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劍之都的公主

「可惡……怎麼會變成這樣……!」

少年發出了驚恐與怨恨交織的慘叫聲,凝視著眼前以絕望妝點的丑陋景色。

少年旁邊有兩名同伴──以及目測估計數量恐怕超過五十的異形生物。

身高將近三公尺的巨大身軀,幾乎與人的身體同等的粗壯手臂以及相較之下異常纖細的腿。身體表面覆蓋著不像金屬也不像樹脂的難以名狀的物質,相當于人類頭部的位置鑲著彷佛前衛藝術家隨興創造的古怪擺設。

雖然那形體勉強也算得上是人型,但過于不均衡的輪廓令人聯想到極端變形的卡通角色。

那異樣的生物當然不屬于地球的生態系統。

第一類災害指定異來生物──〈UNKNOWN〉。

至今算起約二十九年前突然出現在世界上,充滿謎團的「敵人」。

「可惡,這算什麼不為人知的好地方嘛!誰曉得會這樣啊!」

「閉嘴!追根究柢還不是因為你說想賺點積分……!」

「不要吵架啦!現在不是講這種話的時候吧!」

少女以近乎尖叫的聲音制止兩人爭執。少年緊咬牙根,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那群彷佛正打量著我方狀況並展開包圍的〈UNKNOWN〉。

然而〈UNKNOWN〉理所當然不會因為少年的眼神而膽怯。它們不知從身體何處發出嘰嘰的聲響,同時緩緩收攏包圍圈。

這刺耳的聲音據說類似〈UNKNOWN〉彼此之間為了溝通而發出的鳴叫聲。

它們恐怕正在盤算著──要怎麼處理少年等人。

「唔……」

少年那顫抖的手緊握著武器的柄。

──照理來說,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少年們隸屬于灣岸防衛都市之一的神奈川學園,目前正組成獨立游擊隊而活動。

話雖如此,他們並沒有刻意涉險的覺悟。除了東京灣閘門出現的敵軍主力,〈UNKNOWN〉有時會零星出現在沿岸地區。而他們的目的便是狩獵這些〈UNKNOWN〉賺取積分,藉此提升校內評等。

今天的工作理應也會一如往常地結束。

觀測得知的〈UNKNOWN〉數量為一般人型──歐格級(Ogre)五只;少年等人組成的游擊隊則有十名隊員。只要不過度輕敵松懈,並不是多難對付的對手。

然而,在他們與出現在沿岸區的〈UNKNOWN〉交戰的過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數量十倍左右的〈UNKNOWN〉包圍周遭一帶。

就在轉眼之間,隊上的七名同伴已經遭〈UNKNOWN〉捕捉。

雖然沒有證據──但〈UNKNOWN〉恐怕對少年們設下了陷阱。

〈UNKNOWN〉群發出近似于雜訊的嘰嘰聲響。那簡直就像在嘲笑少年們。

「──少瞧不起人了,這群怪物……!」

少年怒吼道,高舉起手中的武器。長柄的前端連接著打擊用的鐵塊,也就是所謂的戰錘型輸出武裝。

將意識集中在後頸處,在腦海中描繪力量以該處為起點,流遍全身回路的想像。

少年蹬地一跳,高高跳起至站在他前方的〈UNKNOWN〉眼前,將戰錘直往下砸。

剎那間,戰錘噴射光芒,凶狠地撕裂〈UNKNOWN〉的肩頭。〈UNKNOWN〉發出了近似慘叫的尖銳高音。

「怎麼樣,見識到了吧──」

少年唾棄似的說到一半,話語聲戛然而止。

因為少年才剛擊倒第一只〈UNKNOWN〉,其他〈UNKNOWN〉已經從左右兩邊直逼向他。

「危險!」

一陣沖擊讓少年往前摔倒。少年晚了半拍才察覺是剛才位在他背後的少女使勁推了他一把。

「啊──」

〈UNKNOWN〉的掌中噴出了具黏性的奇異物質,裹住了少女的全身。少女掙紮了短短一段時間之後,隨即猶如昆蟲的繭一般不再動彈。

「可惡……!」

少年爬起身,再度舉起武器。但在這個瞬間,黏性物質射向戰錘的握柄,自少年手中奪走了武器。

「啊、啊……」

〈UNKNOWN〉朝著少年緩緩逼近。

少年發出顫抖的呻吟聲,跪倒在原地。

──就在這個瞬間……

「咦……?」

少年覺得似乎有道光芒閃過眼前,下一秒,靠近少年的〈UNKNOWN〉們的軀體上出現了一道斜線,隨即沿著那道斜線一分為二。

更正,不只是攻向少年的〈UNKNOWN〉,剛才環繞他們展開包圍的五十余只〈UNKNOWN〉在一瞬間全數遭到屠戮。

「這、這是……怎麼……」

少年只能圓睜雙眼,看著轉瞬間出現在眼前的遍地〈UNKNOWN〉尸骸。

「………」

建造于海岸邊的監視塔上。

紫乃宮晶確定遠處肉眼可見的〈UNKNOWN〉群已經不再動彈之後,翻轉手中的刀型輸出武裝。

打磨得如同鏡面的刀身一瞬間映出了自身的相貌。

除去冷凍睡眠的時期,肉體年齡應該在十七歲上下。然而,由于那尖銳的眼神與渾身散發的氣氛,旁人常認為紫乃宮晶的年紀更大一些。彷佛直瞪著別人的銳利雙眸、緊抿成一線的嘴唇。紫乃原本打算藉著不怎麼在意發型而任憑其留長的劉海遮蓋雙眼,但那反而令人聯想到躲在樹叢間露臉窺探的凶惡妖魔。

「漂亮,紫乃。」

熟悉的說話聲敲響紫乃的鼓膜。

往後一看,站在紫乃身後的少女映入視野中。那是長度及背的長發綁成馬尾,看起來性情溫和的一位少女。她剛才應該與紫乃一樣眺望著遠處吧,手中拿著大型雙筒望遠鏡。

「請問大師這次有什麼感想呢?」

少女──螢用打趣般的語氣對紫乃說道。紫乃輕吐一口氣,收刀入鞘,發出喀的一聲清響。

「沒什麼,老樣子罷了。」

「唔哇~~好帥喔。我也想講看看這種台詞耶。」

「…………」

「別擺那種嚇人的表情嘛,好歹也算是在誇獎你耶。」

螢聳了聳肩這麼說道。

雖然紫乃並不認為自己板著臉,但在她眼中看起來似乎很有殺氣。紫乃一面觸碰著自己不苟言笑的臉龐,一面轉身。

「啊,要回去了?」

「工作結束了,也沒必要在這里久待吧。況且──」

紫乃話說到一半,螢回想起正事般點了點頭。

「對喔,金屋課長好像有聯絡耶。又要出任務了?」

「大概是吧。」

紫乃回答的同時,一眼瞄向左手邊。為了監視自「閘門」出現的〈UNKNOWN〉而建設的監視塔上,可將周遭一帶的景色盡收眼底。

話雖如此──那並非多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

畢竟放眼望去能見到的盡是被破壞得不成原形的都市殘骸。

那慘狀彷佛將巨大建築物與數輛汽車一同扔進果汁機攪碎後撒落在這一帶。橫向與縱向的道路只有維持最基本的移動與輸送機能所需的部位優先修複,絕大部分仍任其荒廢。如果在怪獸災難片中設計了這樣的布景,肯定會因為做得太不用心而被導演痛罵一頓吧。

「這一帶的複興完全沒進展耶。」

也許是從紫乃的視線猜到了他的想法,螢哀愁地說著。

「戰後都二十一年了,差不多也該可以再舉辦奧林匹克了吧。但是……」

「沒辦法。畢竟人手還是不夠──『敵人』也仍在出沒。」

螢大歎了一口氣。

「欸……日本應該真的贏了吧?」

「…………」

聽了螢的問題,紫乃沉默了好半晌。

距今二十一年前,包含日本在內的先進國家盡管承受了非常巨大的損害,仍然成功擊退了〈UNKNOWN〉。經過長達八年的史上最慘烈的戰爭,大致上算是成功贏得了勝利。

曆史上是這麼記載的。

正因如此,沉睡在冷凍睡眠設施的非戰斗人員──當時仍是孩童的紫乃等人才會被喚醒。

然而,對方是完全無法溝通的莫名其妙的生物,彼此間的戰爭既沒有開戰的宣言,自然也不可能成立停戰的約定。

人類之間的戰爭無論多蠻橫,肯定會有其理由、有作為藉口的名分,也會有最終的目的與結局。說穿了,人類的戰爭──至少對發動戰爭的領袖們而言──是一種政治也是經濟的手段。

