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勇者,對職場環境的差異感到困惑

「咦?不會送嗎?」

「才不會做那種麻煩的事情。」

在午餐時段結束後恢複平靜的店內,惠美驚訝地看向打工前輩大木明子的笑臉。

在對照從二月開始久違地重新販賣的活動商品圓滾滾巧克力派的進貨數和訂單時,惠美突然在意起幡之谷站前店都是怎麼過情人節,並向明子詢問。

令人意外的是,明子回答幡之谷站前店的女性員工,並不會特別送男性員工人情巧克力。

「佐惠美在之前的職場會送嗎?」

「與其說我有送,不如說大家都在送。」

「啊~因為電話客服部門的班表都很固定,所以才會這樣吧。不過在幡之谷站前店,女孩子們並不會一起做這種事情。」

明子將活動商品圓滾滾巧克力派補進保溫器,同時如此說道。

「我去年剛進來時也多少做好了覺悟,卻什麼都沒發生,于是我委婉地問了木崎小姐。」

店長木崎真弓先聲明自己原本就對「情人節」的習俗沒什麼好印象,然後接著說道:

『站在店方的立場,我不鼓勵員工追隨這樣的風俗。雖然我不禁止員工在店外私下送彼此巧克力,但必須是基于私人之間的關系。』

這實質上已經等于禁止在職場內贈送人情巧克力了。

「再過不久,木崎小姐應該就會直接通知佐惠美和今年加入的其他女生了。」

如果以「今年加入」為基准,那千穗應該也被包含在內。

「而且基于義務做這種事不是很無趣嗎?雖然我不會說什麼要三倍回禮的蠢話,但我們店里女性比較多,男性的負擔會比較大,而且還會讓二月或三月那段期間沒有排班的人感覺被排擠,對彼此都沒什麼好處,總之基于這些理由,最後的結論就是不會送。」

「這樣啊。」

雖然不是叫「情人節」,但在安特·伊蘇拉的西大陸,也有女性借由送禮向男性傳達心意的習俗。

在惠美的故鄉斯隆村,通常是配合收獲谷物的時期送對方餅干或甜面包,但惠美本人在得知這個習俗前,就已經開始投身與魔王軍的戰斗,所以還沒實際體驗過。

因此她還記得自己去年在docodemo的職場得知「情人節」的習俗時,還曾經不自覺地期待了一下。

順帶一提,雖然她當時只有送直屬的領班和課長人情巧克力,但一個月後的白色情人節,所有女員工都收到了高級日式點心店的落雁作為回禮。

「落雁是那個將砂糖壓入模具固定,經常出現在茶宴上的干燥點心吧。真有趣。」

落雁小而精致的造型和華麗的色彩,讓當時的惠美大受感動,之後她有一段期間很喜歡買落雁,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話說啊。」

「嗯?」

「姑且不論要不要送店里的人。」

「嗯。」

「有什麼事讓佐惠美對情人節感到在意嗎?」

「………………啊。」

明子的問題絕對不算唐突。

畢竟是惠美先勾起她對這個話題的興趣。

但即使如此,惠美還是瞬間停止思考,低喃了一聲。

那聲低喃妨礙她自然地立即回答問題。

明子敏銳地捕捉到那個瞬間。

「咦,該不會。」

「沒這回事。」

人真是不可思議的生物,有時候光是呼吸之間的短暫間隔或是視線角度的細微變化,就足以勝過千言萬語。

「喔~我有點意外呢。」

「我就說沒有了。」

「我本來以為佐惠美對這方面的事情沒什麼興趣。」

「明子小姐!」

「對象應該不是在這間店里吧。雖然你看起來已經對工作駕輕就熟,但其實才剛加入沒多久……啊,不過你以前就認識真奧先生吧。」

「等……」

這個明明不是在試圖蒙混但不管怎麼看都像在試圖蒙混的惱人發展究竟是怎麼回事。

惠美並沒有特別感到難為情,不如說她單純只覺得著急,但她察覺自己的臉正在變紅。

明子不是會不負責任地到處散播這種事的人,但考慮到最近周圍的氣氛,要是和真奧扯上關系會非常麻煩。

「哎呀,不過是討論情人節巧克力的話題,不需要這麼害羞啦。現在這個時代,就算送別人一兩個巧克力,也不代表喜歡對方。」

「我沒有在害羞!」

但惠美最清楚自己的樣子不管怎麼看都是在害羞。

不對,自己該不會真的在害羞吧?

明子開始以溫暖的態度關注惠美的反應,而惠美之所以會對那樣的明子意氣用事,也是因為在聽見明子的問題時,她確實有一瞬間想到那方面的事情。

在想到那種事後,惠美對腦中自然浮現出那種想像的自己大受打擊,而這段延遲也成了致命的失誤。

「順帶一提,我學校附近有間超推薦的巧克力專賣店【Chocolatier】,要不要我介紹給你?」

「不用了!」

「哎呀~佐惠美真可愛。」

判斷再繼續說下去只會讓對話陷入泥沼的惠美將最後的巧克力派塞進保溫器,然後強硬地結束話題。

不巧的是,原本在二樓的咖啡櫃台工作的真奧正好在此時走下樓梯。

「你們兩個在吵什麼。要是木崎小姐在會生氣喔。訂單的副本還在嗎?我想跟樓上的存貨對照一下。」

「咦,啊,好、好的。訂單……啊,請用。」

惠美發現自己忍不住拉高音調,一想起自己剛才慢了一拍才回答明子的原因,她的聲音就變得緊張。

不曉得是不是發現這點,明子笑笑地穿過惠美身邊。

「抱歉抱歉,只是佐惠美提到之前的職場有在送人情巧克力,所以問我這里有沒有那樣的習慣而已。對吧?」

「沒、沒錯。」

「喔。情人節啊……啊,果然。交貨數多了一包……」

真奧看起來對這個話題並沒有特別感興趣,在瀏覽惠美遞給他的訂單副本後皺起眉頭。

惠美不知為何對他的那張側臉感到有點生氣,但真奧在惠美開口前抬起頭說道:

「對了,說到情人節我才想起來。我昨天有收到人情巧克力。」

「咦?」

「喔!是這樣嗎?」

惠美大吃一驚,明子表現出非常有興趣的樣子。

「嗯,然後啊,因為我們之間並沒有熟到可以跟對方收人情巧克力的程度,所以我有點困擾。」

「真奧先生,你這句話要是被小川聽見,他一定會說你過太爽把你宰掉。」

「呃,不過我們也才見過幾次面,這種時候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送人情巧克力只是一種風氣,所以送的人通常也不期待回禮。雖然這當然不表示可以不用回禮,但應該不用勉強吧?」

「嗯~不過這品牌看起來很貴,你們有聽說過嗎?」

真奧邊說邊講出一個法文店名,雖然惠美沒聽過,但明子驚訝地回答:

「那間店……佐惠美,那就是我剛才說的巧克力專賣店【Chocolatier】。」

「喔。」

「那是什麼東西?」

「Chocolatier是指專門做巧克力的點心師!那間店低調地開在我大學附近的住宅區,就連在網路上都還沒什麼人知道。咦?怎麼回事?那真的是人情巧克力嗎?那還滿貴的耶?」

