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在走廊走路的腳步聲,還是學生們的喧囂,所有人在校舍內度過的時間都逐漸恢複原本的狀態。
距離全校因為突如其來的火災警報進行避難,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
確認安全之後,學校讓學生們暫時先回到教室。
「今天會不會直接停課啊。」
「義彌,你這家伙。」
佳織責備義彌輕率的發言。
「我又不是在說覺得發生火災很幸運,只是那姑且算是威脅學校生活安全的意外吧?為了查明原因,應該先讓我們回家才對。」
「這麼說也有道理。」
盡管所有學生都被火災避難這件事嚇了一跳,但無法否認的是,他們心里也隱約享受著這種非日常的事件。
只要最後沒有實際危害到自己,學生們難免會將這種程度的混亂當成生活中的一種趣味。
「話說回來,消防車真的很快就到了呢。」
義彌佩服地說道。
在對全校發布避難廣播後,感覺不到五分鍾,就聽見消防車的警笛聲。
穿著消防衣的隊員出現在操場時,避難的學生們甚至尚未以班級為單位行動。
因為事情是發生在早上的上學時間,所以教職員們費了一番工夫才掌握學生們的所在地和是否已經來校。
在外面的時間大部分都花在確認學生的安危,尤其是確認缺席的學生們的所在地,更讓教職員們忙得不可開交。
「……吶,義彌。」
「嗯?」
「佐佐和貞夫是不是不見了?」
「咦……啊。」
回到教室後,義彌和佳織總算發現真奧和千穗不見了。
「咦?奇、奇怪?他們沒去避難嗎?咦?他們有來學校吧。」
「你在裝什麼傻啊,我們今天不是和平常一樣一起上學嗎?吶,貞夫不是還說安藤老師找他過去嗎?所以他們到底是怎麼了?」
在學校發生火災這種大事件中,看不見兩位好友的身影,這讓佳織感到相當不安。
「安藤老師也沒回來呢。」
「嗯,他的確有點慢呢。其他班級的導師好像都已經回來了。」
義彌的回答,讓佳織緩緩起身。
「我去看一下!」
「喂、喂,東海?等一下啦!你是想去哪里看啊!」
在班導安藤老師回來前,佳織和義彌慌張地沖出教室。
因為真奧和千穗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安藤才沒回來。
佳織心里如此確信。
說到學生在校內遭遇意外時通常會去的地方……
「打擾了!」
佳織用力打開保健室的門。
「喂,小聲點。」
結果安藤真的在那里,他朝佳織豎起手指,要她安靜。
真奧一臉嚴肅地坐在安藤旁邊,而保健室內的兩張床都躺了人。
「……貞夫。」
「喂、喂,該不會……」
雖然躺在較遠的那張床上的是不認識的女學生,但躺在眼前那張床上的無疑是千穗。
瞬間變得臉色蒼白的佳織和義彌,戰戰兢兢地靠近。
「放心,她只是睡著了。」
像是為了緩和兩人的不安,真奧如此說道。
「這樣啊……荏島老師呢?」
佳織一說出目前不在場的保健老師的名字──
「荏島老師和消防員們在一起。為了以防萬一,接下來會直接送佐佐木去醫院,所以得先辦些手續。」
安藤表情嚴肅地說道。
「醫、醫院?」
「東海林,別那麼慌張。只是保險起見而已。她的臉色看起來還好,也沒有受傷。只是學校發生火災,現場附近又有學生倒下,這種情況就算完全沒事也得送醫。其實救護車原本應該和消防車一起來,但不巧的是車子全都派出去了,所以預定晚點才會過來。」
「這樣啊……」
即使對醫院這個詞感到不安,千穗平穩的睡臉還是暫且讓佳織松了口氣。
「呃,躺在那邊的人也一樣嗎?」
或許是沒那麼緊張了,佳織開始在意起躺在後面那張床上的女學生。
「啊……那個,我沒事。只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對方以模糊又陌生的聲音無力地回答。
盡管是不認識的人,但幸好她也沒事。
「是真奧發現了昏倒的佐佐木和這位女同學,然後跑來通知我。」
安藤說完後,真奧的表情不知為何變得有點凝重。
「干得好啊,貞夫。」
「晚點告訴佐佐後,她說不定會很開心。」
義彌和佳織接連誇獎真奧,但他的表情依然緊繃。
兩人認定這是因為他在擔心千穗。
「總之東海林和江村先回教室吧。我也會回教室一趟。」
「貞夫呢?他不回去嗎?」
「真奧還得向急救人員說明發現佐佐木時的狀況。真奧,我很快就會回來,這里暫時交給你了。之前那件事,等有機會再說吧。」
「……我知道了。」
即使被安藤搭話,真奧仍以僵硬的聲音點頭。
佳織和義彌擔心地回頭看向真奧,但最後還是在安藤的催促下離開保健室。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荏島老師和消防員們也說暫時不會有什麼事。」
「好、好的。」「喔……」
安藤試著鼓勵佳織和義彌,但兩人的回答還是沒什麼精神。
「……」
米屋面包店的事情還沒解決,就發生這種意外,這樣家長會、教育委員會和東京都的教育相關部門,或許會嚴厲抨擊學校也不一定。
此外還必須安撫學生們的動搖,雖然這讓安藤很想歎氣,但他也不能在學生面前這麼做。
就在安藤想著這些事情,走上校舍的樓梯時──
「嗯?怎麼了?你不用回教室嗎?」
他發現一個平常很少見到的學生從樓上走向這里,便向對方搭話。
「我找荏島老師有點事。」
那位學生說完後,立刻與安藤擦身而過。
「荏島老師不在喔。有學生因為剛才的火災不舒服,正在那里休息,所以你晚點再去保健室吧。」
安藤對著那位同學的背影說道。
「這樣啊,我知道了。」
那位學生看起來不怎麼在意,直接下樓彎進走廊。
佳織等人的氣息消失後,真奧握緊拳頭,勉強擠出聲音。
「都是我的錯。」
「……」
「小千是追著我過來的。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可惡!」
真奧用雙手猛敲自己的大腿,然後就這樣垂下頭。
「……」
在真奧的背後,另一位女學生從床上起身。
「你又不是直接的原因。」
為了避開佳織等人的目光而用毛毯蓋住自己的人,當然就是穿著笹幡北高中女生制服的惠美。
「沒什麼差別吧。」
惠美難得對真奧投以同情的言論,但真奧立刻否定。
「既然是魔力中毒,那到頭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我們來到了日本。」
「……唉,是這樣沒錯。」
惠美抬起上半身看向真奧,聳肩說道。
「不過真令人意外。你和她與剛才那些學生真的是朋友啊。」
「現在才說這個干什麼?」
「因為……」
惠美以有些險惡的表情說道。
「你在安特.伊蘇拉明明殺了那麼多人,事到如今卻只因為看見一個女孩子魔力中毒就感到後悔,未免太滑稽了。」
「……惠美,你這家伙。」
「我知道啦。我自己也明白這樣講太惡劣,但我也沒辦法。畢竟這是我的真心話。」
惠美歎了口氣後走下床。
「這不是你的錯。」
說完這句話後,她將手放在真奧的肩膀上。
「咦?」
「既然那場火災不是你引起的,就表示你沒有把魔力藏在那里吧?」
「那還用說。我哪來的魔力放在外面……」
「那不就好了。」
「……惠美?」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但也沒打算把不是你犯下的罪推到你身上。」
惠美說這些話時俯瞰真奧的表情──
「你是不是太勉強自己了?你不需要安慰我喔。」
看起來實在不像認同自己剛才的言論。
「我也沒辦法啊。畢竟我可是認為全世界發生的壞事,都可以算在你頭上。」
「就算是嫁禍,這也未免太過分了。」
「不過就算忽視事情的本質也沒意義。如果不是你搞的鬼……」
惠美露出有些嚴肅的表情,低聲說道。
「就表示有其他真凶。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的確。」
真奧很少進出舊校舍,蘆屋當然更不用說。
既然如此,就表示有連真奧和蘆屋也不知道的其他魔
力擁有者,潛伏在這附近。
「打倒他吧。不管他是誰都一樣。」
惠美在下定決心的同時,拿起藏在病床後面的包包。
「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總之先探查學校吧。看有沒有可疑人物。」
「如果有人沒來由地提著包包到處亂晃,那才是最可疑的人物。那個先留在這里吧。」