然而〈UNKNOWN〉沒有那樣的理由。

就算有,人類也無法理解。

所謂的「停戰」,只是因為在二十一年前人類受到〈UNKNOWN〉攻擊的頻率急遽下降,人類一方便主動宣稱自己已經獲勝。

事實上,就像在體現「停戰」這字眼的無意義,在大規模的攻擊結束之後,〈UNKNOWN〉仍然不時零星出現。

除此之外,「勝利」──同樣也是個空洞的詞彙。當時人類口中的「勝利」僅僅

意指國土並未被〈UNKNOWN〉奪占,與一般戰爭的勝利二字所代表的意義截然不同。

日本國內的死傷人數估計約三千兩百萬人。

將失去近四分之一國民的潰敗狀態稱為「勝利」也許是因為不這麼做,幸存的人們心靈便會無法承受吧──紫乃不由得這麼猜想。

「──當然是贏了。」

然而,紫乃以堅定的口吻回答。

「二十九年前,愚蠢至極地向這國家、向世界發動戰爭的〈UNKNOWN〉已經在當時的大人們奮戰之下被擊退──我們現在做的只不過是清除余孽,排除不知悔改的入侵者而已。」

「這樣啊……嗯,一定是這樣吧。」

螢點頭同意紫乃的這番話。

凜堂螢是一名聰慧的少女。盤旋在紫乃腦海中的那些疑問,她肯定也已經反覆思考過。然而,她卻一句話也不反駁──也許是因為她知道紫乃也像她一樣,在經過不知幾次的思索之後才得到這個答案。

在這之後,紫乃與螢並未交換只字片語,離開了監視塔。



坐在搖晃的都市間列車上經過大約四十分鍾,紫乃抵達了南關東管理局。

管理局的職責便如其名,是臨時政府為治理南關東地區所設的直轄組織,權責在于管理面向〈UNKNOWN〉常出現的東京灣閘門保護國土的東京、神奈川、千葉等三座都市。

「──你們到了啊。」

金屋用那洪亮的說話聲迎接紫乃與螢入室。

他是年齡約在五十歲左右,戴著眼鏡的壯碩男性,臉龐與身體各處雋刻著陳述那壯烈戰曆的無數傷疤。然而,金屋與他那給人粗暴軍人般印象的外表相反,言行舉止間透露著理性的氛圍。

金屋久秀,投身于二十九年前爆發的那場史無前例的大戰爭並存活至今的戰士──同時也是指揮紫乃與螢所屬的「物品管理四課」的課長。

話雖如此,這個單位的名稱並未正確代表他們的工作內容。

紫乃所屬的四課主要工作是解決超越防衛都市學生們處理范圍的案件,或是逾越一般治安維護范圍的超法規級處置──簡言之就是台面下的特別任務。由于無法光明正大地掛起「特殊部隊」的招牌,于是隨便配了個單位名稱。

「是。」

「請問有什麼事嗎,課長?」

紫乃與螢簡短發問,金屋微微點頭後取出了一張照片擺在辦公桌上。

「這個。」

「請允許我過目。」

紫乃如此說完,將照片拿到手中。

照片上的人物是一名惹人憐愛的少女,稚氣未褪的容貌、色素淡薄的發色,纖瘦的頸項讓人聯想到在醫院長期療養的虛弱少女。

然而她身穿的並非病人的衣服,而是純白質地鑲著閃亮金色鈕扣的制服。那毫無疑問正是灣岸防衛都市之一,神奈川的制服。

「這名少女是……」

紫乃眉心微蹙。總覺得這少女的容貌似曾相識。

金屋開口回答紫乃的疑惑:

「你們應該至少聽過這名字吧──神奈川第一名,天河舞姬。」

「果然是她啊。」

聽了那名字,紫乃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防衛都市雖然也住著教師等在都市機能上必須的成人,但總人口有九成以上都是十八歲以下的學生,都市內的自治也同樣交給學生們處理。

在這都市排名第一,換言之,這名少女就是一座都市的頂點。

「……螢?」

這時,紫乃突然將視線挪向站在身旁的螢。

自從金屋拿出照片之後,不知為何螢便一語不發地凝視著照片。

「……!怎、怎麼了嗎?」

「這是我要問的。你怎麼了嗎?」

「沒有……沒什麼。」

螢說完搖了搖頭。

「……」

雖然紫乃並非對螢的反應毫不在意,但既然她本人都這麼說了,繼續追究下去也沒意義。紫乃將視線轉回金屋的方向。

「那麼……這位天河舞姬做了什麼事嗎?」

雖然紫乃這麼問,但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個底。

既然自金屋口中說出這個名字,那就表示這名少女恐怕利用她身為首席的權限,做了某些見不得人的虧心事吧。

以學生自治如此歪曲的系統運作的防衛都市之中,這樣的狀況並不罕見。當未臻成熟的青少年擁有了無限擴張的自我表現欲以及真正使之實現的力量,要求他們自治自律也許是強人所難吧。實際上,調查就任要職的學生們私底下的行徑正是紫乃等人的任務之一。

侵占都市營運資金、盜賣軍品、憑藉權力施加私刑……一般而言大概不出這幾項。在過去其他較嚴重的案例中,也曾經有過販售不知從哪里取得的毒品,甚至設立地下賭場等等。

光就照片來看,這少女看起來不像會與這些惡行扯上關系──然而不正常的環境能輕易扭曲人心。就這層意義而言,她也算得上是昔日戰爭的被害者吧。

話雖如此,就紫乃的記憶范圍來說,她從未被選為調查的對象。若非她真的犯下相當程度的重罪,初犯應該只會以嚴重警告作收。

不過──

「在此對紫乃宮晶一等執行官以及凜堂螢二等執行官下令。」

自金屋口中說出的,是紫乃從未料想的指示。

「──任務是暗殺神奈川第一名,天河舞姬。」

「呃……」

「…………!」

紫乃疑惑地蹙起眉心,螢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自身旁傳來。

「暗殺?請問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兩位的任務是送天河舞姬離開人世,不講求手段。當然了,最好選擇讓我們免于受到懷疑的方法。」

金屋的表情毫無改變,語氣平淡地說著。紫乃張開手掌制止金屋。

「請稍等。請您告訴我理由。」

紫乃直視著金屋的雙眼如此說道。雖然紫乃平常面對命令從來沒有異議,但這次他無法默不作聲。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紫乃等人的工作內容龐雜繁複,其中也包含了無法攤在陽光下的事項。然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住在本土的眾人與管理局,同時也是為了在前線戰斗的少年少女們。

──暗殺,而且目標是身為都市首席的少女。

那究竟有多大的意義,同時會對本土保衛戰造成多大的影響,無論是誰都能輕易想像吧。金屋這等階級的人自然也理應明白。

正因如此,紫乃不得不問。

明知影響甚钜卻仍向紫乃等人下達暗殺指令的意義。

究竟是什麼理由足以讓上級判斷必須殺害身負防衛都市要務的少女。

然而,金屋緩緩地搖了搖頭。

「很抱歉,理由被指定為特級機密事項。你們沒有權限得知。」

金屋沉靜但沉重地如此說道。

他是戰前出生的大人,換言之,他與紫乃、螢不同,是腦海中沒有〈世界〉的一般人。如果彼此拔刀相向,恐怕勝負會在一瞬間分曉。然而,金屋的舉手投足間渾身散發的氣魄與壓力讓紫乃絲毫沒有這樣的感受。

