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魔王,采取強硬態度

傍晚下班,于更衣室換好衣服返回員工間的千穗,在確認十二月的排班表有沒有問題時,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麥丹勞的排班表是以名簿形式記載,千載平常是被登記為十三號。

不過在這次發給她的排班表中,她變成了十二號。

順帶一提,真奧是九號,惠美是二十五號,這次真奧的號碼沒變,惠美變成了二十四號,稍微思索了一下,千穗打開用來記錄排班表的記事本並發現一件事。

「我知道了!是少了孝太哥!」

在年輕員工中也算是主要戰力的大學生孝太——中山孝太郎的字段消失了。

「他好像說過要開始找工作。這樣啊。原來他真的辭職了。」千穗有些感概的重看了一次排班表。

雖然從周圍的人和本人那里都有聽說過,不過一旦看見名字真的消失,即使不願意也必須察覺時間的流逝。

「他真的不在了」

孝太郎是大學生,千穗是高中生,本來以為這兩個年齡相近的人應該會很聊得來,但實際上千穗並未和孝太郎聊過什麼深入的話題。

當然這並不表示兩人感情不好,在上同一個時段的時,他們會正常聊天,孝太郎在打工方面也是前輩,所以經常指導千穗工作的事情。

不過事後冷靜回想,針對中山孝太郎這個人的事情,千穗只知道他的住處和上的大學都在幡之谷,以及興趣是玩游戲而已。

千穗平常不玩游戲,所以無法和他聊這方面的話題,至于大學生活的話題,同樣是大學生的員工川田武與大木明子會是更好的聊天對象。

關于私生活的話題,就只有一次千穗提起自已有在練弓道時,孝太郎說他的女朋友也有在練西洋弓,雖然不曉得這算不算是共通的話題,但兩人後來不略圍繞「弓箭」的事情,熱烈地聊了起來。

不過兩人也只在休時間聊了十幾分鍾。

千穗對這位名叫中山孝太郎的前輩的了解,就只有這點在幾分鍾內便能回憶完畢的程度。

即使如此,千穗身邊確實少了一個原本以為會理所當然存在的人。

這讓她純感到驚訝。

這種感覺,或許和國中畢業時差不多。

明明並沒有和全校學生都很熟,但平常總是理所當然土也待在自已周圍的人們,突然在某天之後消失,讓人產生一種既難以言諭又不可思議的喪失感。

「怎麼了,小千。你眉頭都皺起來了。」「啊,木崎小姐。」

就在這個時候,脫下制服帽和耳機麥克風的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店長木崎真弓走了進來,千穗抬起頭回答:「我想趁現在將排班表抄進記事本里,結果發現孝太哥的班不見了。」「嗯。其實我是希望他能待到年底,但即使現在求職活動開始的期間已經延後,考慮到大學的課業和各方面 准備,多他一個月還是會造成很大的影響。不過就算徵到新人,要填補孝太的空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真是令人頭痛。」盡管木崎說得若無其事,但她絕對不會拿工作的事情說謊或開玩笑。

孝太郎造成的空缺非常大。

特別是對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來說,這不僅是影響到排班表而已,少了一位與大家有默契的工作伙伴,為所有員工造成一股純粹的壓力。

「木崎小姐今天也要下班了嗎?」千穗在看見木崎不只帽子和耳機麥克風,連領帶都解開後如此問道。

「不。我接下來要去其他店開一場緊急的區域會議,偏偏挑在這種時間,今天阿真也休息,希望別發生什麼緊急狀況就好了。」木崎在歎氣的同時,抬頭看向時鍾。

明明已經快到晚餐時段,店鋪負責人卻不在店里,這樣的狀況不僅會對留下來的員工造成影響,被迫離開的負責人也會感到極為不安。

特別是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真奧的班,站在木崎的立場,其實她本人也不想去開會吧。

周圍少了一個人,實際經曆過缺人的影響後,就會發現造成的影響比平常想象的還要大。

「這個時期不管哪間店都和我們一樣人手不足。而且最近工作量又增加,或許連干部職員都要拉出來幫忙也不一定,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呢。」木崎聳肩說道。

「這樣啊」

今天不會再回來,千穗似乎將這句話解讀成其他完全不同的意思,這讓她眉間的皺紋又變得更深了。

看見千穗的表情,木崎少見的表現出難以啟齒的樣對千穗說:「事情就是這樣,小千如果也遇到類似的狀況,要早點說喔。」「咦?請問是什麼意思?」

無法理解木崎的話中之意,讓千穗一時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呃,坦白講,雖然我也希望小千能盡量來這里上班直到最後一刻,但果然還是沒辦法這樣吧?」

「什麼意思?」

千穗不記得自己有請過長假或要求換班,發現她是真的感到疑惑,反倒是木崎困擾似的說到:

「現在已經是二年級的冬天了。我想你周圍的人應該開始談論准備考試的事情了吧。」

「考試……啊?」

總算理解木崎想說什麼的千穗,反過來大喊了一聲。

「喂喂,高中生,我可不想因為本人忘記,就趁機利用對方,拜托你多有點自覺啊。」

知道千穗是真的沒搞清楚狀況,木崎的苦笑變得更深了。

「你馬上就要升三年級了。我不認為之前那麼煩惱的小千,會隨便選擇自己的出路。等正式考試後,就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排班了吧?」

「說_說得也是。」

千穗發現自己的心跳加快,就像在轉角突然被人大喊嚇到一般。

前陣子去惠美的朋友家時,自己不是才在思考這方面的事情嗎?

然而現在之所以會這麼驚訝,就表示在自己的心里,果然還是將考試和出路視為非常遙遠的事情。

木崎比父母、老師和朋友都還清楚千穗有多煩惱出路的事情。

這是因為千穗本人曾經在打工面試時自白,之後也經常就這方面找木崎商量。

「等那個時候……真的到來,我會再跟木崎小姐好好討論。」

「拜托啦。這也是為了你好。」

木崎之後什麼也沒說,直接走進更衣室里換衣服。

聽著房間門關上的聲音,千穗突然將員工室的門開了一條縫,觀察店內的樣子。

「總有一天,我不會再來這里嗎?」

自己遲早會不再來這間工作未滿一年的店。

那樣的日子一定會到來。

這件嚴肅的事實,讓千穗感到胸口一陣苦悶。

明明外面的空氣沒跑進來,她依然覺得身體變冷了,就在千穗重新穿好上班時穿來的羽絨外套並歎了一口氣時——

「你怎麼還在啊?」

「呀啊!」

這次她換因為有人從背後拍她的肩膀,而單純嚇得跳了起來。

「你穿得還真厚。」

披了一件風衣的木崎,好奇地看著不只羽絨外套,還將自己從頭到腳都包得厚厚的千穗。

「啊,因為我之後還要去別的地方……」

「這樣啊。穿得暖一點是很好,不過外面已經變暗了,要早點回家喔。」

木崎以大人的身分做出這番極為理所當然的提醒,千穗也坦率點頭。

接著木崎站到千穗旁邊,和千穗一樣從員工間的入口看著店內說道:

「話先說在前頭。」

「是、是的。」

「這里不是你能待一輩子的地方。對阿真、佐惠美,當然還有我而言,這間店只是人生的過渡地帶。至于停留在這里的時間,每個人都不盡相同。」

「……我也還沒待滿一年。」

「如果小千覺得在這里工作的這段時間仍算短,那我個人是覺得很高興。」

即使只是過渡時期,千穗仍率直地表示自己在這里還只停留了一段短暫的時間,木崎對這樣的她投以溫柔的微笑。

「多煩惱一點沒關系。自己過去某個瞬間的選擇,以及自己接下來將做的選擇是否正確,世界上那些看起來一臉得意的大人們,其實也都是一直煩惱著這些事情過來的。」

被重新這麼一說,千穗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直到有人對自己這麼說為止,她甚至完全沒想像過這點。

再次透過門的縫隙觀看麥丹勞員工們的背影,千穗歎了口氣。

大家也都是如此吧。

真奧和惠美,也都是如此吧。

「……辛苦了。我先告退了。」

「嗯,路上小心啊。」

至少這並非一個人在這里煩惱,就能找出答案的問題。

千穗朝木崎低頭行了一禮後,便迅速將東西塞進包包,離開店里。

隔著一扇自動門的外面,充滿冰冷的空氣,並逐漸奪走因為工作而變得溫暖的身體和臉頰的溫度。

「接下來要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確嗎,唉……」

等千穗的歎息在空中消散後——

「得快點才行。」

她毅然地踏出腳步。

今天是千穗將在V

illa?Rosa■塚二〇一號室,首次見證真奧和萊拉「交涉」的日子。

安特·伊蘇拉與地球,橫跨兩個世界發生的混亂的源頭,同時也可以說就是在背後牽線的罪魁禍首,大天使萊拉。

她這個勇者艾米莉亞·尤斯提納亦即游佐惠美的親生母親,終于在真奧等人面前現身。

從十六年前起就和志波美輝有所連系的萊拉,被認為握有許多和阿拉斯·拉瑪斯、艾契斯?阿拉與伊洛恩等從質點誕生的孩子有關的情報。

從「基礎」質點誕生的兩個孩子,對真奧來說已經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萊拉的出現,對真奧和惠美等人而言,就像是生存所需的重要情報直接化為人形出現一般。

然而過去必須自己一個人面對各種由萊拉發起的悲劇和混亂的惠美,無法接受這位似乎是自己「母親」的女性不具惡意的隨便態度,與其所作所為之間的落差,因此選擇拒絕萊拉。

一開始打算從萊拉那里問出各種情報的真奧,在對話的過程中態度逐漸轉為強硬,最後終于也拒絕了她。

持續在世界的表面舞台戰斗的兩人,與在世界的背後到處奔走的一人,從再會開始別說是平行線了,彼此的距離根本是愈來愈遠。

就這樣過了幾天後,惠美和千穗搭乘的地下鐵遭到某人襲擊。

襲擊者是一道漆黑的人影,對方能讓惠美的聖劍穿透,也不將身為地球質點子孫的大黑天禰的力量放在眼里,甚至還在戰斗的最後讓萊拉身受重傷。

萊拉知道人影的真面目,在得知地下鐵襲擊事件也是萊拉的計畫引發的麻煩之一後,真奧和惠美對她的態度又更加強硬了。

兩人心中共通的想法,就是再也不想任由其他人擺布。

尤其兩人現在共通的職場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的新營業型態,麥丹勞歡樂送又在經曆了漫長的准備期間後正式開始運作,異世界的魔王與勇者,現在光是為了維持自己的生活就已經竭盡全力。