「……」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可是暫時允許你在學校里走動耶……」
「……我不想把包包留在你附近。」
「啊?」
「除了錢包和手機以外,里面還有很多東西……」
「我才沒墮落到趁別人不在時偷翻對方的包包!」
這樣的懷疑,某方面來講甚至比被人彈劾魔王在安特.伊蘇拉犯下的惡行還要不名譽,讓真奧忍不住發出怒吼。
「小聲一點。這里是保健室吧。」
「這都要怪你吧!話又說回來,要是你被老師叫住怎麼辦。如果對方問你是哪一班的學生,你又剛好說出那個老師的班級,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唔……」
真奧的指摘讓惠美頓時語塞。
「在學校因為原因不明的火災亂成一團時,要是發現不屬于任何班級的女生,一定立刻就會報警。」
「那、那你也一起來啊。這可是學校的危機喔,這麼一來……」
「你剛才都沒在聽安藤老師說話嗎?我暫時不能離開這里啦。」
「哪有魔王會這麼規矩地聽老師的話啊!」
「我是以成績優秀品行端正聞名的真奧貞夫!和某個非法入侵的角色扮演勇者不同!」
「你、你說角色扮演!這件制服好歹是真的!」
「那更糟糕!你早就不是高中女生的年齡了吧!」
「那個……」
「我才十七歲耶!」
「騙人的吧!」
「那個……」
「你想死嗎?」
「小心我報警喔喔喔?」
「那個!」
「「?」」
兩人的爭吵愈演愈烈,所以即使千穗已經在床上動來動去並睜開眼睛,他們還是完全沒發現。
千穗讓自己坐了起來,半是困惑半是警戒地交互看向真奧與惠美。
真奧和惠美瞬間僵住,連呼吸都停止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小、小千……」
「你、你醒啦?」
「醒一陣子了……」
聽見千穗僵硬的聲音,真奧冒出冷汗。
「抱、抱歉,我們吵醒你了嗎?」
「真奧同學。」
看來無法隨便蒙混過去。
千穗的話里,充滿了那樣的氣氛。
「請你好好說明。」
「說、說明什麼……」
「說明你們剛才到底在說什麼……還有為什麼要一個人……不,兩個人前往火災現場。」
「那……」
「那是……」
「『魔王』和『勇者』,是什麼意思?」
千穗的語氣像徹底變了一個人,被她的氣勢壓倒的真奧和惠美,一時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昨天看的動畫。
兩人共同喜歡的漫畫與電影。
這些陳腐的借口,看起來都不管用。
話雖如此,即使在這種狀況下認真解釋何謂「魔王」與「勇者」,兩人也不覺得千穗能接受。
「真奧同學。」
「喔、喔。」
或許是對遲遲不回答的兩人感到不耐煩,千穗有些不悅地看向惠美。
「這位是之前去真奧同學家的人吧。她還打了真奧同學的手機。」
「唔。」
「那、那是因為……」
魔王和勇者焦急地心想「自己有這麼不會說謊嗎」。
這樣不就等于已經自白了嗎?
「她不是笹北的學生吧。」
千穗的眼神,包含著危險的色彩。
「才、才沒這回事!我、我是這間學校的二年級學生……!」
「啊,喂!」
明明抗壓性沒這麼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惠美眼神游移地撒了個差勁的謊。
「……那是哪一班?」
千穗以更加懷疑的視線瞪向惠美。
「…………呃。」
「(G、G、G!)」
隨口說的謊言馬上就碰壁,讓惠美只能眼睛看向旁邊求助,真奧努力只用口型告訴她可能說得通的班級。
G班是專門進行英語教育的班級,在公立高中里算相當罕見,而且三年都不會換班。
因此講好聽一點是班級非常團結,難聽一點就是封閉,很多學生都只有在參加社團活動或委員會活動時,才會與其他班級交流。
「……呃,那個,五、五班!」
「~~唔!」
明明是英文字母G的嘴型,為什麼會變成「五」呢,至少也猜「七」吧。
不過無論如何,根據真奧以眼角進行的觀察,千穗的懷疑明顯已經轉變為確信。
「……我們學校的班級,是用英文字母分班。」
「………………………………」
所謂凍結的氣氛,就是指這種情形。
不如說惠美事先居然連這麼基本的資訊都沒調查。
「………………喂,惠美,放棄吧。」
「真奧同學?」
真奧舉起雙手,用力歎了口氣。
「怎麼可以這樣就放棄。」
惠美不情願地抬頭瞪向他。
「繼續說謊也沒用吧。你應該也不想因為非法入侵被警察抓吧。我也不想以後來學校都要被小千懷疑。」
「可、可是如果說實話,或許會害她遭遇危險……」
「她已經遭遇危險了。」
真奧干脆地說道,讓惠美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無論我們有沒有說出實情,會發生事情的時候就是會發生。這世界根本不會管我們方不方便。之前的交通意外就是個好例子吧。」
真奧說的交通意外,當然就是指讓真奧和惠美在笹塚達成戲劇性的重逢,並讓笹幡北高中的午餐狀況惡化的失控車事故。
「要不是發生了那種事,我也不會遇見你,但即使沒有那件事,今天的事情還是會發生。既然如此,我想將一切都告訴小千,然後決定自己今後的方針。」
「今、今後的方針,真奧同學?」
感覺話題開始朝難以理解的沉重方向前進,這次換千穗慌了手腳。
「你該不會要離開學校吧?請你別這樣!我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
「某方面來說,這要看小千怎麼決定,不對,我還沒決定要離開學校,那個,總之你可以先放開我嗎?」
「咦?啊,對、對不起!」
不知不覺間,千穗已經從床上直接撲向坐在一旁的真奧。
千穗紅著臉重新坐好,真奧也清了一下嗓子,再次看向她說道:
「那麼,該從哪里說起呢……果然還是得先說明這個笨蛋的事情。」
「你說誰是笨蛋啊!」
惠美反駁時臉也有點紅,看來她果然也有意識到自己今天在各方面都太過輕率了。
「我一直都很在意。那個,雖然只是我的猜測,但她是之前去真奧同學家,被你的表哥怒吼的人吧?」
「沒錯。我臉上的傷,追根究底也和這家伙從公寓樓梯跌下去有關……」
「我最近到底都干了些什麼啊……」
這些評論惠美的話,讓她獨自陷入沮喪。
「她真的是我以前的舊識,不過關于受過她的關照這部分……喔。」
就在真奧無視蹲在一旁的惠美,准備向一臉懷疑與困惑的千穗說明時。
某人敲了保健室的門。
「是安藤老師或荏島老師吧。因為小千昏倒了,所以他們好像打算把你送到醫院。」
「咦?怎麼會,不用那麼誇張吧……我一點事都沒有喔?」
雖然千穗覺得去醫院太誇張──
「不,你還是去一趟比較好。請醫院好好幫你檢查,確認身體有沒有異常。」
但剛才與真奧爭吵的神秘假女學生,以意外認真的表情如此說道。
「咦,可、可是……」
「我為至今的事情道歉,也會好好跟你說明。所以拜托你。」
「……好、好的……」
惠美的語氣充滿魄力,讓千穗忍不住點頭。
「不然我也陪你一起去醫院好了……門沒鎖,請進!」
因為不能讓敲門的人等太久,真奧朝外面喊道。
然而進來的人既不是安藤也不是荏島,是真奧不認識的男學生。
「打擾了~」
伴隨著懶散的聲音走進來的嬌小男學生,朝室內四處張望,然後馬上將視線停留在真奧等人身上。
「奇、奇怪?」
千穗首先注意到那名學生的身份。
「為什麼……」
「啊,我聽
說有學生在火災現場附近昏倒,所以就過來探望一下。」
「咦?」
「啊?」
真奧和惠美各自發出困惑的聲音,但千穗理解似的回答:
「原、原來如此。謝謝你特地過來。」
千穗以有些客套的語氣,向男學生道謝。
「你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大礙。」
「是、是的。」
男學生緩緩走近。
他筆直地注視千穗,看也不看真奧與惠美一眼。
「話說回來……」
陌生的學生一出現,惠美就立刻將臉轉到旁邊,僅以眼角警戒對方。
「關于火災現場的事情。」
「是的?」
「那、那個。」
那位學生莫名地想靠近千穗,因此真奧上前制止。
「你有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那位男學生對真奧與惠美不屑一顧,將手掌伸向千穗的臉。
「奇怪的……東西?」
