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魔王,得知上司的過去

雖然天氣預報上的最高氣溫數值應該是愈來愈往下降,但現在還是讓人懷念冷氣的時期。

來到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上班的真奧,在櫃台里發現木崎正皺著眉頭翻閱一疊文件。

「早安,木崎小姐。怎麼了嗎?」

「嗯?喔,早安,阿真。呃,有點事情。」

木崎只看了真奧一眼後,就立刻將視線拉回文件。

真奧從旁邊看過去,發現那似乎是一疊手寫的收據。

「那些收據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大不了的……阿真,你最近有看到猿江嗎?」

「咦?」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真奧嚇了一跳。

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的競爭對手──肯特基炸雞店幡之谷店的店長猿江三月,其實並非地球人。

來自異世界安特.伊蘇拉的天界大天使沙利葉,過去曾經與真奧和盯上真奧的勇者艾米莉亞亦即游佐惠美,敵對並交手過。

激戰的最後,沙利葉在因緣際會下見到麥丹勞的店長木崎真弓後,對木崎一見鍾情。

徹底成為木崎俘虜的他,在那之後將大天使的使命全丟到宇宙的另一端,開始為了擄獲木崎的心不斷展開超出想像的追求行動。

「猿江店長啊……不,話說我好久沒看見他了。」

雖然平常都是直接叫「沙利葉」,但在不曉得真奧等人狀況的木崎面前,還是必須將他當成競爭店的店長。

根據真奧的記憶,沙利葉亦即猿江三月,最近的確都沒來店里。

「嗯。我本來以為他是在我不在的時間光顧,但似乎並非如此。如果遇到我不在,他不是都會要手寫的收據嗎?」

原來如此,所以木崎才會翻閱這疊收據啊。

考慮到猿江以前對惠美和千穗做出的暴行,他對木崎的追求方式,實在是缺乏犯罪感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當然並非只要沒犯罪就能為所欲為,但他的舉動確實都局限在只要對手度量夠大,就會一笑置之的程度。

猿江基本上只會在兩間店的營業時間內展開追求,完全不會干涉木崎的私生活。

他來店里時通常會抱著誇張的禮物,大聲念出神秘的情詩,然後點超出尋常分量的餐點,最長也頂多待三十分鍾就會回去。

問題在于他一天最多會來三次,也就是三餐都來這里吃,不過只要沒給其他客人添麻煩,那就只是個性格比較奇特的客人。

雖然過去曾經因為種種誤會而被禁止光顧,但那個限制現在也已經被解除了。

之後他偶爾還是會吵鬧地來光顧,在點完符合常識分量的餐點後回去……

「不過真令人意外。木崎小姐居然會在意猿江店長有沒有來。」

「當然會在意。你不在意嗎?」

「咦,那個……」

真奧反而被木崎的話嚇了一跳。

猿江非常喜歡木崎,這是包含木崎本人在內,所有麥丹勞員工和常客,甚至連附近店鋪的員工都知道的事實。

雖然真奧覺得不可能,但該不會猿江沒來這件事,在木崎心中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至今一直那麼熱情的家伙突然消聲匿跡,實在令人擔心他是不是找到了新目標。那家伙不是很好色嗎?」

「嗯、嗯,大概吧……可、可是擔心?」

「不是我自負,但除了我以外,真的沒多少人能招架那家伙令人煩悶又奇怪的追求方式。要是讓那家伙對不特定多數的女性做出那種事,視情況而定,說不定馬上就會被警察逮捕。」

真奧只能驚訝地看著木崎一臉認真地訴說。

「他好歹也是這條商店街的伙伴,要是這條街出現犯罪者,對商店街和我們來說也是一大損失。」

「喔……原來是那方面的擔心……」

真奧總算理解了。

雖然真奧一時擔心木崎是不是被猿江的追求打動,但看來木崎擔心的,是比真奧想像的還要現實的事情。

「不過原來如此。他真的沒來啊。」

木崎輕輕歎了口氣,將收據放回收銀機底下的櫃子。

「偶爾也由我過去,順便偵察一下敵情吧。然後再向那邊的店員打聽消息,要是那家伙的出勤狀況有異,再找商店街的會長商量……」

「呃,我覺得想這些應該都還太早?」

看來在木崎心里,猿江不是已經在某處犯罪,就是即將開始犯罪。

「那、那個,或許對方是因為營業額強化月之類的理由突然變忙也不一定。猿江店長最近不是有慢慢理解木崎小姐的作法,開始認真工作了嗎?」

盡管真奧在心里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認真替敵人辯護,但要是事情鬧得太大,害沙利葉變得自暴自棄也很令人困擾,因此真奧不斷勸說木崎。

「嗯,說得也是。」

或許是接受了真奧的說法,木崎輕輕點頭。

「等真的發生什麼事後再說吧。總之先把附近派出所的電話號碼發給所有員工好了。」

看來猿江會惹出麻煩這個前提依然沒改變。

「啊,對了,阿真,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清楚。」

「是的?」

「要是你誤以為我期待那家伙光顧,我會很困擾。就營業額的方面來看,猿江或許算是好客人,但對店家來說算不算好客人,可不能只用營業額來判斷。」

「這我知道。」

就只有木崎,應該不可能因為猿江的追求而感到一絲心動。

木崎原本就很少對別人表露出好惡的感情。

當然木崎也是人,不可能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但至少真奧從來沒見過木崎用工作以外的事情評價別人……

「不,那到底算不算呢。」

以前只有一次,木崎曾經將某個真奧不認識的人物評論為「終生的宿敵」,並展現出恐怖的競爭意識。

那位人物似乎正好就隸屬于肯特基炸雞店。

木崎在肯特基炸雞店開幕時心情之所以那麼差,而且沒事就想和肯特基競爭營業額,恐怕主要也是因為那個人。

能讓木崎稱為「終生的宿敵」,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原本應該是那個人要來當幡之谷店的店長,但結果就演變成現在這個狀況。

「咦?」

然而,真奧突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木崎是怎麼知道那位「宿敵」將就任對面那間店的店長呢?

雖然在同一條商店街,但在肯特基幡之谷店開始營業前,根本就沒人來打過招呼,而且身為麥丹勞員工的木崎,又是怎麼知道肯特基的人事資訊的呢?

就在這時候。

「那個,木崎小姐。」

「嗯,什麼事,小千。」

在大廳擦桌子的千穗,帶著似乎有些困擾的表情來到櫃台。

「有客人,那個,是對面的猿江店長和……」

木崎瞬間對真奧露出一個苦笑。

「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

「嗯。」

「所以怎麼了嗎?只要帶他到櫃台這里……」

「不是,那個,和猿江店長一起來的客人,那個……」

千穗有些困擾似的回頭看向店門口。

「說『叫店長木崎真弓出來』……」

「「嗯?」」

木崎和真奧同時露出困惑的表情。

千穗的傳話,隱約散發危險的氣息。

首先,如果猿江來了,店里不可能這麼安靜。

他幾乎是每天都會來對木崎傾訴愛意,在幡之谷站前店的常客間,甚至還被取了「一人快閃族」的外號。

「猿江是和誰一起來?」

雖然木崎露出懷疑的表情,但既然有客人找她,她也不能不過去。

真奧不自覺地跟著木崎走出櫃台,千穗走在前面幫木崎帶路。

大天使沙利葉──肯特基幡之谷店店長猿江三月確實站在入口那里。

不過他和平常不同,莫名安分地站在原地。

看來關鍵似乎是在陪猿江一起來的嬌小女子身上。

由于從店外射進來的陽光形成逆光,讓真奧看不清楚那位人物的臉──

「……嗯?」

但木崎突然停下腳步,讓真奧嚇了一跳。

「木、木崎小姐?」

不只如此,木崎的背影居然開始散發出奇特的怒氣。

正因為是能將人的負面感情還原成魔力的惡魔,所以真奧才為這氣氛的變化感到戰栗。

雖然真奧至今看過幾種木崎生氣的模式,但這股前所未見的龐大銳利感情,名叫敵愾心。

雖然對平常的木崎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她正對訪客散發出明確的敵意。

讓人難以想像這是曾經半開玩笑地說「除非猿江全裸來店里,否則不會報警」的木崎。

就連對偶爾會出現的奧客都誠心誠意地接待的木崎,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在前面帶路的千穗,應該比真奧更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氣息。

真奧沒漏看感覺到危險的氣氛而回頭望向木崎的千穗,

表情因為恐懼而變得扭曲。

「……你來做什麼?」

真奧心想,該不會明天地球就要滅亡了吧?

