了。安茲也同意這種說法,老實說出想要什麼,對大家都方便。

「……科塞特斯啊,你要知道,無欲無求有時比欲望深重更不可原諒。我命你一周內告訴我想要什麼,前提是必須是物品,明白嗎?」

科塞特斯表示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態度,但安茲視若無睹,再次問他明白了沒。

「如果這是安茲大人的命令的話。」

「嗯,這是命令。好了,那麼科塞特斯,我想完成來到這座村莊的目的,我要跟任倍爾說話。」

「是!屬下已傳喚他來了。請盡管問,安茲大人。」

科塞特斯動了起來,占據了安茲的斜後方位置,然後對下跪的蜥蜴人出聲道:

「任倍爾,回答安茲大人的問題,准你直接答話。」

任倍爾抬起頭來說「是」,但語氣中混雜著困惑。


「那麼我開門見山地說了,我要去矮人國,想叫你帶路,你能帶我到達該地嗎?」

蜥蜴人的眼睛感覺似乎眯細了。

安茲不太熟悉蜥蜴人的表情,不知道他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但覺得似乎不是什麼友善反應。

「非常抱歉,陛下。請問您是基于什麼樣的想法,要前往矮人國呢?」

話一說完,安茲身後響起了嘎茲嘎茲的威嚇聲。

「……任倍爾,憑你也敢質疑安茲大人的心中想法,實在萬分無禮。問你什麼,你誠實回答也就是了。」

科塞特斯的語氣跟平常無異,但其中散發著明確的不快感。

安茲聽到背後──視野不及之處傳來的那種不悅的聲音,真想縮成一團。

連沒被針對的安茲都這樣了,任倍爾卻保持沉默。他偷偷觀察安茲的反應,視線沒有分毫移動。

在令人難受的寂靜之中──只聽得到科塞特斯的威嚇聲──緊張感支配著空間。時間應該沒過多久,不過安茲一察覺到科塞特斯將要采取行動的氣息,就舉起手,擋住他的去路。放任他繼續下去會有危險。

「無妨,科塞特斯,任倍爾沒做任何失禮的事。」

「可是,安茲大人──」

「真的沒關系。話說回來,我有點難過喔,任倍爾,難過你為何這樣誤會我。」

想到自己對這個村莊做了什麼,任倍爾會有這種反應其實很合理啦。安茲雖這樣想,但只字不提。聽從安茲的決定,隸屬于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之人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對的。如果不在部下面前表現出這種態度,會害他們擔心,而影響到今後的行動。

「任倍爾啊,我不是去傷害矮人們的。我這趟是為了與矮人們建立友好關系。」

「這是真話嗎?」

「你──」

安茲將臉轉向科塞特斯。

「科塞特斯,我很高興你一片忠心,但我應該已經說過無所謂了。無論任倍爾在這里說什麼,你都不要介意,忘了吧。」

「是!」

安茲不會說什麼不分上下,公司老板所謂的「不分上下」絕對都是陷阱。

安茲再度將視線朝向任倍爾。

「當然是真的,任倍爾,我願用我的名字發誓。我想與矮人們建立友好關系,但不用說,視對方采取的態度,也有可能點燃戰火。這是不得已的,你能接受嗎?」

「那是當然,合情合理,強者當然總是對的。但是,該怎麼說,我還是盡量不想恩將仇報啦。」

任倍爾講到這里頓了一頓,靜靜吸了口氣。安茲想起了戰士們在轉守為攻時使用的呼吸法。

「還有啊,如果我一帶你過去,你就動手想毀滅他們,那不好意思,我可會站在他們那一邊喔。」

背後響起了小小的喀嚓一聲,于是安茲只對身後說了句「無妨」。

不用確認也知道,那必定是科塞特斯將手放在武器握柄上的聲音。

安茲一邊覺得傷腦筋,一邊用傲慢的態度睥睨著任倍爾。反覆練習的成果似乎發揮了功效,任倍爾緊張地繃緊全身。

「無所謂,到時候我可以連你一起解決……不過你可真勇敢啊,你不覺得如果你叛變,我會把所有蜥蜴人連這座村莊一起鏟除嗎?」

「……身為大王不會做這種事吧?」

看到任倍爾目不轉睛地觀察自己,安茲手抵著下巴告訴他:

「你似乎誤會了什麼,我做事會考慮利與弊。我不認為區區一人造反會毀掉母體組織,但如果今後這種叛變行為一再發生,讓我認為諸如此類的壞處超過好處,我可是會當機立斷喔!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個沒大腦的軟心腸吧?」