不過半強制地要求兩人與萊拉協商的人,正是志波美輝與大黑天禰。

志波與天禰抓到了襲擊地下鐵與讓萊拉受重傷的漆黑人影。真奧和惠美因此被迫面對黑影的真面目,就是從安特?伊蘇拉的「嚴峻」質點誕生的少年伊洛恩的事實。

伊洛恩的身體出現異變,與萊拉懷抱的秘密有關,按照萊拉的說法,若持續擱置她的問題,不曉得未來會對真奧和惠美的「女兒」阿拉斯·拉瑪斯,以及其妹艾契斯?阿拉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即使如此,真奧仍在不願與萊拉對話的惠美面前,與萊拉定下只要有千穗、蘆屋和漆原當中的一人以上同席,就願意在Villa· Rosa■塚二〇一號室和她交涉的約定,惠美也在真奧的刺激下,答應與萊拉進行交涉。

發生在伊洛恩身上的異變,並不會馬上發生在阿拉斯·拉瑪斯和艾契斯身上,但包含志波于漆原的病房提到的「安特?伊蘇拉的人類的危機」在內,某個既危險又不確定,甚至不曉得何時會降臨的模糊不安,確實橫跨在真奧和惠美,以及他們凝視的遙遠未來之間。

或許是因為內心的不安所造成的影響,已經不曉得造訪過多少次的Villa·Rosa■塚,看在千穗眼里彷佛變成了別的建築物。

總總是讓人覺得有熟悉的臉孔在等待自己,為人帶來安心感的窗戶燈光,今天看起來也莫名冷清。

明明平常只要一踏上公共樓梯,就能聽見蘆屋、鈴乃和漆原的爭吵聲,今天卻安靜無聲。

共用走廊前方,像是空無一人般甯靜,也感覺不到鈴乃或阿拉斯·拉瑪斯的氣息。

千穗甚至陷入一種所有珍惜的人都丟下自己消失的錯覺,這讓她戰戰兢兢地按下二〇一號室的門鈴。

「小千嗎?門沒鎖。進來吧。」

千穗忍不住將自己憋住的氣全吐了出來。

盡管語氣僵硬,但那確實是真奧的聲音。即使對產生毫無根據不安的自己感到有點沮喪,千穗還是在想起自己接下來的職責後,下定決心打開門——

「打擾了…………」

然後當場僵住。

「……你、你好,千穗小姐……」

「喔,小千。上班辛苦了。」

「快點把門關上,很冷耶。」並非比喻,室內的氣溫極低。

明明沒有風從空隙灌進來,二〇一號室內的氣溫還是讓人覺得比外面低了兩、三度。

而在房間內等待千穗的三道身影,也清楚印證了這個事實。

身為一家之主的真奧,頭上戴著毛線帽,將UNIXL0的超輕羽絨外套拉煉拉到最高,腳上似乎還套了兩雙襪子。

從肩膀的厚度和不自然重疊的後領來看,坐在電腦桌旁背對玄關的漆原也明顯穿了好幾套衣服,他的腿上甚至還蓋了一件毛巾被。

打扮唯一稱得上普通的只有萊拉,她只穿著一件偏厚的連身裙,除此之外完全沒准備任何防寒措施,再加上萊拉的頭發于前陣子的地下鐵襲擊事件中變成紫色,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平常還要難看了兩成。

由于室內實在太冷,千穗甚至懷疑是不是真奧塞在壁櫥里的魔力泄漏出來,不過即使沒特別活化聖法氣,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沒產生什麼變化。

換句話說,這單純只是室內真的很冷而已。

「看吧,就跟我說的一樣。小千在這種重要時刻絕對不會出錯。她總是會預先想好後面的兩三步,細心做好准備。你該向她多學習一點。」

「咦、咦?」

而且真奧還突然莫名其妙地誇獎千穗,這又更加深了她的混亂。

「可、可是誰預料得到這種狀況啊。這個房間不是整修過好幾次了嗎?為什麼會比外面還冷啊?」

萊拉的抗議,同時也是千穗的疑問。對此一家之主的回答非常簡潔。

「因為這里就是這樣的公寓。」

「……唔!」

面對惡魔之王冷靜的宣言,大天使也只能啞口無言。

「佐佐木千穗,把門關好啦。」

「啊,好、好的,對不起。」

漆原稍微加重語氣回頭喊道,千穗慌張地走進房間關上門。

雖然就算把門關上,室內也沒有變暖,但漆原還是姑且罷休了。

「……千穗小姐知道嗎?」

「知、知道什麼?」

「這房間……會冷……」

「咦……呃……」

千穗稍微思考了一下萊拉的問題,然後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中意的禦寒耳罩和圍巾。厚實的羽絨外套里面還有件毛衣,牛仔長褲底下也穿了雙保溫效果極佳的褲襪。

雖然根據天氣預報,今天的最低氣溫是五度,但由于最高氣溫是十四度,所以千穗在去上班時還稍微流了一點汗,不過現在這樣倒是剛剛好。

「我、我不知道。可是一想到晚上要來這里,就自然穿成這樣了。」

「自然?」

相較于一臉驚訝的萊拉,真奧滿意地點頭。

「因為小千知道我們家沒有任何暖氣設備啊。我就知道細心的小千一定會自然的做好這樣程度的准備。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連原本就住在這房間的漆原,都忍不住站在萊拉那邊。

「佐佐木千穗也別太寵真奧了!」

「呃,不,我沒這麼想過……」

「就是因為你總是偏袒真奧,才會連蘆屋都得意忘形地說不需要暖氣!你看看這個!」

說完後,漆原從腳邊拿出一個看起來很重的袋子。

「保暖熱水袋!他居然說因為買了這個,所以要等過年才拿被爐出來!」

「保、保暖熱水袋有什麼不好。我晚上睡覺時也會用……」

「那是睡覺的時候吧!你平常白天在家時,會抱著保暖熱水袋嗎?」

「不會。」

「漆原,嘴巴放乾淨點。小千沒有錯。保暖熱水袋是好東西。」

「這不是保暖熱水袋好不好的問題!要是知道真奧說過這種話,因為侵略安特·伊蘇拉而死去的魔王軍們,可是會在另一個世界哭到變成人乾喔。」

「吵死人了。買空調或暖爐才會讓我的銀行帳戶乾掉。」

「你以為魔力是拿來做什麼的啊啊啊啊!」

在覺得漆原會這樣講也是理所當然的同時,千穗在發現真奧和漆原的樣子意外地與平常沒什麼兩樣後,總算稍微放松了一點。

接著就像是看准了千穗的心情變化般——

「千穗!千穗是不是在這里!」

門外傳來吵鬧的敲門聲和說話聲。

「艾契斯妹妹?那個,真奧哥……」

「真奧!就算你想不讓我的鼻子聞到千穗的味道,也只是要批發商用擦菜板,沒那麼容易(注:改編自日本諺語「批發商不會照客人要求的價格給貨」,引申有「不會輕易讓對方得逞」之意)!」

「那家伙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肚子餓了!既然千穗來了,房間里應該有炸雞塊吧!」

「我、我剛從打工那里過來,

所以今天什麼都沒帶。」

真奧苦惱地安撫因為面對艾契斯過于直率的欲望,而變得坐立不安的千穗。

「啊~沒關系啦,小千,不用在意。這是理所當然的。」

「咦?沒有嗎?什麼嘛,真遺憾。」

然而此時抱怨的人,意外地是漆原。

「最近為了讓艾契斯和伊洛恩學會注意健康,蘆屋和貝爾都減少了配菜的數量,所以我本來還有點期待佐佐木千穗帶炸雞塊過來。」

「漆原,虧你有辦法這麼直接地將小千的善意當成食物看待呢。」

「那、那個,對不起,我下次會帶過來。」

「小千沒什麼好在意的,不用那麼拘謹。這家伙自從出院後,真的變得很厚臉皮。」

「什麼叫做厚臉皮。不管是住院時還是出院後,都沒有人擔心我的身體狀況。大家都只關心蘆屋或艾米莉亞的朋友。在這種時候希望能多一道配菜,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你說這些話應該不是認真的吧。」

從真奧的立場來看,雖然漆原的確有住院,但他的身體根本沒出現值得別人關心的變化。

「我才想問你是不是認真的?因為天禰小姐和房東太太直到最後,都沒告訴你我為什麼住院吧?」

「她們只有說房東太太不可思議的力量……對你的身體造成了不好的影響而已。」

之前漆原住院時,除了志波的親戚以外,千穗是唯一有在現場的人。

在向天禰打聽關于地球質點的秘密時,千穗曾經間接暗示漆原偷聽,不過就在天禰快要松口時,房東回來了。

漆原就這樣在昏倒的狀態下被送到醫院。

在那之前,漆原曾在大天使卡邁爾襲擊千穗就讀的高中時,為了保護千穗和鈴乃受傷,如果他是因為這些傷才住院,那還有體諒和關心的余地,不過單純見到房東志波美輝,實在沒什麼好在意的。

「就連現在也一樣,我只要一靠近房東太太,頭發的顏色就會變淡喔?這樣絕對很奇怪吧!」

「你的發量很多,讓人看了就煩,所以變少一點正好。」

「誰跟你說我的頭發變少了?我是說顏色啦,顏色!」

「唉,吵死人了。不過說到顏色變淡。萊拉,你有遇過這種現象嗎?」

「不。自從讓你治療過後,我的頭發就一直是這樣。就算和志波小姐見面,也沒產生什麼特別的變化。」

萊拉發色的變化和漆原正好相反。她的頭發原本是銀色,但在被真奧以魔力治療過傷口後,發色就變成像漆原那樣的紫色。

「姑且不論外表,身體倒是沒因此出狀況。」

「漆原的身體狀況也沒變差,不過是頭發的顏色,別再發牢騷了。反正你又不出門,只要別接近房東太太就沒問題了吧。既然和卡邁爾戰斗的傷沒產生後遺症,那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是這樣沒錯啦。」

即使漆原依然一臉不滿——

「我聽到你們在講配菜的事情了!快點乖乖放棄,把門打開!」

但比漆原還吵的大胃王只聽見和食物有關的詞彙,在走廊上大吵大鬧。

真奧無奈地起身,在請千穗進房後便像是為了代替她般,走到玄關前面開門。

「哈啰,千穗哇啊!」

就在這個瞬間,因為覬覦不存在的千穗的料理而一臉食欲全開的艾契斯,突然化為紫色的光點,被吸進真奧的體內。

「給我回狗屋里去。」

這是只有和艾契斯是融合狀態的真奧,才能辦到的封印艾契斯的粗暴技巧。

「啊~吵死人了。等我們談完後就會放你出來,你稍微安分一點。還有小千今天剛下班很累,別再給她添麻煩了!」

艾契斯想必正在真奧腦中全力展開抗議活動,或許是就算捂住耳朵也沒用,真奧皺起眉頭回應。

不過在走廊的不只艾契斯。

以比她低調的樣子探出頭的,是臉色變得比之前健康幾分,在穿上諾爾德和萊拉買給他的日本衣物後和普通少年沒什麼兩樣的伊洛恩。

這麼說來,艾契斯在開門時的確說了「我們」。

從 萊拉和天禰說的「失控狀態」平複下來的伊洛恩,最近大部分都是和艾契斯一起行動,而諾爾德、萊拉和天禰每次都會被他們耍得團團轉,或是因為兩人的食欲而被 迫支出意外的費用,但今天這兩位質點之子的鼻子莫名地靈通。他們大概是聞到千穗的味道,還是千穗身上麥丹勞的味道,因為預期有人帶食物過來,才來到這里 吧。