「我覺得……應該是人情巧克力吧?對方是研修的成員之一,而且我們總共也才見過三次面。」

「嗯~雖然很難判斷,但有人會送那種人情巧克力嗎?」

明子一臉凝重,但她的表情明顯充滿好奇心。

「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

「啊?」

惠美以感覺有點僵硬的語氣提出的問題,讓真奧皺起眉頭,他默默煩惱了一下後回答: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俗話不是說收到禮物後,至少要回禮一半嗎?如果放著不管,蘆屋會很啰唆,但坦白講我完全不曉得價格,現在我家也沒有電腦,用我的手機查詢會有點麻煩。」

「說什麼回禮一半,又不是在送禮物。」

明子表現得有點傻眼,而惠美像是覺得無趣般不滿地說道:

「姑且不論貴還便宜或稀不稀有,你覺得那是人情巧克力吧。那就基于人情回禮不就好了。」

「是這樣嗎?」

「不然你還想怎樣。」

「唉,的確也只能這樣了。」

真奧對惠美冷酷的判斷稍微表示贊同後,惠美不知為何又對此感到不悅。

「啊,不好意思。居然為這種無聊的事情占用你們的時間。」

「就是啊。要是被木崎小姐聽見,那才真的會惹她生氣。」

「真沒面子。那我先回去了。」

真奧說完後,再次返回二樓。

惠美厭惡地看著真奧飄然的背影,明子觀望了一下惠美的側臉後,突然迸出一句將惠美的意識拉回現實的話



「……小千知道剛才那件事嗎?」

惠美猛然轉頭看向明子,以恐怖的表情果斷說道:

「應該是不知道!」

「我想也是。感覺真奧先生偶爾會像剛才那樣少根筋。雖然我覺得小千在這方面應該很講理,但道理和個人的心情是兩回事。」

只要是千穗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她對真奧抱持好感,這已經算是公開的秘密。

雖然因為她表現得實在太直率,所以大家反而不敢戲弄她或是多管閑事,至今千穗的表現,也曾因為真奧的疏忽而變化過好幾次,每次木崎都會委婉地提醒真奧。

「該怎麼說才好。那或許是看似完美的真奧先生唯一一個最糟糕的壞毛病。」

「是啊。」

雖然惠美覺得真奧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缺點,但如果這時候說出來,只會反過來被明子逼問是如何得知,所以她選擇隱忍不發。

「看真奧先生那個樣子,他之後也會自然地告訴小千自己收到人情巧克力,並問她該怎麼辦吧。」

惠美覺得從真奧至今的表現來看,他很可能真的會那麼做。

話雖如此,要是隨便封真奧的口,或許會輾轉傷害到千穗的自尊心,然而就算事先通知千穗這件事,感覺也只會讓她產生多余的擔心。

另一方面,因為蘆屋和鈴乃也曾教訓過真奧很多次,所以惠美覺得就算是真奧,這次應該也不會去找千穗商量。

「……」

不過想到這里,惠美又再次陷入奇妙的想像。

那就是真奧雖然收到了人情巧克力,但無法找千穗商量,然而對千穗有所隱瞞的罪惡感,又讓他在千穗面前表現出奇妙的態度,最後還是被看穿的想像。

作為一個朋友,惠美實在不想看千穗難過。

反過來想,就這個狀況而言,如果惠美沒提醒真奧,遲鈍的真奧可能又會傷害到千穗。

不過一想到若惠美出手干涉的事情被發現,或許會傷害到千穗,就讓惠美感到進退兩難。

明子雖然知道真奧與千穗的關系,但不曉得兩人之間的詳情和距離感,即使讓她發揮天性自然地對真奧提出忠告,應該也沒什麼效果。

「……為什麼我得為魔王的私生活操這麼多心啊。」

對自己宛如直升機螺旋槳般持續回轉的思考感到煩躁的惠美,這次換搞不清楚自己剛才回答明子時為什麼會遲疑了。

明明這才是自己完全沒必要思考的事情。

『真奧喜歡什麼樣的巧克力呢?』

都怪自己的大腦瞬間迸出這種荒謬的想法,害她又背負了多余的辛勞。

真要說起來,現在的自己和真奧根本就沒空搞這種輕浮的活動。

畢竟滅神之戰即將來臨。

為什麼自己非得悲慘地為日本的節慶活動感到煩惱呢。

應該還有更多必須思考的事情。

惠美為了擺脫空轉的思考,看向店門口。

「「……」」

明子也同時看見了「那個」,兩人一同露出厭煩的表情。

對面的肯特基炸雞店幡之谷店店長猿江三月,正好經過店門口。

他窺探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的眼神,仿佛懷抱著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偉大夢想的孩子般純粹,光是看見那個眼神,惠美和明子就明白他對情人節懷有過大的期待。

雖然他因為考慮到時間而沒有進來,但惠美和明子互望了彼此一眼。

「……明子小姐,我可以問一下如果之後出狀況該怎麼辦嗎?」

「……我聽說木崎小姐十四號不會來店里。」

「……咦,這樣他不會亂來嗎?」

「……雖然至今都沒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但要是真的發生,就只能報警了。」

無論有多麼遠大或悲慘的過去,現在的真奧和猿江,都是魔王和大天使。

要是知道兩人因為區區的情人節煩惱不已,古代大魔王撒旦應該會在另一個世界哭泣吧,至今未曾露面的統率天使的「神」伊古諾拉,或許也會因為覺得太蠢而舍棄自己的野心。

惠美在腦中想著這些無聊的事情。

「這有這麼值得在意嗎?」

「在意的人就會在意吧。」

無論男女都不得不在意情人節,惠美開始有點搞不懂日本這個國家了。

雖然之前沒聽千穗提過,但如果她也期待情人節,那惠美只能希望她別因此興奮或煩惱。

不過——

惠美虛幻的願望,已經在她和真奧的意志完全沒機會介入的地方粉碎了。

「真奧哥收到巧克力了?」

「是啊!那巧克力看起來很貴!而且對方還是個長相不錯的美女!千穗,這是個大問題!你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千穗正在笹幡北高中的正門前,因為艾契斯的緊急報告驚訝地睜大眼睛。

「沒趕上……」

而在看見追著艾契斯過來、汗流浹背地背著睡夢中的阿拉斯·拉瑪斯跪倒在地的鈴乃後,千穗又再次大吃一驚。

然後——

「佐佐,你……」

不巧的是,並非只有千穗一個人聽見艾契斯的緊急報告。

「你該不會還沒做出了斷吧?」

和千穗一起放學的東海林佳織,也聽見了這個消息。

千穗之後表示,鈴乃在那個瞬間露出的絕望表情實在是慘不忍睹。



鎌月鈴乃在知道真相後,依然相信自己的心里有善良的神明與對神明的信仰存在。

所以鈴乃坦率地向自己心里的神明懺悔,希望祂能原諒自己過去的行為。

「什麼?佐佐終于放棄了嗎?」

「不是這樣啦。」

「不過千穗也知道真奧很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吧?」

「那個……嗯……是這樣沒錯。」

不知為何,鈴乃正和千穗、艾契斯與千穗的同學——一位名叫東海林佳織的少女一起待在肯特基幡之谷店。

「佐佐之前也有說過吧?和自己相比,對方在立場上比較自由,真奧先生接下來會忙于研修,等當上正式職員後,應該又會遇見更多各式各樣的人吧?若還是學生的佐佐再繼續拖拖拉拉下去,事情真的會變得無可挽回喔。」

