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魔王,下定一大決心

「唉。」

「……」

店里才剛度過午餐的尖峰時段,遠方就傳來真奧的歎息聲。

「唉……」

然而到了傍晚的休息時間,員工間又再次傳來呻吟聲。

「……」

「又聽見了……」

「嗯……」

在惠美的後方,其他員工竊竊私語地說道。

「唉……真是的……」

晚餐的尖峰時段結束後,正在檢查廚房的惠美又再次聽見了那道歎息聲。

「喂!」

「……嗯。」

晚上十點。

已經可以下班的惠美換好衣服後,拍了一下待在廚房的真奧肩膀,將手叉在腰上警告他。

「你可不可以別再唉聲歎氣了,這樣會害我們也失去干勁!」

「啊……」

然而真奧在被訓話後,仍無精打采地低著頭。

「抱歉。總覺得好累……呼啊。」

才剛說完,真奧又再次發出摻雜著歎息的呻吟聲。

「你根本就沒管理好自己的身體狀況吧?雖然你看起來好像已經振作,但打從落選以後,你的表現就一直很差喔?」

「……吵死了。我最近根本就睡不著……」

真奧厭煩地反駁,但馬上又變回陰暗的表情。

「不然你也可以來試試看每天晚上都被癡呆蜥蜴吵醒,就連上班時也得擔心他會不會闖禍導致無法集中精神是什麼感覺。」

不用說也知道,那只癡呆蜥蜴就是指基納納。

「如果真的出事,就只有我能夠處理喔。蘆屋在安特·伊蘇拉好像要出差,一直沒回魔王城,卡米歐的外表還是一只雞,漆原和鈴乃也沒辦法每天在家,房東太太和天禰小姐都是只有情況危急時才能依靠,我對艾契斯更是完全不抱任何期待。」

「話雖如此,貝爾今天不是有回來嗎?稍微信任她一下啦。」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重點是我回去後,還是必須為他負責,這樣就算家里有人在也無法放心吧。」

「……有這麼嚴重嗎?」

「雖然沒比亂吃房間時嚴重……」

真奧像是在忍耐頭痛般,開始彎曲手指計算。

「晚上突然大叫,伸長舌頭搗亂,在棉被上大便。」

「喂!」

聽到餐飲業員工在上班時絕對不能說的某個字眼,讓惠美皺起眉頭。

由此也能看出真奧現在有多麼疲憊。

「或許是胃口被養大了,他現在連炸雞塊都不吃,明明十分鍾前才剛吃過飯卻還是會喊肚子餓,不讓他吃又會大鬧,不然就是又把卡米歐誤認為卡姆伊尼卡亂打一通……」

「等一下,你應該有把他綁起來吧,為什麼還會讓他鬧事?我明天要第一次長時間監視他,但我完全沒聽說過這些事耶?」

雖然惠美主動提議要到魔王城幫忙監視基納納,但那之後一星期的班表早就已經排好了,所以她明天才要第一次單獨留在魔王城。

「他好歹是活著的生物。萬一把他綁得太緊害他死掉,困擾的也是我們,畢竟現在還不曉得那只癡呆蜥蜴和阿斯特拉爾之石的關系。」

剛抓到基納納時,真奧他們曾經借助惠美和鈴乃的力量,用聖法氣的繩子把他綁起來,但現在改成在卡米歐旁邊多放一個紙箱,再用聖法氣包覆紙箱將他關在里面。

不過——

「他只要一亂動,紙箱就會倒,但要是隨便固定紙箱,他又會直接穿破箱子,更何況我家根本就沒地方能固定紙箱。」

「咦?」

既然都能用法術軟禁他了,那應該也能直接用法術把箱子固定住吧……

或許是惠美不小心將這樣的想法顯露在表情上,真奧在她開口前補充道:

「鈴乃有說過,雖然基納納是那個樣子,但以惡魔來說算是非常衰弱的狀態。如果在這時候讓他長時間接觸強力的法術或聖法氣,壽命或許會縮短。」

「意思是會被淨化嗎?」

「搞不好真的會變那樣呢。雖然不曉得他活了幾千年,但要是因為弄錯飼養方法害他衰弱而死,那也太淒慘了……」

就結果而言,那個紙箱與其說是用來軟禁基納納,不如說是用來飼養他,但如果紙箱翻倒撞到其他東西,里面的基納納不也可能因此受傷嗎?

惠美一提出疑問——

「這我也很清楚,但還是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我也有麻煩鈴乃幫忙准備較重的金屬籠,或是干脆買個輕的籠子搭配晾衣杆吊在空中,但只要那家伙一亂動就會功虧一簣。你有試過睡到一半被金屬籠砸到頭嗎?如果只是會痛也就算了,現在的卡米歐搞不好許還會因此喪命。癡呆的蜥蜴搗亂時根本不會控制力道,真的是有夠難搞……」

總而言之,真奧現在看起來會這麼無精打采,完全是因為疲于照護老人。

如果是有血緣關系的家人或大恩人,那還有辦法忍受,但真奧和基納納根本就不熟。

他現在之所以保護基納納,只因為基納納最符合卡米歐搜集到的阿斯特拉爾之石的情報。

既然卡米歐說他是連貝雷魯雷貝魯貝「族」,表示應該不只一只。

雖然喉嚨上的那顆石頭一開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那或許只是連貝雷魯雷貝魯貝族的身體特征。

真奧他們當然是想將籌碼押在並非如此的可能性,只是目前完全不曉得該賭上什麼,才能讓基納納變得對他們有益。

盡管真奧誇下海口要套出古代的情報,但從他只顧著向惠美抱怨照顧老人有多辛苦來看,最近一個星期他應該都沒獲得什麼有用的情報。

「所以不好意思,我之後會盡量避免讓大家感到不愉快,但今天就先饒了我吧,我真的好累……」

這散漫的態度,似乎是真奧內心疲憊的表現。

惠美沒有因為真奧才一星期就變成這樣而看不起他。

如果是照護人類,不論在經濟上、心理上還是體力上,都會為負責照護的人帶來極大的負擔。

但至少基納納現在應該無法再吸收魔力,害地面塌陷了。

基納納的實力和能力性質依然不明,但卡米歐曾經被他打成重傷。

即使對方已經癡呆,還是很難事先擬定好萬全的對策。

惠美認為在最壞的情況下,或許得考慮取他性命,但在聽過真奧剛才的說明後,她開始搞不懂怎樣才算是「最壞」的情況了。

所以她輕輕吐了口氣,努力讓自己放松。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講得好像在責備你。」

「……啊?」

「我今天會請貝爾讓我借住一晚。你今天也要工作到打烊吧。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我會負責處理,所以至少剩下的兩個小時專心工作吧。」

「喔……不過你到底是怎麼了?」

「怎樣?」

即使非常疲憊,真奧還是驚訝地睜大眼睛。

「居然說出這麼溫柔的話。」

「只是因為你今天的狀態實在太差,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所以我才不得不協助你。別想太多了。」

「……抱歉。」

「你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始這樣。我才想問你是怎麼了。」

「呃……」

「再見,辛苦了。」

「喔,辛苦了……」

趁真奧遲疑的瞬間,惠美趕緊結束話題離開店里。

現在這時節,晚上已經不至于冷到刺骨。

雖然惠美平常下班後,都是搭從幡之谷站開往明大前方向的電車回家,但既然已經答應真奧,只搭一站就下車又太可惜,因此惠美決定用走的前往Villa·Rosa笹塚。

走著走著,惠美回想起昨天在公園碰巧遇見木崎的事。



「真難得看見你們兩個一起出現在公園……嗯?那孩子是……」

木崎立刻發現站在惠美和千穗腳邊的阿拉斯·拉瑪斯,露出苦笑。

「既然這孩子也在,表示你們剛才去找阿真吧。」

「泥好!」

阿拉斯·拉瑪斯一和木崎對上視線,就活潑地舉起手打招呼——

「嗯,你好。看來關鍵的『爸爸』好像不在呢。」

木崎笑著回答,同時尋找真奧的身影。

「那個……他剛好遇到一些狀況,所以托我們照顧這孩子。」

千穗連忙說明理由。

木崎認為按照一般常識,真奧其實不太應該托千穗幫忙照顧阿拉斯·拉瑪斯。

不僅如此,木崎還以為阿拉斯·拉瑪斯是「真奧的親戚」,而且來這里時都是「住在真奧家」。

如果阿拉斯·拉瑪斯不小心叫惠美「媽媽」,情況一定會變得非常混亂吧。

惠美似乎也明白這點,因此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不過木崎在聽完千穗的說明後,只稍微點了一下頭。

「阿真也真是不得閑呢。方便問一下他在忙什麼嗎?」

雖然就算直接坦承有只凶暴的蜥蜴在他房里亂吃東西也沒關系,但木崎應該不會相信吧。

「其實…

…真奧哥……他的爺爺受了重傷,所以他必須照顧爺爺……」

因此千穗以相當委婉的方式說出真相。

「這樣啊……」

木崎抿緊嘴唇。

「如果由我開口,他應該不會乖乖聽勸吧,所以請你們委婉地告訴他,如果真的遇到困難,我可以在排班上給他一些方便。我自己也有相關經驗,照護別人這種事,無論如何都會對精神造成負擔。雖然我沒什麼立場說這種話,但希望你們在可負擔的范圍內多協助他。」

「我知道了。我會轉告他。」

「拜托了。尤其是他現在各方面都碰到了瓶頸。」

惠美和千穗馬上就意會到木崎在說什麼。

「正式職員的選拔只要失敗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嗎?」

惠美鼓起勇氣問道,木崎回了句「你們已經聽說了嗎」後,便搖頭回答:

「不,當然還有機會。」

「「咦?」」

這個意外的回答,讓惠美和千穗異口同聲地如此喊道。

「可是最快也要一年後,才能再考一次。」

「啊,原來如此。」

這表示錄用考試一年只辦一次,或是一年只能參加一次吧。

「但『最快』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之前可能也有說過,但員工需要獲得管理負責人的推薦,才能參加錄用研修和考試。這次是需要身為店長的我,以及分區經理的認可。唉,雖然經理那邊的認可,通常只是形式上蓋個章而已。」

「啊……」

講到這里,惠美就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嗯。之後接替我的店長,不一定有這種權限。最壞的情況,就是店長可能會不想推薦。雖然我已經和下任店長見過幾次面,但還沒正式交接,即使有員工想參加錄用考試,我也不確定下任店長會不會樂意推薦。」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店長就是一店之長。

雖然最終必須為店里的所有事情負責,但原則上整間店也都是由店長掌管。

視新店長的人品而定,他也有可能會刻意刁難前任店長的愛將。

「再來單純就是阿真這個員工實在太能干了。他工作認真細心,能勝任的職務也多,再加上他又是打工族,所以時間上也很有彈性。要是一個不小心讓他當上了正式職員,就必須再找替代他的員工。想找到像他那種等級的員工,真的是不容易。如果不樂見這種情況發生,下任店長可能會以阿真已經失敗過一次為由,拒絕再次推薦他。這種事還滿常見的……」

木崎進一步說明,新店長如果被分派到上個年度業績良好的店,會承受相當大的壓力。

業績良好的店,除了前任店長非常能干以外,員工的表現通常也很良好。

被分配到這種店的新店長,必須克服兩個障礙。

首先單純就是能否延續之前的盛況。

再來就是擔心員工們願不願意接受自己。

如果新店長不打算仿效前任店長的作法,而那間業績高的店里又有年資深的老員工或所謂的元老,那些員工或許會表現出反抗的態度。

舉手投足都被拿來和前任店長比較,或是在背後被人說閑話都還算好。

但不聽從業務命令、工作摸魚打混或是因為討厭新店長而辭職,也是家常便飯。

在最壞的情況下,新店長和員工之間或許還會變成敵對關系。

到時候事情就不是要不要推薦員工參加正式職員錄用研修這麼簡單了。

「可、可是我們都有好好工作,幡之谷站前店也新增了許多業務型態,公司應該不會派奇怪的人過來吧……」

「正常都會這麼想吧?但神奇的是,讓員工想問『為什麼要派這種家伙過來啊』的狀況,其實經常發生。雖然有時候會在之後改觀,但還是有可能遇見直到最後都讓人覺得『沒他還比較好』的新店長。在新店長實際上任前,誰都不曉得結果會變怎樣。畢竟到頭來,還是要看職場內的每個人之間的人際關系。」

職場的氣氛,就是職場人際關系的總體。

有時候原本被評價為無能的人物,會在接受能干員工的指導後變得能夠獨當一面;但偶爾也會發生明明大家都很能干,卻因為個性太強烈而產生摩擦,進一步影響業績的狀況。

當然也有新店長順利發揮全力,讓業績進一步提升的例子,不過大部分的時候,沒用的家伙就是沒用,那些人只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把店搞垮,然後就這樣銷聲匿跡。

無論如何,等木崎離開後,幡之谷站前店將再也無法恢複原本的樣子。

「阿真……在這方面有點太過習慣我的作法。雖然以他的度量,應該能和新店長相處融洽,不過他有時候也會變得莫名頑固或激動吧?該說他討厭不合理的事嗎?」

木崎真的將員工看得非常仔細。

真奧明明是魔王,卻極度拘泥于人類社會的「道理」,甚至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

「何況他還是時段負責人。我擔心他會為了協調新舊體制勉強自己。要是他和新店長起了沖突,視新店長的性格而定,或許他會暫時無法參加正式職員錄用研修也不一定。當然,新店長之後也可能會再調職,但他應該沒那麼多時間吧?」

「「咦?」」

「阿真也差不多到了該規劃往後人生的年齡。正常來講,二十出頭時應該就會開始對此感到焦慮了。繼續在麥丹勞打工好幾年,不管怎麼想都不現實。」

「「啊!」」

「你們兩個是怎麼了?」

千穗和惠美才剛討論過關于滅神之戰期限的事,所以不小心誤會了木崎的意思,但兩人馬上就發現不對,慌張地點頭。

「「沒事……」」

「二十二歲、二十五歲和二十九歲這三年,是人生中極為重要的分水嶺。尤其阿真沒念大學就直接當打工族。如果拘泥于當上麥丹勞正式職員這個第一志願,或許會讓他的人生變得無法挽回。」