「你也別總是任憑艾契斯擺布。要是跟在這家伙後面,遲早會遇到對于一個人來說非常丟臉或難堪的事情。」

真奧指著自己的頭規勸伊洛恩,然後再度像是覺得吵般皺起眉頭。

即使耳朵聽不見,千穗仍清晰地想像出艾契斯大喊「別說這種失禮的話」的景象。

「我想盡可能待在她的身邊。」

令人意外的是,少年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們一直都分散各地。能像這樣每天一起吃飯,我到現在都還覺得不敢置信。這幾天簡直就像在作夢一樣。」

「我也是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你們每天吃了多少東西,耗費的伙食費也不是夢,是冷酷的現實。」

「啊哈哈……哈哈。」

非常清楚艾契斯和伊洛恩的食欲有多旺盛的千穗,也只能苦笑。

不過在發現某件事後,千穗逐漸收起笑容。

艾契斯和伊洛恩雖然展現了令人難以想像的食欲,但他們的體型完全沒有變化。

然而過去曾經實際和真奧等人動過干戈、現在各自拿著漢堡和炸雞互相敵視的肯特基炸雞店幡之谷店店長——猿江三月亦即大天使沙利葉,在對木崎著迷後,每餐都吃大量的麥丹勞套餐,導致他在短短的期間內,變胖到令人驚訝的程度。

就吃一大堆食物的反應來看,不用想也知道沙利葉和艾契斯他們哪一邊比較正常,講是講大量,沙利葉吃的量仍遠比艾契斯和伊洛恩少。

艾契斯和伊洛恩展現如此誇張的食欲,背後該該不會有什麼無法僅以大胃王來解釋的理由吧?

就在千穗想要壓抑從心頭湧上的曖昧不安時,伊洛恩接下來開口說出的話,又將她推進了不安的大海里。

「可是如果這不是夢而是現實,那這里就不是我們的歸宿。」

「……唔。」

倒抽一口氣的是千穗,還是真奧,或許是他們雙方也不一定。

「無論是我、艾契斯,還是阿拉斯·拉瑪斯,都有必須回去的地方。大家都在等我們回去。不過,要是像我之前那樣失去自我,或許下次就無法回去了也不一定。」

「別再說了。」

真奧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但伊洛恩仍毫不在意地說道。

「我有許多想見的人。希望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是叫你別再說了嗎?」

「……伊洛恩,拜托你,克制一點。」


直到萊拉因為感覺到真奧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以低沉又尖銳的聲音出言制止後,伊洛恩這才罷休。

「我知道了。對不起。」

伊洛恩坦率道歉,向真奧低頭行了一禮,接著他轉向表情僵硬的千穗,再次低頭說道:

「我也要向千穗說對不起。我總是讓千穗感到害怕。」

「咦……啊。J

千穗絕對沒有被伊洛恩嚇到。不過從質點誕生的少年,似乎敏感地察覺勞盤踞在千穗內心的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恐懼究竟是什麼。

「無論是第一次見面時,還是之前那次都是如此。我明明必須保護像千穗人」

「保護,像我這樣的人?」

「明明不管向千穗道歉幾次都不夠,千穗依然每次都為我做出美味的飯菜。溫柔地對待我。我……卻打算從千穗身邊奪走重要的東西。我已經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好了。」

「伊洛恩……?」

「喂,你給我適可而止……」

「啊!原來你在這里啊!」

就在這個時候,從公共樓梯那里傳來諾爾德慌張的聲音。

「對不起,我稍微一個沒注意,他們就趁機跑出去了。」

最近經常被真奧說教的諾爾德,現在看起來完全就是個煩惱該如何和鄰居來往的父親,他環視了一下周圍後開口:

「艾契斯和你融合了嗎?」

「……出來吧。」

「喔哇!」

像是被真奧一臉不悅地吐出來般出現在空中,就這樣掉到榻榻米上的艾契斯,依然不屈不撓的站了起來,忽視真奧面向千穗說道:

「千穗,你還是重新考慮一下比較好。」

「咦?考、考慮什麼?」

「就是真奧啊!喜歡上這種男人一定會害自己受傷!和真奧結婚絕對會很辛苦啦!」

突然跳出「結婚」這個詞,讓原本就已經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感的千穗,思考瞬間突破臨界點。

「艾艾艾艾艾艾契斯妹妹?怎、怎麼了?你突然在說什麼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

思啊!千穗剛才也看到了吧!真奧每次只要一遇到對自己不利的狀況,就會強制和我融合!將來一定會變成只會說吃飯洗澡睡覺、態度旁若無人又大男人主義的沒用老公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艾契斯賣弄不曉得是從哪里學來的昭和風格台詞,讓千穗的思考開始空轉的瞬間,一道低沉的聲響,讓艾契斯吐出難以想像是神秘質點化身的難聽慘叫。

「剛才那下感覺很痛。」

「等一下撒旦,艾契斯是女孩子,所以對她溫柔一點……」

真奧華麗的鐵拳制裁,讓至今一直采取靜觀態度的漆原和萊拉忍不住產生反應。

「能讓說不聽的小鬼乘乖安靜的方法,我只知道這種而已。」

真奧直接緊緊抓住艾契斯的頭和脖子,?強制將她帶出二〇一號室交給諾爾德,然後用力關上大門。

雖然真奧說他已經讓艾契斯安靜,但走廊外仍不個斷傳來艾契斯的怨言、詛咒和肚子餓了的聲音,真奧徹底無視這些,替門拴上門鏈,像是發自內心感到疲憊般歎了口氣。

「……抱歉啊,小千。」

「是、是的?」

「那個……你別太在意伊洛恩和艾契斯說的事情。」

「咦,啊,好、好的。」

思考陷入空轉的千穗幾乎是反射性地點。在看見真奧像是要再度與萊拉對峙般坐到榻榻米後,千穗總算回想起自己今天來到這個房間的理由,她敞開羽絨外套,跟著坐下來。

所以千穗無法將自己冷靜下來後,開始浮現在自己腦中的那個雖然輕微,但散發硬質存在感的疑問說出口。

因為在這個場合下,那是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問題,是極為個人的疑問。

千穗知道自己被叫來這里的理由。

那就是見證這場似乎關系到異世界安特·伊蘇拉人類的命運,魔王與大天使的會談。

被其中一人直接指名為見證人,而且對方還是自己心儀的真奧,這對千穗來說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是個能待在真奧身邊,幫上真奧的忙,並成為真奧力量的絕佳機會。

所以千穗無意識地吞下那句話,封閉自己繁雜的思考。

真奧是要自己別在意伊洛恩和艾契斯說的那些話的哪些部分呢?

雖然千穗被選為真奧和萊拉會談時的見證人,但她其實不太理解兩人究竟要討論什麼。

從發生在漆原病房內的事情來看,萊拉恐怕是想借用真奧和惠美的力量,來打破安特·伊蘇拉的質點們陷入的困境。

萊拉過去的所有行動應該都能歸結到這個目的,換句話說,綜合千穗所知的全部事實,無論是年幼時的真奧成為魔王撒旦,還是惠美以勇者艾米莉亞的身分和真奧敵對,全都是萊拉刻意為之的狀況。

真奧這邊有構成阿拉斯·拉瑪斯原型的「基礎」碎片。惠美這邊也以進化聖劍·單翼的形式,握有「基礎」的碎片,萊拉和與地球的質點關系密切的Villa·Rosa■塚房東志波美輝都同樣擔憂「安特·伊蘇拉人類」的未來,但真奧和惠美的沖突卻為那些人類帶來了莫大的犧牲。

而且千穗自己雖然不是安特·伊蘇拉的人,但她手中同樣握有一片安特·伊蘇拉的「基礎」碎片。

千穗最近為了不弄丟鑲有碎片的戒指,還特地買了一個附鎖的首飾盒,將戒指裝在里面隨身攜帶。

高中生的身分,讓千穗不能大剌剌地戴著鑲有碧的戒指,而打工時當然也禁止配戴任可首飾,所以千穗將戒指戴在手上的時間原本就不多。

盡管擁有碎片就代表會被天界的天使盯上並有生命危險,但如今千穗周圍已經有力量強到不將天使放在眼里的真奧和惠美,以及天禰和志波強大的存在保護。

更重要的是,考慮到千穗獲得這只戒指的場所,以及將戒指托付給千穗的是誰,現在也在日本生活的萊拉和加百列沒跟千穗取回這件事,應該包含某種意義。

千穗至今接觸到的龐大迷團中心,總是有「基礎」質點的存在。

今天這個謎團或許將被解開。

「總之,我想讓千穗小姐看看這個。」

「啊,是的。咦?這是,咦?」

表表情嚴肅地回想起至今發生的許多事情的千穗,反射性地收下從旁邊遞給自己的某個東西,並在確認那是什麼後瞪大眼睛。

那是個普通的文件夾。

自然地收下這個看起來在每間便利商店或文具店都買得到的藍色封面文件夾後,千穗打開文件夾,並因為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而交互看向萊拉和真奧的臉。

這再怎麼說,都太奇怪了吧。

「呃……世界的危機……咦?」

這個百圓商店賣的文件夾——A4尺寸,附十二個文件套——里面,真的裝了一個世界,不對,一顆行星的危機嗎?