「可是,我們彼此都已經接受聖誕節的事情。」

「千穗太天真了!佳織說得沒錯!就算時候還沒到,只要有蘆屋在,真奧能給的回禮就有限度!現在應該要馬上行動!」

「就算你們要我行動……」

鈴乃抱著阿拉斯·拉瑪斯在千穗旁邊縮起身子,明明今天才初次見面的艾契斯和佳織不知為何相當投合,在鈴乃面前一起逼問千穗。

「艾契斯說得沒錯!既然佐佐會做料理,就應該親手制作巧克力對真奧先生發動攻勢,順便催促他回答!趁對方下班或其他時間埋伏他吧!如果是情人節,只要別離十四日當天太遠就行了!」

「親手做啊,不過我很少做點心。」

「咦?千穗不會做點心嗎?虧我還這麼期待!」

「雖然不是完全不會做,但我從來沒那麼認真做過。」


「就算是便利商店的廉價零食或仙貝也沒關系啦!之前已經錯過許多節日,這次一定要好好過!要用禮物對他施加壓力!」

「嗯!」

「站起來!站起來吧,千穗!一起搶奪真奧的回禮吧!」

「我覺得以回禮為目標好像不太好。」

「……呼……」

東海林佳織完全不曉得安特·伊蘇拉的事情,鈴乃表情僵硬地抱著阿拉斯·拉瑪斯,斜眼看向完全不懂得耍心機或隱瞞事情的艾契斯,全身冒出冷汗。

鈴乃以前也曾在這間店,讓惠美面臨類似的狀況。

她利用惠美的朋友,借由刺激當時還什麼都不知道的鈴木梨香的好奇心,想厘清惠美和真奧之間的關系。

結果因為蘆屋突然闖入才沒有釀成大禍,但當時鈴乃對惠美來說仍是身分不明的陌生人,所以惠美一定很怕會被梨香發現安特·伊蘇拉的事情吧。

鈴乃覺得自己現在正遭到當時的報應。

佳織不知道安特·伊蘇拉的事情。

不過她和千穗的關系非常親密,從她輕易就接納外表算是相當奇特的艾契斯、阿拉斯·拉瑪斯和鈴乃來看,除了和安特·伊蘇拉有關的部分以外,千穗應該都跟她提過了。

因為這是千穗的判斷,所以沒什麼關系,問題在于艾契斯。

無法期待艾契斯像蘆屋那麼機靈,再加上兩人年齡相近,因此馬上就打成一片,拜此之賜,鈴乃完全無法預測艾契斯會不會講出什麼奇怪的話,招致佳織的懷疑。

進一步而言,這間店的店長和之前一樣是沙利葉,考慮到他平常的言行,要是在這里討論情人節的話題,之後很可能給千穗、惠美、真奧和肯特基與麥丹勞的員工們添很大的麻煩,這方面的問題,也讓鈴乃感到十分不安。

明明千穗應該也是同樣的心境,但她意外自然地回避了艾契斯和佳織的逼問。

雖然鈴乃因為擔

心千穗會不會又被真奧的思慮不周傷害而追著艾契斯來到這里,但她現在心里只希望能盡快擺脫這個狀況。

「話說看在鈴乃小姐眼里,真奧先生實際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咦?」

佳織突然將話題丟給鈴乃,讓後者嚇了一跳。

「什、什麼樣的人……是指?」

「他是那種收到親手做的巧克力會很高興的類型嗎?」

「喔,這樣啊,不曉得呢。只要是食物,他應該都會很高興,啊,不對。」

說完後,鈴乃才發現佳織想問的不是這個。

「基本上,他應該不是那種無法體會別人心意的人……」

不過這個答案似乎也無法讓佳織滿意。

「如果是這樣,那佐佐至今已經送過很多次料理給他了吧?那些料理應該也包含了佐佐的心意吧。」

鈴乃不知為何有種自己被人譴責的感覺。

雖然真奧每次收到料理時都會確實道謝,但這樣的回答恐怕無法讓佳織滿意。

千穗似乎也明白這點。

「我做那些料理並不是為了那種目的,我單純只是想和大家一起吃飯而已。」

這段話比起為真奧辯解,更像是在替鈴乃解圍。

「不過和真奧先生的事情也不是毫無關系吧!」

「這麼說是沒錯啦。」

雖然只是結果論,但千穗之所以會送料理去真奧家,也和鈴乃脫不了關系,所以她實在很難對此多做評論。

鈴乃曾為了削弱真奧等人的力量而送經過祝聖的食材和料理給他們,千穗送料理給真奧等人的契機,就是為了與鈴乃對抗,之後經過一番波折,鈴乃開始教千穗做料理,而千穗也會教鈴乃日本和地球的料理。

這段經曆讓鈴乃重新認識到千穗對真奧的心意,所以現在即使心情有點複雜,她的立場還是逐漸轉向在私底下替千穗加油。

「我啊。」

「嗯?」

「最近覺得自己有點太任性了。」

「咦?」

「或許是以前太聽話造成的反彈,我不太擅長抒發自己的心情。現在回頭想想,真的是給小佳、鈴乃小姐和艾契斯添了不少麻煩。」

「嗯?你有給我添過什麼麻煩嗎?」

「有喔。」

雖然艾契斯沒印象,但在梨香向蘆屋告白失敗的那天晚上,艾契斯在笹塚站內對偶然遇見的千穗說的那段話,無疑成了讓千穗的內心大幅向前邁進的契機。

『必須趁還能傳達時,傳達自己的心意。』

自己的心意早就已經傳達出去了。

現在也持續以行動表示自己的心意沒有改變。

再來就只剩下相信和等待了。

「直到七月來臨之前,我不打算再催促他。」

「啊?七月?那是什麼不上不下的日期。」

「要把情人節延到七月嗎?」

只有艾契斯的思考跳躍到異次元,但鈴乃當然非常清楚七月這個時間代表什麼意義,她忍不住看向沉重地靠在她身上睡覺的阿拉斯·拉瑪斯。

七月的盂蘭盆節。

那是阿拉斯·拉瑪斯的「生日」,也是真奧為滅神之戰設定的期限。

對真奧來說,討伐伊古諾拉原本就只是順便,一切都是為了送阿拉斯·拉瑪斯最棒的生日禮物這個最重要的目標,而千穗也真心認同這個想法。

「所以坦白講,我在煩惱能不能過情人節。」

「「啊?」」

佳織和艾契斯同時吐槽。

「居然煩惱能不能過,佐佐你是認真的嗎?」

「千穗你的精神還正常嗎?如果不送巧克力就不能拿到回禮喔?」

雖然吐槽的方向完全搭不起來,但千穗舉起雙手安撫兩人。

「不,我大概還是會做些什麼。不過,鈴乃小姐。」

「嗯?」

「你最近有在公寓遇見真奧哥嗎?」

「嗯,他今天早上去上班時,我有碰到他。」

「真奧哥最近看起來有點疲憊,他在公寓時也是那樣嗎?」

「我也不清楚,畢竟最近就算有見面,也只會稍微打個招呼。」

真要說起來,鈴乃的行程主要是配合惠美,即使偶爾回笹塚二〇二號室,也經常沒遇見真奧。

不過艾契斯回答了這個問題:

「真奧非常疲憊。他還說已經吃膩外食了。」

「咦?吃膩外食?」

千穗稍微思考了一下艾契斯的話中之意,然後似乎馬上想起了什麼。

「啊……原來如此。因為蘆屋先生不在,所以沒人幫他做宵夜和早餐。原來是這樣。」

「千、千穗小姐?」

「嗯~如果是白天倒還好,但真奧哥最近的班都是待到打烊,我也不曉得他幾點才會從研修回家,所以不方便去找他,就算托游佐小姐轉交,也必須選在她和真奧哥的班表有重複的日子。」

「喂,佐佐?」

「嗯~小佳、鈴乃小姐、艾契斯。」

千穗若無其事地說道。

「你們覺得情人節送真奧哥冷凍干燥的味噌湯組合怎麼樣?」

「「「……」」」

鈴乃、艾契斯和佳織——尤其是佳織——的表情明白說明了一切。

今天的千穗感覺有點奇怪。

「……認真的?」

「咦?我還滿認真的。」

「你以為是過年送禮啊!」

「欸~可是就算要親手做巧克力,買有品牌的巧克力也要花不少錢,同樣是要花錢,不如買對方真正需要的東西比較好吧?」

「吶,鈴乃。我覺得這跟我認知的情人節好像不太一樣。」

「雖然艾契斯會說『認知』這個詞也讓我很驚訝,但我贊同你的意見。」

「我說佐佐,平常的確是可以這麼做,但這樣跟之前送料理給真奧先生沒什麼兩樣吧。吶?情人節就是要送巧克力吧!就算多少有點彈性,也該送點心吧!」

「我知道啦。其實我自己也很清楚。」

接著千穗稍微垂下肩膀,歎了口氣。

「雖然沒告訴大家,但我其實有稍微催促真奧哥回覆。」

「「咦?」」

「喔喔?」

佳織和鈴乃驚訝地睜大眼睛,艾契斯則是只差沒有吹起口哨。

「事情是發生在之前去練馬的時候。」

「這、這樣啊。」

「然後呢?他怎麼回答!」

「嗯。真奧哥姑且有回應我,說等整理好想法後會告訴我。」

「啊?」

佳織沮喪地垂下頭。

「那一樣是延後回答吧。怎麼這麼不干不脆啊。」

「呃,是這樣沒錯。」

千穗也露出苦笑。

「不過感覺姑且算是更新了截止日期,所以……」

千穗有點困擾地說道。

「要是現在我送太精致的巧克力給真奧哥,別說是讓他緊張了,甚至還會帶給他壓力。」

鈴乃當然也能理解千穗話中的真意。

正因為如此,唯獨這次她無法說出「沒這回事」。

身為一個男人,真奧的確是做出了在得知千穗的心意後仍暫時擱置的事情,鈴乃也覺得這是他本來就該擔負的責任。

但另一方面,考慮到真奧面對的問題規模,即使讓他在這時候勉強回應千穗,也只會為之後的事情帶來不良影響。

「或許……是這樣沒錯。」

「唉,不過如果艾契斯說的都是真的,那反而是我會有壓力。」

「我絕對沒說謊!楠田在誘惑真奧!」

「艾契斯!你剛才明明就沒說到這個地步!」

「喔……楠田小姐啊……嗯。」

千穗瞬間變得面無表情,但馬上就有點疲憊地垂下肩膀。

「我原本就沒打算錯過情人節,但考慮到真奧哥目前的狀況,不管做什麼都像是在強迫他接受我的心意,或是顯得不會察言觀色。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又會讓我自己無法接受,我本來還在想該怎麼辦,結果就這樣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拖到現在……不過如果是游佐小姐、鈴乃小姐、天禰小姐或是公寓的房東太太也就算了,沒想到真奧哥居然會從我完全不認識的人那里收到人情巧克力。」

「啊……嗯,那個……是啊,嗯。」

艾契斯說真奧收到了「看起來很貴的巧克力」,總覺得如果是前陣子的真奧,一定會自然地找千穗商量收到人情巧克力時可能的情況和對策。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惠美和明子也在麥丹勞幡之谷站前店做出了相同的想像。

「要是艾謝爾在,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考慮到蘆屋一離開二〇一號室,真奧就開始產生疏忽、破綻和疲勞,就算不是前陣子的惠美,也會想吐槽魔王軍該不會只要少了蘆屋就沒辦法正常過生活吧。

「話說木崎小姐是麥丹勞的店長吧。如果佐佐覺得自己送會顯得太沉重,難道不能和打工處的人一起送人情巧克力嗎?」

佳織像是腦中靈光一閃般探出身子,

但千穗表情苦喪地搖頭:

「我們店里禁止送情人節巧克力。」

「咦?為什麼?」

「木崎小姐之前說過禁止員工在店內互送巧克力。要送就私底下送。好像是因為那可能會成為糾紛的原因。」

「喔~原來如此。如果工作的人多,就會變成那樣啊。嗯,不過這樣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要放棄?」

「坦白講我也在想會不會這樣最好。」

「嗯……不過啊……難得遇到情人節……啊。」

鈴乃擔心地看著煩惱的千穗,而即使理解千穗的意思依然無法徹底接受的佳織,在看見鈴乃後突然想到一件事。

「鈴乃小姐,你和真奧先生很熟吧?」

「咦?這、這個嘛。呃,我、我們的確算是……好鄰居。」

鈴乃驚訝地回應佳織的問題。

最近鈴乃只有在哄騙真奧本人時會提起人類與惡魔之間的對立,不過一旦重新被不知情的人類問到「和真奧是否親密」,她還是會困擾地無法立即回答。

如果要對毫不知情的佳織說明自己和真奧的關系,那就只能選擇「朋友」或「鄰居」,但鈴乃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兩人是「朋友」,因此只能做出曖昧的回答。

「如果不能在店里交給他,那難道不能和其他親密的朋友一起送嗎?」

「等、等等,佳織小姐。那、那是什麼意思?這、這表示我也要送真奧巧克力嗎?」

「感覺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能不能請你助佐佐一臂之力?」

「等、等一下,小佳!你在對鈴乃小姐說什麼啊!鈴、鈴乃小姐不用送啦!這本來就是我個人的任性,怎麼可以因為這樣為鈴乃小姐帶來負擔!」

千穗在被佳織那符合高中女生風格的失控請求嚇到後,向鈴乃道歉。

「我、我送,魔、魔王巧克力?什、什麼?」

鈴乃本人不知為何變得面紅耳赤,凝視佳織。

「……鈴乃小姐?」

「這、這是要我用什麼表情和借口交給他。要送抹茶嗎?還是和三盆糖?或黑砂糖漿?」

接著鈴乃就像這樣開始慌張地自言自語。

「這、這樣不太好吧?不、不過如果是人情巧克力,以我們的關系就算送了也不會顯得不自然……應、應該不奇怪吧?嗯,不過我一開始是送烏龍面……不、不行,這次的狀況和當時不同。」

「鈴乃?你在認真煩惱什麼啊?」

「啊!」

艾契斯冷淡的聲音,讓鈴乃猛然回過神。

在發現凝視自己的三道視線後,鈴乃再次紅著臉低下頭。

「對、對不起。其、其實我沒有關于情人節或那種事情的經驗……然後,我也沒送過男性點心……」

「「咦?」」

千穗和佳織驚訝地大喊。

看在佳織眼里,鈴乃雖然外表年輕,但給人的感覺非常成熟,所以她沒想到鈴乃居然沒參加過和情人節有關的活動,至于千穗雖然以前沒在意過,但考慮到鈴乃在安特·伊蘇拉度過的那段人生,千穗作夢也沒想到鈴乃居然沒送過異性禮物。