「但是……」

「你的工作應該不是對我提出異議。」

「……」

金屋這句話讓紫乃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即立正行禮。

「……紫乃宮晶一等執行官,遵命。」

就如同金屋所說,紫乃的工作是忠實完成指令。指令本身是上級經過協議所得到的結果。

紫乃與螢不需要判斷善或惡。若四肢不遵照頭腦的指示行動,組織本身最終只有瓦解一途。

「啊……凜堂螢二等執行官也……遵命。」

螢有樣學樣地也舉手敬禮。見到兩人的反應,金屋深深地點了點頭。

「很好。兩位將會以學生身分轉學至神奈川學園。轉學用的偽造文件已經准備了,之後請將內容事先牢記在腦中──那麼,預祝兩位任務順利。」

「是!」

「是!」

紫乃與螢再度敬禮後,步出辦公室。



「呼啊~~……」

在防衛都市神奈川的辦公室內,一臉睡意的天河舞姬打了個呵欠。

時間是下午五點。經過一整天的學業課程與技能修練之後,舞姬原本打算到都市的咖啡廳點個新推出的蛋糕犒賞自己,卻受到累積已久的未完成業務所阻擋。現在她正面對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一一蓋章。

文件本身並非出自舞姬之手,內容的檢查也已經事先交給優秀的部下完成,舞姬實質上只需負責蓋授權章即可……但數量實在太多。各類預算的發放、高等級學生的提前畢業申請書、于都市內開設店鋪的許可等,族繁不及備載。單純的動作引來睡意,舞姬在工作途中漸漸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個人或是一具全自動的蓋章機器。

就在舞姬打了不知是第幾個呵欠時,辦公室大門傳來敲門聲。

「……誰呼啊~~」

詢問聲不巧與下一個呵欠混成一團。門後傳來舞姬熟

悉的說話聲。

「我是八重垣。」

「嗯,進來啊。」

「打擾了。」


戴著眼鏡的女學生推開門走進辦公室。頭發在及肩處工整地剪平,看起來性情柔弱的一名少女。她身穿的服裝與舞姬同樣是神奈川的制服,不過裙襬比舞姬的要長上幾分。

「怎麼了嗎,小青……呃,啊。」

舞姬將視線投向走進室內的少女──八重垣青生之後,馬上板起了臉。

理由很單純。因為舞姬在青生的手中發現了厚厚的一疊文件。堆在桌上的文件還沒處理完,沒想到馬上又追加了新的工作。

「什麼……還沒完喔?」

「不好意思……不過這些案件沒經過天河同學的承認就無法受理……」

雖然明顯不是青生的錯,但她卻滿臉抱歉地低下頭。

「唔……」

看青生這模樣,舞姬不知怎地有種好像自己在欺負青生的感覺。她擺了擺手,長歎一聲。

「嗯……知道了。幫我擱在那邊吧。」

「是的,麻煩你了。」

青生如此說著點頭。舞姬使勁伸了個懶腰舒展僵硬的背部肌肉。

「唔嗯~~……」

「啊哈哈……你好像很累呢──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呢?其實我帶了個好東西來喔。」

「好東西?」

舞姬放松了筋骨,再度將視線轉向青生,看見她從文件後方取出了白色紙盒──紙盒上頭印著舞姬喜愛的那間咖啡廳的圖樣,這正是外帶用的包裝盒。

「哇!咦!怎麼會有!」

舞姬睜圓了雙眼,不由得自辦公桌探出上半身。

「我聽說天河同學一直很期待……我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怎麼會呢!小青我愛你!」

舞姬扭著身子如此說道,青生臉頰泛起幾許羞赧的紅潤,露出苦笑。

「既然這樣,我來泡個茶吧。可以請你稍等一下嗎?」

「嗯!我等我等!」

舞姬連連點頭,挺直了背脊。青生看著舞姬的反應,臉上浮現溫柔的微笑,隨即走向擺著茶壺與茶杯的櫥櫃。

有一段時間,興奮得滿臉通紅的舞姬就好像接到主人指示等候的狗狗般坐在椅子上,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

緊接著她開始收拾除了辦公桌之外另一張擺在辦公室內,名義上是用來接待客人,實質上則是下午茶時間專用的桌子。

「啊,不好意思,天河同學。」

「沒關系,泡茶就交給小青。」

「好的,我明白。牛奶要多放一些吧?」

「你真懂我耶~~」

舞姬一邊以打趣般的口氣說著,一邊用抹布擦拭桌面。

沒過多久,時間略晚的下午茶時間便在辦公室內開始了。

「哦?哈密瓜蛋糕?好漂亮喔~~」

舞姬眯著眼睛打量奶油蛋糕上點綴著的亮麗淺綠色果肉,用叉子切下一口的份量送進口中。剎那間,柔和的甜與些許的酸在口中漾開。

「嗯~~!呵呵~~」

笑容不由得隨之浮現。舞姬看向桌子對面的青生,發現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相同的表情。

「好好吃喔。哎呀呀,了不起,和以前吃的相比也不遜色耶……雖然只是印象啦。」

舞姬滿意地連連點頭。就如舞姬所說,以前的蛋糕究竟是什麼味道,她其實也記不太清楚了。但若是有這種水准的品質,戰前那講究的舌頭肯定也能滿足吧。

事實上,十年前在舞姬被分發至學園時,在都市內能取得的甜點就只有糖果或焦糖一類,糕餅類在生活中幾乎不見蹤影。這類的非必需品或娛樂用品在都市內逐漸充實,這正是不起眼但確實的複興跡象。

「千葉的食物供應廠也開始漸漸增加水果的種類了。據說從這個月開始,會向內陸取得殘存的苗種,開始生產高級水果。」

「哦~~那也很讓人期待啊。」

舞姬這麼說完,輕啜一口牛奶偏多的紅茶。

灣岸三都市是保護內陸不受〈UNKNOWN〉侵襲的防衛據點,同時也各自身負不同的職責。位于千葉的巨大食物供應廠、東京的中央會議場與神奈川的輸出武裝制造設施,三者就是相當明顯易懂的例子吧。雖然制造上有困難的一部分加工品仍需要自內陸地區供給,但農作物與家畜肉類等的食品,絕大部分都藉由千葉的食品制造廠供給,據說近年來甚至開始將剩余的食物反向輸出至內陸。

「話說回來……」

舞姬一眼瞄向辦公桌。

「最近的文件怎麼會那麼多啊?總覺得一年比一年多耶……」

「嗯,我想這也是都市逐漸活性化的證據喔。都市內的店越來越豐富了,而且……聽說這次會有插班生分配到我們這邊喔。」

「插班生?」

舞姬睜大眼睛歪著頭問道。

自從〈UNKNOWN〉的全面進攻結束之後,包含舞姬在內的孩童們確實逐一自冷凍睡眠重新蘇醒。然而,在戰後已然荒廢的日本,難以供給所有孩童充足的食物與居住設施,因此現在日本地下深處仍有些孩童保持著當時的模樣持續沉眠。

基本上,防衛都市的人員補充一般是在都市營運上出現容納空間時,以整個避難設施為單位解除冷凍睡眠,將蘇醒的孩童們分配至各個都市。

不過,也因此頻頻發生當初同年齡的孩子們一覺醒來年齡卻有了差距的狀況。

「是的。昨天請你過目的文件中應該有寫到吧?」

「咦?啊,這個嘛,嗯,應該是……有吧?」

舞姬含糊地回答後,青生愣了一會,反問:「咦?」

兩人數秒之間陷入沉默。舞姬臉上掛滿了冷汗,吐出剛才哽在胸口的那口氣,同時低下頭。

「……對不起,我說謊了。那時我沒有注意去讀……」

「啊,不是啦,其實也用不著道歉啦……」

青生傷腦筋似的苦笑。

「如果你能盡可能確認文件的內容,我是會輕松許多,不過畢竟數量太多了。我只會把沒問題的文件轉交到這邊,別擔心。不過以後我會把重要度較高的文件放在上面。」

「……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舞姬更壓低了頭說道,青生連忙搖頭制止:「不會不會,別這麼說。」