那個木崎,居然這樣對客人講話。

真奧和千穗都因為出乎意料的事態而僵住,只能靜靜觀察狀況如何發展。雖然現在才發現,但猿江什麼話都沒說也很奇怪。

平常只要一見到木崎就會當場跳起舞的猿江,今天就像幫別人照顧的貓一樣在角落縮起身子。

這段令人窒息的時間只持續一瞬間。

「明明我們很久沒見了,你居然還這麼冷淡?」

這道聲音並非來自木崎、千穗或猿江,當然也不是來自真奧。

這是「客人」的聲音。

「我來這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只是來打招呼而已啦。」

直到現在,真奧才看清楚這位話中帶刺的女子長什麼樣子。

將中等長度的頭發綁在後面,肩膀背了一個公事包,以及也可以當成便服穿的長褲套裝。

年紀看起來應該和木崎差不多。

雖然講好聽一點是看起來好勝,但這位乍看之下好像掛著和善笑容的女子,也正對木崎散發出強烈的敵意。

「打招呼?」

木崎開了沉重的第一槍,讓真奧和千穗嚇得縮起身子。

「嗯,既然負責的區域附近有其他同業,那我想還是先來打個招呼比較好。」

神秘女子的這句話,讓木崎惡鬼般的表情又變得更險惡了。

「負責區域?」

「沒錯!不曉得為什麼,我在准備赴任店長前收到了任免令,我現在是澀谷西區的分區經理。」

「你是區域經理?這笑話真不好笑。」

「這不是笑話。我的原則就是不會像你那樣做些不乾不脆的事情,所以升遷也比較快。」

「…………!」

「「「咿!」」」

真奧、千穗和猿江同時發出慘叫。

木崎擁有模特兒般的修長身材,以及足以吸引包含猿江在內的眾多固定支持者的美貌,但在這些要素全都用在表現名為憤怒的感情時,就會為周圍帶來難以言喻又充滿魄力的恐怖。

「因為這個猿江啊……」

神秘女子用公事包頂了旁邊的猿江一下──

「喔嗚!」

似乎是被頂到了非常巧妙的地方,猿江發出奇怪的聲音。

「一直在像油蟬一樣講你多優秀又多漂亮,實在是吵死人了,所以我才想久違地過來看看你。真懷念以前和你競爭的那段日子。仔細想想,上次認真和你比試,已經是大學辦活動那時候的事情了。」

「喔,我沒想到你還在掛念那場無聊的活動呢。」

一點都不想知道兩人共同經曆的那場神秘活動的事情。

真奧和千穗的想法在此時合而為一。

希望這個地獄快點結束。

真奧此時首次理解因為承受魔力而感到痛苦的人類的心情。

只要待在沒有隱藏怒氣的木崎身邊,就會流出冷汗,變得呼吸困難。

「因為我和你不同,沒扭曲到無法坦率接受別人稱贊的話語,所以那對我而言,是學生時代的其中一個美好回憶。」

「……唔唔唔!」

「真、真奧哥!」

千穗終于以快哭出來的表情,逃到真奧那里避難。

千穗和真奧與猿江不同,是普通的人類。

就連魔界之王與天界的大天使,待在這里都會覺得很辛苦。

對只是普通高中女生的千穗而言,在這氣氛下就連維持自我都很困難。

不可以讓這兩人在這里繼續聊下去。否則一定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真奧為了鼓勵自己,發出聲音:

「那、那個……在這里會妨礙到其他客人,不介意的話,請移駕到員工間……」

擠出來的聲音與決心成反比,微弱到就連真奧自己都覺得悲慘,但這依然是真奧鼓起勇氣與智慧擠出的一句話。

然而,神秘女子看也沒看就直接駁回真奧的提議。

「在這里也沒關系吧。反正不會花多少時間,而且你們看起來也沒多少客人。」

「「咦?」」

「唔哇啊啊啊!」

真奧和猿江同時發出呻吟,千穗則是終于哭著跑開。

這位身分不明的女子,剛才說了絕對不能在木崎面前說的話。

不對,雖然從剛才的對話能推測出女子的真實身分是肯特基的員工,而且還是猿江的上司,但為什麼這個人要一直說些挑釁木崎的話呢?

木崎的背像是即將破裂的氣球般,因為怒氣而鼓起。

「話說根據傳聞,你們接連推出了新的營業型態?明明平均來客數就比我們的店少。」

「哇啊啊啊啊啊啊?」

「經、經理!別、別再說了!喔嗚噗?」

非常理解木崎性格的真奧陷入恐慌,事到如今就連猿江也慌張地勸阻那位女子,但女子把猿江推回去,絲毫不打算住口。

「相對地,你們募集打工人員的告示到底要貼到什麼時候啊?反正你一定又發揮無聊的完美主義,照自己的喜好在挑選打工人員吧。」

「「啊、啊、啊、啊、啊、啊!」」

「考慮到店鋪規模,你們的營業額似乎還算不錯,但你這樣永遠都只能在別人底下做事。雖然你在學生時代講的夢想非常遠大,但你該不會要就這樣埋沒在大企業里面……」

聖經里記載的古代都市所多瑪與蛾摩拉,那里的愚蠢居民一定都看過吧。

這道絕望的光與爆炸的沖擊波。

「給我滾!」

木崎宛如要震碎店內所有玻璃的怒吼響起,真奧和猿江都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當天晚上的Villa.Rosa笹塚二○一號室。

最近舉辦次數增加的魔王城人魔混雜晚餐會,籠罩在一股悲痛的氣氛中。

「嗚……嗚……」

「沒事吧?千穗。」

「嗯、嗯……嗚嗚嗚嗚。」

惠美溫柔地安慰趴在自己腿上哭的千穗,同時瞪了真奧一眼。

「真的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吧?」

「不如說我什麼都沒辦法做……」

眼淚不斷滴到榻榻米上的千穗,搖頭說道:

「真奧哥沒有錯……不過一想起那個瞬間發生的事情,我就覺得好可怕,好可怕……嗚哇哇哇哇……」

連被卷入足以讓高速公路崩塌的戰斗,正面挑戰大天使,以及被惡魔綁架時都依然表現得非常勇敢的千穗,居然怕成這樣。

看千穗這樣,真奧也覺得心痛。

「千穗居然哭成這樣……看來是遇到非常恐怖的事情。」

「小千姊姊,痛痛,飛走吧!」

阿拉斯.拉瑪斯也拚命從旁安慰千穗。

「不過我愈聽愈難以置信,那位木崎店長居然……」

鈴乃從頭聽完千穗哭著來到這里的理由後,雙手抱胸低喃。

對清楚木崎真弓性格的鈴乃和惠美來說,這件事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木崎居然不當地對客人大喊,甚至還硬將對方趕出店內。

這就是從外人的角度看到的事件概況。

然後木崎毫不保留地將自己做的事情向上司──負責管理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所在區域的經理報告。

非常了解木崎的經理一開始還不相信,就連在現場和木崎一起工作的真奧等人,至今也還無法相信自己看見的場景。

不過木崎針對自己的失態向上司道歉,並請求對方下達內部處分。

「坦白講,我也是一頭霧水。」

「自己做出那種報告,木崎店長沒有被處分嗎?」

「這個……」

面對蘆屋邊俐落地准備晚餐邊提出的問題,真奧語氣陰沉地搖頭。

一個月減薪百分之十。

停職反省三天。

這就是針對木崎真弓引發的事件下達的處分。

坦白講,這算是非常嚴厲的處分。

真奧透過電話從經理本人那里得知,經理原本打算口頭訓斥就好,但木崎堅持說這樣她無法接受。

「結果那個肯特基的經理到底是誰?」

面對鈴乃的問題,真奧果然還是只能搖頭。

「如果沙利葉那個笨蛋沒來,原本應該會是那個女的成為對面的店長,我只知道這些。」

「等一下。為什麼你會知道肯特基店長的人事資訊啊?」

惠美果然也對木崎事先得知肯特基的人事資訊這點感到疑問。

「呃,這是木崎小姐之前告訴我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想說木崎小姐知道這件事很奇怪吧。我才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目前所知的情報實在太少了。

木崎到底怎麼了?