盡管真正無法挽回的是其他地方,但在這里糾正木崎也沒用。

「唉,雖然我現在覺得這份工作是我的天職,但當初求職時也是因為覺得不安,才在確定能錄取麥丹勞後立刻妥協進入這間公司,所以沒資格說什麼大道理……也不曉得該怎麼鼓勵他。」

「咦?」

木崎這段出人意料的告白,讓千穗驚訝地睜大眼睛。

「木崎小姐也曾經覺得不安嗎?妥協又是什麼意思?」

「畢竟當時是就職冰河期……雖然我決定為了夢想從事餐飲業,但在煩惱過後,還是決定依靠大企業,所以也算是妥協。而且所謂的店長業務,其實就是一直在擔心營業額和有沒有賺錢。」

木崎露出有些懷念的微笑。

「小千再過三、四年就會懂了。求職活動的恐怖,和考高中與考大學有點不太一樣。孝太現在一定也正在垂死掙紮。」

年底辭掉麥丹勞工作的中山孝太郎,現在正面臨大學三年級的三月。

動作比較快的企業,應該已經發出非正式的錄取通知了。

從大四夏天開始征才的企業,也應該要開始進行實習或職員訪談等非公開的選拔流程了。

因為還完全無法掌握自己的將來時,就要接收各式各樣的情報,所以這個時期最容易陷入迷惘。

「阿真如果堅持要當上正式職員,那也差不多該重新下定決心了。他在無正職的期間內也累積了不少經驗,所以在境遇類似的人當中顯得較為突出,但如果被拿來和同年代的一般求職者比較,他還是無可避免地會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

木崎這段話,是針對日本的正常求職狀況。

感覺這些事都無法激起真奧的熱情,讓他產生想留在日本的念頭。

「到最後……總會有辦法吧。」

所以惠美忍不住如此低喃。

因為她才剛跟千穗發完牢騷,所以這句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唉,只要他本人有那個意願,就算最壞的情況真的發生,我也能對他伸出援手。」

「咦?」

但木崎這句話讓人覺得莫名地現實,似乎並非不負責任的感想。

「唉,不過我現在還沒什麼能力,而且重點還是本人的想法,所以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我先告辭了。其實我正要去上班呢……對不起喔,占用你的姐姐們這麼久。」

最後木崎以溫柔的聲音,向阿拉斯·拉瑪斯搭話。

「喔……小千姐姐,我想吃薯條。」

阿拉斯·拉瑪斯有些害羞地點頭,或許是因為發現木崎手上還殘留工作時沾到的味道,她開始向千穗撒嬌。

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她沒有先向惠美撒嬌只能說是僥幸。

「你不是才剛吃過飯嗎?」

「可是薯條……」

「哈哈哈。她現在這年紀,只要看見喜歡的食物就會忍不住吧。不介意的話,就來店里一趟吧。」

「好的。不過從這里去上班,表示木崎小姐的家是在……」

這座公園就在京王線的鐵軌附近,正好

位于笹塚站和幡之谷站的中間。

不過木崎出現時,是朝鐵軌的方向走。

「咦?小千,你不知道我住哪里嗎?」

說完這句話後,木崎若無其事地轉身指向某個方向。

「那里,對面那條街的公寓就是我家。」

「咦?這麼近!」

走路到店里不用十分鍾。

千穗本以為木崎應該是開車或搭電車上班,但仔細想想,她從來沒看過木崎通勤的樣子。

「你一個人住嗎?」

「不,我和父母同住。」

「這、這樣啊……」

千穗最近有來往的大人,絕大部分都是過著獨居或類似的生活,所以住在老家的木崎讓她覺得非常新鮮。

考慮到木崎平常的言行舉止,千穗原本還擅自想像木崎是在某間整潔的公寓,過著優雅的獨居生活。

「如果不是本地人,怎麼會知道本地高中的學力狀況呢。」

「啊!」

被木崎這麼一說,千穗才想起當初去幡之谷站前店面試時,曾和木崎聊過自己上的高中。

「雖然阿真的事也很重要,但小千也差不多該認真准備考試了吧?周遭的事和自己的事都一樣重要,能行動的時候就要盡快行動。」

「好、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真的該走了。」

目送木崎加快腳步離開後,千穗有些驚訝地將手抵在胸前。

「我嚇了一跳呢。」

「有這麼誇張嗎?」

「光是在外面遇見平常只會在店里見面的人,就已經夠令人驚訝了吧?而且對方還住在附近……」

「呃,是這樣嗎?自從我知道魔王住在笹塚後,就再也不會為這種事驚訝了。」

「啊……」

聽完惠美深刻的發言,千穗感覺自己內心的驚訝正急速消退。



木崎今天在午餐的尖峰時段結束後,只丟下一句「晚上打烊前會再回來」就出門了,但直到惠美下班回家為止,都沒再看見她。

因為木崎不在,所以今天也不用煩惱變成幽靈的沙利葉,除了真奧的情緒異常低落以外,大致算是普通的一天。

惠美一直很在意木崎當時說的那句「我也能對他伸出援手」。

木崎應該是有什麼具體的計劃,才會說出那種話。

以木崎的個性,即使當時只是在閑聊,她也不會說出不負責任的話。

她應該是有什麼根據,才會認為自己或許能幫助真奧。

雖然不曉得她的根據為何,但對真奧來說,比起被某個麥丹勞以外的企業雇用這種不確實又不怎麼符合本人意願的計劃,還是接受木崎的幫助會比較好吧。

「為什麼我得思考這種事啊……」

惠美當然擔心真奧當不上正式職員這件事,可能會導致安特·伊蘇拉的惡魔與人類再次恢複原本的關系。

擔心歸擔心,但她為什麼非得煩惱真奧要去哪里工作呢?

站在勇者的立場,宿敵的工作是否安定根本就無關緊要,然而如果不關心這件事,或許會威脅到世界的和平,所以到頭來惠美還是得替真奧加油。

要說是悲哀,這個困境也未免太過混亂。

「唉,蠢死了。」

惠美打消這些無聊的想法,拿出手機。

因為是自己擅自決定的事,所以必須聯絡鈴乃請她讓自己留宿。

就在惠美這麼想時,她發現手機熒幕顯示今天是三月十二號。

「這麼說來,不曉得他有沒有什麼計劃。」

惠美回想起剛才看見的真奧,露出苦笑。

後天是白色情人節。

包含千穗和鈴乃送的在內,真奧在情人節收到了多到可怕的巧克力,結果他好像沒辦法全部吃完。

雖然擔心保存期限,但千穗當時教惡魔們做的巧克力,只是將市面上賣的巧克力磚融解後再重新塑形的簡單款式。

只要有放在冰箱里或陰涼的場所,就算隔了一段期間,也頂多是變硬或油脂劣化而已,應該不至于到不能吃。

但白色情人節可不等人。

只要每天都過得充實,一個月一下子就過了。

「他好像……沒有做什麼准備。」

如果基納納沒出現,他這個星期或許還會有所行動。

但考慮到他沒通過正式職員錄用考試,或許到頭來還是沒心情做這種事。

這麼說來,考試期間好像有人送他很貴的巧克力,不曉得他還有沒有再和那個人聯絡。

「唉,千穗和鈴乃都很了解狀況,所以應該不會在意,但希望他至少能替阿拉斯·拉瑪斯做些什麼。」

在等紅綠燈時,惠美沒來由地看向左側。

那場令人難以置信的「重逢」,也已經是將近一年前的事了。

「唉,艾契斯一定會很吵。果然還是提醒他一下比較好。」

明明當時還抱著必殺的決心拿刀子刺向真奧,結果現在不僅和他在同一座城鎮的同一間店上班,還擔心起他未來的工作和他要怎麼過白色情人節,如果告訴當時的自己這些事,不曉得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這樣——」

變綠燈後,惠美按下通話鍵打電話給鈴乃,帶著淡淡的微笑踏出腳步。

「根本就像是真正的夫妻嘛。」

十幾分後,發現Villa·Rosa笹塚仍一如往常地座落在那里,讓惠美稍微松了口氣。

視基納納的行動和惹出來的麻煩而定,那棟公寓就算壞掉也不奇怪。

走上樓梯後,還是沒感覺到騷動的氣息。

惠美先輕輕敲了一下二〇二號室的門——

「是艾米莉亞嗎?阿拉斯·拉瑪斯和基納納都已經睡著了,所以請小聲一點。」

從里面傳出鈴乃的聲音後,門便應聲開啟。

「咦?千穗和艾契斯也在?」

「晚安,游佐小姐!我今晚也會住在這里。」

「嗨,艾米,辛苦啦。」

令人意外的是,千穗正穿著圍裙站在里面,屋里充滿甜甜的香氣,還有一個裝著大量餅干的盤子,艾契斯正開心地以猛烈的速度偷抓餅干來吃。

大概是想改變方針,換喂基納納吃甜食吧。

阿拉斯·拉瑪斯正在房間角落的棉被里靜靜地睡覺,惠美脫下外套,坐到她的枕邊,然後發現廚房里放著大量巧克力豆與巧克力米等點心材料。

「這麼晚還在做點心啊?」

「嗯,先試做一下。」

「我負責試吃。」

這倒是不用問也知道。

「這是剛做好的,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吃吃看?」

惠美收下一片普通的圓形餅干,淡淡的奶油香味,在晚上算是非常危險的誘惑。

「真好吃,不過為什麼要突然做餅干?是要給基納納吃嗎?」

總不可能是特地做給艾契斯吃的吧。

雖然覺得最有可能的答案,還是用來喂基納納,但千穗所公布的答案,卻遠遠超出了惠美的想像。

「因為白色情人節快到了。」

「咦?」

「既然是我們起的頭,總不能對現在這個狀況坐視不管吧?」

鈴乃吃著形狀不完整或烤焦的失敗作,如此說道。

「我已經跟惡魔們說過白色情人節會有回禮了。既然讓他們產生期待,如果最後收不到禮物,大家一定會覺得很遺憾,所以我們才想替惡魔們准備禮物。」

「啊,原來如此……」

惠美愣愣地看向正忙得不可開交的千穗。

「當然這些只是惡魔們的份!我一定會讓那家伙准備又貴又好吃的甜點送給我、千穗、鈴乃和姐姐!如果超過白色情人節,每遲到一天,價格就要增加一千圓!」

艾契斯真是個不得了的討債人。

「話說那家伙參加研修時好像也有收到巧克力,不曉得那邊的人情還了沒。」

鈴乃看著夜間新聞,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件事跟我們沒關系。」

千穗頭也不回地以嚴厲的語氣駁斥鈴乃的意見。

「對了,艾米莉亞。畢竟是當著阿拉斯·拉瑪斯的面做,所以總不能不分給她,吃完晚餐後,我讓她吃了一點餅干。關于這點,還請你見諒。」

「……嗯,我知道了。」

千穗、鈴乃和艾契斯早已超越擔心的程度,直接替無力應付白色情人節的真奧展開具體的行動。

尤其是千穗,她當初明明是為了鞏固真奧與惡魔們之間的關系,才會在情人節做巧克力。

結果這次又為了真奧,替他做白色情人節的餅干。

仔細一看,房間的角落還放著一個百圓商店的紙袋,從袋口能隱約看見里面裝的是包裝用的材料。

相較之下,惠美一想起自己在來這里的路上不自覺講出的台詞,就覺得丟臉得要死。

「唔~~」

「游佐小姐?」

「艾米莉亞,你怎麼了?」

「肚子餓了嗎?再多吃點吧?」

看見惠美突然低下頭用雙手遮住

臉,三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惠美才剛離開沒多久,木崎就回到了店里。

「真是的,拖得比想像中還要久。不好意思,我回來晚了。十點下班的人都已經回去啦。今天狀況怎麼樣?」

「大致上跟平常一樣,也沒發生什麼問題。」

「這樣啊,那就好。」

木崎說完後,看了一眼時鍾。

「阿真,其實我今天收到了孝太的簡訊。」

「咦?孝太嗎?」

這個意外的名字,讓真奧嚇了一跳。

然後木崎明知道接下來的消息,對現在的真奧有什麼樣的意義,依然開口說道:

「他好像收到一份錄取通知了。」

「真的假的!會不會太快了?他勉強還算是大三生吧?」

「嗯。雖然還早,但不是不可能。而且他在辭掉打工前,就開始參加實習等非公開的選拔流程了吧。總之他已經先拿到一份工作,不過他最想進的公司還沒結束招募,所以他的求職活動也得繼續下去。」