「不過,在這時期轉學還滿少見的呢。」

「是啊。不過偶爾還是有喔。因為冷凍睡眠裝置的問題,還有讓預定中還沒輪到的人突然醒來的案例。」

「哦哦……是喔,有插班生啊。」

舞姬這麼說著,又切了一塊蛋糕送進口中。



「我是紫乃宮晶。」

「我叫凜堂螢,請多多指教。」

紫乃與螢說完,對著教室里座位上的學生們低頭行禮。教室里響起了響亮的掌聲歡迎兩人。

自金屋口中接到暗殺天河舞姬的指令之後第三天。紫乃與螢順利完成了入學手續,被分配到所屬的班級。

灣岸防衛都市之一,神奈川。

于西元二〇四九年的當下,若提到「神奈川」這個詞,指的並不是昔日的日本行政區劃分上的神奈川縣,而是現在位于舊橫濱市遺址的城寨都市。

讓少年少女接受學業與戰技指導的巨大學員設施為都市中心,其余設施與街道以放射狀向外擴展,是總人口一萬上下的一座「城寨」。

都市西側廣大的工業設施毫無休止地制造灣岸防衛的必需品──輸出武裝,經由都市間列車供應至東京與千葉等其他都市,人稱南關東的軍火庫。

紫乃與螢被分配到的班級是二年D班。防衛都市中的班級不只是一般教學區分,同時也是戰斗時的小隊建制。在教室內的每一位少年少女不但是同學,同時也是彼此托付自身安危的戰友。

話雖如此,大家都是十來歲的少年少女,對于這時期罕見的插班生顯得充滿興趣。在晨會結束的同時,螢的身旁立刻出現了一堵人牆。

「凜堂同學是從哪邊來的啊?」

「插班生感覺好少見喔~~」

「喂喂喂,你有男朋友嗎?」

熱鬧的閑聊時間就此開始。

「呃,我──」

照理來說,螢與紫乃同樣持有假造的經曆……但面對同學們接二連三的疑問攻勢,螢似乎只能曖昧含糊地回答。

然而相對地,紫乃這邊則是顯得相當平靜。

姑且還是有些學生很感興趣地偷偷觀察,但是只要紫乃察覺到而看向他們,不知為何他們就會紛紛移開視線,真是不可思議。

就在這時,一名高個子的男學生坐到前面的座位,將手肘架在紫乃的桌面上。

「喲,插班生。像這樣瞪著旁邊的人看,沒人會靠近喔。」

「…………」

其實紫乃根本沒有瞪著誰……不過在旁人眼中看來,似乎有這種印象。

「我會注意。」

「嘿嘿,沒差啦,這也是種個性嘛──我叫杉石,歡迎你來到神奈川。讓我們一起在公主大人的旗幟下並肩戰斗

吧。」

「──公主大人?」

聽了杉石這句話,紫乃微微挑起眉毛。

「嗯?啊~~不好意思。我說的是神奈川(我們這邊)的第一名,天河代表。那個公主大人就像綽號一樣啦。」

「……原來如此。」

「因為都市首席就是都市的代表人物嘛。我也覺得被分配到神奈川真~~~~的超幸運。一想到萬一被發配到跩個二五八萬的東京或鄉下流氓似的千葉,就覺得渾身發抖。聽好嘍,你也絕對不能輸給那些家伙。」

「是這樣喔?」

東京和千葉理應同樣是守護國土不受敵人侵襲的同志才對……不過紫乃轉念一想,確實也聽說過同一個國家陸海空三軍彼此看不順眼的例子。也許為了保持競爭心,這樣的對立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是必須的。

「就是這樣。特別是關東圈的個人戰績排行榜,榜首一直以來都是公主大人,層次就是不一樣啦。你只要參加過一次模擬戰就會明白,公主大人的強已經是另一種次元了,而且人很可愛。超可愛。我們都市的公主大人最可愛。」

杉石雙手抱胸說道。

「…………」

閑聊時間沒過多久,上課鍾聲便響起,學生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杉石輕聲驚呼,擺了擺手走向自己的座位。

神奈川是防衛國土不受敵人攻擊的防衛都市,同時也是培育眾多學生的教育設施。除了訓練戰斗技能之外,也教授室內課程與學業課程,這方面與戰前的學校沒有太大的差異。

教室的門在喀啦喀啦的聲響中敞開。應該是教師來上課了吧。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紫乃察覺教室中突然一陣騷動。

「……!什麼──」

晚了一拍,紫乃也看見了騷動的理由。

走進教室的並不是教師,而是一名在制服外面披著大衣的嬌小少女。

色素淡薄的長發分成左右兩邊綁起,肌膚的白皙程度不下發色。那嬌小身軀看似禁不起嚴苛的戰斗,但眼眸中卻深藏著堅毅的意志之光。

──沒錯,就是她。

神奈川第一名,都市首席天河舞姬本人。

「咦!公主大人?」

「有什麼事嗎?怎麼會跑來這里?」

學生們紛紛睜大了眼睛,鬧成一團。這時舞姬拍響手掌要大家安靜下來。

「好了,各位冷靜下來。今天第一節課是命氣(Aura)操縱吧?今天特別由我來擔任講師喔!」

語畢,舞姬雙手扠腰得意地挺起胸膛。

這句話讓學生們紛紛驚訝得雙眼圓睜。

「公主大人來上課?太棒了吧!為什麼啊?」

「真的假的!超難得的啦!」

教室內歡聲四起。基本上教學由教師進行指導,但是命氣操縱與輸出武裝的使用方式等科目,看不見〈世界〉的成人們無法教授,因此大多由上級生或戰績優異的學生擔任講師。然而都市首席前來擔任講師職位絕非稀松平常,學生們會訝異也是正常的反應。

不過就算把事態的特殊性列入考量,舞姬展現的人氣同樣令紫乃感到驚愕,場面簡直像偶像明星突然現身。

「………」

在氣氛沸騰的教室內,紫乃凝視著舞姬。沒想到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得到近距離目睹目標的機會。雖然紫乃沒有當下立刻出手的打算,但這可是仔細觀察對象的絕佳機會。

就在紫乃仔細觀察舞姬的舉手投足時,舞姬突然開始四處張望。

「聽說插班生是編到這個班級。我有點好奇耶,坐在哪里啊?」

「…………」

紫乃半舉起手。舞姬隨即對他展露微笑。

「就是你啊!我是天河舞姬,請多指教!從今以後一起努力吧!」

「嗯。」

紫乃沒有多說什麼,稍稍低下頭致意。這時他以眼角余光打量螢的反應,發現她不知為何俯著臉,看得出來正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被發現……不過紫乃覺得那樣似乎更引人注意。

然而,舞姬發現了紫乃這位插班生之後也沒注意到螢,便攤開教科書問道:

「既然是插班生,也就是才剛從冷凍睡眠醒來吧?你對于〈世界〉知道多少?」

「大致上知道。」

紫乃簡短回答。

〈世界〉。

那並非字面上所指的涵義。

這是紫乃等人與過去的一般人最大的差異之處。每位學生看到的〈世界〉都各不相同。

有人看到的是自然而然步行于半空中的〈世界〉。

有人看到的是隨手觸碰的物體會自然融解的〈世界〉。

有人看到的是天生能與人類之外的生物彼此交談的〈世界〉。

每個人在腦海中都各自擁有那樣理所當然的景象。

紫乃大致陳述概要之後,舞姬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然後我們能將腦袋里頭的〈世界〉自然而然發生的情景在現實世界中重現,引發一般來說不可能發生的現象。」

舞姬不停偷瞄著教科書,繼續說道:

「呃……有種說法是,〈世界〉的成因是我們在冷凍睡眠時夢到的夢境……咦?原來是這樣喔!」

舞姬輕聲驚呼。學生們見狀紛紛苦笑。

「公主大人……你不曉得喔?」

舞姬害臊地哈哈笑了笑,豎起一根指頭說:「……剛才那句話,別告訴老師們。」

「哦~~原來如此。不過照理來說,連腦袋都凍得像冰塊一樣硬梆梆的,我們到底是怎麼作夢的呢?」

舞姬提出直率的疑問。這時一名學生回答:

「也許是因為在作夢的狀態下被冰凍,那個夢境就這樣固定下來了吧?」

「哦──」

「如果真是這樣,我比較想夢見和漂亮大姊姊玩摔角的夢耶~~」

別的學生打趣似的說道。男學生哈哈大笑,女學生則擺出「惡心死了」的表情。

舞姬愉快地笑了笑,隨即輕咳導回正題,將視線轉回紫乃身上。

「嗯,既然你知道這麼多,那你應該曾經重現過〈世界〉吧?」

「有幾次經驗。」

「嗯嗯,真優秀。畢竟最難的就是第一次的命氣操縱吧。只要過了這關就沒問題了。要讓命氣充滿全身時,在腦海中描繪以後頸為起點的意象會比較容易達成喔。」

舞姬一邊說一邊靈巧地轉身背對紫乃,撥開頭發朝眾人展現後頸一帶。

該處印著條碼般的符號。

不過那其實並非舞姬獨有。在這個教室內所有學生的頸部──當然紫乃和螢也包含在內──都能找到同樣的紋路。

根據管理局所說,這是為了輔助學生們重現〈世界〉所需的道具。若這道條碼毀損,就無法順利重現〈世界〉,因此管理局再三強調在戰斗或訓練時絕不能使條碼受損。

「那今天我想為大家示范這個的應用方法……該怎麼說呢,讓命氣凝聚起來之後會有種好像擠成一團的感覺吧?看准這時候,在命氣流入全身上下之前先弄成咻咻咻的感覺,我覺得這樣〈世界〉再現時會比較順利喔。」

舞姬加上動作和手勢,開始了勉強算是教學的解說。

雖然那抽象式的解說讓學生們顯得有些疑惑,但也許是因為大家都知道難得有讓都市首席直接教學的機會,都顯得相當專心。

「…………」

除了坐在學生當中的紫乃。他細心觀察著舞姬的舉手投足,同時在桌下操作終端。

「──螢。可以借點時間嗎?」

第一節的課程結束後,舞姬在學生們惋惜的眼神目送下離開,紫乃來到螢身旁對她說了。

「啊,紫乃──不好意思,各位,我要稍微離開一下。」

螢對聚集在周遭的學生們低頭行禮,隨即跟著紫乃走出教室。雖然背後傳來帶著幾分失望的「什麼嘛,果然早就湊一對了……」的說話聲,但紫乃決定別太在意。

兩人沿著走廊移動了好一段距離後,在四下無人的地方停下腳步。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

「不會啦,這樣反而讓我松了口氣──想談天河舞姬的事?」

螢稍稍壓低了語調如此問道。

紫乃的眉梢微微一顫。不知道為什麼,當初紫乃接到指令時也有相同的感覺,每當螢口中說出「天河舞姬」這個詞就會讓紫乃有種奇異的感受。

「紫乃?」

「……對,就是那件事。」

紫乃微微點頭。

「我稍微調查之後,發現幾個疑點──首先是就任期間。」

「就任期間?……也就是說她維持在神奈川第一名的時間吧?大概多久了啊?」

「十年。」

「什麼……?」

紫乃口中這數字讓螢瞪大了雙眼。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吧。一般都市首席的就任期間大多是一到兩年,最長的大概是三年。

同時這個數字代表的意義不只如此。

「十年?……假設天河舞姬的肉體年齡是十七歲,那她從七歲就開始戰

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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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是這樣沒錯。」

掌管都市機能的營運部門是由管理局派遣至此的都市負責官與經過考試選拔的學生群所組成,不過身為都市象徵的都市首席則純粹由戰績來決定。簡單來說,就類似官僚與首相。

防衛都市由國小部、國中部、高中部所構成,但基本上參加防衛戰的只有高中部與一部分的國中部學生,國小部的主要活動是訓練與學業。理所當然的,能成為都市首席的人通常主要也是高中部二三年級的學生。

然而若相信這份資料,那名少女打從七歲就已經投身于戰場,並且在當時的國中部、高中部學生排行榜上奪得榜首,成為都市首席。

「到、到底是看見什麼〈世界〉才能辦到這種事啊……!」

螢的臉龐浮現了驚恐。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吧。雖然學生們的能力隨著所見的〈世界〉不同而有差異,但僅僅七歲就能立于全都市之巔的少女腦海中究竟藏有何種〈世界〉,紫乃也完全無法想像。

「而且是十年,經過這麼長的時間應該早就已經……」

「沒錯。天河舞姬的實績早在數年前就已經達到最高等級,自然能選擇最優越的待遇進入內陸。事實上,管理局似乎也屢次要求她轉任內陸。」

配置在防衛都市的學生們在畢業的同時就會轉任至臨時政府所統治的內陸區。

換言之,就是讓身為受訓兵的學生們戍守前線,讓好不容易成長茁壯的畢業生轉任至較為安全的內陸防衛區。雖然紫乃對于這樣的制度並非毫無疑問……也許中央的大人物們真的非常害怕〈UNKNOWN〉吧。

言歸正傳。學生們在畢業之前能累積多少實績,會直接影響畢業後的待遇。

擔任都市首席是非常重大的實績。事實上,曆代首席幾乎都會在戰績階級達到最高層級的瞬間申請提早畢業。

「然而天河舞姬在早已累積充分戰果的當下卻拒絕了管理局提出的請求,一直留在前線。」

「為、為什麼……?」

「誰曉得呢。也許她是一心只想戰斗的狂人,或者是有某些不願意前往內陸的理由吧。又或者是──」

紫乃停頓半拍後,繼續說道:

「也許有其他某些目的。」

「其他目的……」

螢緊張地咽下口中唾液。紫乃點了點頭回應:

「雖然她拒絕了轉任內陸的要求,但也不至于因為這點程度的反抗就被下暗殺指令。我認為那個『目的』之中肯定包含了我們非殺她不可的理由。」

「……比、比方說什麼理由?」

螢開口問道,任憑冷汗滑過臉頰。紫乃把手擱在下巴旁思索了半晌。

「我想想。比方說──策劃政變。」

「呃……咦咦!」

螢發出充滿驚愕的驚呼聲。紫乃張開手掌要她冷靜點。

「那只是我隨便舉例而已──不過,要是沒有這種程度的理由,也不會有總而言之殺掉就對了的指令。」

「…………」

表情僵硬的螢點了點頭。那表情看起來像是事到如今終于體認到本次任務的重要性。

「無論如何,首先要收集情報。我們對于天河舞姬和這座都市知道的都還太少了。」

「嗯……可是要怎麼調查?」

「關于這一點,我有些計畫。放學之後再討論吧。」

「咦……?呃,嗯。」

在螢點頭同意的同時,宣告第二節課開始的鍾聲回響在校舍中。

學業課程與戰斗訓練同樣是學生的義務。紫乃不想才剛入學就因為毫無意義的蹺課而招惹負面印象。

「走吧。」

「嗯。」

紫乃與螢趕在教師抵達之前連忙回到教室。



當天放學之後,紫乃來到了螢租借的房間。

──同時,他肩上扛著一名頭上套著麻布袋,手腳被封箱膠帶一圈又一圈纏住的女學生。

「就這樣。得靠你了,螢。」

「嗚──!嗚──!」

紫乃說完,那名女學生也隨之激烈扭動身體。

目睹這樣的情景,螢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紫、紫乃,借問一下,這個女生是……?」

「喔。看她恰巧一個人走在附近的路上,想說正好就地取材就帶來了。」

「就、就地取材……」

「你放心。我有留意別讓其他人目擊。」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雖然螢的臉上仍然掛著困惑的表情,但她或許是判斷讓紫乃扛著手腳被綁的女學生繼續站在房門口反而比較棘手,很快就請紫乃進房。