等停職期間結束後,可以向她詢問詳情嗎?

在思考這些事情時,真奧只確信一件事。

那位肯特基的經理,一定就是木崎「終生的宿敵」。

「喂

,是不是這個人啊?」

此時,漆原從後面呼喚真奧。

「咦?」

「這是肯特基的名簿。我之前也有跟你提過吧。」

「嗯,的確是發生過那種事情。」

在猿江的真面目還不明朗時,漆原曾經非法連上肯特基的人事資料庫,指出猿江身分不可解的部分。

當時漆原提到的「原本應該過來的店長」姓名確實是……

「唔哇啊啊啊嗯嗯!」

「佐、佐佐木小姐?請你振作一點!」

漆原一將照片顯示在螢幕上,千穗就再次陷入恐慌,不習慣看見千穗這樣的蘆屋頓時慌了手腳。

「就、就是她!就是這個女的!」

真奧從漆原後面緊盯著螢幕。

「『田中姬子』啊……」

即使是透過照片也給人好勝印象的這位女性,就是正面和木崎爭吵的女子沒錯。

「喂,看到這個我才想起來,我記得應該還有另一個『猿江三月』吧?看得見那家伙現在怎麼樣了嗎?」

「嗯,的確是有這個人呢。呃,等我一下。」

漆原再次操作電腦──

「啊~他還在肯特基。看起來沒因為沙利葉被開除。不過似乎是待在與店鋪業務完全無關的部門。」

「這樣啊……」

雖然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但還是讓人擔心沙利葉是否曾加害原本存在的猿江三月先生,以奪取他的經曆。

「不過這樣看來,沙利葉明顯是以不正常的方式成為肯特基的職員,真奧取回魔力後,應該也能做到一樣的事情吧?」

「我說啊,我想得到的不是單純的金錢和地位。我想學的是工作。不是單純獲得正式職員的頭銜就好。」

「就算對我主張這種事,你覺得我能理解嗎?」

「你把我相信部下的心意當成什麼啦。」

「徒勞。」

「漆原啊啊啊啊!你這家伙居然這樣對待魔王大人的心意意意意!」

一旁的蘆屋,對漆原徹底忠于自我的發言做出激烈的反應。

「所以我就說那是徒勞啦!」

「你這個飯桶!用魔王大人賺的錢養你這種家伙才是徒勞!」

無視開始進行無意義爭吵的漆原和蘆屋,真奧坐到電腦前。

「田中姬子……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令人在意的經曆。吶,小千。」

「是、是的……」

「你知道木崎小姐幾歲嗎?」

「咦?我記得她之前隱約提過……她和我差了十歲……」

「如果是二十六、七歲,那這個人和木崎小姐差不多同年。她們好像以前就認識,不曉得發生過什麼事。而且她們的感情真的是差到讓人覺得宿敵這個話題不是在開玩笑呢。」

「你說的宿敵是什麼意思?」

「嗯,我以前和木崎小姐聊天時,她曾經用『我終生的宿敵』這種誇張的話,來形容這個叫田中的人。」

「嗚嗚……雖然對那位田中小姐不好意思,但我現在光是看見她的照片,就會回想起當時的光景……」

千穗像害怕陽光的吸血鬼般,盡可能不看向電腦的姿勢讓人覺得有點好笑,但站在真奧的立場,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要是這個人暫時會待在對面的肯特基怎麼辦?」

到頭來,真奧完全沒和這位田中姬子真正對話過。

因為他還來不及采取任何舉動,木崎就將田中趕出去,猿江也連帶跟著離開,最後還是不曉得那個人到底來店里干什麼。

分區經理這種存在,不來的時候就完全不會來,一來就會經常出現,所以木崎不在的這段期間,真奧很可能會再遇到田中。

「要是她又跑來,我們也只能若無其事地正常應付她。」

真奧用手撐著臉頰,歎了口氣。

「還真是被動呢。既然千穗都怕成這樣了,應該要積極地想些例如探查敵情之類的防衛對策吧。」

「探查敵情?探查肯特基嗎?」

真奧仔細思考惠美邊安慰千穗邊提出的意見……

隔天值勤中的午休時間,真奧站在肯特基前面。

他稍微從店外窺視店內,沒看見那位經理的身影。

「沙利葉好像在。」

真奧下定決心打開肯特基的門,然後發現一件事。

「話說,我好像是第一次來這間店。」

這里是其他同行的店,又是由天界的大天使擔任店長,在雙重的意義上都是真奧的生意對手,就連真奧都很意外自己居然沒來過這間店。

店內的時髦裝潢營造出一種舒適的氣氛,給人的感覺比麥丹勞還要高級,原來如此,難怪商品單價那麼貴。

由于刻意挑選人少的時間,因此很快就輪到真奧,一切如同預料,真奧順利站到猿江負責的櫃台前面。

「歡迎光臨……怎麼,是魔王啊?」

一認出真奧的臉,猿江就解除營業笑容,像是有些疲累般垂下視線。

「有什麼事?我現在沒力氣和你聊天。」

「因為你的上司惹木崎小姐生氣嗎?」

「唔……」

猿江像是被戳到痛處般發出呻吟,然後以不安的語氣向真奧問道。

「……木崎店長,在那之後還好嗎?」

「嗯。因為粗魯地把你們趕出去,所以被公司做了不少處罰。」

「處、處罰?啊啊,怎麼會這樣!明明有我在……」

猿江彷佛隨時會跪倒般開始顫抖。

「雖然你當時也在場,但完全派不上用場嘛。」

「我、我才不想被你這麼說!你還不是一樣無法介入田中經理和木崎店長之間!」

明明聚集了大天使和魔王,居然還無法介入速食店職員的爭吵,這實在是丟臉丟到家了。

「什麼,你這麼不擅長應付那位經理啊?」

「我基本上拿美女沒辦法。」

「我才不是在問你這種事,笨蛋!」

真奧忍不住用拳頭敲了一下櫃台。

雖然不曉得猿江的喜好,但如果用月亮、冰或夜晚來比喻木崎的美麗,那田中姬子擁有的就是剛好相反,宛如太陽或夏天原野般顯赫的美麗。

姑且不論田中姬子算不算是會讓人想接近的異性,她確實是個連對木崎一心一意的猿江都贊不絕口的美女。

「呃~簡單來講……田中經理……似乎是木崎店長學生時代的同學。」

「果然是這樣啊。我就知道她們是舊識。」

當然真奧沒提到他們非法取得名簿的事情。

「然後,我一提到自己和木崎店長有交流,她就莫名地感興趣,因為覺得或許能聽到木崎店長的事情,我就和她交換了各種情報。接著她昨天就突然來這里,說要去向木崎店長打招呼……」

「嗯……?」

這可以解讀成是田中姬子那邊想要見木崎。

「可是這和你不擅長應付那位經理有什麼關系?」

「我不是說我拿美女沒辦法嗎?」

「你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啊。」

「魔王,我才想問你到底想怎樣。如果你沒有要買東西,就快點回去吧。一想到被公司處分的木崎店長的心情,我的心就好像快要裂開!」

雖然真奧希望沙利葉乾脆直接爆炸算了,但又不能真的這樣。

「呃,我要外帶三份原味炸雞。」

「……我知道了。」

只要付錢,那個人就是客人。

現在無論場所或立場都與平常不同,猿江嚴肅地幫真奧點餐。

「那麼,你們交換了哪些情報?」

「你還在講這個啊。」

猿江露出明顯不悅的表情,但還是坦率地繼續說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有田中經理和木崎店長認識很久,還有我對木崎店長非常著迷之類的。」