「這樣啊。」

「嗯。」

「不過是個好消息呢。」

木崎有些意外地抬起眉毛。

「大部分的人辭職後,不是都不會再聯絡嗎?所以能聽到他的好消息讓人有點開心呢。」

「……這樣啊。話說阿真。」

「是的?」

「你晚點有空嗎?我想邀你一起吃晚餐。」

「啊……今天應該沒問題……我可以先跟家里聯絡一下嗎?」

「嗯,沒關系。雖然這樣好像有點煩人,但就算你今天沒空,我也還想再找機會跟你聊聊。所以之後還是會再約你喔。」

「咦?啊,好的……我知道了。」

木崎難得表現得如此執著。

但總之真奧下班後得傳簡訊給鈴乃和惠美,問她們今天自己能否晚點回家。

「……我到底在干什麼。唉……都怪那只臭蜥蜴。」

話雖如此,這簡直就像是在問家里的妻子,自己能否和同事們去喝酒。

下班後,真奧先在員工間換好衣服,再傳簡訊告訴兩人木崎約自己吃飯。

『沒關系,但別太晚回來。』

『了解,偶爾讓自己放松一下也好。』

兩人的回覆,溫柔到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而且不知為何,千穗也傳了簡訊過來。

『不用擔心這里的事!卡米歐先生今晚很有精神,還在房間里散步了一下呢。』

簡訊里還附了卡米歐在基納納睡的紙箱前面,展開翅膀擺姿勢的照片。

既然在這個時間傳這種簡訊過來,表示千穗今天也住在鈴乃的房間吧。

雖然有惠美和鈴乃在應該不會有事,但凡事都有例外。


「還是盡可能早點回去吧。」

話雖如此,真奧還是不曉得木崎為何要約自己吃飯,這讓他感到莫名地緊張。

兩人才剛聊完正在找工作的中山孝太郎收到錄取通知的事,所以反過來推測,應該和真奧的正式職員錄用研修沒有關系。

木崎也沒閑到去重提已經無法挽回的事。

「……嗯?外面好像有點亮?」

結果直到打烊時間,真奧還是摸不著頭緒,就在他走到外面准備收拾店面時。

「咦?」

店門口立了一尊地藏菩薩。

不對,那是和前幾天的幽靈狀態截然不同,眼神像是被淨化過般純潔的沙利葉。

看來真奧之所以會覺得外面有點亮,是因為沙利葉在發光。

他之前還只是散發奇怪的氣氛,這次卻是真的在發光,讓真奧連忙敲了一下他的頭。

「你在干什麼啊!好燙!這是聖法氣嗎?喂,你在發光耶!這樣太顯眼了啦!」

「……喔,是真奧啊。」

然而沙利葉只用與純潔眼神相符的純潔表情,抬頭看了真奧一眼。

「嗯,沒錯。我現在很混亂。不過在混亂的同時,也有預感自己將變得非常幸福。」

「你這家伙從之前就怪怪的耶!」

如果前幾天是因為得知木崎將調職而失落,那真奧還能理解。

然而不知為何,沙利葉今天卻像是被淨化的聖像般站在店門口。

與其說是礙眼,不如說這家伙不管怎麼做都會給人添麻煩。

「阿真,怎麼了嗎?」

「咦?啊,不,那個。」

木崎和之前一樣從店里問道。

感覺一聽見木崎的聲音,沙利葉身上的光就變得更強烈了。

「該不會是猿江來了吧?」

「咦?嗯,是的,那個。」

「喔,他已經來啦。是我找他來的。」

「啊?」

因為實在太過出乎意料,真奧忍不住在店門口大喊出聲。

「咦?是、是木崎小姐?咦?叫他來的,咦咦咦?」

「不好意思沒事先告訴你,但之後猿江會和我們一起吃晚餐。你請他在外面等一下。」

雖然覺得意外,但這樣就能解釋為何沙利葉會變成聖像了。

之前木崎允許沙利葉繼續出入幡之谷站前店時,他也被淨化到好像要直接升天的程度。

而這次木崎居然主動邀他吃晚餐,對沙利葉來說,就跟天國直接降臨在眼前沒什麼兩樣。

「真奧。」

「啊……?」

「我……到底該怎麼辦,又該說些什麼才好。」

「……誰知道啊。你平常講話不是都很肆無忌憚嗎?怎麼現在不過是吃頓飯,就怕成這個樣子。」

「該說是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嗎,一到了關鍵時刻,腦袋就變得一片空白。」

即使是已經活了好幾千年的天使,一旦被心上人邀約,似乎還是會緊張到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真奧丟下持續放光並開始緊張地看表的沙利葉,繼續回去關店。

「我才是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真奧原本就不知道木崎為何約自己共進晚餐,現在又多了個沙利葉。

「久等了,我們走吧。」

「好、好的!」

木崎和真奧關好店走到外面後,發現沙利葉還是維持相同的姿勢在原地等待。

不過看來他已經成功讓自己不再發光了。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本店的真奧也會一起同行。不好意思,能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樂、樂意之至!」

「……」

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木崎,真奧也只能和沙利葉一起吃飯。

然後不管接下來要講什麼,表面上真奧都必須將沙利葉當成「猿江店長」,對他擺出尊重的態度。

盡管提不起勁,真奧還是安分地穿過和之前同一間居酒屋的入口。

「不好意思,這麼晚還約你出來。」

「沒、沒關系啦!」

這家伙真的和平常在店里熱情詠唱自己寫的情詩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嗎?

坐在木崎對面的沙利葉緊張地僵住,仿佛用鐵錘一敲就會直接粉碎。

「猿江店長?你還好吧?要不要先喝點飲料……」

真奧也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沙利葉,只好先將飲料的菜單遞給他。

「總、總之先來杯生啤酒吧!」

沙利葉沒看菜單就直接決定。

真奧在心里不安地想著,在這種狀態喝酒真的沒問題嗎?

「嗯,說得也是。我也來喝點酒吧。好久沒喝大麥燒酒了。」

接著木崎像是在配合沙利葉般,開始瀏覽燒酒的菜單。

這樣真奧也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點烏龍茶——

「那我點烏龍……沙瓦好了。」

于是決定至少陪兩人喝一杯。

點完飲料後,真奧才發現這是自己來日本後第二次喝酒。

第一次是在真奧被麥丹勞錄取後不久,大家為他舉辦的歡迎會上。

木崎那時候當然也在。

真奧幾乎不記得第一次喝的異世界酒是什麼味道。

木崎點了一些下酒菜和三人份的酒,因為現在已經很晚,所以酒很快就送到了。

沙利葉是生啤酒、真奧是烏龍沙瓦、木崎是大麥燒酒。

「總之大家辛苦了。今天真是謝謝你們兩位。」

三人配合木崎的號令干杯,就連這時候,沙利葉都只是用雙手抱著啤酒杯,顫抖地將杯子伸出來。

真奧喝了一口烏龍沙瓦,冰冷又炙熱的口感刺激著喉嚨。

木崎一看見真奧喝酒,就用手托著臉笑道:

「坦白講,我希望你們兩位今天也能一起喝酒。因為我想將接下來的話,當成酒席上的戲言。感謝你們願意接受我突然的邀約。」

「喔……」

「這、這是我的榮幸!」

木崎吃著充當開胃菜的毛豆,喝了一小口燒酒後說道:

「時間也不早了,所以直接進入主題吧。如兩位所知,我下一個年度就要被調職。幡之谷站前店將由新店長接手。阿真當然是不用說,希望猿

江店長也能和新店長好好相處……」

「這、這是當然!」

明明前陣子還像個深陷絕望的幽靈,沙利葉現在卻狀態絕佳地點頭。

「不過今天還是先把公事放在一邊吧。我今天找兩位來,是有事想拜托兩位。」

「咦?」

「有事拜托……喂,你握太大力了,杯子快壞了啦。」

一聽見木崎說了「拜托」這個詞,沙利葉的手就不自覺地用力,因為他原本的力氣就不小,所以讓啤酒杯開始發出慘叫。

「我今年二十七歲。」

「這我知道!」

「咦……啊,也是啦。」

沙利葉回答得實在太快,讓真奧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用什麼非法的手段調查過,但馬上就想起他的上司和木崎是同屆的青梅竹馬。

「然後我接下來要調去的部門,性質上比較偏內勤,我打算在那里工作三年後就辭職。」

「「咦?」」

真奧和沙利葉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木崎今年二十七歲,就算再工作三年也才三十歲。

以上班族來說,應該是正要開始發展的時期。

想到這里,真奧才恍然大悟。

「該不會是要獨立創業吧?」

木崎干脆地點頭承認。

木崎的夢想是擁有一間自己的酒吧,盡管只是一點一點地在准備,但真奧和沙利葉都知道她一直在朝這個目標邁進。

不過實際聽本人像這樣闡述決心,還是讓他們忍不住嚇了一跳。

尤其是木崎這次的調職,坦白講算是光榮升遷。

以木崎的實力,就算想繼續在麥丹勞里往上爬也不成問題。

但她剛才卻說要舍棄這條穩定的道路。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為什麼她要告訴兩人這件事?

「簡單來講,就是挖角。」

木崎喝了一大口燒酒後接著說道:

「阿真,猿江。我三年後想雇用你們。」

因為不習慣喝酒而發燙的臉頰,讓真奧覺得晚風吹起來非常舒服。

他正推著杜拉罕二號,走在回家的路上。

剛才的震撼發言,讓真奧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到現在都還沒整理好心情,而夜路也甯靜到仿佛在守護著這樣的他。

Villa·Rosa笹塚的外觀看起來十分平靜。

二〇一號室和二〇二號室的燈都關著,也沒有傳出奇怪的聲音。

為了避免吵醒已經入睡的人們,真奧靜靜返回房間。

『喔,撒旦,你回來啦。』

「唔喔!」

然而陰暗的房間里突然響起基納納的聲音,一看見在黑暗中發出螢光的蜥蜴眼睛,真奧原本因為酒精加快的心跳又變得更快了。

「(怎、怎樣啦,原來你還醒著……咦,為什麼你在外面?)」

『外面?你在說什麼啊。這里又不是外面。』

基納納泰然地坐鎮在房間正中央。

仔細一看,被聖法氣包覆的紙箱已經變得支離破碎。

而明明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吃掉,卡米歐卻悠哉地在一旁呼呼大睡,這讓真奧感到有點惱火。

『我一直待在這個洞穴里。為了不違背與你的約定。』

「(洞穴,這里哪有那麼糟糕…………洞穴?)」

真奧一開始還對基納納的無禮言論感到生氣,但馬上就發現情況有異。

『為了遵守約定,我一直待在這里。等我下次離開這里,應該就是世界再次開始動蕩的時候了吧。』

「(這里……你說的『這里』是指哪里?)」

『撒旦,你忘記了嗎?你明明當初還哭著向我道歉。』

「(對、對不起……我有太多事要忙了。)」

必須配合他的話題。

『哼,算了。你放心,之前來這個洞穴的雷昆,已經被我打跑了。』

「(辛、辛苦你了。)」

『不過雷昆居然能找到我棲身的洞穴,難不成卡姆伊尼卡那家伙已經死了嗎?』

「(呃,那個,他的孩子……)」

雖然真奧有點抗拒用「某人的孩子」來形容養育自己長大的親人,但這句話產生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什麼!孩子!他留下子孫了嗎,那真是太好了!得小心別被雷昆發現,好好養育長大才行!不過他還是不應該疏于保養諾統。雖然我也想去祝賀他,但我不能離開這里。幫我轉告卡姆伊尼卡,我打從心底替他感到高興。』

「(我知道了。他本人應該也會很高興。)」

為了避免刺激基納納,真奧輕輕走進房間,沒開燈就直接緩緩坐到基納納前面。

「(話說基納納,阿斯特拉爾之石現在的狀況如何?)」

看來過了這麼多天後,基納納總算想起和阿斯特拉爾之石有關的記憶。

真奧不抱期待地試著打探——

『嗯?有事時我都待在里面,所以不知道。將洞穴設計成那樣的不就是你嗎?』

「(喔,是這樣啊。說得也是。)」

將洞穴設計成那樣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里面又是指什麼的里面?

『你該不會是累了吧?這樣可是無法贏過那些雷昆喔。明明發下那樣的豪語,當上了我們的領袖,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軟弱。』

「(……抱歉。同時發生了太多事,我一個人實在應付不來。)」

『原來如此,所以才來找我啊。我就說嘛。卡姆伊尼卡還是太年輕了。都跟我說的一樣啊。』

基納納滿意地說道,接著突然眨了眨眼睛,環視周圍。

『為什麼這麼暗?』

「(嗯?因為現在是晚上……)」

『晚上?不可能。晚上天空應該會有星星吧。』

「(咦?)」

『天空應該會有閃閃發光的藍色星星。即使在洞穴里,也能看見那些美麗星星散發的清澈光芒。』

「(……這樣啊。)」

基納納指的應該是魔界的天空。

然而真奧打從出生以來,就沒看過魔界的天空有星星。

魔界的天空不論白天或晚上都是紅色,只看得見被強風卷動的厚厚云層。

而且藍色的星星又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雷昆又干了什麼好事?』

「(不,我是用走的回來這里,但外面什麼都沒有,非常和平。)」

『這樣啊。話說撒旦,卡姆伊尼卡怎麼了?』

「(……啊。)」

『我最近都沒看到他。他的諾統,必須交給我打磨才行……』

「(放心吧。卡姆伊尼卡正忙著照顧孩子。)」

『什麼!他有孩子了!他留下子孫了嗎!』

「(嗯。我偶爾也會去探望他。這陣子雷昆都沒出現,所以他把心力都放在照顧孩子上面。)」

『原來如此!但劍的保養還是不能怠慢!叫他有空記得來找我……』

因為話題開始打轉,真奧只能勉強配合基納納的說辭,等基納納累得睡著時,天色已經開始變亮了。

真奧低頭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基納納後,也跟著緩緩准備睡覺。

榻榻米到現在還沒修好,為了避免傷到新棉被,他另外拆開一個大紙箱墊在底下。

就在真奧打了個大呵欠,連鋪紙箱都覺得有點懶時,某人輕輕敲了一下玄關的門。

「啊?惠美?你……」

真奧一打開門,就看見似乎還有點睡眼惺忪的惠美。

「看來是結束了。你們一直在講話吧。」

「嗯,抱歉。吵到你了嗎?」

「沒有啦。不好意思,我睡得還不錯。只是原本一直隱隱約約能聽見說話的聲音,剛才卻突然聽不見了,所以才過來看看狀況。」

「這樣啊……他剛睡著了。我是參加完酒會才回來,坦白講真的有點吃不消。」

「是喔。你很晚才回來嗎?」

「不,大概一點多就回來了……」

真奧回答時順便看了一下手表。

現在已經快五點了。

「我來監視他。你稍微睡一下吧。」

「……抱歉,就這麼辦吧。」

真奧點點頭讓惠美進來房間,後者當然也因此發現基納納睡在房間的正中央。

「喂!你怎麼放他出來了?」

「不是我做的啦。話說有辦法限制他的行動嗎?」

「雖然不是辦不到……但要是因此吵醒他就不好了,還是等他醒來後再說吧。」

「喔,拜托你了。」

真奧開始准備棉被。

同時將已經拆開的小紙箱丟給惠美。

「我家沒有坐墊那麼高級的東西,湊合著坐這個吧。萬一不小心勾破衣服,我也沒錢賠你。」

「你要快點去拜托房東太太修理喔。」

「一想到他可能會再亂咬,就讓人提不起勁啊。等一切結束後再說吧。」

真奧不僅背對惠美,就連回答都有些消極。

「你和木崎小姐聊了什麼?」

惠美一來,

真奧就完全放松下來了。

雖然真奧的反應讓惠美覺得心情有點複雜,但她還是很介意木崎在短時間內接連邀真奧共進晚餐的理由。

「……啊。」

真奧稍微停下動作,回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

「小千和鈴乃應該有做一些肉類料理放在冰箱里。如果笨蜥蜴起床後肚子餓,就讓他吃那個吧。」

「……好好好,晚安。」

大概是太困,所以懶得回答吧。

惠美決定等真奧起床後再問,她安分地坐在拆開的紙箱上,准備拿手機出來打發時間。

真奧則是連衣服都懶得換,就這樣當著惠美的面鑽進棉被里。

真奧、基納納和卡米歐。

惠美守護著三名累到睡著的魔界惡魔,並發現自己出現在這里實在很不搭調。

雖然惠美一想到這里就笑了出來,但真奧突然背對著她說道:

「我們聊了自己的原點是什麼。」

「……咦?」

惠美花了一點時間,才察覺真奧是在回答自己剛才的問題。

「那是什麼意思?」

「原點」這個詞似乎包含了什麼重要的意義,然而就在惠美想進一步詢問時——

「呼…………呼…………」

接著傳來的聲音,怎麼聽都是鼾聲。

「喂?」

惠美試著呼喚,但真奧毫無反應。

仔細一看,他已經掛著苦悶的表情睡著了。

惠美愣了一會兒——

「……辛苦你了。」

但最後只簡短說了這句話,就退到廚房靠在櫃子上。

然後——

「唔……艾米莉亞……嗶。」

像是在接替真奧般,卡米歐醒來了。

「啊,早安。我剛接替魔王監視那只蜥蜴。他昨天晚上好像跑出了紙箱,所以請你小聲一點。等他醒來後,我會再綁住他。」

「什麼,真是太慚愧了。唉,感覺在下來到日本後,就一直沒什麼好表現嗶。」

即使知道卡米歐的真面目是魔界的大惡魔,黑雞困惑的樣子還是莫名地可愛,讓惠美忍不住露出微笑。

「你的傷還好嗎?」

「雖然在下很想說已經徹底痊愈,但在魔力恢複之前都說不准嗶。有基納納在,也很難補充魔力。」

「這樣啊。但幸好你的身體狀況還不錯。」

不僅對惡魔平安無事感到松一口氣,還實際說出口。

在這個甯靜的早晨,惠美以平靜的心情凝視魔王熟睡的背影。

「吶,卡米歐。你知道魔王的原點是什麼嗎?」

「嗶?原點?」

「這是他睡前說的話。他昨天下班後,好像和上司一起吃了晚餐,並在那時候聊了關于人生原點的話題。」

「嗯,原點啊嗶。是什麼呢嘰。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嗶。魔王大人想統一魔界的其中一個主因,應該和他隸屬的黑羊族滅亡有關,但一定不只如此嘰。」

「黑羊族?」

「那是魔王大人出身的部族名稱嗶。」

「黑羊族……那和馬勒布朗契族一樣,是部族或種族的名稱嗎?」

「沒錯。北方元帥亞多拉瑪雷克大人是蒼角族;東方元帥艾謝爾大人是鐵蠍族;在下是帕哈洛·戴尼諾族嗶。」

「我以前好像只聽過蒼角族。那路西菲爾呢?」

「路西菲爾的狀況,被我等稱之為流浪惡魔。不只是路西菲爾,無論是其他族人因為某種理由滅亡,或是本身產生了突變,總之只要其他同族的數量極度稀少,就會被稱作流浪惡魔。就這層意義上來說,魔王大人實際上或許也算是流浪惡魔了嗶。」

「流浪惡魔……」

沒有其他同族,或是數量極度稀少。

黑羊族已經滅亡。

「魔王,為什麼會成為魔王呢……」

打從惠美得知魔王的存在時,他就已經是叫撒旦的惡魔,但這是她首次想知道那個惡魔個人的過去。

太陽高掛天空,時鍾顯示剛過十一點的時候,真奧邊活動關節邊睜開眼睛。

等他醒來時,惠美已經不在房間,換成鈴乃帶了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箱子過來,而基納納就被封印在那個遠比卡米歐住的紙箱還要堅固的木箱里。

「喂,鈴乃,你該不會直接把那個箱子釘在牆壁上了吧?」

「在、在下也覺得這麼做不太好,所以有試圖阻止過她嗶……」

卡米歐也愧疚地說道,但鈴乃一臉得意地回答:

「反正這里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就算多一兩個釘子的痕跡也沒差吧。一開始就這麼做不是很好嗎?如果是用木箱,就不必勉強使用拘束法術,可以直接使用寶物的封印術,固定起來後,就算他亂動也只會覺得有點吵而已。這樣晚上就能睡得比較好了吧。」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話說惠美呢?」

「她從早上就開始監視,昨晚又沒有好好睡,所以我讓她去我房間補眠了。聽千穗小姐說,你今天是從下午開始上班吧?如果你想吃點東西,我可以馬上幫你做。」

「……嗯,如果有什麼現有的東西,就麻煩你了。可惡,太久沒喝酒,感覺喉嚨好干。」

「你居然也會喝酒,真是難得。」

「那種場合,不喝根本就受不了。」

真奧直接從水龍頭裝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光。

「唉……我明明只喝兩杯。身體感覺有點沉重。這就是宿醉嗎?」

「只是不習慣喝酒吧。把左手伸出來。」

「嗯……喔喔?」

鈴乃用手指在真奧隨手伸出的手掌上,用力點了一下。

伴隨著一股沖擊,一陣清涼的感覺在真奧體內循環,瞬間消除了酒精造成的倦怠感。

「喔,真神奇。這招是什麼?」

「這是調節在體內循環的水分,讓酒精變淡的法術。雖然如果喝得太醉就沒用,但因為是相當簡單的法術,所以也不會對惡魔的身體造成負擔。」

「嗯,真的輕松多了,不過這種冷門的法術到底什麼時候用得到啊。」

「在聖職者中,也有不能喝酒或不擅長喝酒的人,但在神聖的儀式或祭祀中,又不能只是裝出有喝聖酒的樣子。」

這個比想像中還實際的需求,讓真奧驚訝地直眨眼睛。

「原來如此,是因為業界需求啊。」

「業界嗎……感覺聖職者的狀況應該不太一樣。」

「即使客觀看來毫無意義,有些事只有身在那個業界的人才會知道呢。果然是這樣呢。」

真奧的反應,看起來並非單純擺脫宿醉,讓鈴乃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話說我昨天因為私事而比較晚回來,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反正艾米莉亞和千穗小姐都在,而且木崎店長即將調職,你也不好意思拒絕她的邀約吧。」

「感謝你的體諒。拜此之賜,我稍微看見未來的展望了。」

「未來的展望?」

鈴乃覺得自己似乎久違地看見了真奧充滿活力的眼神。

「你今天有要急著回安特·伊蘇拉嗎?」

「怎麼了?我是不急著今天回去啦,有什麼事嗎?」

「那今天……不,還是明天早上吧,我有事想跟你、惠美和小千說。雖然今天晚上比較好,但總不能讓小千連續兩天外宿吧。」

「我知道了,只要這樣轉告她們兩人就行了吧?」

「嗯。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把蘆屋、漆原、萊拉和艾契斯也一起叫來。」

「你打算說什麼重要的事嗎?」

「我個人並不覺得是什麼大事,但要是擅自作主,你們應該會生氣,所以才想事先跟你們商量一下……唔唔唔,啊~好困。」

真奧用力伸了個懶腰並打了個呵欠,但他的背影充滿霸氣。

鈴乃看著真奧被陽光照亮的背影——

「唉,總之你能打起精神是件好事。」

判斷在大家到齊前,不管再怎麼逼問應該都沒用後,鈴乃立刻去准備早餐。

「真奧哥。肯特基炸雞店……是不是在發光啊?」

傍晚放學後前來上班的千穗,以其他員工聽不見的音量,戰戰兢兢地向真奧問道。

「嗯,我來上班時就已經在發光了。」

「這、這麼早就……該不會其他人也看得見吧?」

「誰知道呢。只要集中精神,應該就能看見吧。」

「咦,這樣沒關系嗎?」

「雖然不太好,但勉強還能用錯覺蒙混過去吧。幸好市中心晚上到處都有點燈。」

「沙利葉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肯特基那里發生了什麼超自然現象,十之八九和沙利葉有關。

而千穗的推測也確實沒錯。

「木崎小姐昨天晚上不是約我吃飯嗎?」

「嗯。」

「沙利葉也有一起去。」

「咦?」

「而且還是木崎小姐主動邀他。」

「咦咦咦?」

如果是以局

外人的立場聽到這個消息,真奧應該也會有相同的反應吧。

「什什什什,沙利葉先生終于用法術操縱木崎小姐了嗎?」

「放心吧,不是那樣。雖然也難怪你會這麼想,但事情並非如此。」

真奧連忙安撫千穗。

在木崎將話題導入正題前,就連當時實際在場的真奧,都無法理解木崎為何要特地邀沙利葉共進晚餐。

沙利葉本人一定也不明白吧。

就連木崎說出「我想雇用你們兩人」後,真奧也無法立刻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阿真,猿江。我三年後想雇用你們。」

真奧和沙利葉睜大眼睛僵住。

「雇用我們……」

「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們兩個都知道我的夢想吧。」

「嗯,是開一間酒吧……」

「我非常看重你們的實力,為了經營那間店,希望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雖然薪水和待遇還需要再商量,但我希望你們能早點以職員的身分,加入我的公司。」

「我加入!」

沙利葉一發現木崎是認真的,便什麼也沒想,以宛如捕蠅草的感覺毛感應到蟲子般的速度答應,然後被真奧用力敲了一下頭。

「你干什麼!」

「給我用腦袋……猿江店長,請你好好考慮過後再決定。」

「根本不用考慮吧!有什麼好猶豫的!」

「這只是猿江店長個人的任性吧。不過猿江店長和我不同,是肯特基的正式職員吧。可以這麼隨便就換工作嗎?」

「如果沒有更好的答案,那想再久都只是浪費時間。所謂的決斷,本來就都是在一瞬之間完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木崎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雇用猿江店長根本就是在浪費錢吧?」

真奧像是覺得頭痛般,用手扶住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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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是結果論,但不管怎樣,猿江是個能信任的人。」

「他哪里能信任了?」

真奧忍不住以無禮的語氣抗議,木崎苦笑地回答:

「猿江絕對不會背叛我吧?」

「那當然!」

「呃,那個,或許是這樣沒錯……」

「而且雖然他的言行舉止很怪異,但原則上對女性非常紳士。」

「不敢當!」

「感覺我和木崎小姐對『紳士』的定義好像不太一樣。」

「我最近總算明白,猿江講好聽點是紳士,講難聽點是笨拙。」

「這是我的榮幸!」

「你真的是怎樣都好耶,給我安靜一點!這、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真奧終于忍不住以平常的態度對沙利葉口出惡言,但木崎毫不在意地冷靜回答:

「他明明那麼迷戀我又每天吵成那樣,卻完全沒對我出手吧?」

「出手……呃,或、或許是這樣沒錯。」

「而且他從一開始就將私人與工作的界線劃得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肯特基幡之谷店的生意還算不錯。」

「是這樣嗎……?」

真奧想起川田曾經說過,沙利葉之前有一次想來麥丹勞應征打工。

「還有我發現我有辦法輕松應付猿江的各種舉動。像他這麼迷戀我、誠實面對工作又好操控的人,可不是那麼容易遇到。」

「沒想到你對我居然有這麼高的評價……啊!我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你都沒發現自己徹底被當成工具人了嗎?」

被說到這個地步,就連真奧都開始有點同情猿江了,不過既然本人看起來無比幸福,真奧也不好再說什麼。

「唉,姑且不論我能不能接受,只要木崎小姐覺得沒關系就好……但猿江店長好歹也該問得清楚一點吧?例如為什麼是我們,還有待遇方面等等。」

真奧一提到「待遇」,木崎就露出正中下懷的笑容,沙利葉則是驚訝地搖頭:

「待遇?木崎店長說她需要我喔?還有比這更好的待遇嗎?」

「你這句話有語病。還有猿江,這次阿真才是對的。我的提議可能會讓你的終生所得大幅下降,所以好好聽我說明吧。這是勞資交涉的基本。」

木崎出言安撫激動的沙利葉。

「主要的理由有兩個。首先,雖然我的夢想是擁有自己的酒吧,但開店後就必須持續經營下去。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經營,應該不到三年就會倒閉吧。勞動力方面自不待言,餐飲店的工作也不是只有制作餐點提供給客人。我一個人無法處理所有的事,需要隨時都能替代我的人手。這是其中一點。」

「嗯,原來如此。」

「另一個原因,就是我不想花費太多時間與金錢在挑選一開始的人手上面。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一個人絕對管不了一間店,但即使招募打工人員,也不一定馬上就會有人來應征,就算真的有人來應征,坦白講我也沒時間重新培育人才。就這方面來說,如果是你們兩位,我不僅能爽快地付錢,還能把店托付給你們。」

「請等一下,木崎小姐!信任?如果說他好應付或好利用我還能理解,但這家伙到底哪里值得信任?」

「我剛才也說過,他打從心底迷戀我。」

「是的!這點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啊?」

搬出這套荒謬邏輯的木崎,看起來和平常判若兩人。

「唉,這有一半是開玩笑的。」

「我一直都是認真的!」

「你吵死了!咦,就算是玩笑也太過分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解釋之前,阿真,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酒吧……先簡單說是咖啡店好了,你覺得開咖啡廳最需要的是什麼?」

「咦?那、那當然是……」

真奧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發現這個問題的范圍實在太廣泛。

「首、首先當然是開發飲料和菜色等餐點。然後擬定制作的流程,計算成本和決定進貨業者,准備餐具,還有既然要開店,就必須先選好開店的地點,備齊桌椅……」

真奧講到這里便稍微停頓。

「啊,對了,還有雇用清潔業者。等實際開始營業後,還要研究餐點的賣出數量,比較暢銷與不暢銷的餐點,借此改善菜單……呃,再來是……」

真奧試著列出平常在麥丹勞工作時想到的項目,但再來就回答不出來了。

然後他發現坐在一旁的沙利葉非常得意地說道:

「哼,太嫩了,真奧,你還太嫩了。」

「啊?」

「你說的都只是一些表面的經營。」

「表面?」

「真奧,如果內在不夠充實,根本就無法經營一間店。簡單來講,就是錢的問題。」

沙利葉以欠揍的表情彎曲拇指和食指,比了個錢的手勢。

「你在思考該打造什麼樣的店時,是從客人眼中的景象出發吧。這樣不對。經營最開始要做的事,是冷靜檢視自己的手牌。」

沙利葉像在開導駑鈍的學生般,滔滔不絕地說道。

「與金融機關的貸款和抵押、開業時自己的資金占多少比例、預定如何償還融資、一開始需要多少營運資金、現金流和營業額目標,雖然還有很多細節,但在新店開張之前,必須先縝密地計算好這些項目。如果沒有記載這些數字的事業計劃書,別說是借錢了,銀行根本連理都不理你。等有辦法實際借到錢,真正確定好預算時,才能開始思考店面的事。唉,雖然通常都會在籌備過程中同時進行啦。」

這方面的事,真奧在參加正式職員錄用研修時也有學過。

為什麼他剛才會沒想到呢?