打開文件夾後,第一個文件套里裝的是一張設計只比現代公民館開的文化教室傳單稍微好一點的資料封面。

以充滿立體感的彎曲文字寫的標題是「關于干涉生命之樹所能推測出的安特·伊蘇拉人類的危機」,白色的部分還硬被加上七彩的漸層色,這些都被印在大為偏離A4紙中心的部位。

「……萊拉小姐。」

「為了方便閱讀,我想了很多種排版呢。」

看見萊拉露出得意的眼神,千穗歎了口氣。

這好歹也是一場危機。

而且既然是人類的危機,那這個問題應該關系到許多人命才對。

用這種彩虹般的顏色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這種文字的電腦繪圖,還是文字的設計,是叫什麼來著?」

「文字特效。而且還是很舊的版本。」

漆原回答。

「我的電腦里沒有能用那個的軟體,所以以我也不太清楚,但至少現行的版本應該無法輕易使用那種設計。」

「啊,我記得小學的時候,老師曾經在視聽教室用大電腦教我們這個……」

「當、當時還是最新款啦!」

由于承受現代電子文明恩惠的漆原和千穗的反應都很冷淡,原本得意的萊拉這次換羞紅著連辯解。

然後透過這一連串的對話,千穗確認了眼前這位自稱「大天使」的「異世界勇者的母親」,是利用自己的電腦制作這些資料。

雖然不像現在這樣能夠既簡單又便宜地買到,但我當時還是努力工作買了一台!之後也為了替家人存錢而認真工作。」

「萊拉最早是在十七年前來日本的吧?當時的桌上型電腦的C槽,應該只有2GB或4GB吧?」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一直用十七年前的東西吧!我十年前買了一台來換,所以硬碟容量有60GB,商用軟體也是當時的最新版本!除此之外,我平常還是有其他機會接觸電腦啦!」

盡管萊拉做出反駁,但大家希望她反駁的並不是這種事情,而且在電腦的領域中,十年前的最新款,現在已經是想找也找不到的古董了。

「這台筆記型電腦,雖然是真奧幾乎等于被人騙才買回來的舊機種,但C槽也有80GB。十年前的作業系統現在早就沒人在更新了。那台電腦很危險喔。」

「沒關系啦!反正我又沒連上網路!」

千穗曾經親身體驗過萊拉強大的力量,因此至今仍無法徹底將她視為像真奧與漆原那樣親近的存在。

不過看見大天使和墮天使以這麼悲慘的水准在爭論自己的電腦配備,讓她覺得有些好笑。

事到如今,這對千穗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光景。

「不能上網的十年前的電腦,到底有什麼存在價值?」

「如果只是想上網,那用薄型手機還比較簡單吧!」

在看見萊拉從放在房間角落的皮包拿出薄型手機時,千穗確認了一件事。

「果然是親子呢。」

「咦?千穗小姐,你說什麼?」

「啊,不,沒什麼……」

千穩慌張地掩飾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

雖然在之前地下鐵襲擊事件後,萊拉和惠美間的距離看起來有稍微縮短了一點,但惠美至今仍未做好面對母親的覺悟,萊拉也不曉得如何對待女兒,因此兩人現在別說和解了,就連話都沒辦法好好說。

若稱這樣的兩人為「親子」,萊拉應該會很高興,但惠美一定會覺得討厭。

「該怎麼說才好,感覺萊拉小姐和普通人沒什麼不同呢。」

「哎呀,這對我個人來說,算是令人高興的感想呢。因為我不想當什麼天使,反而一直希望能成為更親近的存在。」

盡管萊拉以善意的方式解讀千穗的話,但漆原潑冷水般的說道:

「佐佐木千穗剛才說的話里也有『這個人跟原本想像的不太一樣』的意思在,你這麼坦率地感到高興也有點奇怪。」

「漆原先生!」

千穗忍不住出聲抗議。

「我說的沒錯吧。你基本上既不怕天使也不怕惡魔,而且動不動就對我或沙利葉說『這個人真的是天使嗎』之類的話。」

「呃,才沒有……偶、

偶爾可能有說過也不一定。」

「或許的確是這樣沒錯。」

「連真奧哥都這麼說?」

如果只有漆原也就算了,被真奧這麼說後,千穗難以避免地受到打擊。

自己其實擺出了諷刺或挖苦的態度,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嗎?

盡管千穗因此感到沮喪,但真奧想表達的意思,和漆原有點不太一樣。

「呃,該怎麼說才好,因為小千的情緒或是內心,遠比一般人要來得堅強,所以像我們這種程度的惡魔或沙利葉和加百列那種程度的天使,還沒辦法讓小千產生敬畏的心情。」

「那、那個,姑且不論那些天使,我很尊敬真奧哥你們喔。」

即使陷入混亂,千穗依然明確地排除了天使的部分,這讓原本在萊拉面前擺出嚴肅表情的真奧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但總而言之,小千只要維持現在這樣就好了。」

「啊哇哇哇哇哇哇哇……」

千穗好像有搞懂又好像沒搞懂真奧想表達的意思,她慌張地想要起身,但萊拉溫柔地按住她的肩膀加以制止。

「沒關系,沒關系啦。」

「什什什什什什麼沒關系。」

「我知道千穗小姐沒有惡意,不介意的話,可以請你看一下這個嗎?」

「這個?啊,對了,還有這個……」

雖然因為漆原多余的一句話偏離了話題,但事情的開端還是萊拉准備了不像天使整理的資料。

總之即使標題完全讓人感覺不到世界危機的氣息,千穗還是下定決心翻開了第一頁。



地球過去也曾經有生命之樹,以及從生命之樹誕生的質點。

而安特·伊蘇拉也有相同的生命之樹與質點。

生命之樹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一棵巨大的樹木,質點可以說就是那棵樹結出來的果實。

目前無法斷定地球和安特·伊蘇拉的生命之樹是否為相同的存在。

生命之樹只會在呼吸氧氣作為能量來源的■椎動物興盛、並且有類人猿誕生的星球出現。

然後它會寄生在最靠近也最能影響該星球的衛星,或是相對應的天體上,從存在于星球上的類人猿當中,選出「擁有文明的人類」加以培育。

生命之樹並不會挑選人類,它采取的形式,基本上只是在協助于進化與淘汰的曆史中,確定將掌握霸權的物種進化。

地球過去也存在基因上與現代人類不無關連的人屬物種,生命之樹並未排除他們,要是他們能在這顆行星上變得比現代人類的祖先更加繁榮,那就會是他們被生命之樹認定為「擁有文明的人類」。

那麼「會培育擁有文明的人類的樹」,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遺憾的是無論萊拉或天界,都無法厘清它的真面目。

只有一項事實,是天界過去曾經觀測到的現象。

生命之樹會在某個時間點生下「最後的質點」,然後基于生物學上的意圖離開原本紮根的星球,消失到宇宙中。

這就是為何無法確認地球與安特·伊蘇拉的生命之樹是否為同一顆的原因。

到目前為止,萊拉確認過三個生命之樹的痕跡,但現在唯一能確定存在的,就只有安特·伊蘇拉的生命之樹。

總而言之,生命之樹在選出該進化的人類後,便會生出用來幫助他們的「孩子們」。

那就是從生命之樹誕生的十個質點。

思 考與創造的「Kether」、智慧的「Chochmah」、理解的「Binah」、慈悲的「Chesed」、嚴峻的「Geburah」、美麗的 「Tiphareth」、勝利的「Netzach」、榮譽的「Hod」、基礎與精神「Yesod」,以及王國和物質的「Malkuth」。

質點的任務,是在人類面臨「危機」時提供協助,避免人類徹底滅亡。

思考、創造、智慧、理解與美麗,協助人類找到從疾病、災害與爭執中保護自己的方法;勝利和榮譽產生競爭,協助人類提升文明;嚴峻和慈悲誕生出競爭用的戰爭,或是協助人類消弭爭執;基礎和精神,以及王國和物質,協助人類的個體和人類的集合體調整到理想狀態。

質點們絕對不是人類的守護者,同時也不會干涉人類的曆史。

不過無論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只要人類的文明無法在面臨滅絕危機時回避那個危機,質點們就會為了讓人類存續使用他們的力量。

然而在安特·伊蘇拉,不管是生命之樹還是質點,這項功能都被封印了起來。

這是因為天界的天使們壓制了安特·伊蘇拉的生命之樹,獨占了所有質點。

由于天界介入了安特·伊蘇拉的人類和質點之間,因此天界的天使們對安特·伊蘇拉的人類來說,確實就是能引發奇跡的「上天使者」。

但這也因此產生了許多弊害。

首先是大為延遲了安特·伊蘇拉的全體人類,在科學技術方面的進步。

然後安特·伊蘇拉的人類,發現了名叫聖法氣與魔力的「資源」。

基本上只要是在生命之樹寄生的行星環境誕生出來的人類,全都擁有相當限定的特徵,彼此之間也極為相似。

因此若安特·伊蘇拉的人類正常地進步,即使會有一些程度上的差異,他們應該還是會像地球的曆史那樣,發展出治療人類的醫療、戰斗用的武器產業,以及讓生活更加便利的科學技術。

不過天使的介入,讓安特·伊蘇拉的人類錯失了發現或創造出這些技術的機會。

天使利用天使原本就擁有的力量,直接拯救了人類的危機。

而在見識過那股力量後,安特·伊蘇拉人追求的不再是能夠促使人類持續進步的創新技術,而是重現上天的使者使用的奇跡力量。

換句話說,就是將聖法氣當成能量來源後,顯現出來的法術。

就在安特·伊蘇拉人發現聖法氣的同一個時代,天使們開始減少到地面上的次數。

就結果而言,天使的存在被神格化,並產生一直延續到現代的大法神教會的教義基礎,之後安特·伊蘇拉人選擇了一面分析聖法氣的真面目,一面利用法術發展文明的道路。

不過,這時候產生了一些重大的問題。

首先比較單純的是,無論天界或天使,都缺乏像質點們那樣天生就想守護人類的意志。

作為一個建構來的系統生命之樹和質點絕對不會看漏可能造成人類滅絕的致命危機。

雖然這也是天界透過累積觀測到的事實後獲得的情報,但天使絕對不會代替生命之樹與質點們執行他們的任務。

只要觀察至今為止的經過,就能明顯看出無論在物理上還是意識上,天使們的行動都與質點完全不一致,從質點們的角度來看,安特·伊蘇拉人到現在還沒瀕臨滅絕,可以說是一種奇跡。

而最大的問題是,聖法氣絕對不是一種無限的資源。

生命之樹雖然擁有「培育擁有文明的人類」的機能,但只要生命之樹和質點都還是有機物,那就必須攝取某種能量才能生存。

生命之樹需要的能量,正是「人類的精神力」。

就像會結出果實的農作物只要一點點的水和營養,就能展現出驚人的成長般,就互相補足彼此生存所需的力量這方面來看,生命之樹和人類可說是共生關系。

不過現在這個聖法氣,正在安特·伊蘇拉全境以驚人的速度被消耗。

由于是以法術為基礎發展的文明,因此聖法氣的消耗量遠遠超出生命之樹需要的能量。

「將精神力,化為能量……」

從這個記述想到某件事的千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千穗知道真奧等人的魔力,是來自于恐懼與絕望的精神,因此她無法忽視這項事實。

如果相信這個理論,那不只是惠美和鈴乃,就連千穗體內的聖法氣,都是在安特·伊蘇拉生活的人類的精神能量。

刻意將這些東西壓縮,並當成能量使用所造成的後果,就記載在下一頁。

可以預期的是,若持續大量消耗聖法氣,最後將導致生命之樹枯萎和質點死亡。

若失去回避危機的關鍵王牌,安特·伊蘇拉的人類在不遠的未來一定會衰退。

除了會失去質點這個能用來應付危機的王牌以外,大量消耗聖法氣作為法術的能量來源也將導致聖法氣的總量低于必要的分量,這樣遲早有一天會變得無法發動法術。等于安特·伊蘇拉的人類將在那天喪失文明。