「你這方面還真令人尊敬。」

「再來,就是之前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

「我之前陪佐佐木千穗做概念收發的訓練時,不是曾經在回去的路上遇見木崎店長嗎?」

「……嗯。」

為了在發生緊急狀況時能和真奧等人求助,千穗曾經為了學會名叫「概念收發」的法術進行訓練。

過程中,千穗也有找沙利葉幫忙,但他們在某次訓練完准備回去時,碰巧遇見了木崎。

在回想起當時的對話後,真奧恍然大悟。

「你該不會告訴她了吧?木崎小姐的……」

「少瞧不起人了。我才不會那麼隨便揭露別人的夢想。不過我有隱約提到,木崎店長未來有考慮獨立。」

雖然真奧覺得這樣已經算講很多了,但這確實沒超出拿共同認識的人當聊天話題的范疇。

「好了,做好了。」

正好就在這時候,真奧點的炸雞已經被包裝好送到櫃台,猿江禮貌地將裝了炸雞的袋子交給真奧。

「反正無論如何,我已經有一陣子沒見到田中經理。所以沒發生什麼需要你擔心的事情。比起這個,我一想到木崎店長現

在仍在家里擔心工作的事情就……啊啊啊啊!」

真奧確定要是再繼續說下去,猿江的失控會給肯特基的員工們帶來麻煩──

「打擾了。」

既然已經問到許多情報,他決定還是早早離開。

「結、結果怎麼樣?」

一回到店里,千穗就跑過來關切,真奧表情嚴肅地搖頭。

「好像算有收獲,又好像沒有。」

真奧大略向千穗說明從猿江那里聽來的事情。

田中姬子和木崎已經認識很久,對方也非常關心木崎。

再來就是猿江將木崎的近況告訴了田中姬子。

不過以上資訊都不足以說明木崎為何會做出那種行動。

「唉,就算認識很久,也不見得交情就會很好,或許她們那算是水火不容的孽緣。」

「水火不容的……孽緣嗎?」

雖然真奧的分析或許是正確的,但千穗從這句話聯想到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嗯?小千,你在笑什麼?」

「沒事,只是在想我的身邊,也有那樣的人們。」

「?」

「真的沒什麼啦。然後,那位田中經理……」

「嗯,按照沙利葉那笨蛋的說法,她已經有段時間沒出現了。」

「這、這樣啊。」

千穗明顯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將手放在胸口。

「要是木崎小姐回來後,那個人又來店里,我可能又會怕得要死。」

「光是能和當時的木崎小姐正面對峙,我就不覺得自己有辦法贏過那位田中經理了。」

這是魔界之王,發自內心的真實感想。

不過事件就發生在那天傍晚。



「沙利葉那家伙……」

「嗯?你有說什麼嗎?」

「不,什麼也沒有。」

真奧在心里發誓要向大天使沙利葉報複。

白天才提到應該暫時不會出現的田中姬子,馬上就來麥丹勞了。

以千穗為首,所有知道那天事情的員工,全都緊張地看著真奧和田中對話。

「呃,我要照燒漢堡套餐,配薯條和柳橙汁。再來還要單點一個漢堡。飲料去冰,但給我正常分量就好。」

田中姬子以和前幾天引起騷動時幾乎一樣的打扮光顧,她制止慌張地想走出櫃台的真奧,開始以普通客人的身分點餐。

「我知道了。一共是六百五十圓。」

「嗯,不好意思,都是零錢。」

田中姬子將零錢放在托盤上,真奧用看的確認金額。

「這位客人,不好意思。這個……」

四枚百圓硬幣,四枚五十圓硬幣,雖然真奧差點看漏,但還是從剩下的五枚赤銅色硬幣中,慎重挑出一枚奇妙的硬幣。

「哎呀,不好意思。」

田中姬子毫不愧疚地掏出另一枚十圓硬幣取代那枚硬幣。

「這是我之前從英國回來時,忘了拿出來的。」

兩便士硬幣。雖然顏色和舊的十圓硬幣很像,但尺寸完全不同。

不過一口氣拿出許多硬幣時,的確有可能看錯。

「……您之前去旅行嗎?」

「是啊。」

真奧一問,田中姬子就自然地點頭。

在這段期間,她點的商品全部到齊,真奧將那些餐點放在托盤上交給對方。

「讓您久等了。請慢用。」

「好,謝謝。」

然後田中姬子走向一個從櫃台不容易看見的靠窗座位。

真奧用眼角確認她的身影──

「阿真,你好厲害。」

接著被木崎和其他員工稱作「小川」的同僚,川田武文從後面向他搭話。

「我和小千都嚇得發抖…………嗯?」

川田發現真奧從客席看不見的位置,用右手掌比出一個手勢。

那是制止的暗號。

確認川田停止說話後,真奧以極為自然的動作靠近川田,在擦身而過時開口:

「直到她回去為止,先等一下。」

光是這樣,川田就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真奧之後也對千穗說了相同的話,然後自己也像平常那樣工作。

在那之後過了約一小時,田中姬子從座位起身,將托盤上的垃圾處理完後,她輕輕朝真奧揮了一下手,走出店內。

就算從店內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真奧依然毫不松懈。

直到田中姬子離開後又過了三十分鍾,真奧才總算松了口氣。

「真奧哥,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發現真奧解除緊張的千穗和川田,迅速來到真奧身邊。

「那大概是在測試。」

「咦?」

「什麼意思?」

「她點的是容易受到烤架的狀況影響,做起來又很麻煩的照燒漢堡。」

這里所指的烤架,是指用來烤漢堡肉排的掀蓋式烤架。

照燒漢堡在烤肉排時,需要塗上特別的醬汁,所以很難連續和其他漢堡一起做。

要是烤架的狀況不好,不只肉排,就連醬汁的風味也會受損,容易讓漢堡整體的完成度降低。

不只如此,在組合照燒漢堡時,若肉排的醬汁或美乃滋沒加好,在包裝時就會容易弄髒面包和紙,讓客人吃起來不方便,所以在漢堡中算是特別需要細心制作的商品。

而且田中姬子後來還加點了同一個烤架無法連續制作的招牌商品,普通漢堡。

多虧引進MdCafe時有進行改裝,在烤架數已經增加的現在,真奧他們能同時並連續處理照燒漢堡與其他漢堡,但對方或許已經藉此推測出設備的狀態。

「此外,飲料點柳橙汁這點也令人在意。而且她還特地挑了那個位子。」

麥丹勞的飲料,除了咖啡和紅茶以外,都是出自專用的飲料機。

雖然這台飲料機在設計上能夠事先混合濃縮糖漿、水或碳酸水,但碳酸飲料的濃縮液和柳橙汁與烏龍茶的濃縮液,處理方式截然不同。

「是想確認機械的保養狀況嗎?」

「嗯,而且還特地要求去冰。」

雖然碳酸飲料的濃縮液和碳酸水,都是從飲料機外面的專用水槽流進去,但柳橙汁和烏龍茶的濃縮液,是裝在水槽內另外附設的專用濃縮液袋。而且柳橙汁濃縮液包含豐富的果糖,出的數量又比碳酸飲料少,要是怠于保養,會比其他飲料容易在管線內或出水口凝固並附著在上面。

「特地坐在店里最後面的位子,應該是因為那里能看見店內的清潔狀況吧。唉……雖然我沒有確切的證據。」

真奧表情嚴肅地繼續說道。

「我聽猿江店長說,那位田中經理似乎和木崎小姐是舊識。雖然我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我們是木崎小姐的店員。既然如此,就不應該在對方面前露出任何破綻。」

「做漢堡的是小川,所以應該沒問題吧。」

「就只有這個,我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

「我在午餐時間後有徹底打掃過地板,所以不用擔心!」

川田和千穗都自信滿滿地拍胸脯,相信他們的真奧也用力點頭。

「我想也是。飲料機我昨天也檢查過了。既然是由我們在處理,那這間店應該不會有問題。」

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不曉得田中姬子到底在想什麼的真奧依然無法擺脫不安的心情。

話雖如此,無論木崎還是田中姬子,以社會人來說,兩人都還算太年輕。

因為同樣都是負責現場的人,所以起沖突的機會也很多,現在不過是對方稍微領先一步而已。

「唉,無論如何。」

真奧看向掛在牆壁上的排班表說道。

⑧ЬοOК·CΟm


「在木崎小姐回來之前,我們必須努力守護這間店。」

當天晚上,在距離打烊還有三十分鍾時。

真奧打電話(當然是用麥丹勞的)給分區經理,告知打烊業務正在順利進行。

雖然平常很少發生這種事,但今天是由真奧替店門上鎖,隔天早上再由分區經理負責開店業務。

真奧環視店內,確認打烊時要做的工作都已經大致完成。

晚上十一點半。

考慮到地點,就算有客人在將近十二點時來光顧也不稀奇,但今天沒有發生這種事,店內的客人逐漸減少,就在真奧心想這樣下去,應該能順利打烊的時候。

自動門開啟的聲音響起,真奧開口喊:

「歡迎光臨……咦?」

認為正因為快要打烊,所以更應該以開朗的聲音迎接客人的真奧,看見一位在完全不同的意義上,和田中姬子一樣令人意外的訪客。

「你是?」

認出訪客的臉後,真奧忍不住發出驚歎。

「好久不見了,你看起來很努力呢。」

那是一位身高和真奧差不多,留著清爽俐落的鮑伯頭,看起來非常穩重的女性。

與溫柔的聲音和優雅的外表相反,女子平常工作起來非常俐落,但這是真奧第一次看見她的便服打扮。

「該不會…

…是水島小姐吧?」

「你好,不好意思這麼晚跑來打擾。」

女子帶著從容的笑容,來到櫃台前面。

水島由姬是和木崎同期的職員,平日擔任位于都內游樂園的麥丹勞富島園店的店長。

雖然店鋪和隸屬澀谷西地區的幡之谷站前店不同區,但木崎和水島的店經常在缺人的時候互相支援,真奧也去富島園店幫過很多次忙。

不過這是水島本人第一次出現在幡之谷站前店。

「那個,不好意思,水島小姐。其實木崎小姐今天……」

從服裝來看,水島似乎不是剛下班要回家。既然如此,那她來幡之谷站前店的理由,就只剩下拜訪木崎了。

然而水島制止真奧,開口說道。

「我知道。她正在自主停職反省吧?」

「自主……呃,那個,這姑且算是公司內部正式下達的處分……」

「你不覺得她很固執嗎?上層那些人原本明明就沒打算處罰她。」

「這個我有聽說。但是我能理解木崎小姐的心情,畢竟她在我們面前單方面地趕走了客人……」

木崎標榜無論面對何種客人,都要平等接待的理念,同時也要求員工們貫徹這個精神。

然而她自己卻打破了這項原則,站在木崎的立場,她應該很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吧。

真奧一這麼想,水島不知為何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將身體靠在櫃台上。

「話說……」

「是的?」

「真奧下班後有空嗎?」

「……咦?」

水島一反常態地以嬌媚的聲音說道,讓真奧嚇了一跳。

「要不要和姊姊我一起吃晚餐啊?」

「啊?」

「那、那個,請問到底要去哪里……」

「別在意啦。總之跟我來就對了。」

在店後面的停車場,真奧以不安的聲音問水島,但後者不予理會,開始率先踏出腳步。

真奧無奈地推著腳踏車跟在後面,但水島很快就停了下來。

「就是這里。」

「咦?啊,喔、喔。咦?」

也難怪真奧會驚訝。

水島在有連鎖居酒屋進駐的某個住商混合大樓面前停下腳步,但這里離幡之谷站前店只有五十公尺不到,是位于同一條商店街的店鋪。

水島立刻走上大樓的樓梯,打開店門。

由于是星期天的深夜,店內有非常多的空位,水島沒和店員說話,就直接走進店內深處。

真奧困惑地跟在後面──

「久等了。」

在看見水島停步的座位坐了誰後,忍不住嚇得跳了起來。

「木、木崎小姐……?」

坐在四人座的座位板著臉雙手抱胸的,正是穿著便服的木崎。

「嗨……阿真。辛苦了。不好意思剛下班就把你叫來。」

「我有代替小崎看他打烊,都沒有什麼問題喔。」

「小、小崎?」

從這個狀況來看,水島說的「小崎」應該是木崎的外號。

不過居然叫能讓魔王和大天使臣服的木崎真弓為「小崎」,這讓真奧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敏感地察覺到真奧的動搖,木崎更加不悅地向水島說道:

「由姬,別在別人面前那樣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和以前一樣一看見小姬就發火的小崎講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對吧,真奧!」

「咦?呃?啊?不,那、那個?從、從以前就這樣嗎?」

水島突然從旁搭起真奧的肩膀,讓後者嚇得心髒差點從嘴里跳出來。

不管木崎還是水島,都讓人難以理解。

她們的樣子看起來和平常工作時完全不同。

「喂,由姬,你這樣讓阿真很困擾。快放開他……唉,總之先坐下來吧,阿真。」

「喔。」

「好的,那個,失、失禮了。」

水島坐在一開始就位于靠牆座位的木崎旁邊,真奧則是坐在水島對面,靠走道的椅子。

水島將菜單遞給不曉得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正感到混亂的真奧面前。

「今天是我們請客。不用擔心。真奧,你會喝酒嗎?」

無論是就法律、實際年齡還是在日本的立場,真奧喝酒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過漫長的節儉生活造成的條件反射,以及木崎和水島同時出現在眼前的神秘狀況──

「不,那個,我明天還要早起,所以喝烏龍茶就好。」

讓真奧如此回答。

「是因為認真?緊張?還是客氣?」

真奧開始懷疑水島在來店里之前就已經喝過酒。

「以阿真的狀況來說,應該是每種都有吧。」

「木崎小姐。」

雖然真奧忍不住出言抗議,但木崎在無視這句話後,突然朝真奧低頭道歉。

「對不起。都怪我的疏忽,給你添麻煩了。」

「呃,沒、沒這回事。」

「小崎還在反省中,所以不會喝酒,你放心吧。怎麼樣?剛下班,你肚子應該餓了吧。我已經先點了很多正餐類的料理喔。」

「……水島小姐,你有喝酒嗎?」

「我不需要反省,所以沒關系。」

放在光明正大地如此回答的水島面前的杯子里,居然裝著加水稀釋的芋頭燒酒。

「然後啊。我們之所以會硬把你叫出來,是想跟你說一些過去的事情。」

「過去的事情?」

真奧一表現出困惑,木崎就不悅地說道:

「猿江帶來的那個女的,叫做田中姬子。」

「其實我有從猿江店長那里得到一些資訊。聽說她是木崎小姐的舊識。」

「沒錯,而且認識很久了喔。」

水島咬著芋頭燒酒的冰塊,開心地微笑道。

「畢竟從幼稚園就認識了。」

「咦?」

水島沖擊的發言,讓真奧倒抽了一口氣。

到了這種程度,與其說是舊識,不如說是青梅竹馬吧。

「咦,該不會水島小姐也一樣?」

既然知道這件事,就表示水島應該也和木崎和田中姬子認識很久了。

「不,我是從小學開始。雖然幼稚園也是念同一間,但班級不同。」

「那根本沒什麼差嘛。」

面對真奧的吐槽,水島靜靜笑道。

「然後啊,那兩人感情不好的程度,從小學開始就是傳說。」

「喔……」

「根據周圍朋友的說法,她們好像從幼稚園開始就經常競爭。」

看來兩人水火不容的程度非同小可。

「既然如此,為什麼到現在還有來往?」

「根本就沒什麼來往。我之所以無法和她斷絕關系,全都要怪由姬多管閑事。」

「哎呀,你還真敢說呢。」

像是為了戲弄氣憤的木崎,水島開始戳木崎的上臂。

「總而言之,小崎和小姬之間的競爭意識之所以這麼強,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兩人小學六年和中學三年,全都被分在同一班。」

「那、那還真是不簡單。」

雖然真奧沒上過日本的學校,但也知道分班這個制度。

小學和中學加起來九年都同班,已經是接近奇跡的機率。

「在我的印象中,小崎擅長繪畫和書法,每年都會在校內得獎。然後小姬每次都會紅著臉恨得牙癢癢的,若用現在的說法來形容,小姬就是所謂的『畫伯』(注:原本是用來指稱擅于繪畫的人,但在網路世界通常是用來諷刺那些作畫風格與常人迥異,畫得極為糟糕的人)。」

「畫伯?」

「那家伙完全沒有藝術細胞。不僅字寫得丑,就算讓姬子畫狗、鳥和魚的圖,我也分不出來之間的差異。」

「那、那還真是誇張……」

「另一方面,我在美術課畫的圖好幾次都被拿去報名區大賽。」

木崎有些得意地陳述過去,但水島愉快地破壞掉她光榮的回憶。

「可是啊,小崎在運動方面從來沒有贏過。」

「咦?」

「唔……!」

從現在的木崎和田中姬子的體格差距來看,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不過看木崎的反應,這應該是真的。

「小崎的運動神經其實不差,只是小姬太擅長運動,每次參加馬拉松大賽和體能測試都是第一名。所以每次小崎在馬拉松大賽跑輸小姬時,都會懊悔地流下眼淚,哭著說明年一定要贏。」