雖然千穗和佳織的經驗也沒豐富到能瞧不起鈴乃,但正常人應該從小就會在幼稚園、托兒所或自己家里體驗過情人節。

「總、總而言之,就算和我一起送,還是會顯得不自然。因為對真奧來說,我並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這樣的偽裝實在是太明顯了……」

鈴乃以小得像蚊子叫般的聲音,對著兩位高中女生訴說借口,並忍不住用沒支撐阿拉斯·拉瑪斯的那只手遮住變紅的眼睛。

「那我也來一起送怎麼樣!」

不曉得知不知道鈴乃心里的想法,艾契斯如此說道。

就艾契斯的情況而言,反而可以明顯看出是期待白色情人節的回禮,所以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送人情巧克力,應該遠比鈴乃自然。

「嗯……雖然對艾契斯不好意思,但那樣還是有點困難。」

即使如此,如果要緩和千穗的巧克力對真奧造成的影響,這樣還是有點太弱了。

而且如果要偽裝,那千穗和艾契斯就必須一起送巧克力給真奧。

不過真奧最近會在笹塚的時間,不是深夜回家後,就是早上去上班的時候。

這些都不是身為高中生的千穗能拜訪二〇一號室的時段,兩人少數能碰面的地點,就只有禁止送巧克力的麥丹勞。

在這個狀況下,千穗實在不覺得自己有辦法和艾契斯一起送真奧巧克力。

「這樣根本就走投無路了!怎麼辦啊!」

「嗯~如果是和別人一起送,那我應該有辦法努力,但現在的狀況實在不太適合,也沒理由拜托別人和我一起做這種事,看來是沒辦法了。」

不管要怎麼做,只要千穗本人缺乏積極打破這種困境的干勁,就不可能會有答案。

就在一行人開始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時。

8ЬoOК.сом


「呼……啊啊啊啊……」

在鈴乃腿上睡午覺的阿拉斯·拉瑪斯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醒來了。

「啊,好可愛。」

第一次見到阿拉斯·拉瑪斯的佳織,興奮地看著小孩特有的舉動。

「阿拉斯·拉瑪斯,你醒啦。」

「呼啊……小鈴姐姐……腳安……咦?」

阿拉斯·拉瑪斯起床後口齒不清地向鈴乃打招呼,然後發現自己周圍的狀況和睡前不太一樣。

「不是麥丹丹……這里是那里?」

「早安,阿拉斯·拉瑪斯妹妹。這里不是麥丹勞,是肯特基喔。」

「滾特基?」

「是啊,姐姐!就是由那個可恨的天使當店長的地方!」

「「啊,喂!」」

即使是在佳織面前,艾契斯依然一如往常地和阿拉斯·拉瑪斯對話,讓千穗和鈴乃頓時慌了手腳。

「真可愛!哇~雖然看起來很年幼,但會說好多話喔!」

幸好佳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平常很少接觸的幼兒舉動上,所以似乎沒聽見艾契斯輕率的發言。

「不過艾契斯和阿拉斯·拉瑪斯雖然是姐妹,但年紀差滿多的呢?」

「沒有像外表差得那麼多喔。」

「……你是誰?」

阿拉斯·拉瑪斯此時總算發現有不認識的人在,以有點警戒的態度問道。

「喔,啊,呃,那個,我、我啊,叫東海林佳織……」

突然被阿拉斯·拉瑪斯搭話的佳織因為不習慣應付小孩子,所以回答得有點慌張,千穗巧妙地介入:

「阿拉斯·拉瑪斯妹妹。這位姐姐是我的朋友,佳織姐姐喔。」

「……小佳姐姐?」

「糟糕,超可愛的,好像要流鼻血了。啊,這樣當然會想照顧她。要是和她變親近一定會想照顧她。要是被這種像天使的孩子這樣叫,絕對會想照顧她。」

「佳織,姐姐不是天使喔!」

千穗和鈴乃還來不及阻止討厭「天使」這個詞的艾契斯,後者就做出包含「阿拉斯·拉瑪斯是姐姐,我是妹妹」意義的發言,但佳織完全不在意。

「哎呀,我和真奧先生只見過幾次面,所以不太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但我記得他的頭發是黑色。他的親戚應該跟他是遠親吧。」

「是、是啊……啊哈哈。」

「與其說是親戚,不如說是親子。」

「對、對啊!他們感情好到會被誤認是親子!」

千穗和鈴乃勉強接住了艾契斯的大暴投發言。

「親子……親子啊。」

但佳織從這段極為不自然的對話當中發現了一道光明。

「小、小佳?」

「佐佐。我啊,替你想到一個完美得不能再完美又合情合理的偽裝了,呵呵呵。」

「佳織?」

「佳、佳織小姐……你在說什麼?」

「聽好啰?阿拉斯·拉瑪斯雖然是真奧先生的親戚,但游佐小姐也有幫忙照顧她。然後阿拉斯·拉瑪斯和艾契斯是姐妹,而且她們和佐佐與鈴乃小姐的感情非常好。我說得沒錯吧?」

「嗯、嗯……」

「是、是這樣沒錯……」

千穗和鈴乃緊張地等待佳織後續的發言,後者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

「如果想送真奧先生巧克力,就只剩這個方法了!」

佳織開始提出一個足以令人納悶為何千穗本人至今都沒想到的妙案。



「阿拉斯·拉瑪斯做的巧克力?」

「噓!艾、艾米莉亞,你太大聲了!」

當天晚上七點。

結束從早上開始的排班到二〇二號室接阿拉斯·拉瑪斯的惠美,在從看起來異常疲憊的鈴乃那里得知艾契斯在傍晚引發的笹幡北高中事件的經過後,感到非常頭痛。

最後不僅艾契斯和千穗的同學東海林佳織有所接觸,在聽見佳織為了讓千穗能在不給真奧壓力的情況下送他巧克力,提議利用阿拉斯·拉瑪斯的事情後,惠美真想直接昏倒。

按照佳織的說法,如果是「和扮演女兒的阿拉斯·拉瑪斯一起做的巧克力」,送給真奧時應該就

不會給他太大的壓力。

「吶,貝爾。」

「什、什麼事?」

「雖然我現在才想到。」

「嗯、嗯……」

惠美沉重的聲音,聽起來更像出自惡魔的口中。

「不過只要打倒艾謝爾,魔王軍應該就會自然潰散吧。」

「……有這個可能。」

「說真的,這到底是怎樣啊!為什麼只要少了艾謝爾,那家伙就變得這麼沒用啊!」

「這就是所謂的幕後功臣吧。」

「別鬧了!才過幾個小時而已喔?關于真奧在研修那里收到人情巧克力的事,我才剛在店里和明子小姐討論過『希望他別因此去找千穗商量奇怪的事』喔?」

「關、關于這件事,我也要負一點責任。」

「真要說起來,這都要怪魔王在艾契斯看得見的地方動搖地收下人情巧克力!」

「應、應該沒到動搖的程度吧。艾契斯也說他馬上就想到是人情巧克力……」

「那就別一臉嚴肅地找人商量,自己默默處理就好啊!」

「這、這麼說也沒錯……」

雖然覺得惠美說的話有道理,但就在鈴乃心里納悶惠美今天的感情起伏為何莫名激烈的時候。

「小鈴姐姐,小鈴姐姐。」

原本在房間角落翻閱鈴乃的書和雜志的阿拉斯·拉瑪斯,斜眼看向抱頭蹲下的媽媽,同時拉著鈴乃和服的下擺給她看某本雜志的其中一頁。

「這個,這個好。」

雖然不曉得關于鈴乃和惠美的對話,阿拉斯·拉瑪斯究竟聽懂了幾分,但她偏偏翻開了情人節特輯的那頁,上面刊載了開在原宿表參道的知名巧克力專賣店的商品,名叫「愛之木」的作品上結滿了色彩繽紛的「心形果實」。