即使是像艾美拉達、艾伯特或奧爾巴那樣聖法氣容量較大的人,遲早也會用光體內的能量,變成普通的人。

到時候沒有發展科學技術的安特·伊蘇拉人,就算陷入危機也沒辦法拯救自己。

聖法氣這種能量,原本就是源自于人類的精神力,因此過度消耗聖法氣造成的負面影響,當然也不會只有這些。

根據萊拉觀測的結果,在排成聖十字形的五塊大陸全境,這幾百年來都有出生率緩慢下降的現象。

萊拉指出過度消耗聖法氣,甚至有妨礙新人類誕生的可能性。

志波會說安特·伊蘇拉的居民可能要到幾百年後才面臨危機,主要就是基于這項事實。

不過安特·伊蘇拉還沒發展出能縱觀全世界進行統計的文化。

就連因為魔王軍的侵略而組成的五大陸聯合騎士團,都未能發揮這樣的功效。

倒不如說接下來為了從魔王軍帶來的災禍中複興,以及追求更進一步的發展,不難想像法術文明只會愈來愈興盛。

所以萊拉強烈認為必須從現在開始解放所有的質點。

過去發生的事已經無法挽回。

不過只要現在讓生命之樹和質點恢複應有的姿態,就算必須付出龐大的犧牲,或許仍然有機會拯救安特·伊蘇拉人脫離這個危險的狀況。

然而若想邁向那樣的未來,天界與住在那里的天使們一定會構成極大的阻礙。

天使之所以獨占質點,並非只是想在安特·伊蘇拉的人類面前擺出天使的姿態。

透過獨占質點,天使們也獲得了非常多的好處。

雖然這和天使們的超長壽命與強大力量有關,但關于這部分的事情,必須先確定真奧與惠美願不願意在得知萊拉的目的後提供協助,才能判斷該不該告訴他們。

萊拉的目的,是讓生命之樹和質點擺脫天界的支配,見證「最後的質點」誕生,拯救安特·伊蘇拉人的未來。

為此必須做好面對許多戰斗的覺悟。

由于過程中必定將與許多天界的天使為敵,因此萊拉花費了漫長的時間,一直在尋找能與那股力量對抗的存在。



「……我統統都明白了。」

「你覺得怎麼樣樣?」

聽著萊拉充滿期待的聲音,千穗猶豫著該如何回答。

總而言之,她並不懷疑資料的內容。

里面的許多事,都和千穗過去直接從天禰和志波那里聽來的話有密切的關連,即使對照自己至今耳聞目睹的經曆,也有許多讓人能夠接受的地方。

不過正因為如此。

既然這是安特·仍蘇拉的危機,就該認定這個文件夾關系到許多安特·伊蘇拉人的性命。

然而這份報告書卻缺乏那那樣的緊張感。

千穗大致能理解萊位懷抱的恐懼,以及安特·伊蘇拉接下來將發生的問題。

但她不知為何覺得事不己。

千穗覺得有點頭暈,感覺就像是剛看完一本由外國流傳的神話翻譯而成的兒童繪本。

從里面穿插了示意圖、圖解和表格來看,萊拉應該是想將這些資料整理得淺顯易懂。

不過重點不在這里。

千穗真正想看的並不是這些東西,而真奧恐怕也是如此。

雖然這些資訊也很重要,但光聽這些東西,真奧和千穗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判斷,在感情方面根本派不上用場。

「我可以問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嗎?」

「……」

千穗並非向萊拉,而是向真奧徵求許可,真奧僅以眼神答應。

「請問,想問什麼都行!」

萊拉就像自己說的一樣,擺出想問什麼都盡管放馬過來般的態度面向千穗。

「那麼……」

千穗稍微清了一下嗓子,然後確實地面向萊拉。

「萊拉小姐。」

「嗯。」

「請問你目前在日本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咦?」

千穗提出了一個在場的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問題。

萊拉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個英勇地走進打擊區後,卻被王牌投手刻意以四壞球保送的第四棒打者一般。

「呃……我的工作?」

「是的。」

「為什麼?」

萊拉維持僵硬的笑容反問千穗。

「咦,因為你說什麼都可以問。」

「我、我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為什麼?」

「感覺你的性格開始變奇怪啰。」

萊拉明顯動搖,就連真奧的吐槽都傳不進她的耳里。

「呃,我在看完這份資料後,突然覺得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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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訝的萊拉依序看向千穗、真奧和漆原的後腦,然後又重新將視線移到千穗身上。

「那個,不好意思,雖然這樣好像是在用問題回答你的問題。」

「請說。」

「是有什麼地方不好懂嗎?或是我寫了什麼讓你在意我的工作或生活的東西。」

「不。」

千穗簡短地回答。

「就是因為完全沒寫到任何讓人在意萊拉小姐生活的事情,所以我才會感到在意。」

「呃……」

和依然無法理解千穗話中之意的萊拉不同,真奧苦笑地說道:

「小千真溫柔。我本來打算除非這家伙自己發現,否則絕對不告訴她這件事情。」

「啊!這、這樣不好嗎?」

千穗在想起真奧原本就不怎麼想聽萊拉說話後,頓時慌了起來,真奧苦笑地搖頭。

「不,如果沒人提醒,她短期內應該也不可能發現,所以這樣正好。」

真奧說完後,就當著一臉茫然的萊拉的面,從櫃子里拿了一張紙和一個千穗沒看過的名片盒回來。

「這個,是你交給我的契約書草稿。」

「嗯、嗯。」

萊拉看見遞到自己面前的熟悉紙張後,點了一下頭。

「因為你拿出了這種東西,所以我本來還以為你稍微懂事了一點。不過看過這個後,我覺得自己暫時應該還不會想認真聽你說話。」

「有、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嗎?我好歹也有參考過許多范本,還買了書回來研究。」

「是內容以前的問題。你看這里。」

真奧指向草稿的下方。

那里是給提出契約的萊拉,以及接受契約的真奧或惠美簽名的攔位,旁邊還寫了一個用來標示蓋章位置的「印」字。

「有缺少什麼嗎?」

「萊拉小姐,這個……」

在旁邊大致把草稿看過一遍後,千穗立刻就注意到真奧想說什麼。

「少了住址。」

「咦?」

「沒有填寫住址的欄位。」

「住址?」

萊拉露出像是聽見未知語言般的表情。

「需、需要那種東西嗎?」

「當然需要!你在說什麼啊?」

雖然萊拉看起來像是受到了沖擊,但千穗覺得自己才是受到沖擊的那個人。

就連只接觸過打工的勞動契約書的高中生,都知道「契約書」這種東西需要填寫住址、姓名和蓋章。

更何況萊拉還是打算和真奧簽訂連報酬都已經定好的契約。

結果卻沒有准備填寫雙方住址的欄位,要疏忽也該有個限度。

「可是。」

然而萊拉仍不肯罷休。

「我又不會破壞約定,就算有什麼不滿,我們彼此也都無法找個這個國家的司法機關解決吧?只要有記載彼此的姓名和意志的東西就……」

「噗嗤!」

千穗試著想像異世界的魔王和大天使在法庭上——

『我明明拯救世界的危機,這個人卻沒支付約定的報酬!』

『我有按照規定支付報酬!』

『沒有考慮到解放所有質點花費的工夫都不一樣,實在太不合理了!』

『這是因為在約定報酬時,就已經將可能遭遇的最大困難包含在內,事前也取得了對方的合意!』

針對民事案件起爭執的場景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順帶一提,在千穗想像中的法庭,法官是由魔王城的鄰居,住在二〇二號室的訂教審議官克絲提亞·貝爾——鎌月鈴乃扮演。

「不、不是啦,萊拉小姐,真奧哥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那到底……」

「佐佐木千穗有說過我們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吧。不過如果讓我們來說,萊拉現在還是『天使』呢。」

「路西菲爾?」

「唉,就是這麼回事。」

真奧點頭肯定千穗和漆原的話。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萊拉驚訝地眨了一下眼睛。

「先不管安特·伊蘇拉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住在這個國家的哪里,也不知道你是靠什麼養活自己,更不知道你將來打算以什麼樣的形式和這個國家產生關連,我對你一無所知。」

真奧看著契約書的草稿,以及放在千穗旁邊、用來解說世界危機的檔案說道,接著他打開從櫃子里拿出來的名片盒,從里面拿出幾張小紙片放到榻榻米上。

「我是戶籍和住址都登記在東京都溫谷區的Villa·Rosa世塚,名叫真奧貞夫的『人類』。」

其中一張是拍證件照時失敗,真奧一直不想讓別人看的駕照。

「這是國民健康保險證。這是登錄在區公所的印鑒登錄證。我身為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員工的資訊,被保管在麥丹勞位于東京的總公司里面。在這個世界,你能提出多少自己存在于此的證明

?」

「自己,存在于此的證明……」

真奧接連拿出能夠證明自己身分的道具,讓萊拉看得目不轉睛。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對我們來說都只是個不曉得何時會出現或消失的『天使』。不是伴隨著生活實態的『人類』。」

不是人類這句話,讓萊拉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例 如沙利葉。在日本自稱猿江三月的他是個天使,現在也仍是我的敵人。不過那家伙的職場離我的職場很近,而且讓人氣憤的是,他似乎還住在一棟不錯的公寓。從他 有段時期持續向我們的店長進貢來看,他應該有一定程度的財產。雖然他只要一看見女孩子就會馬上堆笑臉這點滿討人厭的,但他和職場員工的關系好像還不錯。我 和鈴乃為了救惠美而前往安特·伊蘇拉時,他甚至還說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會保護商店街,他就是如此融入幡之谷。」

真奧針對出身、職場和過去的因緣等方面,如此評斷身為敵人的大天使沙利葉。

「如果是由沙利葉來幫你講這些話,我可能還會比較認真聽。」

「咦?我比沙利葉,還要不如……?有、有這麼糟嗎?」

雖然萊拉看起來是真的受到了打擊——

「如果要再補充的話,我覺得沙利葉先生做的檔案應該會更淺顯易懂一點。畢竟他平常還要排工作表和寫說明手冊。」

但在千穗的追擊下,她終于徹底被擊沉。

「我 並不是相信那家伙的人格,平常私底下也沒有跟他聯絡。他也不曾像這樣拿身分證明給我看過。不過只要木崎小姐還待在幡之谷,他就絕對不會離開那個地方。即使 要被調職,他也會利用大天使的力量使出各種手段,堅持留在那里吧。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他的日常生活,讓他能和許多人取得合意。」

「雖然他一開始對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但在發生了許多事情後,現在如果我在商店街遇到他,還會和他打招呼呢。」

「我前陣子也發現他工作起來意外地勤奮。」

千穗摒除過去的宿怨,對沙利葉做出正面評價,漆原也在想起真奧和鈴乃遠征安特·伊蘇拉時的事情後,提出自己沒資格說的感想。

「相較之下,你又是如何。我們連你住在哪里,或是從哪里弄到錢都不曉得。盡管你最近難得頻繁地出現在我們面前,但要是你再度消失,我們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你。考慮到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搞不好就算惠美或諾爾德遭遇危險,你也不會現身。」