沙利葉又為什麼這麼清楚這些事?

「應收帳款、應付帳款、各種經費、薪水和稅金,這些都要透過帳簿管理,除了必須定期和金融機關打交道外,雇用和培育打工人員也是工作之一。而且現在遠離市中心的咖啡店不是和當地緊密結合,就是資產家基于個人興趣在自己的土地建物上開店。不管是酒吧或咖啡店,都算是提供嗜好品的店。並非人類生活絕對不可或缺的設施。」

「雖然不甘心,但猿江說得沒錯。酒吧這種營業型態,在日本並不普遍。」

「而能夠輕松走進去、價格低廉又舒適的連鎖店在現代的勢力有多龐大,應該就更不用說了吧?要放棄當上班族挑戰這種現狀,就必須先明白那些大企業和先驅可是投入了大量優秀人才,以及許多金錢和時間,才創造出街上那些店。而你居然從一開始就搞錯必須准備的武器,哼哼,真奧,看來你不具備掌管一間店的能力呢。」

這句話狠狠刺進了才剛在正式職員錄用考試中落選的真奧的心。

而且說這句話的人還是沙利葉,為他造成更大的損傷。

「如果要從客人看得見的部分下手,不管有多少預算都不夠用。雖然有時候當然也得為了表面的浪漫,在背後付出努力,但經營是件非常現實的事。如果只依靠夢想和浪漫,不可能會有什麼好下場。我相信猿江應該打從一開始,就和我擁有相同的想法。畢竟他可是那個田中姬

子派來對付我的人才。」

木崎不曉得沙利葉實際上是如何進入公司,所以對他大肆贊賞,這讓沙利葉得意到仿佛要飛上天了。

「就像猿江剛才說的那樣,並不是只有剛開業時需要關注錢的事情。雖然麥丹勞是所有公司都利用同一套系統,在處理每天的會計管理和進貨業務,但獨立的店鋪必須全部自己處理。雇用稅務人員和會計師也要花錢。如果事情不盡可能自己處理,錢馬上就會花光。這也是一個人經營可能會忙不過來的部分。一開始有沒有能夠信任的人手,可是天差地遠。」

雖然真奧也能明白經營餐飲業最重要的是後方,但這和木崎為何需要猿江和真奧,還是沒有直接關連。

如果木崎要處理這些後方事務,那只要將表面的工作交給其中一人就行了。

真奧一提出這個問題——

「這次的調職讓我思考過了。既然要做,就該做一番大事業。難得能在大企業累積專業知識,不應該滿足于只當一間店的主人。我的夢想,不應該只是用來維持生活。」

當然如果連自己的生活都顧不好,一切都只是空談,不過如果只將目標訂在能夠維生,也稱不上志向崇高。

「等之後事業步上軌道,我可能會開分店,到時候人員也會跟著增加,只要有當過店長又對我十分忠誠的猿江在,就能立刻將店交給他管理。」

「原、原來如此。」

真奧原本以為木崎的夢想,應該是自己開一間主打品味的店並一直經營下去,但看來並非如此。

『目標這種東西當然是愈高愈好啊。只要將目標定高一點,那麼無法達成目標時的結果,也會比將目標放低時的成果要來得豐碩。』

自己不也曾經得意地對別人講過這樣的話嗎?

「而且某方面來說,阿真真正的價值,也將在那時候展現。」

「這是什麼意思?」

「隨著事業規模擴大,我應該會愈來愈難待在第一線的現場。到時候就只有你能夠代替我,守護我理想中的『現場』了。」

「守護木崎小姐理想中的現場……好痛!」

嫉妒的大天使在桌子底下偷踩了真奧一腳,害真奧忍不住喊出聲音,但一想到自己剛才也打過他的頭,這時候也只能忍耐。

「我很清楚你多麼重視『工作』。能夠在百忙之中實際學會新技術的人並不多。而你卻擁有利用麥丹勞有限的菜單,來迎合顧客喜好的技術和心態。你喜歡餐飲業的工作吧?」

「我當然是不討厭,但這種事只要有心,不管誰都辦得到吧……」

「前提是有心呢。如果實際上真的很多人能辦到,那這世界就不會有這麼多證照補習班或培養興趣的教室了。」

木崎說完後,筆直看向真奧。

「認真工作的人很多,但發自內心喜歡工作,又能在工作的同時常保上進心的人,並沒有那麼多。而我認為你就是那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說到這里,木崎不忘補了一句「但這不代表其他員工都比你差喔」。

「我之所以這麼抬舉你,還有另一個理由,雖然我以前也說過,但在我周圍的人當中,身為打工族的你是未來最不受限的人。所以我也抱持著只要我開口,或許你就會願意跟來的自私想法。」

視情況而言,這句話也能解讀成木崎在追求真奧。

在視野的角落,沙利葉正以仿佛臉都要裂開的可怕表情瞪著真奧。

「雖然我和猿江,剛才都在刻意強調金錢嚴苛的一面。實際上在大部分的情況下,夢想的基礎也都是錢。不過我剛才也說過,為了表面的浪漫,在背後付出努力也很重要。這年頭開酒吧是件困難的事,而我之所以會抱持這種夢想,也是因為有個讓我懷抱這種夢想的原點。」

「懷抱夢想的,原點……?」

「我的外公,是個咖啡廳老板。」

木崎的外公,似乎曾在埼玉縣的川越市開了一間咖啡店。

川越是離市中心不遠的觀光地區,平常本來就會有很多人造訪。

再加上外公的店也有融入當地社區,因此生意好像十分興隆。

之所以說得這麼不確定,是因為那間咖啡店營業時,木崎還只是個孩子,所以不曉得生意是不是真的那麼好。

雖然偶爾去外公店里玩時,客人都還滿多的,但樂見孫女來玩的外公,一定會讓木崎坐在吧台的位子,然後自己調整配方,泡一杯小孩子也能喝得津津有味的咖啡請她喝。

「因為是那個時代,那間店並沒有禁煙。即使後來回頭看舊照片,那里也不是間裝潢或外觀很時髦的店。因為老板是外公,服務生是外婆,所以人事費用應該也不高吧。再加上是支付給家人的薪水,課的稅金應該也比較少吧。」

嘴巴上說外公的店是自己夢想的原點,木崎對那間店的評價卻非常嚴苛。

「總之站在櫃台後方的外公,看起來真的很帥。外婆平常總是穿著仔細用熨斗燙過的筆挺純白襯衫搭配黑色領帶。外公則是留著勉強算整潔的濃密胡須,搭配老舊的圍裙,就算用字典查咖啡廳老板時,在上面發現外公的照片也不奇怪。」

「簡單來講,對外公的憧憬就是你的原點嗎?」

「……其實我真正開始憧憬外公,是在外公的店收起來後。」

「咦?」

「外婆在我國三時過世。外婆一過世,外公就瞬間喪失了活力。事到如今也無法請新的打工人員,更不幸的是,外公之後又摔下樓梯傷到了腰骨。結果外婆去世不到半年,咖啡店就收起來了。然而……」

外公後來搬到了位于笹塚的木崎家住。

雖然家人們都擔心受傷後臥病在床的外公,會一口氣變衰老,但意外的事發生了。

「店里的常客居然特地來探望他。」

來探望的客人可以說是五花八門,甚至還有被爺爺奶奶帶來的孩子。

他們都說了相同的話,那就是想再喝一次木崎外公泡的咖啡或紅茶。

「停業後讓人覺得可惜,對一個工作者來說,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我當時是這麼想的。試著對外公說想再喝一次他泡的咖啡後,外公回答我必須等他的傷勢複原。」

雖然話題的走向讓真奧瞬間感到不安,但即便花了很長的時間,木崎的外公後來似乎還是在家人的照顧下恢複健康,替木崎泡了咖啡。

「外公只用家里廚房有的東西,就泡出了符合我喜好的咖啡。明明咖啡豆是附近超市買的便宜貨,水也只是用家庭用淨水器過濾而已,喝起來卻非常美味。我當時嚇了一跳。因為父親用咖啡機泡時,用的也是相同的豆子和水,兩者的味道和香味卻天差地遠。」

木崎詢問其中的秘密時,外公若無其事地回答:

『因為我很清楚真弓喜歡什麼味道。』

「外公曾說過『人最愛的味道,有非常多種』。」

「最愛有很多種?」

「嗯,人類在飲食時,會不自覺地做分類,在A群里喜歡這個,在B群里喜歡那個。外公了解咖啡豆的特性,他會配合豆子與客人調整沖法,想出最佳的組合。」

『如果刻意去問,每個人心里一定都有一個最愛。不過應該沒有人會只買或只吃最愛的東西吧。在這間店就吃這個,在那間店就買那個,真弓應該也有一套自己的標准吧?所謂的最愛有很多種,就是這個意思。我工作時,總是希望客人能在我的店里選到自己的最愛。我不會狂妄到希望那能成為勝過一切的最愛,但我想讓客人試喝各種飲品,協助他找出在我店里最愛的東西,再提供那樣東西給他。』

「我曾經試著問外公我的最愛是什麼。」

『如果聽別人說了,那就不再是真弓的最愛了。喜好是在無意識中確立,自己一個人確信的東西。不應該由別人告訴你。』

「直到最後,外公都不肯透露我的『最愛』是什麼。之後我自己反覆嘗試,重現出幾款外公以前泡過的咖啡。外公是在我大二時過世,他在去世前教了我許多事情。雖然每一樣都不需要艱深的技術,但即使我後來有喝到其他覺得好喝的東西,還是再也喝不到外公泡的咖啡。那一定是只能由別人泡給我喝的東西。所以……」

木崎看著真奧的手說道。

「我覺得你或許能重現我夢想的原點。而那也將與我理想的店販售的商品息息相關。簡單來講,就是一種持續追求每位客人心目中的好商品的志向。」

真奧無視已經滿臉怒容並將臉湊上來的沙利葉,稍微陷入沉思。

他並沒有思考太久。



「你你你你你你,你後來怎麼回答?那個問題!你後來怎麼回答?」

「小千,你怎麼了?」

真奧一回過神,就發現千穗像當時的沙利葉般激動地抬頭看向自己。

「因因因因因因,因為那段話不就和『希望你每天替我煮味噌湯』是差不多的意思嗎!那不是幾乎等于求婚了嗎!」

「味、味噌湯?求婚?你在說什麼?根本沒人提到這種事吧?」

真奧驚訝地說道,千穗則是呼吸變得非

常凌亂。

這種事她當然明白。明白歸明白,她還是很難相信這是兩個腦中只有工作的同事會有的對話。

「這我當然知道,但那已經等于有說了吧!總、總之你後來怎麼回答?」

盡管對木崎委婉的說法感到在意,但即使不考慮這點,這對千穗來說仍是不容忽視的事。

如果想回避惠美擔心的狀況,這將是最大的機會。

真奧非常尊敬木崎,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如今木崎本人親自拜托真奧協助她創業。

由木崎開公司並雇用真奧當正式職員,當千穗在公園和木崎聊天那時,完全沒想到還有這一招。

如果想讓真奧留在日本,除了麥丹勞的正式職員以外,再也沒什麼比這招更有效了。

若真奧強烈希望留在日本社會,將為未來的世界帶來極大的變化。

當然惠美的擔憂還是無法完全解決,但至少在他身邊的人傷心的可能性將大幅降低。

然而真奧指向依然閃閃發光的肯特基,說出了殘酷的答案:

「看那個就知道了吧。沙利葉答應,但我拒絕了。」

「拒絕…………咦?」

千穗原本以為真奧一定會答應。

而真奧也像是看穿了千穗的想法般,苦笑地回答:

「三年再怎麼說都太久了。沒有人知道我那時候的狀況會是如何。如果是明年,我可能還會煩惱一下,但三年真的太長了。」

「這麼說……也是,有道理。」

三年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世界產生許多變化。

不如說那將是因為滅神之戰而改變的世界,開始浮現出各種問題的時期。

千穗也無法預料三年後,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所以我只回答若三年後還有職缺,希望她能再來邀我。」