有些退縮的千穗試著回想。
「魔王!」
惠美的吶喊──
「唔!小千!」
「真奧同學?」
與真奧介入千穗與男學生之間幾乎是同時發生。
「嗯嗯?」
校舍突然晃動,火災警報的警示音也再次響起,這讓在二年A班的教室開班會的安藤頓時感到懊惱不已。
在佳織、義彌和其他學生不安地互望彼此時,安藤──
「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
忍不住如此大喊。
「沒事吧,小千!」
真奧確認懷里的千穗是否平安無事──
「真真真真真真真真真真真真奧同學?到到到到到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事事事事?」
被真奧緊緊抱住的千穗則是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清楚。
若這是因為跟不上狀況所產生的混亂,那也無可奈何。
畢竟要是剛才待的保健室突然發生大爆炸,無論是誰都會變成這樣。
「我明明只是想幫看見了可怕景象的學生消除一點記憶而已。」
聲音是來自有點高的地方。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那是道冰冷、感覺有點稚嫩,但又充滿魄力的聲音。
「那是我這邊的台詞。」
制服到處都是燒焦痕跡的惠美,將真奧和千穗護在身後說道。
「惡魔大元帥路西菲爾……!我明明已經打倒你了,為什麼你會在笹塚當高中生……」
惠美說完後,猛然瞪向後方。
「我最近好像也跟某人說過類似的話呢。」
「怎、怎樣啦。」
惠美立刻將視線從慌張的真奧身上移開,瞪向粉碎了保健室的牆壁後浮在空中、穿著學生制服的學生。
即使換了服裝,惠美也不可能忘記那張原本就和人類相似的臉。
「那我就再把這個問題丟還給你吧。艾米莉亞,原來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啊。」
「我、我們學校?」
真奧驚訝地喊道。
「那兩個人是二年A班的真奧貞夫和佐佐木千穗吧。不過艾米莉亞,我對你的臉沒印象。你是哪一班的學生?」
「……?」
路西菲爾的問題,讓惠美覺得有點不自然,她和真奧一樣板起臉回答:
「二……二年G班。」
不過要是特地指出這點,事情或許會變得更加複雜。
因此惠美這次回答了正確的班級。
「二年G班?少騙人了。」
然而路西菲爾皺起眉頭,對惠美的謊言一笑置之。
「那是我的班級。」
「什麼……!」
惠美以責備的眼神看向真奧,但真奧會選擇較為封閉的G班,是用來應付普通班的千穗。
所以當然騙不過二年G班的學生。
不過更令人驚訝的是,為什麼路西菲爾會是二年G班的學生?
光是照理說已經死了的路西菲爾居然還活著,就已經夠令人驚訝了,沒想到他不僅自稱是笹幡北高中的學生,還和真奧同學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家伙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在笹北……」
然而旁邊立刻傳來一道聲音回應真奧的疑問。
「真、真奧同學,你認識學生會長嗎……」
千穗的聲音里充滿恐懼。
不過真奧和惠美都忍不住因為那句話而一時忘了呼吸──
「「學、學生會長~?」」
然後一齊放聲大喊。
「他是我們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才一年級就擔任學生會長,從去年開始上任的漆原半藏同學……不過因為他平常很少在校內露面,所以我也只有在學生會選舉時看過他……」
去年的學生會選舉,真奧應該也有以學生身份參加。
然而為什麼他會沒印象呢?
「不過為什麼會長會在空中飛……」
對千穗而言,人類在空中飛算是非常神秘的景象,但對真奧和惠美而言,路西菲爾在笹北擔任學生會長還比較奇怪。
「說來話長,要不是有那個女生在,我本來也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路西菲爾奸笑地看向千穗。
「你看見我從舊校舍的火災現場飛出來了吧?雖然放著不管也無所謂,但為了以防萬一,我本來是來這里消除你看見奇怪景象的記憶,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
惠美承受路西菲爾的視線,毫不松懈地擺出架勢。
「我姑且算是這里的正式學生,就算這樣你還是想打嗎?」
「別開玩笑了。你不僅假扮人類,還一天就破壞兩次建築物,你以為會有人相信你嗎?就算你真的是這里的學生,也不會構成我放過你的理由。你當高中生到底是有什麼目的!」
「嗯……唉,舊校舍的火災與其說是出乎我的意料,不如說是不可抗力……我當學生的其中一個理由,是為了找你啊,艾米莉亞。」
「……你說什麼?」
「不論是放我一條生路並將我窩藏起來,還是想把你找出來收拾掉的,都是『人類』啊,就連舊校舍剛才的火災,原因也是出在那個人身上。」
路西菲爾刻意強調「人類」這個詞。
「勇者艾米莉亞,抹殺你是安特.伊蘇拉的意思。雖然我也沒想到今天會突然遇見你,但這個地區的准備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再來就只剩下……」
下一個瞬間,路西菲爾用力揮動背後的翅膀,在保健室內掀起狂風。
「呀啊啊啊啊?」
「唔呃!」
「唔!你、你們兩個!」
一開始的爆炸,似乎已經讓惠美展開的聖法氣結界受到嚴重的損傷。
無法承受第二擊的結界被魔力風貫穿,使得原本躲在惠美後面的千穗和真奧因此用力撞上牆壁。
「唔,我、我沒事。」
真奧再怎麼說都是魔王,所以勉強能承受脆弱的人類身體感受到的劇痛──
「嗚……」
但才剛發生魔力中毒、體力尚未恢複的千穗則是痛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即使被真奧保護,那股沖擊還是為高中女生的身體造成嚴重的傷害。
「要不要試試看我們在這個無法發揮全力的異世界,能戰斗到什麼地步啊?這是聖.埃雷帝都的複仇戰!」
「……你的膽子還真大。」
即使在意背後的狀況,惠美也知道現在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
路西菲爾和真奧與蘆屋不同。
他明顯和惠美是敵對關系,並以魔力挑起戰斗。
此外無法期待他會像真奧和蘆屋那樣,與人理性地對話。
「雖然讓人生氣,但也沒其他辦法了。」
惠美用力吸了口氣,做好覺悟。
「這股力量原本可不是保留給你這種貨色!」
「喂!別再繼續破壞保健室了唔哇!」
無視真奧的阻止──
「顯現吧!吾之力量,乃為毀滅惡魔而生!」
呼應惠美凜然的宣言,她的周圍卷起一陣旋風。
「唔,喔……」
普通的強風不可能對路西菲爾造成影響,惠美所聚集的這股力量是──
「聖法氣……」
「我是勇者。不管是在異世界,還是在學校里,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
在崩壞的保健室中,出現了另一個太陽。
那個太陽擁有如絹絲般閃閃發光的銀色秀發,及光靠視線就能貫穿所有惡魔的紅色大眼。
惠美的右手迸出一道閃光,形成劍的形狀。那是將安特.伊蘇拉大法神教會長年保管的天界金屬「進化天銀」放入體內,再讓聖法氣與其呼應使出的法術。
用艾米莉亞.尤斯提納的「天銀」造出來的劍,名為「進化聖劍.單翼〈better half〉」。
包覆全身的金色光芒,則是由熾天使的翅膀編織而成、只有繼承天界之血的勇者能穿的破邪之衣。
「劍的成長……無
法到達第一階段以上嗎?感覺有點不安呢。」
宛如西洋劍般細長的聖劍和只包覆手臂與雙腳的破邪之衣,看起來比想象中還要不可靠。
何況還是穿在笹幡北的女生制服上面,光外觀就顯得不搭調。
「算了,現在也不是在意外觀的時候。」
「除了外觀以外,你該在意的事情還有很多吧……」
也難怪真奧會想這麼說。
明明光是牆壁和窗戶損壞就已經夠嚴重了,現在連保健老師的書桌、床、觀葉植物、體重計、身高計、櫃子和其他各式各樣的東西,都被魔力和聖法氣的壓力擠到牆邊。