「唔!」

鈴乃繃緊表情,趁惠美抬頭之前迅速將雜志闔起來。

「阿、阿拉斯·拉瑪斯,這要等你長大後才能買。呃,因為很貴。」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吶?你是個乖孩子,所以現在還不能給爸爸和媽媽看這個喔?好嗎?」

「……好。」

雖然阿拉斯·拉瑪斯看起來有點無法接受,但還是乖乖退讓。

鈴乃私底下捏了一把冷汗。

結滿鮮豔果實的樹型巧克力,無論如何都會讓人聯想到生命之樹,這可能會帶給真奧和惠美完全不同的壓力。

「然後呢?姑且不管什麼壓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個和阿拉斯·拉瑪斯一起做巧克力的提案。可是如果真的要這麼做……」

惠美將拳頭握緊到仿佛要滲出血的程度。

「不就連我都必須一起做巧克力了嗎?」

「唉,應該會變成那樣沒錯。」

鈴乃將視線從惠美身上移開,但並沒有否定。

先不論千穗的事情,如果要親手制作給「爸爸」的禮物,那阿拉斯·拉瑪斯當然會想和「媽媽」一起做。

不過雖說兩人現在的關系已經變得比較好,但這個活動姑且還是要讓女性贈送男性包含心意的禮物,鈴乃實在不認為惠美會想主動參加。

「……如果只是人情巧克力,那我也只能認為是無可奈何。」

「嗯?」

但在一開始的激動情緒平息後,惠美以意外冷靜的語氣說道。

「因為我之前回去安特·伊蘇拉,結果不管聖誕節還是新年,都沒讓阿拉斯·拉瑪斯體驗到吧?就這點來說,安特·伊蘇拉也有類似情人節的習俗,而且重點是阿拉斯·拉瑪斯自己說了想送『爸爸』巧克力吧。」

「是這樣嗎?」

「我有大致教過她。」

「真的嗎?」

這讓鈴乃在不同的意義上感到驚訝。

考慮到情人節的性質,一旦阿拉斯·拉瑪斯知道這個節日,惠美就不得不參加這項活動。

不過說到惠美和阿拉斯·拉瑪斯能一起送巧克力的對象,就只有諾爾德、真奧、蘆屋和漆原。

鈴乃驚訝地睜大眼睛,在發現阿拉斯·拉瑪斯正笑眯眯地看著和剛才不同的情人節特輯的巧克力目錄後,她重新將視線移回惠美身上。

「你原本就打算送魔王巧克力嗎?」

「與其說是魔王,不如說是包含『真奧先生』在內的幡之谷站前店的員工們。」

惠美說明以前在docodemo上班時有送人情巧克力的習慣,以及木崎禁止麥丹勞這麼做的情況。

「雖然講這種話對認真的千穗不太好意思,但只要和大家一起跟隨潮流送人情巧克力,就不會讓彼此想太多吧。所以我是覺得沒什麼關系。」

「因為你已經先教過阿拉斯·拉瑪斯什麼是情人節,所以如果沒辦法利用職場掩護,就只能以個人名義交給他了。」

「唉,是啊。那個……」

惠美突然變得含糊其詞。

「……雖然這樣講有點任性,但我也一樣。要是讓魔王想太多會很麻煩,所以我本來也打算找方法掩飾。而今天的事情,更讓我確定自己不是多慮。」

「今天的事情,是指那位叫楠田的研修成員送他人情巧克力的事情嗎?」

「喔,是叫楠田小姐啊。」

惠美以有點冷淡的眼神複誦這個名字。

「魔王的個性很認真吧。」

「嗯、嗯,是啊。」

「所以說,那個……雖然我們現在已經不會再互相殘殺,但要是我送他人情巧克力,他或許又會想些奇怪的事。」

「什麼奇怪的事?」

「該怎麼說才好,我覺得我和魔王現在的關系,主要是建立在人情債和利害得失上。例如在之前的地下鐵事件中,我被迫求助于魔王,所以如果是作為那件事的回禮,那還可以接受。不過……」

惠美以略快的語氣整理心中的想法,鈴乃默默地聆聽。

「不過以個人名義送的人情巧克力,就不是這樣了吧。雖然只是人情巧克力,但還是包含了對對方有好感的意思吧。然而我到現在都還沒自信能對魔王抱持好感。對方應該也一樣。我已經沒辦法殺魔王,魔王也知道這件事。即使如此……」

「嗚?」

惠美將阿拉斯·拉瑪斯連同目錄一起拉過來,放在自己腿上。

「要是送他這麼好的東西,我們之間的關系可能會因此改變。」

阿拉斯·拉瑪斯翻開的是情人節的百貨賣場特輯報導,上面刊載了各種商品的資訊,從廣為人知的高級巧克力到價格實惠的人情巧克力都有。

「……是這樣嗎?」

「大概吧。」

惠美缺乏自信地點頭回答鈴乃的問題。

「我已經不恨魔王了,但這不表示我已經原諒他。魔王一定也明白這點。所以……」

惠美翻著雜志,最後停在手工巧克力特輯的頁面。

「我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別准備人情巧克力比較好。當然阿拉斯·拉瑪斯應該會想送魔王巧克力,如果她本人想做,我也會提供協助。雖然對千穗不好意思,但我想讓阿拉斯·拉瑪斯以個人名義送巧克力給『爸爸』,所以希望千穗能找其他人當掩護。」

「艾米莉亞……」

「而且雖然千穗說不想給魔王壓力,但如果不一點一點地對他施壓,我想魔王一定會認為千穗願意等到戰斗結束為止,然後真的完全不去想這件事。這樣到時他一定又會開始煩惱。」

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所以如果千穗想送魔王巧克力,我覺得她可以像以前那樣直接坦率地傳達自己的心情。啊,可是……」