「這樣啊…………咦?」

「嗯?」

「你說……三年後?」

「呃,我的意思是等木崎小姐獨立後,如果她還有打算雇用我,希望她能再和我聯絡。」

千穗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你會接受嗎?如果她三年後再來邀你。」

「難得木崎小姐願意雇用我。這樣總比因為焦急而去奇怪的地方工作好吧?雖然要和沙利葉一起工作,實在是不怎麼有趣。」

「三、三年後,你還會和木崎小姐保持聯絡嗎?」

「咦?那當然,我又沒打算更改手機號碼和郵件地址。」

雖然千穗想問的不是這個,但從真奧一如往常的態度來看,他似乎完全沒考慮過千穗和惠美擔心的事情。

「啊,對了,小千,你明天有空來我家一下嗎?雖然有點早,但早上八點可以嗎?」

「咦?」

「我想跟你商量今後的事。」

「今……」

今後的事。

千穗瞬間在腦中反覆思考這句話的意義,臉也變得一下紅一下白。

「真奧先生,上班時間搭訕後輩的高中女生,可是犯法的喔?」

眼神冰冷的明子突然出現,讓千穗嚇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呼喵?大大大大大大木小姐?」

「喔,明明。我哪有在搭訕啊。」

「約小千去你家討論今後的事,別說是搭訕了,就算說是求婚也不為過吧。」

「連你都在講求婚啊……啊……不過我剛才那樣講確實不太妥當……」

「大木小姐,請你別再說了!事情才不是這樣!」

「唉,好好好,隨便怎樣都好啦,今天對面的生意不知為何特別好,導致我們這邊很閑,木崎小姐心情也很差。去找點工作來做吧。」

「嗯,我知道了。」

「就說不是你想得那樣!」

就在真奧露出苦笑,千穗面紅耳赤地抬起頭時——

「為什麼……為什麼今天客人的數量差這麼多……肯特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木崎在櫃台後方臉色蒼白地查看營業額記錄。

「「(這都要怪木崎小姐……)」」

真奧和千穗見狀,內心便不期然地想了相同的事。

「說什麼不能讓千穗連續兩天外宿,真像是那家伙會有的體貼。」

晚上在二〇一號室監視基納納的惠美,接到了莫名焦急的千穗打來的電話。

『我、我有不好的預感!真奧哥說他拒絕了木崎小姐的邀約,他每次說話想讓我放心時,絕對都是一個人在想些不好的事。』

「完全被看穿了呢。」

真奧本人一定沒料到已經被千穗看穿了吧。

「既然他都特地召集大家了,應該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可、可是,他或許是要說等一切結束後,就要回去當魔王,然後再也不回來日本。』

「再怎麼說也不會選在這個時間點吧。何況如果他當著我的面說這種話,就算當場被我殺掉也沒辦法有怨言吧。」

『或許是這樣沒錯,但真奧哥有時候會莫名地不懂得變通!』

「雖然我比較希望你否定我會殺掉他的部分,唉,先不管這個,實際上,就算告訴我們那種事,對他也沒好處吧。即使他真的說出那種話,大概也只有艾謝爾會高興吧?」

『如果真奧哥在游佐小姐你們面前說那種話,我覺得蘆屋先生應該是會生氣才對!』

「總之他今天上班時表現得很正常吧?你別太操心,先聽聽看他怎麼說如何?」

『好、好的……我知道了。那我明天早上五點起床去公寓!』

「那時候根本就沒人會來吧。你冷靜一點,不會有事啦。」

惠美微笑地回答,將手機換到另一邊的耳朵。

「關于木崎小姐的事,他只有告訴千穗吧?明明我直到明天早上都會待在公寓,他卻只有托貝爾傳話給我。就連貝爾本人,也只被告知希望明天能空出時間。放心吧。我覺得他非常珍惜你喔。」

『怎、怎麼連游佐小姐都這麼說!』

「連我都?」

『沒什麼啦…………一定,不會有事吧?』

為了安撫不安的千穗,惠美又和她閑聊了一會兒後才掛斷電話。

「……喂,你什麼都沒聽說嗎?」

「沒有喔?他只說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叫我回來一趟,所以我就回來了。」

「是喔,那就算了。」

坐在壁櫥上晃著雙腳、緊盯著腿上的電腦看的漆原如此回答,讓惠美稍微松了口氣。

蘆屋一回到安特·伊蘇拉的魔王城,就發現有個預料之外的人物已經在那里等候。

「喲,你回來啦。」

「有什麼事?」

「喂喂喂,話不是這麼說的吧。我是因為聽說你今天會從菲恩施的老太婆那里回來,才特地來這里等你耶。」

在寶座大廳的三坪大空間等待蘆屋的艾伯特如此回答。

「萊拉那家伙……明明警告過她不准告訴別人。」

「你別誤會。萊拉並沒有說溜嘴。是老太婆本人親自聯絡我的。」

「什麼?是迪恩·德姆·烏魯斯?」

蘆屋露出懷疑的表情,但艾伯特反而傻眼地說道:

「這很正常吧。即使有聽那個叫千穗的小姑娘和貝爾提過你的事,老太婆在支爾格見過的惡魔終究只有魔王和馬勒布朗契的頭目。所以她才聯絡我,想確認你是否真的是艾謝爾本人。之後不出所料,我一逼問萊拉,她就坦承是她替你和老太婆牽線。」

「……原來如此。」

迪恩·德姆·烏魯斯戴的單眼眼鏡鑲有基礎碎片,那副眼鏡不僅具備干涉人類靈魂的力量,還能借此看穿對方有沒有說謊,但蘆屋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即使如此,迪恩·德姆·烏魯斯還是聯絡了艾伯特以確定蘆屋的身分,可見這件事有多麼重大。

雖然這件事遲早會被安特·伊蘇拉的人類勢力知道,但蘆屋認為現在還太早了。

像是看穿了蘆屋的心思般,艾伯特不懷好意地笑道:

「我也連帶聽說了那件事。之所以在這里等你,也是因為有些事想找你商量。」

「到底有什麼事?」

「艾謝爾,你知道瓦修拉馬嗎?」

蘆屋稍微思索了一會兒。

「我記得是南大陸的某個沙漠戰士團的國家。」

「沒錯。在南大陸,塔架的宗家國和分家國整年都在互相敵視,而瓦修拉馬就位于雙方之間,簡單來講就是個崇尚武力的中立國家。塔架的各個國家長年互相敵視,卻一直沒有國家遭到毀滅,主要也是因為大家知道若太亂來會被瓦修拉馬盯上。」

「那又怎樣?」

雖然蘆屋嘴巴上這麼問,但其實他已經知道艾伯特為什麼要搬出這個話題了。

「因為一些機緣,我曾經和瓦修拉馬的戰士長拉吉德見過面。包含拉吉德在內,瓦修拉馬的首領通常是戰士,所以比其他人好說話。」

「…………」

蘆屋瞪了一下艾伯特後,才放棄似的垂下視線。

「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沒

想到迪恩·德姆·烏魯斯居然這麼倚賴你。」

「我曾經輸給亞多拉瑪雷克,所以其他氏族里至今仍有不少人會對我冷嘲熱諷。唉,雖然不完全是因為這樣……」

艾伯特將手繞到背後,指向窗外。

「但我自認比誰都能夠理解流浪戰士的辛酸。」

「……你認為艾米莉亞、艾美拉達和盧馬克會接受嗎?」

「根據我個人的判斷,艾美應該會接受。至于艾米莉亞……我有點不太能確定,所以還是晚點再告訴她比較好。盧馬克則是怎樣都無所謂。她是西方的人,等她發現你做的事,或是覺得有這個必要時,應該會自己主動和你接觸。在那之前就別理她吧。」

「你說得有道理。不過視瓦修拉馬的應對方式而定,或許不管盧馬克之後說什麼,我都無法回應她也不一定。」

「哎呀,幸好我有早點采取行動。畢竟不管做什麼,維持平衡都很重要啊。」

艾伯特像是在開玩笑般,刻意裝出捏了一把冷汗的樣子。

「不如現在就出發怎麼樣?那里離火炎道很近,可以一口氣驅散北方的寒冷喔?」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必須回日本一趟,所以今天沒辦法過去,麻煩你先幫忙牽線,我之後會再聯絡你。」

「喔,是關于之前那只持有阿斯特拉爾之石的蜥蜴,有什麼進展了嗎?」

「不知道。要是這樣就好了。」

蘆屋是真的對這方面的事不抱持期待。

只不過魔王——真奧貞夫傳那封召集簡訊時似乎非常興奮,這反而讓他感到不安。

「那、那是怎麼回事?」

就在惠美接到千穗打電話來的同時,擔心基納納沒東西吃的鈴乃,在采購完後順便繞去了幡之谷,結果發現沐浴在月光下的肯特基幡之谷店,居然看起來金光閃閃。

不對,這已經超越了比喻的程度,實際上那間店真的隱約在發光。

「在、在發光……而且隱約感覺得到聖法氣,沙利葉大人到底做了什麼……」

即使早就過了晚餐時段,店里也沒舉辦什麼促銷活動,等候點餐的隊伍依然排到了店外,這樣的景象實在太過異常。

另一方面,麥丹勞那邊則是門可羅雀,這讓鈴乃感到莫名地懷念。

此時,一個足以完全遮住鈴乃嬌小身軀的巨大身影,悄悄從背後接近她。

「在發光呢。」

「哇啊?房房房房、房東太太?」

出現在鈴乃背後的,是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比平常更加閃耀的志波美輝,她身上那件怎麼看都不像便服的洋裝綴滿了水晶玻璃,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顆長了手腳的鏡面球。

「因為前陣子天禰才剛被那些安特·伊蘇拉的孩子們的對手攻擊,所以我一感覺到奇妙的氣息就馬上過來察看……但如果只是這點程度,就算放著不管也沒問題吧。」

「沒、沒問題,這樣真的好嗎?」

「如果他是刻意使用聖法氣招攬客人,那就會構成問題,但看來並非如此。那間店散發的是幸福之氣。是從內心自然產生的力量之光。」

「幸福之氣?」

從本身就是神秘存在的鏡面球口中,聽見這個如今連可疑宗教或小報廣告都不會使用的詞彙,讓鈴乃忍不住露出厭惡的表情。

「雖然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企圖危害這個世界的人,但還不至于連在這個世界找到幸福的人們都一並排除。不如說我們甚至會想守護他們的幸福,替他們加油呢。」

「這、這樣啊……」

「鎌月小姐,冒昧請問一下,您有去過那間店嗎?」

「呃,去過幾次。」

「這樣啊。我平常沒什麼機會去這種店,所以有點好奇,想跟著去排隊看看,請問您要一起同行嗎?」

「不、不用了!那個,我是急著出來買東西,必須早點回去才行!」

鈴乃和真奧他們不同,並不認為志波是個可怕的存在。

她單純只是覺得沙利葉散發的「幸福之氣」很可疑,所以不想進去充滿那種氣息的店。

因此她連忙婉拒志波的邀約,後者也不怎麼惋惜似的回答:

「這樣啊。那我去買些東西給艾契斯當伴手禮,先告辭了。」

然後志波便散發著不輸店里的光芒,開始排隊。

鈴乃咽了一下口水,因為心里有股不好的預感,她順道走向麥丹勞。

「歡迎光……咦?」

碰巧待在一樓櫃台的真奧,一看見鈴乃驚訝地跑進來就喊道:

「鈴乃?怎麼了!基納納發生了什麼事嗎?」

因為鈴乃在這麼晚的時間一臉驚恐跑進來,讓真奧頓時慌了手腳,但鈴乃靠在櫃台上用力搖頭。

「今、今天的營業額如何?」

「咦?」

「我問你今天的營業額如何啦!」

「怎、怎麼突然問這個?」

到底要發生什麼樣的緊急狀況,才會讓鈴乃突然擔心起麥丹勞的營業額呢?

「沙利葉大人這兩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肯特基怎麼會變成那樣?」

「咦?喔,沒錯,昨晚是發生了一些……」

「現、現在……」

鈴乃一臉嚴肅地說出的台詞,讓真奧瞬間僵住。

「志波小姐正在肯特基那里排隊。」

「咦?」

就在真奧困惑地回應時。

「怎、怎麼了?」

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突然炸裂。

那氣息覆蓋了整個幡之谷——只能用這種方式形容,這讓鈴乃和真奧都猛然抬起頭。

不僅如此,就連原本零星走進店內的客人,和正在櫃台後方工作的川田和明子都抬起頭來確認發生了什麼事。

究竟該如何形容他們看見的景象呢?

肯特基幡之谷店散發的光芒超越了金黃色,變成如同鑽石般的光輝。

從那里的窗戶發出的光芒強烈、柔和又溫暖,甚至足以蓋過月光。

「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神聖?」

「喂,魔王……樹叢里的花都開了……」

肯特基在志波走進店里後就變得更加耀眼,就連店前面的樹叢都像是早一步迎接春天般,綻放出許多花朵。

「那些家伙到底在搞什麼……」

「我有點明白為什麼你們會這麼害怕志波小姐了。」

兩人愣愣地看著鏡面球一臉滿足地捧著肯特基的炸雞桶,就這樣揚長而去。

「剛、剛才那是什麼?」

感覺有一股神秘氣息拂過全身的千穗,忍不住從自己房間的窗戶看向外面。

雖然那股溫暖的氣息讓人聯想到惠美和鈴乃的聖法氣,但同時也隱約包含了一股激烈到足以讓千穗感到戰栗的感覺,就在她打開窗戶時,手機也跟著響起。

「咦?是誰打來的。啊,是鈴木小姐。」

千穗一看熒幕,就發現上面顯示的名字是惠美的好友鈴木梨香。

『啊,喂,千穗,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嗯,沒問題……嗯,應該。」

即使對神秘氣息的真面目感到困惑,千穗仍點頭回答。

『關于明天早上的事。』

「咦?明天早上?」

『嗯。其實我今天中午收到一封真奧先生傳來的簡訊。』

雖然千穗首先對梨香和真奧居然知道彼此的聯絡方式這點感到驚訝,但仔細想想,梨香也是已經往返過地球與安特·伊蘇拉好幾次的局內人之一。

就算兩人曾為了以防萬一而交換過聯絡方式也很正常。

正常歸正常,為什麼真奧會選在這個時間點聯絡梨香呢?