「先、先別說了,請進。」

「嗯。」

「嗚~~!嗚嗚嗚嗚~~!」

扛在肩上的少女使勁掙紮,但紫乃毫不理會,徑自走進房間。

防衛都市的學園當然是采全住宿制,不過宿舍散布在都市內數個地點。只要有空房間,學生們提出申請都能入住。雖然名為宿舍,但實際上給人的印象更接近集合式住宅或公寓大廈。

由于才剛入住,螢的房間內自然只有原本附設的生活所需基本家具。

紫乃讓不斷掙紮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用封箱膠帶將她的身體固定在椅背上,隨後取下了套著頭部的麻布袋,順便也幫她撕下貼在嘴上的封箱膠帶。

「呼嗚……!你、你們打算做什麼……你們想把我怎樣……!」

泫然欲泣的少女勉強自己拉高音量。但紫乃不予理會,將視線投向螢。

「螢。」

「知道啦……不過別太亂來喔。」

螢帶著無奈的表情歎了口氣,卷起了制服的袖子。袖子下方露出一截附有精致裝飾的金屬制手鎧。

輸出武裝。那正是輔助螢將〈世界〉重現于現實的道具。

目睹那道具,少女倏地倒抽一口氣。

「那、那是什麼!你想干嘛──」

「紫乃你大概是在幾分鍾前抓到她的?」

「大概兩三分鍾前。」

「是喔。那就先估個十分鍾左右可以嗎?」

「這樣就很夠了,沒問題。」

紫乃回答後,螢便緩緩舉起手輕觸少女的額頭,隨後便像是集中精神似的垂下視線。

「呀……」

少女膽怯地叫了──但她立刻失去意識,不再掙紮。

這樣的情景持續了十分鍾之後,螢將手自少女額前挪開。

「嗯,可以了。」

「知道了。」

紫乃回答後,解開了少女手腳處的封箱膠帶,為她解除了束縛。

彷佛呼應紫乃的動作,少女這時發出「嗯……」的呢喃聲,睜開眼睛。

然後──

「……哇!啊,我不小心睡著了?不好意思喔,紫乃宮同學,凜堂同學。」

展現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親昵態度如此說道──簡直像是與多年好友交談一般。

這就是螢的〈世界〉的重現。

她所見到的〈世界〉──「與任何人都能成為朋友的世界」。

雖然施術需要花費一點時間,但在潛伏任務中要收集情報時能發揮驚人的效果。

「別在意。話說,我有些事想問你──有關神奈川第一名,天河舞姬。」

聽紫乃這麼說,那少女訝異地眨了眨眼。

「你是說……天河同學?」

「沒錯,首先──」

紫乃簡明扼要地依序提出有關天河舞姬的疑問。少女雖然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順從地就她所知的一切回答「她的朋友」紫乃。

兩人交談了不知多長一段時間後,少女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挑起眉梢說:

「說到天河同學……明天有特別模擬戰喔。」

「特別模擬戰?」

紫乃反問,少女點了點頭回答:

「每個月一次,天河同學舉辦的一對多模擬戰。雖然規則就和平常的模擬戰一樣,輸出武裝的威力會受到限制,但天河同學曾經說過:『誰贏過我,我就把都市首席讓給他。』」

「什麼?」

「哎,反正我想世上也沒人能勝過天河同學啦……」

少女補充說道,露出苦笑。

「不過,要是能在模擬戰上展現實力,應該可以在天河同學心中留下特別的印象喔。因為天河同學特別喜歡厲害的人。」

語畢,少女對著紫乃微笑。看來這少女似乎誤以為紫乃钜細靡遺地探聽舞姬的底細是因為他對舞姬懷有特殊的感情。

「……原來如此。那參加的方法呢?還有,一般是多少人數一起挑戰?」

「只要提出參加申請書,無論誰都能參加。人數有時多有時少,不過一般大概都在三十人左右吧。」

「這樣啊。那──」

「紫乃。」

就在紫乃的話要出口時,螢開口說道:

「差不多要十分鍾了。」

「喔,時間過這麼快──謝謝你的協助,對我很有幫助。」

「不會啦……這樣就夠了

嗎?」

「嗯,謝謝你。我們送你到宿舍外吧。」

螢微笑著說道,推著少女的背走出房間,紫乃則跟在後頭。

來到宿舍的出入口,螢揮了揮手。

「再見嘍。」

「啊,好的。那我走了……」

少女低頭行禮,轉身背對螢。

就在這個瞬間,螢伸手輕觸少女的肩膀。

「解放。」

然後輕聲低語。

「…………!」

少女的身體倏地打顫。螢將手自她肩膀抽回,往後方移動。

不久之後,少女連連轉頭東張西望。

「奇怪……?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少女訝異地歪著頭,沿著路緩緩邁步離去。

在螢「解放」之後,那名少女腦海中剛才成為紫乃與螢的「朋友」時的記憶已經不複存在──更正確地說,她與紫乃對話的七分鍾加上被他擄走時,總計十分鍾的記憶消失了。

螢在施術時耗費了多少時間,就能將目標的記憶抹除同樣長度的時間。

如此一來,也不會從那名少女的口中傳出「紫乃正在探聽天河舞姬的底細」之類的流言。紫乃望著仍然困惑至極的少女離去時的背影,伸手輕撫下巴。

「特別模擬戰啊……雖然難以理解用意,不過有機會就該利用。」

「不會吧?真的要參加喔?」

螢拉高了音量,語氣中帶著幾分責難。

「我是這麼打算。為什麼反對?」

「……我不太贊成喔。任務指示明明是暗殺,我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在她面前露臉啊。這才是紫乃的〈世界〉最擅長的吧。」

「這就是參加的原因。超過三十名學生同時參戰的混亂戰場,簡直是求之不得。若在模擬戰中發生了『意外』,責任也不會追究到管理局頭上。」

螢不滿地吞回了反駁。

「……拜托一定要注意別太出鋒頭喔。」

「這我知道。」

紫乃靜靜地點頭。



隔天。位于都市一角的訓練場內擠滿了學生的身影。

場景簡直像祭典一般。訓練場的外牆上掛著「第三十六屆天河杯」的直條旗幟,四周甚至還出現了販賣冷飲與零食等的攤販。

可能是因為學校今天放假,再加上都市內也缺乏這類娛樂等原因助長,不過就單純的模擬戰而言似乎太熱鬧了些。

「…………」

在挑戰者准備室中,紫乃雙手抱胸挺直背脊。

視野中可見的學生人數為三十二名,男女比例大概各一半。每個人都帶著各自的輸出武裝,迫切期待入場的指示聲響起。

「──咦?是紫乃宮嗎?」

這時,一旁手持長棍的男學生前來向站在准備室角落的紫乃搭話。

紫乃轉頭一看,發現他是同班同學杉石。

「杉石?」

「是啊。才剛來就挑戰公主啊,好膽量的插班生。」

「我想試試自己的力量。」

紫乃回以標准答案後,杉石豪爽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不錯,勇猛果敢的年輕人。被一招放倒也是種好經驗。」

就在這時,戴著主辦單位臂章的學生出現在准備室。

「──各位參賽者,差不多可以開始移動了。」

他如此說著,請挑戰者們進入訓練場。

「晚點見啦。再怎麼說我還是會祝福你啦,新人。」

「嗯。」

挑戰者們紛紛握緊拳頭振奮精神,步入場中。紫乃也跟在隊伍後方走向入口。

「……!」

入場的瞬間,未曾預料的歡呼聲直撲向紫乃。

雖然名為訓練場,但那模樣簡直像是古羅馬的競技場。觀眾席圍繞著圓形的訓練場而設,目測超過一千名的學生彷佛早已迫不及待接下來要上演的戲碼,喜悅地歡呼。

這在這時──

「──來得好啊,各位挑戰者!」

下一瞬間,說話聲響起。觀眾們的注意力自紫乃等人身上抽離。

眾人的世界隨即聚焦在出現在訓練場外牆上的嬌小人影。

「那是……」

紫乃微微眯起眼望向那身影。

一頭長發與披在肩上的大衣隨風翻飛。

手持與身高幾乎同等的巨劍,悠然俯視眾多挑戰者。

──錯不了,那就是神奈川第一名,天河舞姬本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現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公主大人!」