「才、才沒有這種事……」

雖然萊拉打算否定,但真奧以堅定的語氣打斷她。

「惠美一定也會說相同的話。而且站在我的立場來看,你至今明明一直~~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地行動,我卻到現在都不曉得你為何要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我們面前。雖然你變得逐漸會來魔王城吃晚餐,但可別以為大家都會將這些事情付諸流水。」

「那是……因為……」

或許是總算了解真奧想說什麼,萊拉垂下頭,抵抗也變得愈來愈無力。

「簡單來講,就是無論你怎麼再注重形式,你的作法還是一樣缺乏誠意。雖然你好像利用這些看起來像故事設定資料的檔案公開了一些情報,但這種唯獨隱藏自己現狀的作法,只會讓人懷疑是你為了之後能夠銷聲匿跡所做的准備。基本上這些情報全都曖昧不清,檔案本身也沒什麼內容。」

「……對不……起。」

「這樣到最後,我們也不得不懷疑這些事情到底哪些是真的。即使姑且不論你們這些天使對我來說是敵對的種族,這些資料里面也完全沒有讓我想相信你的要素。即使你的行動,是為了阿拉斯·拉瑪斯他們的將來著想也一樣。」

「……」

「萊拉小姐……」

千穗將手放在低著頭的萊拉肩膀上。

「我沒事,千穗小姐,對不起。」

萊拉溫柔地拒絕了那只手。

「說得沒錯。千穗小姐明明之前才在路西菲爾的病房里提醒過我,結果我又重複犯下相同的錯誤。」

「該不會是因為一心躲在暗處行動,所以染上了見不得光的習性吧。」

「喂,萊拉。你被漆原說成這樣,難道道都不會覺得羞恥嗎?」

萊拉稍微抬起頭,將臉轉向旁邊看著漆原說道:

「路西菲爾會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

「啊?」

「咦?」

直到現在,真奧和千穗才首次毫不掩飾地發出疑惑的聲音。

「我說啊,別用這種好像『都怪我沒教好這孩子』的語氣說話啦。我真的會受傷喔。」

漆原也彷佛發自內心感到厭煩似的瞪向萊拉。

「可是,路西菲爾。」

看見萊拉不肯罷休,漆原搖頭說道:

「我又沒放在心上,而且坦白講我真的差不多都忘光了。你以為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這樣啊……」

漆原說完這句話後,就將臉轉回電腦緘口不語。

萊拉有些悲傷地望著他的背影,看見兩人這副模樣,真奧和千穗的內心也不平靜。

「吶,小千。我剛才好像聽見了會將惠美家的家庭爭議導向不得了方向的話。」

「我好像也聽見了無法輕易忽視的事情。」

「我說你們兩個。別擅自誤會啦,視解讀的方式和解讀的人而定,可能會害死包含我在內的好幾條人命啊。」

「咦?兩位怎麼了嗎?」

知道真奧和千穗如何解讀剛才那段對話的人,跟不知道的人一起看向兩人。

「「呃,沒什麼……」」

真奧和千穗同時尷尬地偏過頭。

「不過的確,我懂了。吶,撒旦,還有千穗小姐。」

「嗯?」

「什麼事?」

「請你們兩位暫時忘掉剛才的事情。」

說著說著,萊拉從千穗手中收回關于世界危機的檔案。

然後她重新調整坐姿,正視兩人的眼睛說道:

「不介意的話,我想邀請你們來我家。當然,是我在日本的家。」

「你的……」

「家嗎?」

千穗表現出驚訝的反應,真奧則是懷疑似的蹙眉。

「沒錯。」

萊拉用力點頭。

「雖然我來日本後有搬過幾次家,但這五年來都住在同一個地方。只是因為工作的性質,經常沒辦法回家而已。」

由于不知道萊拉所說的工作性質,是否與世界危機的檔桉有關,因此目前無法判斷這是不是她用來回答千穗的答案。

「放在那里的就不是這種檔案,而是我這幾百年來在世界各地收集的資料。另外還放了文獻、法具跟只有天界才有的道具。再來就是……只要我有那個意思,我甚至能替撒旦、艾米莉亞、千穗……以及來到這世界的大家准備天使的羽毛筆。只是要花點時間而已。」

「這表示……!」

千穗在聽見這個意外的道具名稱後大吃一驚,真奧也輕輕挑起眉毛。天使的羽毛筆,是一種用大天使翅膀的羽毛制成的道具,能讓原本無法使用開門術的人自由做出「門」。

萊拉本人就是大天使,所以只要她有那個意思,就能做出天使的羽毛筆吧。

雖然根據志波的說法,安特·伊蘇拉的天界已經切斷與地球的所有聯系,因此現在無法靠「門」來往兩地,不過如果萊拉願意替每個人都做一支天使的羽毛筆,就算先不考慮解放質點的問題,對真奧他們來說應該也不是件壞事。

因為原本是萊拉的羽毛,所以即使萊拉後來銷聲匿跡,這應該也能成為追蹤她的線索。

經過耐心的等待,終于掌握了具體的線索,這讓千穗忍不住看向真奧,但後者做出判斷的速度比千穗想的還要快。

「就算現在直接去也無所謂喔。」

「咦?」

這次換千穗與萊拉一同發出驚呼。

「不過小千應該不太方便吧?畢竟現在已經滿晚了。」

「「咦,呃,那個……」」

「……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

大天使和高中女生異口同聲地慌張回答。

「「那、那個,我需要先做好心理准備。」」

就連回答的內容都一樣。

「做什麼心理准備,不是你邀我們去的嗎?」

真奧厭煩地對萊拉說道,後者雙手合掌並膜拜似的低下頭。

「對、對不起。雖然我很希望你們來,但沒想到你們會想馬上過去。那個,今天,有點不太方便。」

「為什麼啊。你之後有什麼預定嗎?惠美今天要打工到晚上十點,你應該不是要去見她吧。」

「嗯、嗯,不是,那個……」

「喂,該不會……連惠美都還不知道你家吧。」

「「!」」

真奧低沉的聲音,讓萊拉和千穗又再次同時倒抽一口氣。

不過兩人之後的反應就不同了。

萊拉將視線從真奧身上移開,千穗則是抿著嘴低下頭。

「其、其實

我還沒和艾米莉亞談過這些事情……」

「我說你啊!」

萊拉那怎麼看都是藉口的回答,讓真奧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還沒和她談啊。你以為在那之後過了幾天啊。」

「距離真奧和惠美說要和萊拉交易,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以上。

「我可不要比惠美先去你家喔。比起她之後會怎麼念我,更重要的是你一定又會惹惠美不高興。」

在這個全世界都因為年關將至而忙成一團的時期,萊拉居然還沒和惠美好好談過話,這到底哪一方的問題呢。

「說、說得也是。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也會好好跟艾米莉亞說。也、也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今天不行去!對不起!明、明天……不對,如果是後天……」

「後天?」

真奧像是感到懷疑般不屑地回答,同時看向貼在冰箱上的排班表。

「哼,正好那天傍晚以後,我、小千和惠美都沒排班。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的。好吧,那就約後天。」

後天雖然是平日,但不曉得是基于什麼樣的偶然,那天傍晚以後,真奧、千穗和惠美三人都沒排班。

「我、我會努力。」

不過是後天會有人來家里拜訪,這樣的回答實在是有點奇怪,但至少這麼一來,就能稍微解開萊拉這個神秘存在的謎團。

「還有趁這個機會,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吧。如果不趁能問的時候問出你的情報,就會讓人不安得不得了。」

「嗯,我知道了。」

萊拉坦率地拿出剛才的薄型手機,在叫出電話簿後遞給真奧。

真奧打開自己的手機,交互看著兩只手機輸入號碼,等千穗也登錄完後,他才把電話丟回去給萊拉。

「還有,惠美那邊由你親自去說。雖然我們這邊會擅自共享你的聯絡資訊,但可別指望我和千穗會幫你聯絡惠美啊。」

「……這部分我也會努力。」

真奧確實地提醒,萊拉也順從地點頭。

就在事情逐漸告一段落的時候,漆原突然插嘴問道:

「那麼,佐佐木千穗要做什麼心理准備啊?」

「……咦,啊,嗯。」

盡管一開始表現出動搖,但在萊拉邀請真奧等人去她家的這段時間,千穗也慢慢恢複了冷靜。

「小千?怎麼了嗎?」

因為千穗的樣子看起來甚至讓人覺得是在沮喪,讓真奧顯得有些擔心,不過千穗無力地搖頭回答:

「不,那個,我沒事,我的問題,已經在剛才的談話中解決了。」

「嗯?那就好。」

「千穗也要來嗎?可以的話,我希望路西菲爾、艾謝爾先生,和貝爾小姐也一起……」

「啊,好的,我會問他們……」

千穗有些消沉地點頭。

「我才不去,麻煩死了。就算去了也沒事情做。」

漆原就和全人類預測的一樣,拒絕外出。

「再來是蘆屋和鈴乃嗎?唉,就算大家分開去也沒什麼意義,姑且就問他們一下吧。那麼就後天見吧。我的班是到下午五點,等確認過那邊有沒有事後,我再跟你約集合的時間。」

「好、好的。」

萊拉的語氣從剛才開始就莫名地僵硬。

「真奧哥,是不是也約諾爾德先生和艾美拉達小姐一起去比較好。」

「嗯……姑且不論艾美拉達,諾爾德的確……」

從萊拉剛才的口氣來推斷,諾爾德就算知道地點,本人應該也沒去過。

如果去的只有惠美也就算了,既然連真奧和千穗這些外人都要去,那忽視身為配偶的諾爾德也太不合情理了。

盡管這只是非常普通的顧慮,但萊拉聽了後,臉色頓時大變。

「那個人不行!」

「啊?」「咦?」「為什麼?」

三人都沒預料到萊拉會有這種反應。

「說什麼不行,不可以這樣吧……」

真奧困惑地說道。

諾爾德是萊拉的丈夫。另一方面,講得難聽一點,真奧只是個無關的外人。

結果真奧可以,諾爾德卻不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嗯,我知道這樣很怪,我知道,不過,要是他也跟著來,後天可能……」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如果後天不行,我們三人暫時都不會有空喔!」

真奧看向貼在冰箱上的排班表,皺起眉頭。

「我知道,我知道啦。沒錯,放著不管到現在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放心,我會想辦法的。而且那個人也不一定會來,嗯,那就後天,後天沒問題。」

既然魔王撒旦都說要去,身為丈夫的諾爾德實在不太可能缺席,但要是繼續說下去,害萊拉改變心意也很麻煩,因此真奧放棄吐槽。

「萊拉小姐……那麼,我們後天該去哪里找你?」

「啊,說、說得也是。呃,新宿。在新宿站會合好嗎?因為是搭大江戶線,所以我們約京王線西側出口的剪票口見面如何?」

「我知道了。」

千穗和朋友出去玩時,也經常選擇在那里碰面。

「撒旦也沒問題吧?」

「嗯。」

「那個,我會負責告訴那個人我家的事情。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必須由我自己來說。」

「別忘了還有惠美啊。」

「……嗯。」

不知為何一聽見諾爾德的名字就直冒冷汗的萊拉,表情嚴肅地點頭回應真奧的提醒。

「……」

千穗以有些寂寞的笑容,看著這個場景。

「唉 天氣變冷了。」

千穗一個人走在夜晚的■塚街道上,准備回家。雖然真奧原本想送她回家,但千穗拒絕了。

若是平常的她,一定會開心地接受真奧的提議,但她今天不想單獨和真奧相處。

畢竟萊拉似乎還有其他話想說,而且即使太陽已經下山,這時間街上還很熱鬧,不必擔心會有危險。

天使和惡魔現在都沒有理由攻擊日本,前陣子引發騷動的原因伊洛恩也正被別人保護,現在完全沒有危險的要素。

所以千穗不想煩勞真奧。這是其中一個理由。

至于另一個理由……

「真奧哥真溫柔。」

千穗以沒有人聽得見的音量吐出的這句話,化為白色的吐息浮在空中,並在沒有映入任何人眼中的情況下消散。

只要萊拉允許,千穗其實不在意之後直接過去她家。

不過在話題轉到拜訪萊拉家時,浮現在千穗腦中的是惠美的臉。

這和明明真奧可以去,為何諾爾德不行的疑問,是相同性質的想法。

丟下身為親生女兒的惠美,讓千穗這個外人去萊拉家真的好嗎?