惠美突然抬起頭苦笑。

「關鍵的千穗又是如何?她也贊成佳織的提案嗎?」

「坦白講,有點微妙呢。」

在那個瞬間,千穗確實對佳織——

『原來如此!還有這招啊!』

做出了這樣的回覆。

「她目前有和艾米莉亞提起這件事嗎……」

「沒有。」

惠美拿起手機確認有沒有新簡訊,但千穗完全沒有聯絡她。

「她果然只是在不知道安特·伊蘇拉詳情的朋友面前,配合對方的話題嗎?」

如果千穗想請阿拉斯·拉瑪斯幫忙,就一定會把惠美也卷進來。

不過站在千穗現在的立場,她應該不敢和惠美說想送真奧情人節巧克力吧。

理由果然是千穗本人也明白厘清自己和真奧之間的關系,並沒有比滅神之戰的事情重要。

「讓那女孩配魔王真是太浪費了。」

「沒錯,這點我也同意。」

「不過這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

戀愛就是這種東西。

「……吶,貝爾。」

「嗯?」

「你有戀愛過嗎?」

「沒有呢。」

鈴乃的回答快到不自然,讓提問的惠美大吃一驚。

「是嗎?」

「唉……說來寂寞,我的家世讓我無法期待自由戀愛,職場的環境也不適合做這種事,最重要的是……沒有讓我想排除這些困難的男性。」

原來如此,鈴乃也走過一段和惠美完全不同的嚴苛人生。

在那當中,應該沒有能夠熱衷于戀愛的時間吧。

「艾米莉亞又是如何?」

「嗯……我應該……算有過吧。」

「應該?」

「正常來講,那應該不能被稱做是戀愛吧。因為我喜歡的對象是爸爸。」

「嗯。」

鈴乃苦笑。

「那差很多呢。」

就和女孩子小時候說將來要和爸爸結婚一樣。

「我以前沒有『媽媽』,不管做什麼都只能跟在爸爸後面……他既堅強又可靠,雖然還是有些少根筋的地方,但無論何時都會保護我。」

「……艾米莉亞,等一下,你……」

「不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媽媽?」

惠美將臉貼在阿拉斯·拉瑪斯的後腦勺上,露出沒人看得見的笑容。

「如果真的發自內心原諒他,或許結果就會不一樣。」

這是惠美毫無虛偽、發自內心的話語。

「……現在想太多也沒用。如果千穗說想這麼做,那到時候再考慮吧。我今天和艾美跟艾伯約好在那邊【安特·伊蘇拉】見面,沒意外的話,下次最快也要情人節當天才能和千穗見面。」

「喔、喔。」

鈴乃愣了一下,阿拉斯·拉瑪斯從大腿上跳下來,抬頭看向惠美。

「話說貝爾今天會繼續留在笹塚嗎?」


「是啊。因為忙到一半就被艾契斯打擾,所以我想再整理一下後院的菜園。」

「我知道了。我會回永福町一趟,等換好衣服並稍做整理後再過去,總之我今天就先忙到這里。阿拉斯·拉瑪斯,要回家啰。把書收拾好。」

「喔!」

在惠美的吩咐下,阿拉斯·拉瑪斯將看到一半的書全部闔起來,以她自己的整理方式疊在房間角落。

惠美穿上外套,在替阿拉斯·拉瑪斯戴上毛線帽時突然向鈴乃問道:

「吶,貝爾。」

「嗯?」

「你經常和千穗與艾謝爾一起替魔王他們做晚餐吧?」

「是啊。」

「魔王平常會挑食嗎?」

「這個嘛,我以前也有和千穗小姐稍微討論過,魔王雖然經常對路西菲爾說教,但他對食物的喜好其實和路西菲爾很像。簡單來講,就是喜歡味道重的東西、肉類和碳水化合物。講難聽一點就是小孩子口味。話雖如此,他也不是不吃蔬菜和魚。所以應該算是不挑食吧?」

「這樣啊,那甜食呢?」

「雖然很少看見他吃甜食,但我剛來日本時,艾謝爾有說過要用電鍋做蛋糕,千穗小姐也曾經帶冰淇淋來給他們吃,所以應該不至于不吃吧。」

「我知道了,謝謝。那我先走啰。」

「小鈴姐姐!拜拜!」

「嗯,路上小心。阿拉斯·拉瑪斯也一樣。」

惠美沒有回頭,只有阿拉斯·拉瑪斯確認著努力穿好的鞋子觸感,轉頭向鈴乃揮手道別。

聽著兩人走下公共樓梯的聲音逐漸遠去,鈴乃准備重新鎖門——

「嗯?」

但她因為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而不自覺地停止動作。

「嗯嗯嗯?」

惠美回去前,似乎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感覺自己似乎回答了什麼平常不會提到的事情。

鈴乃原地思索了一會兒,但還是在想不出哪里有異的情況下鎖上門。

之後她看了一下時鍾,心想「雖然還有點早,但是不是該准備去澡堂」時——

「啊。」

她突然想通剛才的惠美到底那里奇怪,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

沒錯,平常只有千穗會在意魔王城的人們喜歡吃什麼,這是她第一次和惠美聊到這個話題,所以才會感到有點在意。

「原來是這樣啊……」

鈴乃的思緒突然從萬里無云的晴朗狀態急轉直下,變成充滿無論何時下暴風雨都不奇怪的厚重積雨云。

「咦?」

惠美想知道真奧喜歡吃什麼。

「咦咦?」

這到底是為什麼?

「艾米莉亞?」

鈴乃傻眼地對著已經不在的惠美,發出不構成問題的呼喊。

「媽媽,等一下,你走太快了。」

阿拉斯·拉瑪斯全力擺動短小的四肢,拼命追趕以異常快速的步伐走在笹塚夜里的惠美,毛線帽頂端的毛球也配合她的步伐激烈地搖晃。

「啊,對、對不起。」

相對地惠美直到被阿拉斯·拉瑪斯這麼說後,才發現自己走太快了,她連忙停下腳步轉身,阿拉斯·拉瑪斯順勢抱住惠美的腳。

「媽媽看招。」

「呀!喂、喂,阿拉斯·拉瑪斯,這樣很危險耶。」

惠美對嬉鬧的阿拉斯·拉瑪斯露出苦笑,但在路燈下抬頭仰望她的「女兒」接下來的問題,讓她啞口無言。

「媽媽,你沒事吧?你的臉好紅。」

「……唔。」

惠美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即使這麼做,現在畢竟是冬天的夜晚。

只要將手貼到臉上,就會發現身體的體溫比較高,但無法確認自己的臉是否真的「變紅」了。

何況現在兩人正在路燈底下。從阿拉斯·拉瑪斯的位置來看應該是逆光,所以或許是阿拉斯·拉瑪斯搞錯了。

「……吶,阿拉斯·拉瑪斯。」

「有!」

惠美先在自己心里找借口推托,然後總算脫口問道:

「阿拉斯·拉瑪斯喜歡爸爸嗎?」

「嗯呵呵呵~喜歡。」

雖然表現得有點害羞,但阿拉斯·拉瑪斯仍笑嘻嘻地說道。

「……這樣啊。」

惠美點頭,沉默了一會兒——

「哇?媽媽?」

將阿拉斯·拉瑪斯的帽子往下拉。

然後她蹲下抱緊阿拉斯·拉瑪斯。

「……吶,阿拉斯·拉瑪斯。」

「哇噗。」

雖然被抱緊的阿拉斯·拉瑪斯看不見前方,但她仍笑眯眯地抱住惠美的脖子,另一方面,惠美的臉背對路燈的光線,讓她的表情被陰影覆蓋。

「不曉得……」

所以誰也沒看見她的表情。

「爸爸收到什麼樣的巧克力會高興……」



晚上十點半。

比打烊時間稍微早一點下班的真奧,在看見公寓二〇二號室的燈亮著後,不禁稍微挑起了眉毛。

「鈴乃今天還會待在這里啊。」

雖然鈴乃並不會特別照顧真奧,但光是知道這棟偌大的建築物里不只自己一個人,就讓他覺得心情變暖了一點。

真奧走上樓梯,開始思索今晚睡前要做哪些事。

「你回來啦。」

「喔哇?」

鈴乃打開公共走廊上的門從二〇二號室探頭出來,讓真奧嚇了一跳。

「什、什麼事?」

「……」

明明看起來是在等真奧,但鈴乃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看。

「鈴乃?」

「雖然我有很多話想說。」

「啊?」

「但你是不是應該態度堅決一點,讓自己有多點魔王的樣子。」

「你干嘛突然說這種話!」

鄰居對剛回家的真奧講的第一句話,就是令人極為遺憾的內容。

「啰唆。不過是收到人情巧克力就難看地動搖,就是因為你總是這副德性,才會讓周圍的人承受多余的辛勞。」

「給我等一下!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是惠美說的嗎?還是艾契斯?」

直到昨天都還在安特·伊蘇拉的鈴乃,居然今天就知道這件事,那表示走漏消息的人不是曾陪真奧商量的惠美,就是當時也在現場的艾契斯。

「兩邊都有說。尤其是艾契斯,她今天真的是把我整慘了。」

這句話為真奧帶來了雙重的打擊。

「兩、兩邊都有?把你整慘了,喂,艾契斯今天做了什麼……」

「我不想說了。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就去問艾契斯本人或千穗小姐吧。」

「嗯嘎!」

這與其說是回應,不如說是真奧無意識發出的聲響。

為什麼這時候會提到千穗的名字?

鈴乃無視真奧的困惑,繼續發泄般的說道:

「你這家伙……到底有什麼打算?我最近開始搞不清楚你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平常到底都在想什麼?」

「想什麼,你怎麼把我講得好像漆原……」

「我不管你是想以魔王的身分征服世界,還是想以人類的身分當上正式職員,但你的名字到底是『魔王』?還是『正式職員』?名叫撒旦的惡魔和名叫真奧貞夫的人類,在既不是魔王也不是正式職員的時候,到底是在為何而活。」

「……發生什麼事了?」

語氣難得變嚴厲的鈴乃,看起來仿佛隨時會哭出來。

「什麼也沒有!」

雖然看起來不像

沒事,但真奧無法繼續追問下去。

快壞的日光燈嗡嗡作響,顯得莫名刺耳。

「吶,魔王。」

「……嗯。」

「我不知道魔界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也不曉得你是如何當上魔王。不過你讓艾謝爾、路西菲爾、卡米歐、馬勒布朗契和其他許多惡魔都服從自己,並統一了魔界吧。」

「呃……是啊。」

「因為當時的你是比魔界的任何惡魔強悍、有魅力又度量宏大的男人,所以才當上了『王』吧?能不能也讓我們見識一下你寬宏的度量。這樣下去,身為惡魔大元帥之一的我,實在無法尊敬自己的主人。」

「……你還真的只有對自己有利時會使用這個身分。」

「雖然你可能是這麼覺得,但我只有在該用的時候才會用。」

鈴乃遺憾地皺起眉頭,用因寒冷顫抖的手輕輕抓著和服的下擺。

「就算我想在主人,在魔王迷惘的時候提供協助,你會願意聽區區人類……聽身為敵人的大法神教會的訂教審議官的話嗎?應該不會聽吧?」

「這個嘛,的確是這樣沒錯。」

「那我只能用惡魔大元帥的身分了吧?否則根本無法成為你的助力。」

「鈴乃?」

因為感覺自己似乎聽見了什麼奇妙的話,真奧露出驚訝的表情,鈴乃則是在回過神後忍不住用原本抓著和服的手遮住自己的嘴巴。

「總、總而言之。」

「嗯、嗯。」

「我只是想叫你振作一點。」

「我知道了。那個,對不起。我會銘記于心。」

「……就這樣了。」

鈴乃在干燥的走廊上掀起一陣風,准備回房間。

「吶,鈴乃。」

「什麼事?」

鈴乃沒有回頭,只是停下腳步。

「我可以順便丟臉地問一件事嗎?小千……」

「不行。」

「…………咦?」

「我不想聽,也不想說不負責任的話,就算聽了也無話可說。因為我沒有……所以不想輕率發言。」

「什、什麼?沒有什麼?」

「如果千穗小姐對你來說是個重要的人,你就要自己去找答案。再見了。」

說完後,鈴乃這次沒等真奧回答就返回二〇二號室。

除了最後的上鎖聲外,真奧再也沒感覺到任何氣息或聲音,但他還是暫時呆站在原地。

盡管鈴乃看起來只顧著自說自話,但鈴乃白天一定是遇到了什麼讓她必須特地等真奧回來說這些話的事情吧。

「……啊。」

真奧用力搔頭,像是為了壓抑內心的騷動般粗魯地關上二〇一號室的門。

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周圍已經產生變化,以及就算這麼做,一切也無法恢複成像過去那樣曖昧的狀態。

「…………唉。」

鈴乃甚至無法跨過玄關前的空間,直接當場蹲下。

她捂著臉輕輕吐出的氣息,在不知何時開始下降的室溫中染成白色。

「這個大騙子。」

她將手從臉上移開,緊盯著自己的手掌。

過去曾因為「聖務」被血弄髒的手掌,現在已經是只聞得到洗手乳桃子香味的乾淨手掌。

是無論在日本、地球還是安特·伊蘇拉都顯得普通的女性手掌。

「大騙子。」

鈴乃再次低喃。

「就算繞遠路也需要理由嗎?」

無論Villa·Rosa笹塚的牆壁再怎麼薄或廉價,都絕對不能讓這個聲音外漏。

然後像是為了擺脫說出這種喪氣話的自己般,鈴乃猛然起身。

「……到底那里不同了。」

隨手脫掉草鞋走上榻榻米後,鈴乃看向放在瓦斯爐上的鍋子。

明顯超出鈴乃一餐分量的馬鈴薯燉肉,正浸在湯汁里。

「什麼確信,根本都是狗屁。」

鈴乃本來打算開瓦斯爐的火,但馬上就放棄了。

「明明愛說謊又不坦率,但又沒有強烈到想搶先別人的欲望。」

鈴乃蓋上鍋蓋,鋪好棉被,然後俐落地解開腰帶換上睡衣,躺到地板上。

「到頭來,我根本沒資格說別人。這算什麼訂教審議官啊。」

留下這段干涸的低喃後,鈴乃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候。

「嗯?」

放在枕邊的手機響起收到簡訊的提示聲。

拿起來打開後,顯示在熒幕上的名字是蘆屋四郎。

「艾謝爾?」

蘆屋應該正待在安特·伊蘇拉的魔王城,所以他傳來的簡訊,實質上是利用概念收發【idea-link】的遠距離通訊。

以為是什麼緊急聯絡的鈴乃打開簡訊,發現上面記載了令人意外的內容。

『已經找到諾統和偽金的魔道。我想跟你討論搜索剩下的阿斯特拉爾之石和回收亞多拉瑪雷基努斯的魔槍的方法。請跟我聯絡。』

為了修複同時是滅神用方舟的安特·伊蘇拉魔王城,需要四樣零件,而其中兩樣很快就找到了。

既然推測在魔界的三樣零件已經找到兩樣,那剩下的那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麼一來,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該如何平穩地回收目前在人類手上的最後一樣零件——亞多拉瑪雷基努斯的魔槍。

「不曉得這時機算好還是算壞。」

鈴乃苦笑道。

「但這樣就能稍微繃緊神經了。不管是我,還是大家。」

鈴乃簡短回覆自己了解後,就將手機切換成勿擾模式,靜靜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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