「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千穗總算起身環視周圍。
下一個瞬間──
「覺悟吧,路西菲爾!」
千穗看見宛如飛過夜空的流星般劃出一條光之軌跡的惠美,不,艾米莉亞以超高速將被路西菲爾弄壞的牆壁破壞得更徹底,飛到外面。
「…………剛、剛才那是……」
雖然想回答千穗的問題,但其實真奧自己也有許多疑問,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不過只有一件事情他非做不可。
「……惠美都使出自己的王牌了。如果我不做點什麼,那還算是個男人嗎!」
真奧說完後,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選取電話簿里的某個人名交給千穗。
「真奧同學?」
「小千,不好意思。這是我哥哥蘆屋四郎打工處的電話號碼。請你打過去叫他接電話,然後一字一句正確地幫我轉達。」
真奧簡短交代完要轉達的內容。
「拜托你啦。」
「等、等等,真奧同學!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現在不能說。」
真奧有些悔恨地站在保健室牆壁上的巨大洞穴前,握緊拳頭。
「不過小千……我一定會守護這間學校。等一切結束後,雖然不曉得你會不會相信,但我會告訴你一切。」
「真奧,同學……」
「我先走了。」
說完後,真奧已經跳到千穗無法制止的地方,就在這個瞬間──
「呀啊?」
校舍外面開始傳來仿佛發生連環車禍般,不斷持續的撞擊聲。
發生了什麼超乎常識范圍的狀況。
而且是非常嚴重的事情。
在這種時候,似乎能說明這個狀況的真奧拜托自己幫忙。
那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
但感覺非做不可。
「那、那個,喂!咿!」
明明因為外面傳來的超常聲音怕得要死,為什麼自己還在正常地打電話呢──千穗在心里如此自問。
「那、那個,請問有一位姓蘆屋的先生嗎……是、是的。他的弟弟,貞夫有話想轉達給他,啊,我、我是貞夫的同學佐佐木。」
明明是這種狀況,不習慣直接叫真奧名字的千穗,還是不自覺地臉紅。
「咦?有電話找我?」
在午餐時段前檢查醬汁存貨的蘆屋,困惑地看著木崎店長遞給他的電話子機。
「對方說是你弟弟學校的同學……」
木崎看起來也不太能釋然,但蘆屋姑且還是收下子機,困惑地將話筒抵在耳邊。
「喂,電話換人聽了。我是蘆屋……啊,是佐佐木小姐啊。前幾天你特地送手機過來時,真的是失禮了……咦?」
發現是認識的人後,蘆屋稍微放松了一下,但下一個瞬間,他立刻繃緊表情。
「請、請等一下!學校發生火災?那、那我弟弟托你傳的話是……」
在一旁觀望的木崎,也因為聽見危險的詞彙而板起臉,開始瞪向掛在牆壁上的排班表。
不過對蘆屋來說,問題在于千穗接下來說的話。
因為他沒想到會從佐佐木千穗那里聽到這些詞彙。
「……路西菲爾和艾米莉亞正在笹幡北高中戰斗。我弟弟叫你這麼說嗎?」
「呵、呵呵!你還滿能打的嘛!在和撒旦戰斗過後,你應該有一年以上沒補充聖法氣了吧?」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晚點我一定要讓你、全部老實招來!」
暴露在高空的強風下,路西菲爾和艾米莉亞于笹塚的街道與笹幡北高中的上方對峙。
即使面對暌違了一年的空中戰,艾米莉亞的肉體還是完全沒有衰退。
雙方激烈沖突時,艾米莉亞的力量也沒居于下風,和她想的一樣,路西菲爾的力量明顯不如往日。
他發射的熱線不夠洗煉,飛行速度也沒以前那麼快。
不然尚未從與魔王的最終決戰中恢複的自己,不可能有辦法和他戰斗到這個地步,學校那邊也早就產生嚴重的損害。
雖然空中戰是路西菲爾擅長的領域,但在這麼高的地方戰斗,就不用擔心被太多人看見。
另一方面,艾米莉亞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明明讓路西菲爾受傷了好幾次。
制服上的損傷也證明了這點。
不過他底下的傷口似乎會隨著時間經過痊愈。
事到如今已經不需要再確認,既然魔王和艾謝爾是那個樣子,表示這個世界應該無法補充魔力。
不過現在的路西菲爾,明顯有補充魔力。
他明明沒有使用治愈魔法或做出類似的行動,傷口卻會自然痊愈。
「順便!讓你招認、魔力的、來源!喝啊啊啊啊啊啊!」
「唔!」
從聖劍的劍身射出的一發火炎彈,命中了路西菲爾的翅膀。
「可惡!」
路西菲爾原本想拉開與艾米莉亞的距離──
「……?」
但他突然改變軌道飛到艾米莉亞上方,繞到她的背後。
一般來說,與其特地繞到對方背後攻擊,不如邊牽制對手邊拉開距離。
「這是怎麼回事……?」
在地上的真奧,也注意到路西菲爾的動作。
由于兩人並未使用顯眼的魔法或法術,所以難以從地面上判斷戰況,但即使不考慮這點,路西菲爾的動作還是不太自然。
「不過不管他有什麼企圖,我現在根本看不清楚他們的戰斗……」
說完後,真奧稍微活動脖子與肩膀,將手掌貼在操場地面。
「嗯……?」
盡管手掌傳來不自然的異樣感,但得先准備好「對策」才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家伙至今為止又做了什麼,等惠美教訓完他,我一定要徹底追究個清楚。」
這段極度依賴他人的自言自語結束後──
「哼,這樣你就無路可逃了。」
真奧的手掌延伸出灰褐色的帶狀魔力,魔力包圍笹幡北高中的操場,然後開始筆直延長到空中。
「什麼?」
「這是……」
在空中戰斗的兩人大吃一驚。
因為轉眼間就覆蓋周圍的灰色極光,居然是來自一名男學生。
「這是……魔力結界?」
艾米莉亞立刻看穿光柱的真面目。
這大概是真奧為了避免兩人的戰斗波及周圍張開的結界。
從規模上來看,范圍大約只有學校的操場與其上空一百公尺。
以魔王撒旦張開的結界來說,算是非常粗糙又狹小。
不過這應該已經是他現在的極限了。
「……晚點得好好審問他才行。」
即使如此,魔力還是魔力。
他果然瞞著艾米莉亞保存了魔力。
「唉,但還是稍微手下留情好了。」
這個魔力結界的強度絕對不算強,放射的魔力也勉強維持在不會驚動到一般人的程度。
不僅和校舍隔了一段距離,從這個舉動也能看出真奧是真心想保護這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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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亂來的家伙。」
如果真奧有心隱藏,應該還是能隱瞞到底。
若是艾米莉亞認識的魔王撒旦,絕對不會在這種場面暴露自己隱藏的王牌。
因為在這時候被艾米莉亞發現自己留有魔力,對真奧一點好處也沒有。
但真奧還是這麼做了。
仔細一看,真奧正氣喘籲籲地坐在操場正中央。
看來他相當勉強自己。
這點程度的魔力結界,現在的艾米莉亞輕易就能打破,路西菲爾也一樣。
不過這樣就比較不用擔心周圍會被流彈波及到,更重要的是──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讓路西菲爾大為動搖。
艾米莉亞一開始就在納悶,路西菲爾看見真奧時,並沒有發現他是魔王撒旦。
和路西菲爾相比,真奧的外表確實改變許多,所以就算沒發現也不奇怪,此外既然艾米莉亞至今都沒察覺,那路西菲爾應該也沒感應到真奧的魔力。
這麼一來又會產生新的疑問。
路西菲爾還活著這件事,和真奧沒有關系。
而且現在的路西菲爾處于無法發揮全力的狀況。
那麼艾米莉亞在那場火災中感覺到
的濃度足以讓千穗中毒的魔力殘渣,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些疑問必須等晚點再解決。
「大概是有你不知道的惡魔潛伏在日本吧?」
「我不知道的惡魔?」
「反正無論如何,這樣對我來說正好!乖乖死心,吃我一劍吧!」
「別開玩笑了!看我怎麼反過來解決你!」
路西菲爾在感覺到艾米莉亞提升了聖法氣後,也跟著提升自己的魔力。