任倍爾的表情有了改變。

但安茲不太明白他露出的是什麼表情。

身為不死者的自己這樣說或許很怪,但他覺得蜥蜴人也很奸詐。

他哪里知道其他種族的表情代表啥意思,自己不過是個不死者,只是擁有人類鈴木悟的經驗底子罷了。

看任倍爾不肯開口,不得已,安茲繼續說道:

「噢,放心吧。就算你背叛我,我也不會毀掉這座村莊的。畢竟不是群起造反,況且從你的個性與經曆來想,有這種反應可以說很自然。過去的同伴──恩人嗎?我明白你會選他們。不過,我再說一次,我並不打算毫無理由地毀滅矮人國。」

無論有沒有玩家在,安茲都不願二話不說就開啟戰端。

以目前來說,他們與鄰近諸國的關系並不好。

表面上看似最為友好的國家,怎麼會提出要成為屬國?這下要是跟矮人國陷入交戰狀態,魔導國就完全成了惡霸了。

所以安茲想盡可能與矮人國締結友好條約,藉此昭告鄰近諸國:魔導國是能正常簽訂條約的國家。這麼一來,也有正當理由可以牽制不知身在何處的玩家們。

假設玩家們對魔導國懷有戒心,他們會采取何種行動?

最有可能的是一口咬定魔導國為罪惡之邦,在名為正義的大義名分之下,試圖毀滅我國。不過,如果他們聽說魔導國跟矮人國正常締結了友好條約,事情會變成怎樣?

也許有人會認定魔導國是強迫矮人國締結條約,來個炮艦外交。但至少看起來,締結的條約並非蠻不講理。

比方說將來,如果出現了想與魔導國一戰的玩家,該名玩家必定會與同等級的存在──有可能是其他玩家──聯手出擊。但是在他請求協助的對象當中,或許有人會認為魔導國是個正常國家。不敢參戰的人,也或許會拿魔導國與矮人國的條約為藉口回絕。

也許這種想法太自以為是了,但是當對手步調尚未統一時,假如硬是開戰,對方落敗時或許有人會說「所以我就說不想打了嘛」

在內部引爆炸彈也說不定。

這正是安茲制造正當理由的目的。

安茲怕的是玩家小隊,不是一個玩家。

的確,持有世界級道具的玩家很可怕,以世界冠軍為代表的最強職業的玩家也很可怕。但一個玩家只要拿不出「二十」,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就絕不會敗北。

「所以你大可放心。」

「──我明白了。」

「嗯,那太好了。那麼任倍爾,這事可以麻煩你吧?」

「了解,陛下。我會帶您到我住過一陣子的矮人洞窟街。」

安茲高傲地頷首,視線轉向薩留斯。

「好,那麼再來是薩留斯。聽說你的小孩出生了,真是可喜可賀。母子說是都很健康?」

薩留斯神情緊張地──大概──回答:

「是,陛下。兩人都很健康,小孩就快會走路了。」

「好快啊!」

安茲雖然這麼說,不過根據調查,這個世界的人類小孩無論是學爬還是走路,似乎都比鈴木悟那個世界的小孩早。但他也只是用塔其•米跟他說的知識推斷罷了。

「是這樣嗎,屬下覺得算是普通……」

「啊,啊。也是,我一時想成人類了。小孩……嗯。我現在正在召集各類種族的人,有意建立一個所有人能相親相愛的國家。如果我說做為其中一環,我要你們夫妻到我統治的人類國度生活,你會欣然接受嗎?」

「只要陛下如此命令,屬下不敢有異議。」

「不要這樣說話。」

也許他沒那個意思,但感覺聽起來好酸。

之前艾恩紮克也是這樣回答呢。安茲邊想邊接著說:

「我是想問你有何感想。你曾經成為旅行者離開蜥蜴人部落,對吧。換言之,你應該擁有與一般蜥蜴人不同的思維。所以我想問你,當你目睹逐漸改變的世界時,你對事物有何看法與感覺。」

「屬下成為旅行者是因為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只不過是情勢所逼才采取行動。」

「就算是這樣,你見識過世界,視野想必很遼闊。我希望你與一般蜥蜴人做比較,想想蜥蜴人如果去了人類國度的情形。如何?」

「是……」薩留斯思索片刻,然後再度開口:「以我個人的看法來說,我不會想去大都市。我實在不放心帶妻小前往那種地方,即使說是陛下的國家,變化太大還是……有點困難。」

破壞原有的環境,在新環境活下去,會讓人滿心不安。希望能盡量留在原本的環境不走,應該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像薩留斯這樣,一家人的人生都得由自己這個男人來扛,更是如此。