千穗沒做好的「心理准備」就是這個。

無論惠美在她與萊拉之間築起了多頑強的牆壁,萊拉都應該先想辦法跨越那道牆,縮短和惠美的距離。

萬一其他人比惠美先知道萊拉住在哪里,而這件事又傳到惠美耳里,惠美一定會受傷。

而惠美對萊拉采取的態度,想必也會變得更加強硬。


這和世界的危機無關,身為惠美的朋友,千穗無論如何都想回避這樣的發展。

不過千穗之所以沒有馬上說出口,是因為她的心里有著和真奧一樣的擔憂。

那就是萊拉這個存在的不確定性。

要是不小心拒絕,真奧或許會失去接近萊拉的機會。

不過在千穗猶豫時,真奧本人馬上就對萊拉說:

『我可不要比惠美先去你家喔。』

真奧有好好在考慮惠美的心情。

『比起她之後會怎麼念我,更重要的是你一定又會惹惠美不高興。』

雖然本人或許沒有這個打算,但真奧之所以會對萊拉說出這些嚴厲的話,絕對是在為萊拉與惠美著想。

「感覺好好喔。」

從安特·伊蘇拉回來以後,真奧就一直在為了惠美努力。

一切都是為了讓惠美的心情、工作與人際關系變好。

如果問真奧,他一定會回答「才沒有那種事。即使看起來是那樣,最終我還是是為了自己」,然後加以否定。

不過在千穗看來,不對,即使不從千穗的角度來看,真奧愈是做出對人類來說自然的行動,看起來就愈像是那樣。

幫助別人的同時,也是在幫助自己,反過來講,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也有可能會幫助到別人。

「要是游佐小姐和萊拉小姐能和好就好了。」

千穗純粹地如此希望。

而且那個時刻,或許意外地就在不遠的未來也不一定。

雖然遺憾的是惠美仍未主動接近萊拉,但由于真奧的介入,惠美和萊拉之間的距離正逐漸縮短。

這點從萊拉未經邀請就跑去魔王城吃晚餐時,以及惠美在麥丹勞工作時不經意流露的言行舉止,就能看得出來。

就像真奧會說自己「沒那個打算」一樣,惠美也會說「沒這種事」吧——關于真奧為惠美著想,以及為她努力的事情。

不過千穗知道。

最近的惠美,變得比以前更常在真奧面前展露笑容。

「……真討厭。」

千穗討厭這麼想的自己。

不過愈是想否定自己內心產生的想法,漆原剛才說的話,就愈是擾亂千穗的內心。

『佐佐木千穗剛才說的台詞也有「這個人跟原本想像的不太一樣」的意思在,你這麼坦率地感到高興也有點奇怪。』

和原本想像的不一樣。她不想承認自己擺出了那種諷剌別人的態度。

不過視解讀的方式而定,她也沒把握自己看在別人眼里完全不是如此。

感覺和原本想的不一樣。

千穗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希望真奧和惠美能融洽相處。

她發自內心地希望兩人能不憎恨彼此,不互相殘殺,想辦法找到彼此感情的妥協點,並與安特·伊蘇拉的辛苦過去訣別。

這樣的想法,正逐漸在眼前實現。

即使如此。

「為什麼……」

為什麼內心會如此騷動不已。

這明明是自己的期望,就連現在也打從心底希望它能夠實現,自己明明為此感到高興,但在喜悅的背後,卻隱藏了讓人無可奈何的陰暗感情。

每當惠美對真奧笑時,每當真奧關心惠美時,這份感情就會驅散千穗所有的喜悅,企配支配千穗。

「不要。」

感覺和原本想的不一樣。

「我討厭這樣。」

跟原本想的不同。

「為什麼我……」

不對。

「這種事……」

「千穗小姐!」

「小千姊姊!」

「……唔?」

就在千穗快走到■塚站時,前方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讓她嚇得迅速抬起頭。

為了壓抑這股宛如夜晚般陰暗騷動的心情,千穗在走路時似乎無意識地低下頭,並咬緊自己的牙關。

在認出對方的身影後,千穗原本想自然地露出微笑,但反而發現自己的表情僵住了。

「鈴乃小姐和阿拉斯·拉瑪斯妹妹……」

朝自己接近的聲音無疑是住在公寓二〇二號室的鎌月鈴乃。

「咦?」

但她的外表和平常不同。

養點以為自己認錯人的千穗,瞬間遺忘之前盤據自己內心的陰暗感情,忍不住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鈴乃仍維持最初映入千穗眼簾時的打扮,牽著阿拉斯·拉瑪斯的手輕輕跑到千穗面前。

「小千姊姊,泥好!」

「你是去過公寓要回家嗎?萊拉也在吧?」

「嗯、嗯,沒錯,可是……咦、咦?」

在這片寒冷中,鈴乃和阿拉斯·拉瑪斯的臉都變得紅通通的。

「難得看你穿得這麼厚呢。不過既然是要去公寓,這真是完善的禦寒對策呢。」

「小千姊姊看起來好像放松熊。」

千穗甚至無法對說自己是放松熊的阿拉斯·拉瑪斯裝出笑臉,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鈴乃。

「咦、咦咦咦、咦咦,那個,鈴乃小姐。」

「我是配合超市限時特價的時間出門,千穗小姐,你知道商店街那里有間像是在辦義賣會般,經常更換各種商品的店家嗎?」

「嗯、嗯。」

「那里在賣很可愛的發簪。你看這支發簪,我實在太喜歡這個宛如雪之結晶的十字形裝飾了。我因此延後原本的目的,在商店街四處閑逛,就這樣拖到了這個時間。」

「你看你看!這是小鈴姊姊送我的!」

阿拉斯·拉瑪斯戴著千穗第一次看見的毛線帽,女孩像是要使出頭錘般,對千穗展現自己的頭頂。

「這、這樣啊。太好了,很適合你喔。很好看,嗯,可是,阿拉斯·拉瑪斯妹妹,對不起,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嗎?」

「唔?」

提著環保購物袋的鈴乃和阿拉斯·拉瑪斯都非常興奮,鈴乃牽著阿拉斯·拉瑪斯的左手手腕上,戴著一支細表帶的手表。

「那個,對不起,鈴乃小姐,我這麼問可能會有點奇怪……」

「嗯?」

「你、你為什麼會打扮成這樣?」

「嗯?喔,這個啊。」

鈴乃像是首次注意到自己的穿著般,稍微紅著臉回答:

「這是我自己挑的。會不會很奇怪?」

「不、不會,很適合你。我只是單純有點驚訝。鈴乃小姐……」

千穗不客氣地從上到下打量鈴乃的穿著。

「居然然會換上一身洋裝。」

雖然鈴乃一如往常地在頭上插了一根發簪固定長發,但在灰色的披肩外套底下,她另外在白色的襯衫外面套了一件短的深藍色針織連衣裙,腳上也穿著黑色的厚內搭褲搭配短靴。

「最近不是突然變冷了嗎?前陣子白天氣溫還很高時,我還悠閑地說差不多該換冬裝了,結果突然就變成這樣。前幾天甚至還下了雪。」

「是、是啊。」

「坦白講,如果只穿我手邊的和服,真的很冷。」

「喔……」

「雖然據說姘織和服在冬天也能穿,但那個袖子里面一樣是空的。在里面加一件厚內衣,會讓肩膀變得沉重,而且最後還是沒有解決袖子的問題。畢竟我可是住在那棟公寓喔,雖然對志波小姐不好意思,但即使有用保暖設備,一個不小心還是會覺得很冷。」

「這我可以理解。」

千穗就是因為能夠想像這點,才會換上這身重裝備。

「就在我下定決心試穿過後,便發現洋裝比較便宜和溫暖。」

雖然千穗完全不曉得姘織和服是什麼樣的和服,但簡單來講,就是鈴乃輸給了寒冷和價格,改變了平常只穿和服的原則。

「不過我妥協的部分只有將洋裝當成家居服使用,一旦面臨正式場合,我還是會換上和服。至于這個披……披什麼的外套。」

「是指披肩外套嗎?」I

「就是那個。披肩。如果是灰色的披肩,就算套在和服上面也沒問題。我也已經相當融入日本,所以還是同時學會穿和服跟洋裝比較好。」

「嗯,鈴乃小姐非常可愛喔。」

上次看見鈴乃穿洋裝,已經是自己和惠美的聯合生日派對時的事情,一旦鈴乃像這樣換上能完全融入日本街景的服裝,看起來就只是一位普通的妙齡(話雖如此,千穗也不曉得鈴乃的實際年齡)女子。

「你最近一直都是打扮成這樣嗎?」

講是講最近,距離千穗上次和鈴乃見面,也才過了三天而已。

當時鈴乃應該還是穿著平常熟悉的和服。

「我是在前天才受不了寒冷,死心去買洋裝。因為數量還不多,所以我仍在檢討究竟該增加洋裝的數量,還是和以前一樣堅持穿和服。拜此之賜,我今天帶阿拉斯·拉瑪斯逛了不少地方。你應該累了吧?」

■不累!」

關于阿拉斯·拉瑪斯的體力和力氣,至今仍隱藏了許多謎團,至少現在就算讓她陪大人買東西,她也不會表現出厭倦或疲勞的樣子。

此外雖然因為剛才太過緊繃而沒發現,但仔細一看,鈴乃買給她的毛線帽上還有文字模樣的花紋,看起來非常有趣。

「鈴乃小姐真的下了很大的決心呢。」

鈴乃的話里處處顯示她還沒舍棄對和服的堅持,雖然把這稱作是一種驕傲也很奇怪,但實際上鈴乃穿洋裝真的很好看,所以千穗覺得要是她能趁這個機會改穿洋裝也不錯。

「就是啊。那個臭魔王,在走廊上遇到我時,居然露出像是看到怪物般的表情。」

「真奧哥嗎?」

「嗯。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現在明明是冬天,你發燒了嗎』。你不覺得很失禮嗎?」

好難吐槽。雖然經常聽到夏天熱昏了頭的說法,但冬天就算感冒發燒也很正常。

就在千穗這麼想著時,鈴乃若無其事地說道:

「唉,因為他最後還是有說很適合我,所以就這樣算了吧。」

「真奧哥這麼說?」

「嗯。雖然看起來不太情願。」

鈴乃苦笑道。

看見這道笑容,千穗原本低下頭壓抑的焦躁內心,不知為何又重新掀起黑色的波瀾。

「真奧哥……」

「嗯?」.000

「啊,沒事……」

不過千穗覺得讓別人知道自己內心的這股變化,是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于是她利用天色陰暗不容易看清表情這點,搖頭蒙混過去。

看起來並未特別在意的鈴乃,在往千穗後方望了一眼後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就算現在沒有什麼必須擔憂的事情,居然讓千穗小姐在晚上一個人回家,這魔王也太不識相了。」「咦?啊,不是這樣的……」

奇怪?