「……真奇怪。雖然不多,但那家伙確實有在補充魔力。」
在地面仰望兩人戰斗的真奧,在透過結界感覺到路西菲爾的魔力壓後皺起眉頭。
盡管程度只有在安特.伊蘇拉或魔界時的十分之一左右,但路西菲爾確實透過某種管道補充了魔力。
既然沒有受到結界的影響──
「是在校內嗎?」
真奧猛然回頭看向校舍,雖然感覺得到因為保健室爆炸產生的不安感情,但那並未直接轉換成路西菲爾的力量。
人類的負面感情對惡魔來說,是非常有效的魔力來源。
不過日本是個非常和平的地方,很少會發生讓人們產生大量負面感情的事件。
就連剛才發生火災時也一樣,絕大部分的學生都毫不擔心自己的安危,甚至輕率地享受這種非日常的感覺。
「那就是剛才的……」
為了尋找剛才張設結界時感覺到的異樣感的真相,真奧將手貼在地上。
「……就在附近呢。」
有股奇妙的負面感情在流動。
那不是恐懼或悲傷,也不是憤怒。
真奧過去很少利用這種類型的感情。
他以視線追蹤來源,最後看向某個地方。
那里是結界的邊界。
位于操場與校舍之間,被學生們稱作「中庭」的空間。
有股奇妙的感情淤積在那里。
「原來如此。」
真奧發現了。
盡管不多,但沒想到那也能構成魔力的來源。
「那確實是滿難受的。」
那里正是米屋面包店平常在午休時間停行動餐車的地方。
平常在日本生活時完全不會注意到。
不僅如此,他甚至經常聽說「日本是個備受眷顧的地方」。
即使如此。
「沒飯吃很難受呢。」
饑餓感。
那就是路西菲爾能夠補充微量魔力的原因。
日本是個富饒的國家,所以與「饑餓」或「餓死」極度無緣。
在這樣的地方,究竟能產生多少「饑餓」的感情呢。
就結論而言,不論是在和平富饒的國家或貧窮混亂的國家,惡魔感覺到的人類「饑餓感」都一樣。
追求生活所需糧食的欲望本身,當然是貧窮混亂的國家比較強大。
不過非常單純的──
『肚子餓了。』
這種不幸的感情,不管哪個地區性質都差不多。
笹幡北高中的午餐狀況,因為米屋面包店的餐車沒辦法來而急遽惡化。
考慮到家庭因素,並不是每個學生都能立刻反應過來,學校至今也未能擬定有效的對策,學生餐廳的餐點也要配合每個月的預算,無法突然增加。
何況學生餐廳的空間原本就有限,目前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設備與人員彌補米屋面包店的空缺。
實際上真奧也曾沒午餐吃,或許在教職員當中也有人倚賴米屋面包店。
『肚子餓了。』
這種單純的負面感情,在這幾天里急速增加。
路西菲爾以這個饑餓感為契機,像鯨魚攝取浮游生物般,一點一滴地從和平的世界收集魔力。
「嗯?等一下。」
接著至今以為毫無關連的事件,宛如拼圖般在真奧腦中結合在一起。
『這個地區的准備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路西菲爾曾說過這樣的話。
還有他在與惠美戰斗的期間,不知為何不願意離開學校上空的不自然舉動。
「……該不會……該不會!」
真奧的心里突然湧出一股巨大的怒火。
「那、那家伙該不會!」
蘊含熊熊怒火的視線看向上方──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饒不了他。」
「嗯?」
「……什麼?」
路西菲爾和艾米莉亞停下動作,看向地面。
底下竄起一股魔力。
那股魔力絕對沒有強大到令人絕望。
但不論是路西菲爾或艾米莉亞,都不禁因為那股冷冽的魔力打了個寒顫。
「騙、騙人的吧。」
路西菲爾的動搖遠比艾米莉亞嚴重。
「我、我可沒聽說過這件事。」
緩緩從地面浮上天空的少年,穿著在日本隨處可見的學生制服。
不過長在他側頭部的東西,恐怕找遍全世界都看不到。
那是角。
少年的側頭部長了兩支角。
其中一支仍維持過去在戰斗中被聖劍砍斷的樣子,斷面慘不忍睹。
但這反而證明了他的「身份」。
「魔王……」
「撒、撒旦……」
艾米莉亞和路西菲爾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你總算想起來啦。啊?」
雖然音色也是和真奧貞夫沒什麼兩樣的少年聲音,但蘊含的魔力卻是所有惡魔都不得不俯首稱臣的魔王撒旦的聲音。
「你好,學生會長大人!我是二年A班的真奧貞夫,真抱歉這麼晚才來跟您請安。」
「咦,啊,呃。」
盡管路西菲爾感到戰栗,但兩人的魔力總量其實相差無幾。
然而或許是即使如此,撒旦仍具備足以讓路西菲爾屈服的奇妙威嚴。
唯一的遺憾是雙方都穿著笹幡北高中的學生制服,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參加萬聖節的不良少年在誇張地吵架,但只有艾米莉亞知道眼前的這兩人都是可怕的惡魔。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那是我這邊的台詞。你該不會自從在西大陸被艾米莉亞打倒後,就一直待在這里吧。啊?」
「不、不對,那是……」
「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你……久違的重逢,讓我們好好聊聊吧。吶,惠美也一起加入吧。」
艾米莉亞對這突然的邀約絲毫不感興趣。
「我可以和你一起揍他,但之後你們男生自己聊吧。」
「等、等一下!你們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聯手了吧!這太奇怪了吧!」
「啊?」
路西菲爾的慘叫,讓真奧像是在瞧不起他般聳肩回答:
「從我們穿著學生制服吵架時開始,就再也沒有比這更怪的事了吧。」
「真要講這個的話,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半是同意,半是傻眼的艾米莉亞收起聖劍,退到後方。
「請便,之後就讓給你了。話先說在前頭,要是你反過來被打倒,我可是會指著你的墳墓笑個半死喔。」
「光是你願意替我蓋墳墓,就已經溫柔到讓我想哭了。」
「可、可惡!」
怎麼看都是在做最後掙紮的路西菲爾朝真奧發射紫光熱線,即使臉部被正面擊中,別說是動也沒動了,真奧甚至連視線都沒移開。
「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艾米莉亞聳肩歎道,真奧頭也沒回地對她揮了揮手──
「那麼……」
然後真奧誇張地對表情僵硬的路西菲爾舉起拳頭。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等、等……」
「我無法原諒你的作法。所以你就親身體會一下,你創造出來的魔力究竟包含了多少遺憾吧!」
這股薄弱的力量根本無法和過去相提並論。
即使如此,他終究是魔王。
只要他開始吸取魔力,路西菲爾根本沒機會分到。
「如果你還是惡魔大元帥,就勇敢地做好覺悟吧!」
魔王將充滿笹幡北高中的魔力集中到拳頭上,伴隨著他的怒吼,黑暗在笹幡北高中的上空狂舞。
一個星期過後。
「佐佐木今天也沒來啊。」
「吶,貞夫。你真的什麼也沒做嗎?雖然這樣講不太好,但佐佐一定是在回避你。」
在笹塚站的剪票口前,義彌、佳織和真奧三人語氣沉重地對話。
「……不,所以說我……」
盡管不到逼問那麼誇張,但真奧還是沒清楚回答兩人的問題。
原因顯而易見,但就算說了他們也未必會相信。
發生火災的當天與隔天,學校都以緊急狀況為由停止上課。
包含義彌與佳織在內,所有那天在笹幡北高中的人類,都「認為」那天只有發生火災。
「雖然我不認為貞夫會做讓佐佐討厭的事情,但要是你心里有底,就早點跟她和好吧。不然每天的午餐都會變難吃,這樣很討厭耶。」
盡管佳織最後開玩笑地說道,但真奧應該也間接給她
添了麻煩。
這一個星期,千穗對真奧的態度有了明顯的改變。
她變得很少說話,不僅會用痛苦的表情看真奧,只要真奧一向她搭話,她就會推說有事逃跑。
不過最大的變化,還是每天一起上學的四人變成了三人。
既然千穗是這種狀態,與她來往的佳織自然也會受到影響。
恐怕千穗每天都是一臉消沉地在佳織面前吃午餐吧。
「唉,我這個星期很忙啊。」
「貞夫,我跟你說,我家老爸也是只會說很忙很忙,所以才經常和我媽吵架。」
真奧推開舉了一個莫名其妙例子的義彌,輕輕點頭。