也許有人會說這種人生太消極,不過安茲覺得不能看情況進入守勢的人才叫脆弱。PK如此,PKK也是如此。

「原來如此,那麼……今後誕生的孩子們也許能習慣,親近新環境嗎?」

「陛下的意思是要帶孩子們離開嗎?」

安茲聽出了一點責難的口吻。

他大概是以為安茲要拆散親子,強行帶走小孩吧。

「不要胡亂猜測,我要建立各類種族能共同生存的國度,首先是人類小孩、蜥蜴人小孩與哥布林小孩──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打造一個空間,讓這些孩子能手拉手玩在一塊該有多好……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不要把自己封閉在湖泊這個小小世界里,必須放眼更大的世界才行。」

兩個蜥蜴人似乎顯得神情複雜。

「陛下是指……應該出現更多旅行者嗎?」

「並沒有蜥蜴人部落所說的旅行者那麼了不起,我只是提議你們可以用更輕松的心態增廣見聞……我不太清楚,不過所謂的父母親不都希望小孩能增廣見聞嗎?」

薩留斯露出了怪表情。

「……這問題實在沒那麼單純,我們會希望孩子能在這安全,食物不虞匱乏的村莊活下去,但我想陛下的意思,是說時代已經變了吧。」

他那百感交雜的語氣,大概就是做父母的心情吧。換成自己的立場來想,就像安茲也希望NPC們能過得幸福。這麼想來,就對薩留斯產生了一點親近感。

「我明白你的困惑,變化對于那些腦袋僵化的人而言,都是難以追隨的。變化得越快,老人們就越喜歡找藉口排斥。」

安茲聳聳肩膀這樣說,任倍爾與薩留斯似乎都笑了。

「陛下所言甚是。」薩留斯說。「我們那些老人真的就像陛下說的一樣,到現在偶爾還會叨念幾句。」

「也就是說薩留斯也是那些糟老頭之一了。」

薩留斯一臉不高興地看向任倍爾,這次安茲倒是看出來了。

「有了孩子的父母啊──說得對,就是這麼回事。」

安茲目光慈祥地看看站在身旁的科塞特斯。

「好了,只有這件事我得說清楚。科塞特斯,我要給你敕命。」

「是!」

「就算任倍爾真的選擇與我為敵,你也絕不可傷害這座村莊里任倍爾的任何熟人。」

「遵命,大人!」

看到科塞特斯深深低頭領命,安茲滿意地點頭,定睛注視任倍爾。

「然後是任倍爾,我想盡可能了解你所知道的事。你是在哪里遇見矮人的,過了什麼樣的生活,還有帶什麼禮物過去能取悅他們?諸如此類,你想起什麼統統告訴我。」

「瞭啦,陛下。」

「注意你的講──」

「無妨,科塞特斯。如果這是正式場合,我會砍了他的頭,不過──」安茲裝模作樣地環顧周圍。「現在並非正式場合,所以這點小事,就笑著原諒他吧,我認為這點肚量我還是有的。」

說完,安茲輕聲笑了笑,科塞特斯好像很困擾地叫了起來:

「安……安茲大人……」

安茲以手制止科塞特斯說下去,接著以冰冷透澈的眼神看向任倍爾。他用鏡子當對手,練習過這個角度好幾次了。

「不過呢,任倍爾,只有這點你可別忘了喔。你的講話方式令科塞特斯蒙羞,使得他對我抱有罪惡感。」

任倍爾身體顫抖了一下,想必是因為恐懼。

(……不會是臨陣興奮吧?)

「……請陛下恕罪,屬下太得意忘形了。」

「──無妨,你得感謝這座村莊的管理者科塞特斯,我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講了些閑話了,你可以開始談矮人了嗎?」

「在那之前,安茲大人,您不妨先坐下來吧?」

科塞特斯的提議讓安茲大為困惑。

安茲的身體不會感到疲勞,所以不坐椅子也沒關系。但部下好意建議,冷漠拒絕似乎也不太好。

「說得也是,那我就坐吧。科塞特斯,不用准備什麼高級椅子,給我搬把可以坐的東西來吧。」

「是!那麼屬下失禮了。」

科塞特斯雙手雙膝著地。

過去的記憶,讓夏提雅的幻像出現在科塞特斯之上。

「……不用問我也知道,但為以防萬一,還是問一下吧。你這是做什麼?」

「屬下聽聞日前夏提雅曾做過這樣的舉動,因此加以效法……」

「那是為了處罰她,你不用這麼做。」

「但屬下所管理的蜥蜴人對安茲大人出言不遜──」

「別再讓我重複一遍,我應該說過我不介意了,你沒聽見嗎?」

「絕無此事,只是──」

安茲一邊嫌麻煩一邊想說服科塞特斯,但他實在太頑固了。安茲明明是不死者,不可能感覺到累,心情卻開始疲憊起來。最後安茲懶得講了,興致缺缺地說道:

「……啊──也罷。那麼我要坐了,科塞特斯。」

「大人請!」

科塞特斯回得干勁十足。

想到要在眾目睽睽的狀況下坐下去,就非常──一點點難為情罷了。

只是越是猶豫,別人就會覺得越奇怪。自己要像理所當然似的,以一位至高君主的身分坐在家臣背上才行。

安茲坐了下去,老實說坐起來很不舒服,老實說東凹一塊西凸一塊的,老實說好冰。

豈止如此,莫名有干勁的科塞特斯呼出的氣息,比平常更白蒙蒙地四處彌漫,簡直像在乾冰上灑水似的,從安茲的腳下沿著地面流去。感覺就像想表現出莊嚴感卻搞得很廉價,讓安茲如坐針氈。

「感覺如何,安茲大人?」

糟透了。安茲實在不能這樣說。

他是有一絲好奇心,想知道如果真的說出口會怎樣,但又怕看到科塞特斯的反應。

「唔嗯,挺不錯的……」

安茲講到一半,開始認真覺得這樣有點變態。但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說



「那麼屬下與夏提雅,哪一個比較好呢?」

「………………」

安茲真的無言了,這要怎麼回答才對?

「咦……你……你為什麼想知道?」

「回大人!為了將來願意坐在屬下背上之人,竊以為有必要做點訓練。」

「……………………咦?」

什麼意思?

科塞特斯的種族在繁衍後代還是怎樣的時候,會讓母的騎在背上嗎;還是說他有被虐的性癖好?

(建禦雷桑──!)

不,那個人正常多了。雖然那人很喜歡戰斗,但不會給人添麻煩,可以說是個好人。

既然如此,為什麼科塞特斯會是這樣?安茲就像不想知道,卻不慎知道了他的性癖好,受到強烈打擊。

「這……這樣啊,那很好。」

安茲也不明白哪里好了。

「是!那麼大人覺得如何呢?」

「雖然有點凹凹凸凸的,不過嘛,還不至于不能坐。就這方面來說,夏提雅坐起來比較舒適。」

「這樣啊……」

「呃!不,不過呢,你有你的優點。那個,怎麼說呢?冰冰的……對,冰冰涼涼的,最適合夏天坐了。」

安茲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安慰科塞特斯。

「原來如此!不過……嗯……」

看科塞特斯好像開始陷入沉思,安茲抓准機會,對兩名蜥蜴人說道:

「好……好了!不用這樣偷看我,來吧,任倍爾,聽聽你怎麼說。」

「啊,是。」

把之後任倍爾所說的話統整一下,就是他當時登山尋找矮人們,在山中仿徨了約一個月還是沒找到,就在他覺得沒希望了,正要放棄時,碰巧遇到了偶然來到地表探索的矮人。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總之任倍爾博得了信賴,被帶去了他們的都市。

所謂的發生很多事,好像是起初任倍爾因為外貌的關系不被信任,後來推心置腹地談過話後,才勉強得到了信賴。

于是他在矮人城鎮學習了各種武術,住在那里,到了對自己有自信後才辭別,回到了蜥蜴人的村莊來。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任倍爾能否帶安茲等人前往矮人都市。

對于這點任倍爾雖略有難色,但回答是大概可以。

矮人都市是地底都市,必須先經過洞窟才能抵達,因此任倍爾說只要山峰地形沒變,就一定能帶路。

聽到這番話時,安茲想起以前在YGGDRASIL看過的地底都市,不禁有些興奮。

最後安茲問到從這里到矮人都市有多少距離。

答案是:沿著他從矮人國回來的路線走,需要走一周的山路,這樣將會抵達湖泊北端。

以不擅長走陸地的蜥蜴人的腳程需要一周,換算成直線距離,大概可以預估有一百公里。

遺憾的是現在只能靠任倍爾的記憶,無法用地圖規劃出最短路線。

看來得有走錯幾次路的心理准備了。

安茲無意間想起在YGGDRASIL的冒險,露出滿面笑容。

「……有幫上陛下的忙嗎?」

「當然,這種好似用提燈微光照亮黑暗前進的旅途,我並不討厭,可說令人興奮雀躍。」

蜥蜴人似乎以為他在開玩笑,發出輕微的笑聲。

安茲也無意糾正他們,不知道YGGDRASIL時代的人,大概很難體會這種喜悅。

「那麼就由任倍爾擔任引路人,先以獲得的情報做好出發准備吧。亞烏菈與夏提雅很快就會帶著隨從過來,你也開始做准備吧。」

「了解,陛下。」

安茲高傲地頷首,從科塞特斯背上站起來。

下方傳來有些遺憾的聲音,就當作沒聽見了。



⒏Вook。Cо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