「我是真的很不甘心!明明我的身材比較高大,力量也比較強!可是阿真,我也不是真的每次都輸!我在國二的長跑大賽有贏過她一次!」

「喔、喔……」

雖然是小時候的事情,但真奧完全無法想像木崎懊悔哭泣的樣子,木崎難得在營業額以外的地方對某人展現競爭意識,讓不曉得該如何反應的真奧,只能愣愣地回應。

「那是因為小姬當時感冒又發燒吧。你忘了她一面說『不想棄權。不想逃避與小崎的勝負』

,一面勉強自己參賽,之後躺了整整一個星期嗎?」

「調整身體狀況也是比賽的一環!」

「……」

讓真奧變得啞口無言的,並不是話題的內容。

而是木崎和水島在上班時間外,展現出來的意外本性。

或許是注意到真奧的困惑,木崎清了一下嗓子對他說道:

「我又不是將靈魂都賣給了工作。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也和普通人一樣會說些蠢話,或是表現出感情。」

「說、說得也是。」

雖然木崎說得沒錯,但這和平常表現超然的木崎之間的落差實在太大,讓人無法不感到困惑。

「可、可是,為什麼你們的感情會變得那麼差……?而且還是從幼稚園開始。」

「我自己是不太記得,但根據父母的說法……」

「連父母都公認你們感情不好啊?」

真奧啞口無言。

「在幼稚園時代,有個非常受女孩子歡迎的男老師。我們之間的對立,好像是從要讓那位老師和誰玩扮家家酒開始的。」

「居然是因為這種事情?」

如果只聽這部分,會讓人覺得是令人會心一笑的小孩吵架,但沒想到這小小的火種,之後居然會發展成如此漫長的泥沼般的戰爭。

「呃,那麼,水島小姐又是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我是小崎和小姬的緩沖劑。小崎輸給小姬時,安慰哭泣的小崎;小姬輸給小崎時,就陪懊悔的小姬發泄壓力。」

差點說出「為什麼要做這種麻煩又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的真奧,慌張地將話吞了回去。

不過他似乎未能藏得住表情。

「姑且不論本人的感受,只要和她們在一起就不會無聊,雖然放著不管會造成麻煩,但只要巧妙地誘導,班上許多事情就會變順利。我經常擔任班長呢。」

「喔、喔……」

這表示水島一直負責在木崎和田中姬子背後牽線的工作。

雖然隱約有發現,但水島果然也不是簡單人物。

「在考試成績方面,因為兩人都是努力型的人,所以一直都名列前茅。每次考試公布前二十名的名單時,我都會胃痛。因為不管是小崎或小姬贏,兩人都會吵架。」

「聽由姬講成績的事情,只會讓人覺得是諷刺。明明不管我還是姬子,在畢業前都沒贏過由姬。」

「如果想和你們兩個來往,當然要努力一點。」

木崎露出不悅的表情,水島則是一臉從容。

「可是無論如何,我覺得我們三個算是很好的朋友喔?雖然給人的感覺不是非常融洽,也不是那種像普通女孩那樣會一起去上廁所的交情。」

「這真是惡劣的玩笑。我從來沒把那家伙當朋友。只是因為由姬才偶爾和她一起行動而已。」

這句話讓真奧再次確認,能獨自將這麼固執的木崎和田中姬子湊在一起的水島,果然是個恐怖的人物。

三人中學畢業後,便各自就讀不同的高中。

原本以為兩人長年的斗爭終于要劃下句點,沒想到三年後三人又在同一間大學重逢。

「這已經超越孽緣的程度了吧。」

逐漸習慣現場氣氛的真奧,開始變得能夠接話。

「因為三個人的老家都住得很近啊。然後,一般都會認為成為大學生後應該會比較成熟,並學會彼此退讓吧?不過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就讀明慈大學經營學系的木崎和姬子,開始展開和小時候完全不同層次的斗爭。

「在我們上大學的時候,就職率已經低到就連稱做就職冰河期都顯得愚蠢的程度,正因為明白這點,所以我們三人都有好好用功。可是,這時候事情又發生了。」

「我至今依然懷疑給姬子的教育經營論報告『優』的教授是否正常。不考慮來自員工個性的不確定要素,就直接系統性地討論教育,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們開始展開這種層次的爭執。」

「原來如此。」

真奧已經只能苦笑了。

到了這時候,木崎和姬子變得不再只看事情的結果,而是以經過和議論戰斗,混亂的程度也日益加深。

「最致命的應該是那次活動吧。選美比賽。」

「選美比賽……是那個電視偶爾會播的東西嗎?」

「我們大學的文化祭規模不大,所以那場選美只有扮家家酒的程度,就算獲得優勝也不會造成像藝人那樣的轟動。然後那年剛好舉辦了選美比賽。同一個研討會的朋友,幫我們三個人一起報名。」

「啊……」

此時,真奧想起木崎和姬子的對話。

『喔,我沒想到你還在掛念那場無聊的活動呢。』

『因為我和你不同,沒扭曲到無法坦率接受別人稱贊的話語,所以那對我而言,是學生時代的其中一個美好回憶。』

「該不會,田中經理在那場選美比賽中……」

「就算在那種輕浮的活動中獲勝又怎麼樣!」

木崎淺顯易懂的反應,讓真奧全都理解了。姑且不論規模,木崎在女性競爭美貌的場合輸給了姬子。

看來那場敗北在木崎心里留下的傷害,比本人講得還要嚴重,要是輕率地出言安慰,等待真奧的將會是無間地獄。

「而且那家伙不過是拿個第二名就囂張成那樣,真是難看!只要沒拿到第一名,那第二名或第三名都沒什麼差別吧!」

木崎像是在自暴自棄地喝酒般猛灌烏龍茶,接著用力將空杯放在桌上。

簡單來講,姬子應該是第二名,木崎則是第三名吧。

「順帶一提,冠軍是我喔。」

「算我拜托你,別再給我這種多余的情報了。」

雖然有預測到第一名是水島這種結果,但光是得知上司過去複雜的人際關系就已經夠讓人受不了了,就算再給真奧其他吐槽的機會,他也無法應對。

「總而言之,這樣你就知道小崎和小姬是什麼關系了吧。」

「嗯,我已經知道得太多了。」

從大學三年級開始,不只是能力優劣與論點的正當性,木崎和姬子對就職和未來規劃的對立更是激烈。

同學們似乎還半開玩笑地將兩人的樣子戲稱為「小姬和木崎的婆媳之爭」。

「以就職為例,小崎是抱持甯為雞首,不為牛後的原則。小姬則是認為就算躲在牛的背上,只要在終點前領先就好。」

即使如此,在水島的掩護下,兩人在學生時代依然維持一定的交情,不過就職後,兩人的道路出現的決定性的分歧。

分別進入麥丹勞和肯特基這兩個不盡相同的大企業工作後,兩人采取的行動方針也完全相反。

因為過度珍惜每位員工,而經常和周圍的人起沖突的木崎,雖然擁有非凡的實績和人望,但也給人無法很快往上爬的印象。

另一方面,個性不討員工喜歡的姬子,毫無窒礙地完成了負責店鋪的活動,以穩定的實績走上出人頭地的道路。

當然,木崎和姬子不可能告訴彼此這些情報。

所有的情報都是透過水島在傳遞。

水島只要和木崎見過面,就會在不造成問題的范圍內,將發生的事情委婉地告訴姬子。

水島只要和姬子見過面,就會以閑聊的方式,不著痕跡地將過程告訴木崎。

這也可以說是一段從小開始培養,奇妙的三角關系。

「所以木崎小姐,才會知道肯特基的人事資訊啊。」

恐怕是姬子告訴水島自己即將調職,然後消息又傳到木崎那里吧。

無論如何,這樣真奧總算清楚理解了木崎和姬子之間的不和,以及木崎做出那個行動的理由了。

「到頭來,這個關系到現在還是沒有改變,不過因為累積的東西愈來愈多,我一久違地看見姬子的臉,情緒就變得激動起來……真的是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對不起。」

木崎再次向真奧深深地低頭道歉。


「不,那個……可是,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情?我們也不認為木崎小姐會毫無理由就做出那種事情,應該是有一些難以啟齒的原因……」