『不過當時我正在上班,所以直到下班後才發現那封簡訊。我想說即使立刻回覆,正在上班的真奧先生應該也回不了,就試著聯絡你了。你有聽說明天早上要干什麼嗎?』

「這個嘛……話說你收到的簡訊里寫了什麼啊?」

『內容還滿簡潔的。大概就是有重要的話要說,問我明天早上能不能去Villa·Rosa笹塚而已。不過上面又沒寫早上幾點,害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真奧哥……」

千穗忍不住懊惱地低喃。

或許這也是他正式職員錄用考試落選的間接原因之一。

『而且我明天也要上班,如果是早上十點,我根本就不能去。不過既然真奧先生都這麼鄭重地聯絡我了,不是會讓人覺得他可能針對安特·伊蘇拉的事,下了某種重大的決心嗎?所以我個人是很想去啦。』

梨香喜歡蘆屋,因此也懷抱著和千穗差不多的心情。

雖然梨香接觸安特·伊蘇拉的時間比千穗短,但她非常重視身為惡魔的蘆屋,以及自己的好友惠美,所以應該不希望安特·伊蘇拉的惡魔和人類互相斗爭。


「我記得他有說過大約八點。」

『這時間真微妙。頂多只能待一個小時吧。不過這也無可奈何。要打倒神是無所謂,但也差不多該思考今後的事了吧?在這種時候賣人家關子也太討厭了。身為領導人,應該要對發言的內容與時機負

責吧。』

「你說得,沒錯……」

『千穗?』

「是的?」

相較于千穗陰沉的語氣,梨香的聲音不知為何充滿了斗志。

『不可以讓他們輕易逃回去。要緊緊抓住他們喔!』

「…………噗!」

這段話既單純又堅強。

不愧是比自己年長的大姐姐。

和光是知道一些內情就提前開始煩惱的自己相比,梨香的氣勢要強多了。

當無論再怎麼煩惱都無法得出結論時,真正能解決問題的一定就是這種「橋到船頭自然直」的精神。

「我明天會在笹塚站的剪票口等你。一起過去吧。」

『好啊。那我七點五十分前會到。既然都這麼決定了,今天就早點睡吧!還得預約錄影電視劇才行!先這樣吧,謝啦。』

「不會,我才要說謝謝。」

『嗯?是嗎?我有說什麼嗎?算了,拜啦。』

梨香格外開朗的聲音激勵了千穗,所以等她掛斷電話時,已經完全忘了剛才感覺到的神秘異樣感。

今天即將和平地結束。

雖然惠美今天一整天都在監視基納納,但多虧了鈴乃早上進行的處理,以及中途回來的漆原幫忙,她並沒有過得非常辛苦。

卡米歐的傷已經完全痊愈,有時候還會代替惠美陪基納納,但他看見鈴乃煮給基納納吃的雞肉料理時,果然還是會露出有些恐懼的眼神。

千穗和梨香為了明天能夠早起,比平常早了一個小時上床。

阿拉斯·拉瑪斯因為能夠連續兩天住在Villa·Rosa笹塚而開心得不得了。

木崎在調職前,創下了自擔任幡之谷站前店店長以來最低的營業額記錄,她接受了這個沉重的事實,一臉消沉地返家。

另一方面,雖然今天一整天都沒見到沙利葉,但肯特基的客人在入夜後依然絡繹不絕,最後終于達成因為商品銷售一空而不得不打烊的創舉。

萊拉和諾爾德去志波家接伊洛恩時,發現艾契斯和伊洛恩正一臉幸福地抱著空炸雞桶呼呼大睡。

因為最後兩桶炸雞根本不夠,被迫出門補買的天禰,已經疲憊到化為灰燼。

然後——

「魔、魔、魔王大人!這、這、這里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蘆屋,冷靜,你先冷靜點,這背後有很深的理由!」

蘆屋一看見被基納納搞得一團亂的二〇一號室就忍不住發抖,等真奧開始拼命安撫他時,日期已經改變了。

「牆壁、榻榻米和窗簾都……這、這只臭蜥蜴!」

「哇——!等一下!別殺他!別放出魔力!這家伙真的很不妙!」

「艾謝爾大人!請您暫且忍耐嘰!」

「魔王大人!卡米歐大人!請你們別阻止我!即使他是守護大魔王遺產的古老惡魔,依然不可原諒!要向房東太太低頭的可是我們耶?把室內破壞成這樣,誰知道之後必須付多少修繕費!這里原本就禁止養寵物,難得人家網開一面,結果居然搞成這樣……話說漆原!你那副耳機是哪兒來的!你以前沒有那個吧!」

「……眼睛真尖……有什麼關系,我最近很認真工作耶。」

「這種話等你把以前的扣分都彌補回來再說!」

「蘆屋!拜托你冷靜一點!基納納好不容易才睡著!要是把他吵醒,事情又會變得很麻煩!」

「不,魔王大人,這是很重要的問題!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這只蜥蜴和漆原任意妄為!」

「喂,你剛才是不是把我和蜥蜴相提並論啊。」

「光是沒認為你比蜥蜴低等,就已經對你夠好了!那副耳機也是用網購買的吧!你最近難得比較安分,沒想到馬上又搞出這種名堂!我還以為你稍微恢複了一點身為魔王軍惡魔大元帥的自覺……」

「是是是,真是抱歉。再見,晚安。」

「等一下,漆原!可惡,給我把壁櫥打開!我話還沒說完!」

「蘆、蘆屋,我說真的,拜托你冷靜點!沒關系啦,我這個月很認真上班,而且這次情況特殊,房東太太一定也會對我們網開一面……」

「魔王大人,這樣真的好嗎?即使我們彼此都已經知道對方的真面目,我們和房東太太的關系還是完全沒有改變。差別只在于是借住這間公寓,還是借住地球而已。您明白嗎?我們現在之所以能繼續住在這世界,完全是多虧了房東太太的好意。」

「嗯、嗯,雖然借住地球聽起來有點誇張,但到頭來我們的一言一行,確實都和以前一樣呢。」

「在這種情況下,明明錯在我們,怎麼能一開始就期待對方的原諒呢。房東太太就算沒有我們也不會覺得困擾。像這種時候,就應該要放低態度,誠心道歉,再期待對方能好心算我們便宜一點!」

「我知道了啦!我會好好向她說明狀況,你今天先忍耐一點!」

「啊,這感覺真令人懷念,雖然很麻煩。」

「漆原!我都聽見啰!」

「是是是,真是抱歉……咦?確認宅配狀況的通知信……明天上午會到?我還有買其他東西嗎?」

「漆原,你這家伙!又亂買了什麼東西……!」

「啊啊,吵死人了!蘆屋,你給我回去安特·伊蘇拉!」

「我怎麼能放著這種狀況回去!」

半夜才回到家的蘆屋,和漆原與真奧吵得不可開交,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深夜。

隔著牆壁聽見這些對話的惠美和鈴乃,忍不住在並排的棉被里互望了一眼。

「……真不可思議。」

「是啊。」

「呼…………呼…………」

睡在兩人中間的阿拉斯·拉瑪斯,對真奧他們穿過牆壁傳來這里的噪音毫無反應,睡得十分香甜。

「明明沒過多久,卻讓人覺得莫名地懷念。」

「如果能一直維持這樣,世界就和平了。」

「我可不希望一直這樣。艾米莉亞不常住這里所以還好,要是每天都這樣也太慘了。尤其路西菲爾的壁櫥又是靠我這里。」

「喔,這樣啊。」

惠美微笑地重新幫阿拉斯·拉瑪斯蓋好毛毯。

鈴乃也從另一側替阿拉斯·拉瑪斯調整毛毯,再重新鑽進自己的棉被里。

「不過今天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二〇一號室仍在為家務事吵成一團。

明明只是單純的噪音,惠美和鈴乃仍將那當成幫助入睡的背景音樂,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早上八點。

即使是這樣的時間,Villa·Rosa笹塚的院子里依然聚集了非常多人。

蘆屋、漆原、惠美、千穗、鈴乃、阿拉斯·拉瑪斯、艾契斯、梨香、天禰、萊拉、諾爾德、伊洛恩與志波。

「那麼,特地召集這麼多人,你到底想做什麼?居然還瞞著我把梨香也找來……」

惠美率先發難。

「還有你手上的東西是怎麼回事?是想開行動動物園嗎?」

真奧左手抱著卡米歐,右手抱著基納納。

天禰一發現基納納沒被綁住,臉色就變得有點緊張。

「呃……雖然我想了很久,但最後還是只能這樣。因為是重要的事,所以我覺得必須告訴大家。抱歉,要大家這麼早過來。」

「沒、沒關系啦……真奧哥,是什麼重要的事啊……」

千穗在話題開始前,就已經臉色蒼白。

站在千穗旁邊的梨香,則是反過來以莫名好戰的表情看向真奧。

她像是在支持千穗般,緊緊握住千穗的左手。

「話先說在前頭,你應該明白視情況而定,我和小美姑姑可能必須采取行動吧。」

天禰散發出有些危險的氣氛。

「……坦白講,我不太清楚事情會變怎樣。」

「怎、怎麼會……」

真奧的回答讓千穗的腳開始發抖,惠美和鈴乃的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喂……隨便怎樣都好,快點開始啦……好困。」

為了和志波保持距離,漆原只能坐在公寓公共樓梯的最上階,但他這句話完全無法緩和現場的氣氛。

「唉,雖然有些人可能已經知道了,但我沒通過正式職員錄用研修。」

因為拖太久也沒意義,真奧開始緩緩說道。

「蘆屋,對不起。你明明一直在支持我,結果卻是這樣。」

「請您別這麼說……這也是無可奈何……」

蘆屋一臉沉痛地搖頭。

「如各位所知,我們認為阿斯特拉爾之石很可能在這個基納納身上,等取得這項遺產後,我們馬上就會為了解放阿拉斯·拉瑪斯、艾契斯和伊洛恩的兄弟姐妹開戰。」

雖然被真奧拎在手上的蜥蜴好像喊了些什麼,但除了惡魔以外沒人聽得懂。

「(吵死了,閉嘴。)然後……因為我未能達成一開始的目標,當上麥丹勞的正式職員,所以我已經沒理由留在日本了。」

「真奧哥……」

「千穗,振作點,只要一覺

得氣氛不對,就緊緊抓住他,要緊抓住他啊。」

千穗的眼眶甚至開始浮現出淚水,梨香緊緊抱住千穗的肩膀,不停鼓勵她。

真奧決心要離開日本。

在場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他內心的想法。

然而——

「可是……可是啊。雖然我本來想這麼說,但其實有人來挖角我了。」

所有人都困惑了一下。

「「「啊?」」」

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喊道,這反而讓真奧開始慌了起來。

「這是什麼反應,相信我啦。雖然事關個人隱私,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們詳情,但某個人說等她獨立後,要約我和她一起創業。只是最快也要再等三年……」

「為什麼要現在說這個?」

惠美是真心感到困惑——

「……真奧哥,你不是說你已經拒絕了……」

千穗也停止流淚,疑惑地問道。

「我不得不拒絕吧。畢竟是三年後耶。雖然我沒打算輸給伊古諾拉或戰死,但要是我答應後,受了無法行動的重傷,不是會很對不起人家嗎?」

「……嗯……」

原來是因為這種理由。

真奧真的只是因為無法預期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才先暫時拒絕,但如果木崎三年後沒改變心意,他就會答應。

事先知道木崎夢想的成員,都無法理解真奧為何要在這時候說這個;和木崎不熟的成員,則是已經搞不懂真奧在說什麼了。

「簡單來講,雖然我現在無法說得太詳細,但基于和之前不同的理由,我仍未放棄在日本當上正式職員。所以在這里的貧窮生活,還得再延續一陣子。」

「真奧哥!」

下一個瞬間,千穗已經忍不住撲向真奧。

「喔哇?」

「嗶?」

『啾嘰嘰嘰?』

盡管卡米歐和基納納都嚇了一跳,但千穗絲毫不以為意。

「我、我好怕真奧哥,這次真的會離開日本,回去當魔王,我真的好擔心……!」

「小、小千?」

千穗無視雞與蜥蜴緊抱住真奧,流下珍貴的眼淚。

珍貴歸珍貴,其實她現在依然搞不懂真奧到底想說什麼。

實際上惠美和鈴乃雖然瞬間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但立刻就皺起眉頭面露疑色,而梨香甚至——

「……我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坦率地提出這個疑問。

「梨香說得沒錯……結果你特地一大早就把忙得要死的大家給找來,就只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嗎?」

天禰有些驚訝地說道,但真奧連忙搖頭。

「才、才不是這樣!我只是擔心大家或許會感到不安,才順便澄清一下……漆原,都怪你之前說了那種話!」

「……啊?什麼?這尷尬的氣氛是我害的嗎?」

「因為你之前說我已經沒理由留在日本,所以我才擔心惠美和小千或許也這麼認為吧?不然我干嘛特地向大家說明自己將繼續留在日本的理由啊!如果讓小千擔心,就太對不起她了,在最壞的情況下,惠美和鈴乃或許會想不開決定殺死我耶。」