「事情今天就會告一段落,之後……唉,我會盡量找時間和她談談。」
「說定啰。真的拜托你了。」
盡管被佳織如此激勵,但真奧實在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和千穗恢複原本的關系。
那天在一擊打倒路西菲爾,沒收他所有的魔力後。
真奧將被破壞的保健室恢複原狀。
對曾在安特.伊蘇拉親自建造魔王城的真奧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問題出在千穗身上。
「你是……真奧同學吧?」
「……嗯。」
臉色蒼白的千穗,理所當然地將視線集中在真奧側頭部的角上。
「那……到底?」
「不可以再靠近了。」
然後就在千穗忍不住想靠近真奧時,某人從一旁伸出手阻止她。
那是被真奧稱作「惠美」,打扮成女學生的女性。
「你已經中毒過一次了。要是靠近現在的他,或許會複發得更嚴重。」
「……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
「惠美」一臉嚴肅地交互看向千穗,以及應該是真奧但長著角的某人後說道:
「雖然你可能無法相信……但他不是人類。」
「不是、人類,這是、什麼意思?」
千穗會驚訝是理所當然,惠美也知道再說下去只會讓千穗更加混亂。
「……怎麼辦?」
惠美這句話是對真奧說。
「……還能怎麼辦。」
外表看似真奧的某人,像是能夠理解這個問題般回答。
「既然不曉得有沒有被人看見,就只能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吧。」
「……那會是個大工程吧。」
「只有學校而已。以我現在的魔力,根本就無法連外面一起處理。」
接著惠美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離開千穗身邊。
與此同時,真奧的雙手發出微弱的光芒。
一看見那道光芒,千穗的意識就逐漸變得模糊,然後──
「……你真的消除了嗎?」
惠美抱住像是睡著般閉上眼睛,差點當場倒下的千穗。
「就算記得這種事,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吧。」
真奧若無其事地說道。
他剛才消除了校內所有人類,關于惠美與路西菲爾開始戰斗後的幾十分鍾的記憶。
應該有很多學生目擊了戰斗的聲音和魔力結界,當時也有很多校外人士因火災待在校內。
真奧等人未能留意到的目擊者應該也不少吧。
以魔王撒旦原本的力量,別說是學校了,就算想消除整個東京都居民的記憶也不成問題,但現在這樣就是極限了。
這個極限似乎是貨真價實的極限,真奧也臉色蒼白地直接坐倒在地。
不知不覺間,頭上的角也消失了,這次真奧真的喪失了絕大部分的魔力。
「最慢頂多再一個小時吧。」
「咦?」
「……我拜托小千通知蘆屋了。雖然要看他何時能從打工脫身,但快的話應該不到一小時就會過來這里。不過這段期間我都是這副德性。坦白講就連坐著都很辛苦。路西菲爾則是躺在外面。」
惠美在理解真奧這些話的意思後,戰栗了一下。
「這是個好機會喔。」
討伐魔王。
這是惠美的人生目標。
如果是現在,就能在不被任何人看見的情況下達成這個目標。
惠美和真奧與路西菲爾不同,還留有余力。
晚一點才會到的蘆屋也不是她的對手。
不過惠美心中產生了明確的猶豫和迷惘。
對手是魔王。
是蹂躪了自己故鄉的魔王。
邪惡的化身。
既然能在這里制裁他,那有什麼好猶豫的。
「唔……」
在惠美考慮的期間,真奧真的躺在地上了。
他痛苦喘氣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演技。
「啊~太勉強自己了。好困。我睡一下。」
接著他真的閉上眼睛沉沉入睡。
真奧在覬覦自己性命的宿敵面前,展現出毫無防備的姿態。
周圍沒有任何人在看。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就在惠美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時。
「……真奧……同學。」
在惠美懷里失去意識的千穗,像是在說夢話般低喃。
這句低喃瞬間平息了惠美心里的動搖。
沒錯,這有什麼好猶豫的。
面對這樣的狀況,自己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之後又過了二十分鍾。
與真奧貞夫的監護人蘆屋四郎一起出現在保健室的安藤老師,看見千穗仍躺在床上熟睡,看起來和剛才沒什麼變化。
而在另一張原本躺了其他女學生的床上,則是換成臉色比千穗更加蒼白的真奧在睡覺。
真奧當時真的因為消耗了超越極限的體力而失去意識。
勉強讓剩下的魔力活性化,會對尚未成熟的人類少年的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
在那樣的狀況下,就算被惠美殺掉也不奇怪。
但他仍像現在這樣活著。
在那之後,惠美再也沒出現在真奧面前。
不管再怎麼搜索,附近都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所以真奧到現在都還沒機會問她當時為何沒給自己致命一擊。
真奧也試過利用手機里的通話記錄打電話給她,但不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接聽。
至于千穗──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真奧唯獨保留了千穗的記憶。
他當時確實消除了全校學生,關于惠美與路西菲爾戰斗的約三十分鍾的記憶。
不過只有千穗的記憶還留著。
是超越極限的腦袋在施展魔法時,出了什麼差錯嗎?
不對,不是這樣。
真奧自己也很清楚。
因為對象是千穗,是重要的朋友,所以他才不想消除。
既然真相已經曝光,真奧希望對方能知道一切,即使知道她會因此陷入混亂,他還是硬逼重要的朋友接受自己的事情。
真奧現在已經完全喪失魔力,無法重新消除千穗的記憶。
「這實在不是魔王會有的感傷。」
真奧有點羞愧地回想起自己那即使對人類而言,也算是相當不成熟的行動。
因為太過難為情,所以他至今仍未告訴蘆屋這件事。
當然這件事遲早會被發現,但總而言之可以確定這就是千穗躲避真奧的原因。
之前以為是朋友的人,或許是完全不同的怪物。
然而周圍的態度卻一點都沒變。
坦白講,這樣的狀況只能以恐怖來形容。
「……這次真的搞砸了。唉……」
真奧沮喪地在校舍入口和佳織他們道別,前往某個地方。
他抬頭看向寫著「學生會辦公室」的門牌。
在去教室前先來學生會辦公室一趟,這是昨天就已經決定好的事情。
「我進來啰。」
在陰暗的室內,一道嬌小的人影嚇得抖了一下。
「喲,我來拿文件了。」
「哪有申請人的態度像你這樣。」
表情里除了不滿以外還隱約摻雜了恐懼的,是路西菲爾亦即擔任學生會長的漆原半藏。
「你有資格跟我談態度嗎?」
真奧故作輕浮地一屁股坐到漆原面前的桌子上。
「喔喔,這桌子挺不錯的嘛。」
「……拿去啦。」
這光景怎麼看都是不良少年在糾纏模范生。
漆原無視真奧的舉動,遞出一份文件。
真奧大略看了一眼,在注意到某個地方後皺起眉頭。
「喂,這個『暫定』是打錯字嗎?設立福利社這件事,應該已經被認可了吧?」
真奧之所以來學生會辦公室,是因為設立福利社的事情已經獲得教職員會議的許可。
在火災事件的四天後,被安藤叫去的真奧獲得了設置福利社的許可,前提是活動期間只有一年。
此外既然是社團活動,那預算就必須獲得學生會的認可,因此真奧才會像現在這樣造訪這里。
意外的是所有教職員都知道漆原是學生會長,不如說真奧至今都沒發現這點還比較奇怪。
「你去年選舉日時不是發燒請假嗎?」
結果安藤揭露了這個可笑的答案。
總之既然已經獲得教職員會議的認同,設立社團這件事沒道理還是「暫定」。
「有兩個理由。首先,你沒有顧問。」
「啊?顧問只要找安藤老師……」
「安藤老師沒辦法當。他已經擔任去年在都大會獲得亮眼成績的手球社顧問,並在今年升上科主任,根本沒空當這種麻煩的新社團的顧問。所以去找其他老師吧。這是其中一個理由。」