「坦白講,我也沒想到由姬會跟你把話說得這麼開。我一開始真的只是想跟添了最多麻煩的阿真說明原委以及道歉而已。關于小千和其他人,我之後也打算好好地向他們謝罪。」

「小崎自己還不是講個不停。」

搖著只剩下冰塊的杯子,水島將手抵在下巴。

「不過這樣看來,的確是有點說太多了。不過我是有確切的理由,才會覺得可以告訴真奧喔。」

水島露出複雜的微笑,眯著眼睛看向真奧。

「因為小崎似乎真的非常信賴真奧,這可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信賴嗎?」

雖然站在真奧的角度,他覺得木崎本來就信賴每一位員工,但水島想說的似乎不是這個。

「至今一直只有我和小姬知道小崎的夢想。所以在聽說她把這件事告訴你後,我真的嚇了一跳。」

木崎的夢想,就是成為餐飲業的

專家──酒保。

她想試試看如果只靠一己之力,能在日本的餐飲業界奮斗到什麼程度。

木崎曾經在真奧和千穗面前提到這件事。

「……我又不是只對阿真一個人特別。只是碰巧有機會聊到而已。」

雖然木崎如此反駁,但不可否認她的語氣顯得支吾其詞。

木崎沒有說真心話。

而水島也察覺到了。

「是這樣嗎?」

水島試探般的看向木崎的臉,緩緩抬起頭說道。

「我從來沒聽說過小崎有和我們以外的人提過那件事。對吧!小姬!」

「「咦?」」

真奧和木崎口中同時發出驚訝的聲音。

「……沒錯,我的確是第一次聽說。」

一位女性隔著隔間,從真奧後面的座位起身。

不用確認也知道。那個人正是打扮得和中午來店里時一樣的田中姬子。

「由姬……你設計我?」

木崎燃起充滿熊熊敵意的火焰。

「你難得提出向阿真道歉這種正經的意見,其實是為了讓姬子聽見剛才那些話嗎?」

「因為如果不這麼做,你們絕對不會見面啊。」

「說得也是,就算和真弓一起面對面喝酒,也不會覺得好喝。」

姬子邊說邊理所當然似的坐到真奧旁邊的空位。

「我才不喝芋頭燒酒那種老頭子喝的東西。我要點咖啡奶酒。」

「哼,你還是一樣愛喝甜酒呢。味覺和小孩子一樣。」

「我才不想被只喝一杯啤酒就會滿臉通紅的真弓這樣說。」

「我只是臉變紅而已!才不會那樣就醉了!」

「你們兩個到此為止。沒看到真奧都快被你們嚇跑了嗎?菜也來了,快點吃吧。」

「呃……對、對不起。」

「哼。」

木崎和姬子像是突然注意到真奧般,看向他的臉,緩緩將探出去的身子拉回座位。

這段期間,店家端出了符合居酒屋風格、不僅口味很重熱量也很高的鐵板燒和炒飯等料理,水島俐落地幫大家分食物。

「我傍晚有去過你的店。」

「你說什麼?」

小口喝著剛送來的咖啡奶酒,姬子突然說出這句話。

「真了不起。在我負責的區域里,沒有一間分店能做得那麼好。所有員工都非常有活力,明明沒有多余的閑聊,溝通依然完美。不僅端出來的商品表現很好,店里也一塵不染。」

「雖然就算被姬子誇獎,我也不會覺得高興,不過那可是我的員工。能做到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

「我的,員工啊。」

才剛誇獎完,姬子馬上對木崎的發言表示不屑。

「真弓,你打算像這樣一直留在麥丹勞的現場,沉浸在廉價的自我滿足中嗎?」

露出諷刺的笑容後,姬子接著說道。

「在聽說你進入麥丹勞那種大公司工作時,我就覺得奇怪了。在那種大企業,反而學不到什麼適合酒吧的技術或思想。為什麼你不趕快獨立。」

「你說什麼?」

「你現在想做的事情,不是只有開酒吧嗎?如果想開酒吧,你大可立刻離職,租一間空店鋪開自己的店。如果是你的話,只要努力一下就能成功吧。為什麼不立刻這麼做?你應該不缺錢或保證人吧?在大企業最下層分店的狹窄社會當山大王,對現在的你有什麼好處?就算難得做出成績,要是升遷的速度比我慢,那又有什麼意義?」

「姬子,你這是在瞧不起麥丹勞的工作嗎?」

雖然木崎的語氣變得險惡──

「不是。我是在瞧不起沒將自己的能力花在出人頭地上,將自己關在小店鋪里拖拖拉拉的你。」

但姬子不耐地晃動杯子。

「如果是往上爬後掌管一兩個分區,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也就算了,你現在的工作有讓你一直拘泥並留在同一間分店,傾注熱情的價值嗎?還是說有什麼能讓你變更路線的契機嗎?」

「……」

面對姬子的連續逼問,木崎無言以對。

這也證明了木崎大致認同姬子的話。

「逐二兔者,不得其一。只要待在大企業,不管再怎麼掙紮,都會持續遇到不得不舍棄什麼的時刻,你應該沒幼稚到無法理解這種事吧?」

「我……」

「怎樣,你有什麼想法,就快點說出來啊。」

雖然木崎差點被姬子牽著走,但立刻瞪向後者。

「我想怎麼做,是我的自由。輪不到你插嘴。」

真奧開始害怕兩人又吵起來,然而姬子意外地露出笑容。

「那正好。我本來就不想聽你的未來規劃。你要是想繼續拖拖拉拉地在那間店玩大家和睦相處的游戲,那我也無所謂喔?我會趕緊出人頭地,從業界的高處恥笑你。」

「你這家伙還是一樣不懂得尊重一起工作的伙伴。」

「因為他們大多是些不值得尊敬的人。既然如此,不如從一開始就平等對待每個人。這也是日本企業長期培養出來的一種正義。」

姬子看向真奧。

「唉,雖然我不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家伙是否值得尊重,但我只想跟你說清楚,如果你將來想要給我好看,光靠現在這樣是不可能的。」

「不起眼的家伙……」

盡管突然被點名讓真奧感到不悅,但畢竟兩人公司不同,所以真奧也無法表現得太強硬。

就算是同業的其他公司,姬子在社會上的立場也遠比真奧高。

姬子見狀,又再次笑道。

「要是能在這種場面做出反駁或退縮以外的對應,以後一定會有好處。」

「……喔。」

「記清楚了。組織這種東西,不論內外都充滿了敵人。只要看到一點破綻,就會想害你失敗的其他同業公司。或是只會扯你後腿,壞心又無能的上司、同僚與部下。世界上多得是這種家伙。要是待在注重內外和諧的真弓底下,你永遠都學不會應付這些人的技能。」

真奧瞬間以眼角看了木崎一眼。

不過光是和姬子見面就抵達臨界點的木崎,在聽見剛才那些話後一臉嚴肅地陷入沉默。

「如果只想一直當個兵卒,那待在真弓底下應該會覺得很舒適,不過如果你還想往上爬,那我只能說現在的你實在太不幸了。因為沒辦法累積與敵人作戰的經驗。」

「可是,只要在小崎底下工作,就能和比其他地方好上許多的同伴一起做事,這樣應該也能提升自己吧?」

「這是見解的不同。我認為只有在充滿敵人的戰場邊受傷邊發現的同伴,才是真正能提升彼此的伙伴。」

姬子說的話是正確的。而水島的見解也沒錯。當然真奧至今一直相信是正確的木崎的作法也沒錯。

不過,這些東西並無法同時兼顧。

「我覺得……」

真奧沒煩惱多久,就直接發表意見。

「既然在現有的框架中有做不到的事情,那就設法讓自己變得有辦法從頭打造一個更大的框架不就行了嗎?」

「!」

「喔~」

「哼。」

木崎猛然抬頭,水島佩服似的合掌,姬子雖哼了一聲,但似乎也沒有瞧不起真奧的樣子。

「又不是真弓的夢想,你該不會想創業吧?雖然比起那些只會覺得不安、不平和不滿,卻連一般人的水准都無法達到的家伙,我更喜歡有勇無謀的人,但嘴巴上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做起來可不容易喔。」