「你這個人啊……」

「真是個不值得效忠的主人……」

「咦?為什麼你們要擺出這種表情?」

惠美和鈴乃都吊起眼睛,狠狠瞪向真奧。

真奧剛才的發言,明顯惹她們生氣了。

「差勁。」

「看來我們完全沒被信任。」

「不對,你們現在有資格說這種話嗎?你們和我的關系不就是這樣嗎?」

「……不,魔王大人,坦白講在下也覺得您剛才的發言不太妥當嗶。」

「咦?」

「……爸爸,你不相信媽媽嗎?」

「真奧……事到如今,艾米和鈴乃不可能不聽你解釋,就直接對你動手吧?你腦袋還清醒嗎?」

「我剛才說的話,有糟糕到必須被你懷疑腦袋嗎?阿、阿拉斯·拉瑪斯,你誤會了!爸爸很相信媽媽喔。」

「騙人。」

「騙人的吧。」

「伊洛恩,我們稍微回避一下吧。」

伊洛恩和萊拉冷淡地說道,諾爾德則是苦笑地准備帶伊洛恩離開。

「等、等一下!別走這麼快,我還沒進入正題耶!我主要不是為了說這件事!我怎麼可能為了這種程度的事情召集大家!聽我說完啦!」

真奧連忙挽留大家,但除了蘆屋和千穗以外,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非常冷淡。

「不是這樣啦。這件事必須提前獲得你們……尤其是惠美的允許。為了打倒伊古諾拉,以及在三年後成為正式職員,我必須去做一件事。所以才想先通知你們……」

「有什麼事就快說啦。」

惠美從真奧慌張的態度,推測正題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但真奧鄭重其事地將卡米歐放到地上,稍微離開千穗說道:

「聽完基納納的話後,我認為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無法順利取得阿斯特拉爾之石。而且其他遺產,或許還隱藏了我們不知道的秘密。所以……」

真奧毅然說道:

「我決定親自前往魔界調查清楚!下次休假,我打算回魔界一趟。」

過不久。

「你還沒回去過嗎?」

「咦?」

被真奧指名的惠美,理所當然似的如此回答。

「咦,什麼意思……」

「咦?你特地集合大家,該不會就只是為了說這個吧?」

「我還以為魔王早就回過魔界了。」

「咦?」

惠美和鈴乃說完後,別說是惠美、千穗和天禰了,就連萊拉和梨香都跟著點頭。

「因為卡米歐先生和馬勒布朗契的頭目們平常就有在密切聯絡,所以我們當然會這麼認為吧?我還以為你過年時就去過了。」

「咦……咦咦咦?」

眾人過于冷淡的反應,反而讓真奧感到消沉。

「但、但我可是魔王耶?如果我不說一聲就跑回魔界,我怕你們會擔心我在打什麼壞主意,所以我一直認為自己不能隨便回去,很節制地將事情交給蘆屋、漆原和馬勒布朗契們處理……」

「真奧哥……你有在認真考慮我們的事耶。」

千穗不知為何有點感動——

「我比較震驚你居然認為我什麼都沒想……」

但反過來講就會變成這樣,讓真奧覺得心情非常複雜。

「總、總而言之,回到最開始的話題。基納納和卡米歐最早也是在魔界起沖突,而且基納納的住處,似乎是撒旦葉替他准備的。托大家的福,回收遺產的行動至今都非常順利,但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希望在最後的阿斯特拉爾之石犯下失誤。所以……」

此時突然有輛汽車停在公寓前面,一名佐助快遞的年輕送貨員走下車。

「啊,福山先生。」

認識對方的漆原輕聲喊出送貨員的名字,叫福山的送貨員發現公寓前面聚集了一大群人,驚訝地停下腳步。

「那、那個……有真奧先生的密林包裹。」

「漆原……你這家伙居然這麼快又……」

佐助快遞與密林的組合,讓蘆屋一臉憤怒地瞪向樓梯上的漆原——

「咦?不是我喔?我只有買耳機而已喔?」

但漆原激動地搖頭。

「啊,抱歉。這次很難得地是我。」

「魔、魔王大人?魔王大人居然會網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奧無視驚訝的蘆屋,抱著基納納走向送貨員。

他從口袋里掏出原子筆在單子上簽名,然後送貨員從車上搬了一個不小的箱子下來。

「魔王大人……您到底訂了什麼?」

「啊,我想說難得把大家都找來了,但我最近都忙著處理基納納的事,所以只能准備這個,希望大家不要見怪。」

說完後,真奧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包裹交給千穗。

「來,這是小千的份。」

「……真奧哥!這是……!」

因為那個包裹外面還包了一層印有密林商標的包裝紙,所以大家還是看不出來真奧買了什麼,但真奧接著說出一句比前往魔界還要令人震撼的話。

「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吧。其實我本來想准備講究一點的禮物,但最後還是抽不出時間。」

「唔哇……?」

千穗、鈴乃和惠美大為動搖,艾契斯則是露出看見獵物的眼神。

「咦……我、我可以打開嗎?」

「那、那當然……」

激動到看起來像要直接把包裹吃下去的千穗,興奮地拆開包裹,發現里面裝了一個小水果糖禮盒。

「哇啊!哇、哇、哇啊!」

千穗像個孩子般興奮地從各個角度仔細端詳糖果盒。

「謝、謝謝!我、我沒想到居然能收到回禮……!」

「畢竟經常受到小千的照顧,接下來又暫時沒什麼節日,所以至少這次得當天回禮才行。雖然所有人的禮物都是透過密林訂,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

「我好高興!我要框起來當擺飾!」

「不,還是直接吃掉吧。」

真奧苦笑地說道,接著再次從紙箱里拿出其他包裹。

「喂,鈴木梨香。」

「咦?我也有?而且好像比千穗的還大?」

「你的比較特別,還包含了蘆屋和漆原的份。」

「「啊。」」

蘆屋和漆原異口同聲地喊道。

蘆屋之前處在無暇考慮白色情人節回禮的狀況,漆原則是根本不會去想這個。

「只有外觀看起來很大,里面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所以別太期待啊。里面是從國外進口的爆米花,最近好像還滿有名的。」

那兩人的主人的貼心舉動,讓梨香困惑地回答:

「謝、謝謝……呃,我也沒想到自己能收到回禮。」

但最後還是從真奧手中收下大包裹。

「然後是,喂,鈴乃,艾契斯。」

「不、不好意思。不對,那個,雖然我嚇了一跳,但真不好意思。」

「耶!沒想到真奧居然記得白色情人節!太好啦!」

尚未從震驚中恢複的鈴乃戰戰兢兢地收下包裹,艾契斯則是連話都沒好好聽,就直接從真奧手中搶走包裹,開始吃起里面的東西。

「……大家都認為我平常什麼都沒想嗎……然後,這是要給房東太太和天禰小姐的。」

「哎呀,明明不用這麼費心的。」

「咦?我們也有嗎?雖然我不記得有送過你東西。」

沒想到會被點名的天禰驚訝地睜大眼睛。

「因為你平常非常照顧我們。再來是,喂,阿拉斯·拉瑪斯。」

「喔!」

明白能從真奧那里收到禮物的阿拉斯·拉瑪斯,笑嘻嘻地走向他。

「阿拉斯·拉瑪斯,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喔。你之前有送爸爸巧克力吧?所以爸爸今天要送你禮物。來,給你。」

真奧也笑著將禮物交給阿拉斯·拉瑪斯。

「一樣的!」

阿拉斯·拉瑪斯一發現真奧交給她的是和千穗一樣的糖果,就笑嘻嘻地拿去給千穗看。

「有好多大家!」

「啊,難怪他要挑這種水果糖。」

鈴乃一聽見阿拉斯·拉瑪斯說「大家」,便理解真奧為何要選這種水果糖。

包裝上印著五顏六色的糖果圖片,所以讓阿拉斯·拉瑪斯聯想到質點的顏色了吧。

「我真的沒什麼時間,所以無法慢慢挑選。」

不曉得是為了掩飾害羞,還是真的這麼想,真奧搔著頭如此說道。

「啊,對了,惠美。」

「…………咦?」

白色情人節的回禮,應該和自己沒有關系。對惠美來說,只要知道真奧意外地珍惜現在的環境,並努力想維持就夠了,所以她在被叫到時一臉驚訝。

「這是給你的。」

「………………喔。」惠美發出少根筋的聲音。

「我、我又沒有……送你什麼東西……」

其實她有送巧克力給真奧。為了不讓本人發現,惠美還特地混在惡魔送的大量巧克力里面。所以真奧應該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不,你有給我吧。」

「咦?」

難道被他發現了?

惠美瞬間漲紅了臉,她趕緊垂下頭,並忍不住流下冷汗。

如果自己偷偷送人情巧克力的事被發現,她一定會羞愧到想死,而且要是真奧在所有人面前,特別是在千穗面前揭露這件事,她以後就沒臉見人了。

「是、是你搞錯了吧……」

「我怎麼可能搞錯。」

「咦?咦、咦?」

真奧很堅持自己收到了惠美的巧克力。

果然真的被發現了嗎?

就在惠美做好這樣的覺悟時——

「如果沒有你的幫忙,不管作法再怎麼簡單,阿拉斯·拉瑪斯都不可能自己完成巧克力吧。」

「……啊………………啊,啊啊!」

惠美總算搞清楚狀況,只差沒直接說出「啊,原來如此」。

之前千穗在情人節指導惡魔們做巧克力時,惠美確實曾幫忙監督阿拉斯·拉瑪斯做「手工巧克力」。

原來真奧是在講這件事。

「而且你最近確實幫了不少忙,這也算是回禮。」

「……謝、謝謝。」

千穗、鈴乃和梨香,似乎都不覺得真奧和惠美有哪里奇怪。

惠美本人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察覺自己內心居然覺得有點遺憾,這讓她大吃一驚。

難道自己希望魔王能發現那個巧克力嗎?

「尤其是我沒當上正式職員這件事,應該讓你在和小千不同的方面上操了不少心吧,這也是為了用行動讓你明白你想太多了。」

「……」

惠美完全無法反駁,她之前確實一直在擔心真奧未來的打算。

不過這次惠美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分析過真奧的狀況,結果事情完全超出她的預測,一切都只是白擔心一場。

為什麼魔王會這麼清楚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自己會不明白魔王的想法?

為什麼會不喜歡這樣?

為什麼自己會希望魔王能發現那個巧克力……

「喔,還有啊,惠美。」

「什、什麼事?」

惠美一被叫到,就猛然抬頭。

「雖然我不是因為這樣才准備你的禮物,但我去魔界時,你也要一起同行。」

「為、為什麼?」

「我說的話有這麼讓人驚訝嗎?呃,既然要帶基納納去,那當然是多一個能用聖法氣戰斗的人會比較保險吧。不過鈴乃忙著協調安特·伊蘇拉的人類,我又不能帶小千去魔界。就這方面而言,你沒安排打工的時間都非常有彈性吧?」

「我、我去魔界?」

曾經是宿敵的魔王居然邀請自己去他的故鄉,這讓惠美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只能拜托你了!如果你不行,就只能找萊拉了,但她完全無法讓人放心。還是你比較可靠。」

「說、說什麼可靠啊。」

「喂,撒旦,你這麼說也太過分了!話說我沒有糖果嗎?」

萊拉插嘴抱怨,但真奧維持拜托惠美的姿勢瞪向惠美的母親。

「你在期待什麼啊。自己去找老公要啦。」

「哼,我知道了啦。」

等惠美抬起頭時,真奧已經不在她的面前,而看見一把年紀還向真奧要白色情人節糖果的母親後,惠美發現自己明明沒做什麼卻覺得非常疲憊。

「放心吧,我有好好准備。」

接著父親甚至還附和真奧的話放閃,讓惠美的疲勞更添一成。

「欸~真羨慕游佐小姐。我也好想去魔界。我想看真奧哥出生的世界。」

「坦白講我不推薦佐佐木小姐去。那里不僅危險,也沒有任何能讓你覺得有趣的東西。」

千穗羨慕惠美能被真奧需要,蘆屋則是對此苦笑。

「我對魔界長什麼樣子很有興趣,如果之後行程能夠配合,我還滿想去的。」

「誰去都行啦,我可以去睡覺了吧?」

鈴乃看起來非常遺憾,漆原則是毫無興趣。

「如果鈴乃有空一起去,那也可以。只要有會用聖法氣的人……」

真奧一邀鈴乃,惠美就反射性地——

「我、我知道了啦。我去,我去就是了。反正應該不會去很久吧?」

像是在阻止真奧邀鈴乃般如此說道。

「喔,真的嗎?你願意去啊!真不好意思。一天就夠了!只是去探索一下卡米歐遇見基納納的地方而已。」

「不、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挑隔天也沒排班的日子去比較好吧!否則要是碰上得和天使戰斗,或是其他意外狀況回不了日本的話,可就不妙了!」

「那當然。你下個周末沒排班吧。就挑星期六去吧。」

「星、星期六啊。我知道了。不、不過我是第一次去魔界,所以需要的東西就由你來准備喔。阿拉斯·拉瑪斯也要一起去,記得把這點也考慮進去!」

即使察覺自己講話的速度莫名地快,惠美還是無法克制。

為什麼自己剛才要打斷真奧邀鈴乃呢?

開始搞不懂自己的惠美,就這樣和真奧約好一起前往魔界,千穗和梨香見狀,也皺起眉頭開始竊竊私語。

「……千穗,你之後要叫真奧先生請你吃很~貴~的聖代喔。」

「……沒關系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今天這樣就已經算是奇跡了,我會懷抱著這段美好的回憶活下去。」

「……不過,他們當著你的面安排以過夜為前提的約會耶。」

「千穗!梨香!我都聽見啰!」

「哎呀!」

「可是……」

「這跟約會有什麼關系?」

「你不用問啦!話說你想說的都說完了吧?那我要回去了!再見!阿拉斯·拉瑪斯,我們走吧!」

惠美面紅耳赤地牽著阿拉斯·拉瑪斯離開,真奧

愣愣地目送兩人離開後,轉過頭問道: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真奧老弟,就讓我這個成熟的大姐姐,給迷惘的年輕人一個忠告吧。」

天禰一臉無奈地站在真奧旁邊,像是覺得他已經沒救般說道。

「你要多留意時間、地點、場合和措辭啊。人生在世,有時候還是得配合現場的氣氛,做出適當的發言啊。姐姐我啊,好像有點能夠理解為什麼你會當不上正式職員了。」

「這、這是什麼意思?」

真奧像是覺得被人莫名其妙地中傷般大受打擊,但除了真奧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同意天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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