「……真的假的。」
「另一個理由是社員不夠。包含你在內,至少也要四人。其中一個人一定要是一年級生。這是絕對條件。如果無法在一個月內滿足這些條件,就連暫定都會被取消。」
「取消也太誇張了吧?你有什麼根據?」
「這不用想也知道吧。要是你因為生病或受傷缺席怎麼辦?要是金錢方面出了問題怎麼辦?在午休時間活動的社團,一個月一次的社團活動會議要派誰去參加?二年級生因為校內活動無法行動時要怎麼辦?難道午餐的總數要看二年級生方不方便來決定嗎?」
「……」
「三年級生要准備考試,所以不能讓他們從事這種奇妙的活動。我不是說不能讓他們加入社團,但不能用他們來滿足最低人數。如果你無法遵守我剛才說的條件,設立福利社的事情就會被取消。」
漆原的回答比想象中還要合理,就連真奧也不禁退縮。
「……你意外地有好好在做學生會的工作呢。」
「因為就結果而言,那樣比較不麻煩。」
雖然路西菲爾厚臉皮地回答,但他的學校生活遠遠超出真奧的想象。
首先路西菲爾幾乎是在和真奧同一時期來到日本。
而且他居然會定期返回安特.伊蘇拉。
雖然不曉得原因為何,但在笹幡北高中的舊校舍,之前發生火災的那間倉庫似乎具備和開門術的媒介「天之梯」相同的機能,路西菲爾就是借此解決「門」的問題。
雖然每間學校通常都有所謂的七大不可思議,但在笹幡北高中的學生間,流傳著一個叫「消失的學生」的話題。
內容本身非常普通,據說在還沒有新校舍的男校時代,曾有個成績優秀、品行端正的學生在舊校舍失蹤。
盡管不曉得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但無法使用開門術的路西菲爾之所以能頻繁地返回安特.伊蘇拉,似乎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支援他。
關于支援者的真面目,只要從「天之梯」是屬于哪個組織就能猜出個大概,但目前只有路西菲爾本人和真奧知道對方的身份。
至于那場火災的原因,目前最有可能的答案是路西菲爾在安特.伊蘇拉累積了太多魔力。
「門」能運送的力量有限,路西菲爾強大的力量超過了那個極限。
由此也能得知操縱「門」的並非路西菲爾本人。
「……唉,既然是因為這樣,那就沒辦法了。不過還得再找兩個人啊……不曉得有誰願意加入。」
「嗯?不是三個人嗎?」
漆原向一臉煩惱地搔著頭的真奧問道,後者理所當然般的回答:
「啊?其中一個當然是你啊。」
「……咦?」
「你可別忘了,真要說起來要不是因為你,根本就不需要設立什麼福利社。」
「……這麼說也有道理。」
令人生氣的是,那起成為真奧與惠美重逢契機的改裝車失控事故也是由路西菲爾引發。
因為能透過「門」運送的魔力不多,對此感到不安的路西菲爾才會尋找能在日本回收魔力的方法。
不過他遇到的問題和真奧等人一樣,若進行大規模的破壞或犯罪,自己的力量可能不足以擊退日本的警察,何況路西菲爾當初的目的是抹殺艾米莉亞。
若無法達成這個目的就本末倒置了,于是他盯上了真奧後來也有想到的負面感情,那就是最普遍的「饑餓感」。
首先為了確定能否借由饑餓感獲得魔力,他利用笹幡北高中做實驗,控制那輛改裝車去撞米屋面包店的行動餐車。
漆原並非靠魔力讓車子前進,而是直接對引擎動手腳,所以真奧等人才沒有發現他的魔力。
另一方面,漆原似乎也沒料到在那場事故背後,真奧和惠美會因此重逢。
漆原在那天之前,本來就還沒掌握惠美的所在地,更是作夢都沒想到魔王撒旦會潛伏在和自己相同的學校並就讀相同的學年。
這方面的事情原本似乎是由他的「同伴」負責調查,在和惠美戰斗過後,漆原一清醒就對沒用的「同伴」感到憤怒,半是求饒地供出了一切。
似乎隱約猜到那位「同伴」是誰的惠美雖然故作堅強,但還是難掩打擊。
真奧推測這就是她最近都不現身的原因。
「就算跟米屋大叔講安特.伊蘇拉的事情也只會給他添麻煩,所以我不會叫你去向他道歉,但別以為你能從這件事脫身。」
「……怎麼這樣。」
雖然漆原露出絕望的表情,但還是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就算這麼做也沒用。
「你知道吃不到米屋的面包,對我和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困擾嗎?就算不跟你算這筆帳,也還有火災和保健室的事情,光是讓小千面臨危險,你就罪該萬死了,但現在只要入社就饒了你。」
真奧已經喪失魔力,但他的忠臣蘆屋並不在此限,這點漆原也很清楚。
同為惡魔的蘆屋,在關鍵時刻可是遠比惠美果斷。
現在違抗真奧,對漆原一點好處也沒有。
「吶,我可是打算當下一屆的學生會長。只要能獲得你這個現任會長的協助,讓活動成功,我的評價就會一口氣提升。既然你是現任會長,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陪我一起改善同學們的生活環境。聽懂了嗎?」
「……好好好。」
「回答一次就夠了。」
「好!真是莫名其妙!你這一年多到底是怎麼了?個性也變太多了吧?」
「這就是所謂的入境隨俗。不過這下子可難辦了。」
真奧看著記載在文件上的讓福利社正式成立的條件,深深歎了口氣。
「除了顧問老師以外,還要再找兩個學生啊。這原本就是我的提議,所以我會負起責任找人。不過等湊齊人手後,我馬上就會行動,你也要事先做好准備喔?」
「……我知道啦。唉……真是的,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不那麼貪心了。」
「這就是所謂的過猶不及啊。光是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
真奧丟下這句話後,看也不看沮喪的漆原就走出學生會辦公室。
「……唔。」
真奧一走出辦公室,就偶然碰上兩個出乎意料的人,讓他倒抽一口氣。
不對,這不是偶然。
對方應該早就在這里等他。
「……早安,真奧同學。」
「你應該有空吧。稍微陪我們一下吧。」
那兩人是打扮和平常一樣的千穗,以及換上制服的惠美。
真奧在中庭面對千穗和惠美,米屋面包店前陣子就是在這里賣面包。
「……小千,我。」
真奧打算在對方開口前,先針對自己一直說謊隱瞞真實身份這點道歉──
「真是的,我差點就中了你那不得了的陷阱。」
但惠美不自然地打斷他。
「……怎樣啦。」
「你還有臉說這種話。什麼叫做沒有人在看,所以是殺你的好機會啊。明明千穗的記憶都還留著,要是我那時候殺了你,所有人都會認定我是犯人吧。」
「……」
「喂、喂,惠美,那是……」
惠美一開始就語出驚人,讓真奧慌了手腳,但這次換千穗制止了他。
「放心吧,真奧同學。事情我大致都已經聽說了。」
「……啊?」
真奧驚訝地眨眼。
「關于安特.伊蘇拉的事情、游佐小姐的事情、真奧同學的事情、真奧同學哥哥的事情,還有漆原會長的事情,我全都聽說了……」
「這、這樣啊。」
真奧只能如此回答。
「話、話說是惠美告訴你的嗎?那些不管怎麼想都是無法區分現實與幻想的人才會說的話……」
「要是有人在自己面前變出劍;改變發色;在天空飛;發射火、冰和雷電,那要相信對方是普通人還比較困難吧。」
「喔、喔,這樣啊。那還真是……」
真奧忍不住看向惠美。
看來惠美為了讓千穗相信這些事,似乎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在這樣的前提下,真奧無法理解惠美為何不惜和千穗接觸,也要告訴她安特.伊蘇拉的事情。
至少這對惠美來說,應該沒有任何好處。
「而且我也看過真奧同學的那個……角,所以至少能確定你不是地球人。雖然我嚇了一跳……但有些事我還是無法接受。」
千穗以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仰望真奧
。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真奧同學……真的像游佐小姐說的那麼壞。那和我認識的真奧同學實在差太多了。發生火災的那天,是你保護了學校和我吧。而且……你也是真心在擔心米屋面包店的大叔吧……我不懂。雖然游佐小姐說的都是真話,但我想相信自己看見的真奧同學也是真的。所以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