「這我知道。金錢、學識和人才,每一樣都是多多益善,但現在的我,就只有這個嘴巴和身體而已。」

真奧說完後,姬子驚訝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不知為何用力點頭。

「……原來如此。真弓。」

「……什麼事?」

「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看好這家伙了。」

「對吧?我就說他很不錯了。」

不知為何,居然是水島贊同姬子的話。

「咦?咦?」

真奧困惑地交互看向兩人的臉。

「……阿真。」

木崎開口打斷困惑的真奧。

「是、是的。」

「你時間沒問題嗎?再不回去,你的朋友會擔心吧?」

「咦?啊!已、已經一點半了?」

真奧看了一下時鍾後跳了起來。仔細想想,他還沒告知家里會晚點回去。

「什麼,你已經要回去了嗎?難得事情開始變有趣了。」

「啊~真奧,光靠我們吃不下這麼多東西,可以請你再幫忙吃一點嗎?」

「啊,好、好的,那麼……」

真奧按照水島的指示,開始快速解決眼前豐盛的餐點。

「你跟女朋友同居嗎?年紀輕輕就這麼囂張。」

「姬子,阿真只是和人合租房間。他是和男性朋友住在一起。」

「什麼?他有那種興趣?」

「咦?真奧是那個世界的人嗎?」

「因為我覺得還是別問得太清楚比較好,所以就不

問了。不過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既然水島和姬子都有喝酒,那感覺不管怎麼解釋都只會被她們戲弄,因此真奧之後將全部精神都放在吃東西上面。

水島和姬子在店前面和木崎與真奧道別。

「多多益善嗎?」

「小姬?」

「雖然金錢、學識和人才都是多多益善,但並非絕對不可或缺。知道這種事的家伙很堅強。正因為堅強,所以會挑戰許多事情,在失敗或自爆時也會為周圍的人帶來更多的損害。」

「是啊。不過……」

盡管已經看不見真奧和木崎的身影,水島依然看向兩人離開的方向微笑道。

「雖然一個人看起來很危險,但有兩個人就會讓人覺得很強呢。」

「這是什麼意思?」

「嗯~」

姬子好奇地問道,水島回以一個輕輕的微笑。

「我們在說的可是那個小崎喔?所以當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好意思。都怪由姬,害你又被我們牽著走。」

離開居酒屋走在甲州街道上時,木崎再次向真奧道歉。

「不,沒關系啦。就當作是參加業界前輩的親睦會。」

「業界前輩的親睦會嗎?說得也是,仔細想想,自從大學畢業後,我們三個人就沒再像這樣聚在一起了。」

木崎有些懷念似的歎了口氣。

「木崎小姐?」

「……阿真,請你別產生奇怪的誤解,直接聽我說。就當成是喝完酒後的戲言。」

盡管兩人都沒喝酒,真奧仍嚴肅地點頭。

「如果要在公司工作,那姬子說的話遠比我正確。不過即使如此,現在的我依然無法舍棄理想。因為出現了像你這樣的人。」

「……咦?」

「如果你沒出現,我或許就會像姬子說得那樣,更早為開設自己的店展開具體行動。不過一年前,你出現在我的店並開始工作,這讓我的想法產生了變化。」

「那、那個?」

「你曾經說過想成為正式職員。這份心情,現在依然沒有改變嗎?」

「這個嘛……我想想。」

和一年前相比,真奧周圍的環境產生了極大的變化。

不僅回魔界的目標有了眉目,麻煩也絡繹不絕。

不過即使如此,真奧心里依然存在想繼續在人類社會學習的堅定想法。

「沒有改變。為了我的目的,成為正式職員果然是不可避免的道路。」

「嗯。我從來沒懷疑過你對工作的真摯態度與哲學。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種公私混合得這麼漂亮的人。所以我才迷惘過。我究竟該把你……」

「咦?」

雖然這段聽起來甚至有點像男女告白的話讓真奧大吃一驚,但木崎接下來的話更加超出他的想像。

「當成心腹的部下爬上麥丹勞的頂點改變這個業界,還是當成自己的左右手帶到新的世界,我曾經認真煩惱過這件事。」

「…………啊?」

「改變或創造世界除了需要力量以外,更重要的是能發自內心信賴的伙伴。」

這不用木崎提醒,真奧自己比誰都清楚。

因為真奧本人在為了統一魔界踏出第一步時,只擁有那位天使傳授給他的知識。

「然後在我店里的員工中,目前就只有你未來最有可能和我共事很久。」

一口氣說到這里後,木崎停頓了一下。

「……唉,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只是酒後的戲言。你沒有義務配合我的夢想,我也沒打算束縛你的未來。你就當成是被一個想提早網羅前途光明的年輕人,即將成為泡沫經營者的家伙在喝醉後纏上。現在就先忘了這件事吧。」

真奧茫然地看著這道身穿便服,沒有用工作武裝自己,只為工作而活的女性背影。

「不過……」

木崎轉頭以和平常一樣清爽的表情,對真奧笑道。

「我的原則是不講不好笑的笑話。這你應該知道吧。那麼,我就在這里和你道別了。接下來要再麻煩你照顧店里一陣子啰。」

在兩人回家方向開始變不同的十字路口,木崎朝真奧揮揮手,瀟灑地走向夜晚的街頭。

目送那道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後,真奧搔著頭看向天空。

「真傷腦筋……」



「魔魔魔魔魔魔魔王王王王王你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隔天,魔王城慣例召開的晚餐會遭到大天使的襲擊。

「魔王,你這家伙!居然、居然獨自和我的女神走在夜晚的道路上?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啊啊啊啊?視情況而定,我可能要當場把你──!」

「噗唔唔唔!」

聽見沙利葉的話,讓千穗噴出嘴里的麥茶。

雖然不曉得沙利葉到底是從哪里得到這個消息,但大概是真奧昨晚從居酒屋和木崎一起回家時,被什麼人看見了吧。

「真真真真奧哥?在晚上和木崎小姐獨處……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呃,不,沒什麼……只是一起在居酒屋喝了約一個小時的酒……」

「喝、喝酒?真奧哥和木崎小姐,晚上一起喝酒?大、大人的世界?」

千穗不曉得做了什麼想像,明明沒喝酒臉卻莫名紅了起來。

「魔王大人,您剛才說居酒屋?」

「蘆、蘆屋?你又無視氣氛對奇怪的詞產生反應了?」

「到底花了多少錢?我還在想您怎麼這麼晚回來,沒想到又多花了無謂的……」

真奧為了逃離以低沉的聲音逼近的心腹大將,整個人退到牆邊。

「沒、沒有啦,是別人請客!因為是別人請客,所以我沒花到錢,而且我說的喝酒是酒會的意思,我自己沒喝酒……」

「我的女神請客……而且還是面對面喝喝喝喝酒?殺了你!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這次換沙利葉為了逼問真奧而抓住他的胸口,後者粗魯地甩開大天使的手。

「我沒坐在木崎小姐對面!我是和你們家的經理,還有富島園的店長四個人一起……」

「富島園的店長,是那位有名的美女……真、真奧哥讓三個美女請客,在晚上喝酒……呼嗚。」

真奧不斷解釋,但這次換千穗無力地倒下──

「千、千穗,振作點!」

惠美連忙從旁邊撐住千穗。

「除了田中經理和我的女神以外,還有其他女性?魔王,你這家伙!到底是用了什麼邪惡的手段才遇到這種令人羨慕的事情!快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遇到那種狀況!快說!快說啊啊啊啊啊!」

沙利葉哭著揪住真奧的胸口,持續發出不曉得是威脅還是懇求的怒吼。

「所以我就說我什麼也沒做……我們只有聊工作的事情啦……」

這不算說謊。

不過即使是聊工作的話題,他們那天確實有過比日常勞動更深一步的交流。

當然真奧知道若把這件事說出來,只會讓眼前的地獄場面更加惡化,所以他沒辦法說出口,但所有人似乎都敏感地察覺到真奧隱藏在話里的細微深意,完全沒打算停止逼問他。

「魔王,可以請你別做喝酒喝到半夜這種會影響到阿拉斯.拉瑪斯教育的事情嗎?」

「我相信你喔,真奧哥!你們真的只有聊工作的事情吧?」

「又不是只要給人請就沒關系!只要被上司招待過,就必須確實地回禮!魔王大人,您有考慮過這點嗎?」

「魔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快給我招認認認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是說什麼都沒有了嗎!」

受不了這些在狹窄的房間里不斷回蕩的地獄呼喚──

「你們吃飯的時候就不能安靜一點嗎!」

鈴乃終于發出怒吼──

「小鈴姊姊好可怕喔喔喔喔喔!」

被嚇到的阿拉斯.拉瑪斯也開始哭──

「……吵死人了。」

只有離噪音地獄有段距離的漆原,獨自專心地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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