與剛才完全不成比例的歡呼聲彷佛撼動著整座訓練場。舞姬猛然高舉起一只手回應歡呼,歡呼聲又更加響亮。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真驚人的人氣。」

紫乃低聲喃喃說著。雖然紫乃知道基本上只依據對抗〈UNKNOWN〉的戰績而選出的都市首席就是學生們的英雄,但他從沒見過如此程度的熱情。

不過也許這也是理所當然。打從國小部時期開始連續十年君臨都市頂點的少女,說是活生生的傳奇人物也絕不為過。紫乃隨即理解天河舞姬光是持續待在前線,對神奈川的意義便超過她擁有的戰斗力。

這時,紫乃的思索被迫中斷。

「──喝!」

因為舞姬已經輕踢外牆跳躍,身軀劃出拋物線落向紫乃等人的位置。

自外牆到場中距離大約三十公尺,高度差距目測約二十公尺。至少那絕非常人能隨意一跳就跨越的距離。

然而,紫乃並不怎麼訝異。

學生們為了重現各自的〈世界〉,必須讓命氣充滿全身。如此讓意識更接近于〈世界〉──藉此打造足以承受超乎常理之力的身體。既然戰力水准足夠擔任都市首席,光憑跳躍力就飛越這段距離也只是輕而易舉。

不過──

「好痛!」

舞姬在著地時滑了一跤失去平衡,整張臉朝地面砸落。

她就這麼好一段時間不再動彈。觀眾之間不安的騷動聲逐漸傳開。

「嗚……嗚喔……」

鼻頭通紅的舞姬眼眶噙著淚水抬起了臉。她很快就用袖口抹去淚水,吸了吸鼻涕站起身。

「……沒事!」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公主大人好棒喔喔喔喔喔喔!」

「太帥了────!」

舞姬對著眾人高舉起V字手勢,觀眾席隨之傳來如雷的掌聲。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額頭冒汗的紫乃傻眼地注視著這一幕。

然而舞姬似乎也沒注意到紫乃的反應,重新握緊了巨劍後將視線轉向挑戰者們。

「嗯,讓各位久等了──那就開始嘍。」

舞姬頂著仍然紅通通的鼻頭放聲說道。挑戰者們同時舉起了輸出武裝擺出應戰架式。

彷佛看准了場上氣氛逐漸緊張的此時,訓練場內的擴音器開始宣告:

『──那麼,現在開始進行第三十六屆特別模擬戰。投降或陷入昏迷等無法戰斗的狀態,便視為敗北。請各位參賽者全力以赴。』

隨後,宣布開戰的刺耳鈴聲響起。

就在這個瞬間,位于最前方的十名學生一同沖向了舞姬。

「喝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

揮舞著劍、槍或是戰斧,發揮超乎常人的速度縮減彼此之間原本數十公尺的距離。輸出武裝迸射火焰或電光,在空中劃出閃亮的軌跡。

不愧是主動挑戰第一名的學生,重現的熟練度也相當高。無論天河實力多堅強,面對十名這種等級的學生也難以全身而退吧。

然而──

「──喝啊!」

只見舞姬使勁橫揮手中巨劍──

「咦……!」

「呃啊……!」

下一瞬間,沖向舞姬的所有學生全都飛舞在半空中。

簡直像隨手拋球般輕而易舉。有的人劃出拋物線栽向地面;有的人則像是西部電影中的飛滾草料般順著地面翻滾;有的人則是直接被甩在附近的牆面上。

其中有一半直接陷入昏迷,另一半雖然勉強撐起身子,但也馬上就軟腳癱倒在地。

長期身負都市防衛職責的戰士們在轉眼間就失去了戰斗力。

「什……!」

紫乃一瞬間忘了呼吸。

「再來啊!不來的話我要過去了喔──」

學生們戰栗不已的同時,舞姬雙手持劍,讓身體重心向前傾。

「……!上啊!別讓公主大人移動!」

「哦、哦哦!」

在舞姬起跑之前,另一支隊伍高聲吶喊,朝著舞姬沖刺。

但下場仍然相同。在舞姬的巨劍勁道面前,學生們束手無策地被彈飛。

「唔喔~~還是老樣子真叫人敬佩啊。」

站在紫乃身旁手持長

棍的杉石看著那情景,感觸良多地喃喃說著。盡管臉頰流著冷汗,但視線仍然直視著舞姬。

「我們也該上了!」

「哦哦!」

在杉石的呼喚下,附近剩余的十來名學生也一同拔腿沖刺。

「嘖──」

紫乃微蹙眉心,踩穩步伐讓身體前傾,手伸向腰間的刀柄。

他原本打算趁著混戰評估舞姬的力量,若抓到空檔就動手結束這次的工作。但他從沒料到舞姬是如此程度的怪物。現在除了杉石這一群人,場上已經沒有其他仍具備戰力的學生。

「你很幸運喔,杉石。功勞就給你吧。」

紫乃低語,凝視著舞姬的身影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感覺到命氣以頸部為起點流向手、腳以及雙眼。

──在紫乃的〈世界〉中,紫乃不須伸手也能觸碰視野之中的任何事物。

以視線作為媒介的「消滅距離」之力。

換言之,只要看得見就能讓刀鋒命中目標。

「呼──」

紫乃扭轉腰部,一口氣將刀自鞘中拔出──同時凝視著天河舞姬。

一之太刀──〈噬空〉。刀身的銀色反光自鞘口沖出,劃出美麗的軌跡。

必勝的距離。

必殺的感觸。

至今無數次擊倒敵人的必滅一擊。

──然而……

「嗯?」

舞姬在那瞬間似乎睜圓了眼睛,隨即將手中的巨劍稍稍向上抬。

鏘!沉重的反作用力傳至紫乃的手。舞姬的表情略有改變,向後方退開一步。

「啊──」

晚了一拍,紫乃這才理解──舞姬剛才擋下了他的那一刀。

「什麼……!」

紫乃對舞姬投以震驚至極的眼神。他的一擊與釋放沖擊波一類的招數有根本上的差異。他的力量能將自己手中引發的現象毫無遲滯地直接傳遞至視線另一端。

究竟是偶然或者是野性的直覺告知她危險呢?紫乃無法分辨,唯一確定的是舞姬在此時此刻並沒有倒下,仍然揮舞著巨劍。

紫乃的攻擊似乎讓舞姬露出了一瞬間的破綻,杉石等人的表現比剛才的學生優秀,不過最後仍然沒有支撐超過三十秒,所有人無一遺漏地癱倒在訓練場上。

「…………」

紫乃還愣愣地站在原地,舞姬拖著那把巨劍緩步走向紫乃。

隨後她露出了孩童般的純真眼神抬頭仰望紫乃,扯開嘴角對著他微笑。

「──很有意思的力量耶。剛才那個是你吧,插班生?」

「……不是我。」

雖然沒有什麼非否定不可的理由,但也許這謊言出自紫乃自身的不甘心吧。盡管知道瞞不過對方,還是隨便扯謊裝傻。

「咦?不是喔?不會吧!」

然而舞姬卻好像真的聽信了紫乃的話,東張西望的像是在尋找犯人。

這樣的反應實在太過出乎預料,讓紫乃不由得傻了眼。

「……你可以更相信自己的感覺。」

「咦……啊!我就知道是你嘛!」

舞姬鼓起了臉頰,略為抬起拖在身後的巨劍,劍柄抓在側腹旁擺出後方下段的架式。

剎那間,難以想像的壓力直撲紫乃而來。紫乃持刀擺出中段架式准備迎擊。

「要上嘍。」

「…………!」

這句話傳到紫乃耳畔的瞬間,舞姬已經將大劍的劍峰往斜上方挑起。

用那未免太過嬌小的身體揮動尺寸太過巨大的兵器,沿著冷血無情的角度全力一擊。

紫乃精准地判斷那一擊,以刀彈開巨劍。不──更正確地說,紫乃在刀身與巨劍相觸的瞬間,讓劍勁的角度微微偏離,化解了舞姬的攻擊。

難以想像的強大一擊。如果正面與之抗衡,紫乃恐怕已經和剛才的學生們同樣一瞬間就陷入無法戰斗的狀態。

「哦哦!」

紫乃撐過這一招似乎讓舞姬有點意外。她微微發出驚呼,同時將向上揮到底的巨劍往下劈。

「嘖──」

紫乃眉心微蹙,彷佛用刀牽引那朝自己墜落的巨大鐵塊般架開了那一劍。

第三劍、第四劍,如此持續著。

讓紫乃得以辦到的原因出自再現〈世界〉時的次要產物──受到命氣強化的眼球肌肉的作用。藉由異常的眼球轉動速度,取得超越常人的動態視力。對現在的紫乃而言,舞姬的一舉一動──不,世上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慢動作。