真奧的想法,某方面來說也和千穗一樣。
他唯獨保留了千穗的記憶。
結果千穗躲了他好幾天,他也半放棄地認為千穗果然害怕自己。
真奧甚至考慮過若這樣的狀態再持續下去,就得離開學校。
若自己繼續待在學校,或許又會害朋友們被牽連。
不過另一方面,他也同時和漆原一起思考創立福利社,以及之後的事情。
坦白講,真奧希望能繼續過著和之前一樣舒適的學校生活。
但那已經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這不能怪任何人,是自然的發展。
即使責備惠美或漆原也無濟于事,就算追究原因也沒有意義。
「所以……」
真奧像個在等待死刑宣告的罪人,等待千穗的下一句話。
但結果徹底出乎他的意料。
「請讓我加入福利社!」
「………………啊?」
這個過于驚人的請求,讓真奧睜大了眼睛。
不如說前後文根本對不起來。
像是要給困惑的真奧最後一擊般,千穗接著說道:
「不、不行嗎?雖然我還要參加弓道社的活動,所以可能無法每天都去幫忙,但我會全力以赴!」
「倒、倒也不是不行,不、不如說我非常歡迎,可是,那個,為什麼?」
真奧一提出這個單純的疑問,惠美就回答:
「你一定要千穗說得那麼明白嗎?你是笨蛋嗎?」
「啊?」
千穗突然紅著臉低下頭。
看不下去的惠美不悅地說道:
「啊~少在那邊啰唆了。那原本就是超出學生本分的社團活動,人家都說要幫你了,你沒理由拒絕吧!」
「是、是這樣沒錯,但也輪不到你說吧。」
「吵死了。我也不想說這種話啊,可是……」
惠美憤憤不平地雙手抱胸,但她看向千穗的眼神意外地充滿慈愛。
「讓你逃到這個世界,有一半是我的責任,而且……我沒有權利消除她的感情。」
「……我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這家伙!」
惠美揪住搞不清楚狀況的真奧胸口,將臉湊上去說道:
「讓我來告訴你一件對人類來說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有人不懂得珍惜那些珍惜自己的人,那他就是人渣。不對,比人渣還不如。」
「……喔、喔。」
這股魄力,讓真奧只能順勢點頭。
「我告訴你,別讓我失望,因為我的聖劍一直都在瞄准你的性命。」
把想說的話都說完後,惠美放開真奧,背對兩人離開。
被留下的真奧,重新轉向即使紅著臉低下頭、仍偷偷抬起視線看向真奧的千穗。
當人類的時間還只有一年多的真奧,不曉得這麼做對不對。
他到現在還是不曉得房東太太送自己來這間學校的理由,而且難保這個選擇不會為千穗或真奧的其他朋友帶來不幸。
但他不曉得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
「既然小千願意幫忙,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我才要請你多多關照。有小千在,對我來說是很大的鼓舞。」
在理解這段話的意思後,即使臉還是紅紅的,眼眶里也充滿淚水,千穗還是笑著回答:
「好的,真奧同學。」
在校舍的背面聽完兩人的對話後,惠美輕歎了口氣。
「真是一場鬧劇。」
「維持這樣的狀態~~真的好嗎~~」
在惠美身旁,有一個高大的人影和一個嬌小的人影。
「沒辦法。你們會驚訝也是正常的,但那意外就是魔王的本性。」
「難以置信。那個小鬼就是撒旦?」
「就是啊~~他看起來明顯沒什麼經驗~~青春到讓人覺得背都癢起來了~~」
高大的人影是艾伯特.安迪。
嬌小的人影是艾美拉達.愛德華。
兩人都是勇者艾米莉亞.尤斯提納的旅伴,同時也是安特.伊蘇拉最強的戰士。
兩人是在那場火災的隔天與艾米莉亞重逢。
經曆了長達一年的搜索,兩人總算探測到惠美在日本戰斗的聖法氣並與她重逢,但令兩人驚訝的是,魔王撒旦居然混在人類里面當學生,而且艾米莉亞還說不想馬上打倒他。
「只要還在這間學校里,撒旦就不會對人造成危害。艾謝爾和路西菲爾也一樣。即使真有什麼萬一,現在的我也能不留痕跡地消滅他們。要不是遇見她,我一定早就這麼做了。」
艾伯特和艾美拉達看向那道穿著和惠美相同服裝的嬌小背影。
「我是覺得為成大事可不拘小節。」
「雖然我不是不明白艾米莉亞的心情~~」
「既然你們也來了,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而且說到為成大事可不拘小節,我們這邊的問題才是堆積如山吧。」
「……唉,這麼說也沒錯。」
「坦白講~~正因為這樣~~我才希望艾米莉亞能趕快打倒魔王~~好斷絕後顧之憂~~」
路西菲爾的「支援者」身份已經曝光。
不過要是揭露這個事實,或許會為逐漸恢複和平的安特.伊蘇拉帶來極大的變故。
「我們無法拘留他吧?」
「不如說反而是我們被拘留過~~」
「視情況而定,他也有可能已經逃來這里,但目前沒有這方面的跡象……」
「至少我沒感覺到。若路西菲爾所言屬實,他比較有可能是在安特.伊蘇拉。」
安特.伊蘇拉大法神教會的最高意思決定機關「六大神官」。
其中一位大神官奧爾巴.梅亞,曾是勇者艾米莉亞等人的伙伴。
而他就是將艾米莉亞移轉到日本,並企圖抹殺她的罪魁禍首。
即使是現在,艾米莉亞仍難以相信那位溫和、博學又質樸剛健的奧爾巴居然是主謀。
但她知道艾美拉達和艾伯特不可能會開這種玩笑,路西菲爾的證言也在在顯示他的同伴是和大法神教會有關的人物。
路西菲爾現在也和真奧一樣,以學生的身份度過校園生活,看來也有必要調查他現在究竟是如何在校外生活。
根據之前的感覺,惠美判斷短期內應該不用擔心那些惡魔會亂來。
但現況絕對不容大意。
「看來暫時無法擺脫這身笹幡北高中的制服,以及這個新環境了。」
與憂郁的發言相反,惠美露出看起來有點開心的表情。
那里的氣氛宛如戰場。
所有人都殺氣騰騰,是個若不了解狀況的外人輕率介入,瞬間就會徹底崩壞的慘烈沙場。
「喂!」
此時一道特別響亮的怒吼,讓原本就緊張的氣氛提升到極限。
那是道宛如惡魔之王般,讓聞者無不畏懼的聲音。
「火腿全部都還連在一起!你切得太隨便了!」
聲音的主人用手指拎著一串宛如七夕裝飾般相連的火腿。
「吵死了!這點小事,自己用手拉斷就好!」
「別開玩笑了,這可是要賣錢的東西,給我好好工作!」
「魔王,像這樣可以嗎?」
一道女性的聲音大膽地打斷聲音的主人。
叫魔王的少年立刻接著回應。
「當然不行。每一份的配料分量都不統一。這個都是蔬菜,這個只有肉。你有好好攪拌嗎?」
「當然有!配料之所以會不平均,全都要怪負責切的那個人高麗菜切得太爛,這我也沒辦法啊!」
「別什麼都怪在我頭上!這點小事你自己應付啦!」
「別在需要互相合作的工作上偷工減料!你們都給我到麥丹勞打工,讓蘆屋好好鍛煉一次!」
此時一道新的聲音突然沖進來告急。
「真奧同學!游佐同學!漆原同學!時間只剩下五分鍾了!外面排了很多人!我可以先把這些成品拿到外面擺嗎?」
「……啊啊,沒辦法了!惠美和小千一起准備零錢!漆原也去幫忙擺!這段期間我會想辦法再做出五十份。」
「好的!我把這些拿過去啰!漆原同學!」
「我受夠了,我要放棄~!」
「不准命令我!」
叫惠美、小千和漆原的三人,各自對「魔王」的指示做出反應並乖乖遵從,然後──
「然後鈴乃!」
「什麼事?」
「魔王」是在對從剛才開始,就拼命用菜刀割開熱狗面包的我說話。
「再割十個面包後,就盡可能多夾一點炒面進去。別在分量上小氣!」
「了解。」
在我回應的同時,散發刺激食欲香氣的褐色面料理,已經接連被倒入一旁的銀色巨大托盤內。
按照指示用夾子將那些面料理夾進面包時,我忍不住低喃: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而我獲得的回答極為簡潔殘酷。
「你也差不多該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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