「明明日常生活中的危險,又不只限于天使和惡魔那些家伙。嗯,不過千穗小姐每次遇險都是因為天使或惡魔,不如說這樣還比較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千穗小姐,如果你接下來要直接回家,就讓我送你一程吧。



「……不、不用了,沒關系啦。」

「我不趕時間,而且平常不也都是這樣嗎?」

總覺得今天——

「我沒事……」

「……千穗小姐?」

「小千姊姊?」

非常沒用。

「我、我……」

明明討厭這樣。

「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面對這突然的狀況,鈴乃慌張地由下往上窺探千穗的臉。

「我明明沒事……」

眼淚流了下來。

千穗心想,自己居然因為這種既瑣碎又無聊的理由流淚。

即使如此,她依然無法停止。

「那個,怎麼了,魔王做了什麼,不對,唯獨魔王不可能對千穗小姐做出奇怪的事情,外表看起來也沒受傷,我知道了。是路西菲爾嗎?是不是他又說了什麼沒神經的話……」

「小千姊姊,痛痛?痛痛嗎?要我幫你吹走嗎?痛痛,飛走吧!」

看見千穗突然站在原地哭了起來,慌張的鈴乃頓時變得語無倫次,至于阿拉斯·拉瑪斯,則是想要吹走什麼似的用她嬌小的手拍著千穗的膝蓋。

「對、對不起,對不起……」

「總、總之千穗小姐,請你先冷靜一下,對、對了,我記得車站那里有咖啡廳,那個,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喂,但這里太冷了。好嗎?我們換個地方,喝點熱的東西 」

鈴乃表現出不符合她風格的慌張模樣,催促千穗去■塚站。

就在千穗和鈴乃走進世塚站高架橋下的細刨花咖啡廳後,另一個人像是要接替她們般——

「不好了,居然拖到這麼晚。不曉得佐佐木小姐是不是已經回去了。」

慌張地從■塚站的剪票口附近沖了出來。

「沒想到會講道麼久的電話。這時間真的有點冷呢。」

拿著裝滿了在各個地方購買的食材的環保購物袋,身材修長的男子——蘆屋四郎搓著變冷的手,離開■塚站。



「早安,佐惠美。」

「啊,明子小姐,早安。」

在上班時間,即使已經是下午六點,員工們依然用早安來打招呼。

今天的班是十二點到晚上十點的惠美,在休息時間即將結束前,遇見了傍晚六點來上班的打工前輩,大木明子。

明子雖然和川田同年,但她比川田晚半年被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錄取,學校方面也比他低一年級。

根據她本人的說法,似乎是「因為太小看考試,所以曾經重考過」。

由于十一月後半的大學生活很忙碌,因此最近都沒看見她,距離惠美和明子上次碰面,已經過了約一個星期。

「佐惠美。」

「是的?」

就在惠美將剛才看的書收進櫃子里時,准備換制服的明子向她搭話。

「你原本是在其他地方工作吧?好像是類似上班族的工作。」

「沒錯。是在docodemo的客服中心。」

「客服?做了多久啊?」

「大概一年半左右。後來因為老家有點事情,長期無法上班,所以就被開除了。」

被囚禁在異世界與惡魔展開大戰,這件事對惠美而言,簡單講起來的確就是老家出了點事情。

明子在聽見「被開除」這幾個字後,皺起眉頭。

「唔哇,因為長期離職被開除實在太慘了。不過一年半算很長吧?我才兩個月就受不了了。」

「你有做過這方面的工作嗎?」

「我是打電話的那邊。」

「我基本上只負責聽電話。」

即使都被歸類為客服中心,但大致上還是能再細分為三種,惠美的前職場是負責回答人的問題,也就是「專門接聽」的部門。

雖然不曉得明子以前是在哪一種產業的客服中心,但從「打電話」這點來看,她應該負責向客人推銷商品和幫忙下訂單吧。

視公司而定,當然也有同時處理接聽和撥打兩方面的地方。

「前陣子孝太不是為了找工作而離開了嗎?害我最近經常想起那時候的事情。」

「喔。」

「雖然之前就有聽說客服的工作很辛苦,但我一開始打工的地方,是間規模很大的教材公司。所以客人應該都是有小孩的媽媽吧?我當時以為面對這樣的對象應該是沒什麼好怕的。」

「……一開始都會這麼想呢。」

大致預測到後續發展的惠美苦笑道。

「我剛開始工作沒多久,就被一個來電諮詢的老先生說日本是因為我才沒落的。」

「這邏輯也跳躍得太離譜了。」

明子沒有繼續說自己的故事,就深有同感般的點頭。

「該怎麼說才好,我覺得愈是『普通的人』,人格和感情波動的范圍就愈大。反而是一開始就不太高興或生氣的人,即使可能會大吼大叫,但最後總是會有辦法解決。」

順 帶一提,在docodemo時期讓惠美一肩扛起日本未來的老先生,按照「最近的電子機器都沒考慮到老人→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年輕人只在意機器,日本的產業才 會把錢都投入到重工業和電子產業上→而且每個年輕人都只看手機畫面,就擺出一副了解世界的樣子,真是令人歎息→另一方面地方卻變得蕭條,農業也在崩潰邊緣 →居然待在這種會讓日本墮落的公司,你真是太不像話了→稍微多看一點外面的世界→就是因為你這樣,日本才會沒落」的流程,足足天花亂墜地講了三個小時,中 間還參雜了怒吼和說教。

盡管惠美不至于因為這些荒謬的辱罵和斥責就動搖,但單純還不習慣工作的她即使聽到最後,還是不曉得這位客人到底想問什麼,所以這次的諮詢讓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硬逼惠美答應下次選舉一定要去投票後,那位客人就掛斷了電話。

之後樓層負責人、好友鈴木梨香和幾位同期的同事,還一起請惠美吃了一頓午餐,那件咨詢案件的等級就是如此誇張,在那之後甚至還暫時成為該樓層「棘手案件」的基准。

「嗯,所以說啊。我那個時候因為擔心自己將來無法就職,感到非常沮喪。雖然我現在在這里已經恢複到能單獨和客人面對面談話,但只要一坐下來聽電話,就會刺激到以前的心靈創傷。就是因為這樣,木崎小姐才會指派佐惠美負責接電話吧。」

「可是奇怪的咨詢,就是因為非常奇怪才會讓人印象深刻,實際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案件都不是如此。既然明子小姐有辦法處理一般的咨詢,那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是這樣沒錯啦。不過明明是推銷教材,結果卻被當成殺人犯對待的過去實在太令人難忘了。」

雖然很好奇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變成那樣,但惠美在透過時鍾確認休息時間馬上就要結束後,便連忙戴上員工帽和耳機。

「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們會聊到這個話題?」

「咦?嗯,這麼說來……」

自己也做好准備的明子,拍了一下手掌。

「雖然不太確定,但佐惠美的朋友好像來店里了。」

「咦?我的朋友?」

「嗯,是一個女人。感覺之前就有見過她幾次,因為她給人的感覺很像上班族,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是佐惠美前一個職場的朋友。」

這樣的人物,惠美只想得到一個人。

「嗨……惠美。」

「果然是梨香!你怎麼突然來了?」

惠美在一樓角落的座位發現尷尬地喝著大杯熱咖啡的鈴木梨香後,便笑著跑向她。

「你今天已經下班了嗎?」

「嗯、嗯。我今天比較早下班,因為傍晚沒什麼事,所以就來看看惠美。」

「這樣啊。可是對不起,我還沒辦法下班。我今天要上到十點……」

「我知道。我有聽說。」

「咦?啊,是這樣嗎?」

到底是聽誰說的昵?

梨香現在和千穗一樣,知道惠美的身分和圍繞安特·伊蘇拉發生的事情。

因為梨香變得比以前更常和千穗與鈴乃等人聯絡,所以大概是從她們那里聽來的吧?

不過無論是誰告訴她的,既然她知道惠美還要四個小時才能下班,為什麼要特地在這時候跑來呢?

雖然惠美在心里感到疑惑,但梨香像是猜到惠美的想法般慌張地說道:

「對、對不起。我知道你很晚才能下班,可是,那個,因為我覺得坐立不安,所以想看一下惠美的臉讓自己安心。」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下惠美也發現梨香的樣子看起來不自然。

她講話非常快,眼神莫名地游移不定,身體也像是靜不下來不斷晃動。

惠美見狀,便想起梨香之前也曾像這樣失常過一次。

「那個,惠美,你明天早上不用很早上班吧?」

「嗯、嗯。」

「我會在這里等你,要是覺得我礙眼,我也可以去其他地方消磨時間。」

「我是不會那麼覺得啦。」

「所以今天下班後……可以陪我一下嗎?我會請你吃晚飯。」

「陪你是無所謂,不過你真的沒事嗎?」

「呃……那個,我晚點再跟你說。」

惠美難得看到梨香這麼猶豫不決。

「這樣我會很在意。沒辦法集中精神工作,要是你有什麼事想找我商量,我想在下班前先做好准備。」

「嗯……這樣啊?那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

都表現出這麼不自然的態度了,怎麼可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那個啊,我跟你說。」

「嗯。」

梨香遲疑了一段時間後,又做了兩三次的深呼吸才總算開口:

「剛才……蘆屋先生打電話約我出去……」

「……喔……………………喔,嗯。」

惠美恍然大悟似的回答,原來自己剛才有印象的就是這個。

結果到最後,惠美還是沒辦法集中精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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