「喝啊──!」

「呃──」

然而,招架不知是第幾次的攻擊時,紫乃的眉梢微微一顫。紫乃發現照理來說完全無效化的劍擊漸漸對他的刀與持刀的手累積傷害。

這樣下去將失去反擊的機會。紫乃為了轉守為攻,一腳踢向地面讓沙塵竄向舞姬的臉龐。

「嗚哇!」

舞姬反射性閉起眼睛。

紫乃趁隙將刀高舉至上段,眼球在眼窩中快速旋轉──彷佛用視線掃遍舞姬的全身。

頭頂、兩顳、頸項、肩膀、上臂、下臂、側腹、大腿、小腿、胯下,以及其他人體要害共三十二個部位,一瞬間完成「鎖定」。

紫乃「只要看得見,出刀就能斬」。

──「就算目標不只一處」。

「喝啊!」

紫乃在大喝聲中,將刀往下揮。

二之太刀──〈閃塵〉。與那一刀具備同等威力的三十二道無形斬擊,在幾乎同一時間殺向舞姬身上三十二處要害。

然而──

「──呼啊~~~~!」

剎那間,舞姬發出奇異的吶喊聲,隨即化作旋風般在原地急速回旋。鏘鏘鏘鏘鏘!接連不斷的刺耳金屬碰撞聲響起,火花在她身邊飛舞四濺。

「這──」

紫乃愕然睜大了雙眼,看著舞姬。

沒錯。這名少女──天河舞姬在失去視力的瞬間,仍然察覺了紫乃的攻擊並且成功防禦來自多重方向的斬擊。

舞姬停止旋轉,往後退開,然後揉了揉眼睛,將大劍劍鋒指向紫乃。

話雖如此,舞姬似乎沒有完全擊落紫乃的所有攻擊。制服的右側腹與左肩頭裂開,披在肩膀上的大衣也有一部分破了洞。

然而舞姬伸手摸了摸暴露在外的白皙腹部,表情隨即一亮,那雙燦然發光的眼睛看向紫乃。

「好厲害!剛才那個是什麼?怎麼辦到的?」

她開心地說著,純真地對紫乃揮手。

也許本人並沒有那個意思,但這句話在紫乃耳中聽來純粹只是譏諷。紫乃惡狠狠地瞪著目標反問:

「我才想問你,剛才那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能看穿我的攻擊?」

「直覺!」

「…………」

她自豪地說出的這麼一句話讓紫乃啞口無言。

「──你很強耶。呃……啊!對了,我是不是還沒問過你名字?」

舞姬稍稍歪著頭如此問道。紫乃的視線緊瞅著她,開口回答:

「紫乃宮晶。」

「哦?那就叫你紫乃吧。」

「…………」

綽號的選擇恰巧與螢相同。也許兩個人在取名的品味上有些相近。

這時,也許從紫乃的沉默中察覺了什麼,舞姬愉快地挑起嘴角,右腳向前大跨一步,壓低巨劍擺出架式。

「要上嘍,紫乃。」

「…………」

紫乃默默地准備應戰。

紫乃並非模仿舞姬──他的直覺同樣如此訴說著。

舞姬大概會在下次出招時決定勝負。

同時,無論她嘴上如何稱贊紫乃,她對自己的勝利沒有分毫懷疑。

「──正合我意。」

對手確實是超乎常識的怪物,然而紫乃仍握有尚未秀出的底牌。

紫乃收刀入鞘,掌心輕觸刀柄,身體大幅度朝前方壓低──拔刀術的架式。那正是打從正面迎擊舞姬的宣言。

也許是因為目睹紫乃的戰意,舞姬按捺不住興奮似的雙眼發亮。

──刀與劍隔著十間(注:約十八公尺)的距離互相對峙。

清明澄澈的意識急速凝聚,只集中在天河舞姬身上。充斥場內的喧鬧聲也逐漸自意識淡出。

開戰的訊號,始自紫乃下顎滑落的一滴汗珠。

在汗珠觸及地面的瞬間,舞姬猛然蹬地,以驚人的速度朝著紫乃沖刺。紫乃用異常強化的動態視力緊盯著那身影,同時以手緊握刀柄。

──就在這瞬間……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都市全域,強制中斷了兩人的沖突。

「……!」

「哇!」

紫乃與舞姬的專注力同時轉移,靜止在刀劍幾乎彼此相觸前一刻的狀態。

緊接在警報聲之後,擴音器開始播放狀況報告。

『──已確認〈UNKNOWN〉自東京灣閘門出現。請戰斗人員就定位待命,准備戰斗。再次報告──』

在廣播聲傳遍訓練場的瞬間,剛才為戰斗而瘋狂的觀眾們的臉龐一瞬間換上了戰士的神情。都市在剎那之間改變了氣氛



「──真可惜。」

看著周遭為了准備戰斗而忙碌的學生,舞姬聳了聳肩。

「討厭啦,還真不巧。難得打得正起勁耶。」

「……是啊。」

紫乃短促地回答,舞姬環顧四周發出「啊~~」的歎息聲。

「比賽好像也沒挑對時候啊。〈UNKNOWN〉都來了,但大家都躺平了。」

「…………」

雖然這問題顯然出在舞姬身上,但紫乃決定不吐槽。

語畢,舞姬使勁地點了點頭說道:「好!」

「我去去就回。紫乃就和大家好好休息吧。今天真的超開心喔!下次有機會再比一場吧?」

舞姬將巨劍扛到肩上,屈膝一躍向上飛竄。受命氣強化的腿力隨即將那嬌小的身軀輕松送到訓練場的外牆上。

「──注意!」

站在牆上的舞姬將巨劍指向大海,說話聲響徹訓練場。正准備前往就戰斗位置的學生們同時將視線轉向她。

「永遠學不乖的入侵者再次出現在我們的庭院中!來吧,各位!狂宴的時間到了!讓我們以非凡超群的力量,將愚昧的侵略者扔到刀山油鍋!」

「是!」

與剛才不同種類的狂熱充斥整座都市。

「──好了,今天也來拯救一下世界吧。」

舞姬以輕佻的口吻說完,腳蹬牆面縱身飛往大海的方向。學生們像是追隨那身影般,也開始集體移動。

紫乃也追著她的背影走出訓練場,望向她正前往的大海方向。

「──紫乃!」

這時,剛才應該在觀眾席上的螢跑到紫乃身旁。

「沒事吧?有受傷嗎?」

「……嗯,沒事。」

紫乃的視線仍然望著大海如此回答。螢安心地輕吐出一口氣之後問道:

「最後那次交手,要是警報沒響──應該是紫乃贏吧?」

紫乃聽了這句話,短暫思索。

「很難說。」

「怎麼會……雖然天河舞姬確實很強,但只要有紫乃的──」

就在螢話說到一半時,海的另一端出現了數個巨大物體。

從東京灣閘門出現的〈UNKNOWN〉已經進攻至近海處了吧。

然而──

「…………!」

在遠方首先有光芒一閃而逝,下一刻大海隨之分隔,〈UNKNOWN〉群被劈出縱向裂口。

晚了一瞬,些許沖擊波傳至紫乃與螢所在的訓練場。

雖然沒有證據,但紫乃敢肯定。

──剛才那令大氣為之震動的驚天一擊才是舞姬全力揮出的劍壓。

「…………」

螢的額頭冒著冷汗,陷入沉默。

舞姬抵達戰場後短短十分鍾──

〈UNKNOWN〉群開始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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